摘要:2012 年 10 月 11 日,瑞典文学院宣布:莫言成为首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籍作家。顷刻间,“高密东北乡”这个地图上找不到的小坐标,被放大到世界眼前。有人问他:“你笔下的荒诞、残酷、狂欢,究竟是真是假?”莫言吸了一口烟,眯眼笑道:“全是假的,也全是真的
2012 年 10 月 11 日,瑞典文学院宣布:莫言成为首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籍作家。顷刻间,“高密东北乡”这个地图上找不到的小坐标,被放大到世界眼前。有人问他:“你笔下的荒诞、残酷、狂欢,究竟是真是假?”莫言吸了一口烟,眯眼笑道:“全是假的,也全是真的。土地从不撒谎,只是借我的嘴唱了一段段‘猫腔’。”于是,我们循着那一声蛙鸣,走进莫言的文学王国,去谛听黄土地最蓬勃的心跳。
《红高粱家族》开篇一句:“高密东北乡无疑是地球上最美丽最丑陋、最超脱最世俗、最圣洁最龌龊的地方。”一句话,把“人”与“地”的血缘狠狠绑在一起。
在这里,余占鳌敢爱敢恨,把新娘劫进高粱地;九儿用一把剪刀为自己剪开命运的绳索;罗汉大爷被日军剥皮,鲜血渗进黑土,来年却长出更火红的高粱。莫言不写“高大全”的英雄,他只写酒坊里蒸腾的汗、高粱地里交缠的肉体、血泊中仍不肯倒下的身影。于是,我们第一次发现:原来“抗战”不仅是教科书上的战役,也是庄稼汉骨子里的烈酒与血性。土地用累累伤痕告诉我们:人之为人,是因为敢于向死而生。
《丰乳肥臀》里,上官鲁氏一辈子生养了九个儿女,像一株被命运反复砍伐又抽枝的老槐树;《生死疲劳》里,地主西门闹历经六道转世,驴、牛、猪、狗、猴、人,五十年恩怨情仇,被一只蓝脸猴一一道破。
莫言把宏大历史折叠进一个个血肉之躯:土改、大炼钢铁、文革、改革开放……政治风暴席卷而过,普通人像麦粒一样被抛起又落下。然而,土地不会嘲笑人的渺小,它用丰饶的乳房、肥硕的臀、轮回的畜生道告诉历史:任何口号与标签,都遮不住人活下去的渴望。所谓“生死疲劳”,不过是“生也疲劳,死也疲劳”,但人依旧哭着、笑着、爱着、恨着,在尘土飞扬的剧场上演永不谢幕的悲喜剧。
《蛙》是一部写给计划生育年代的长信。乡村女医生万心,前半生接生,后半生“杀生”。当“送子观音”变成“夺命瘟神”,她亲手把无数尚未临世的婴儿“计划”成一声声蛙鸣。晚年,她让丈夫捏出一群泥娃娃,排满整面墙,用供奉的方式向亡灵赎罪。
莫言没有拍案批判,也没有居高临下的怜悯,他把最尖锐的伦理困境塞进一个乡村妇科医生的良心:在时代巨轮下,谁不是帮凶?谁又不是受害者?当蛙声四起,我们听见土地在深夜发出的叹息:人可以制定政策,却无法计算母亲子宫里的疼痛;可以统计人口,却无法统计悔愧的重量。
有人批评莫言“泥沙俱下、腥膻并存”,可这正是他的野心:让被文明规训的语言重新长回泥土。
他写尿骚味、蒜臭味、血腥味,也写月光像“新媳妇的脸”;他让猫腔、快板、顺口溜与《圣经》体并置;他让“我爷爷”“我奶奶”跳进高粱地,与马尔克斯的“马孔多”遥相呼应。于是,汉语第一次如此土得掉渣,又飞得冲天。莫言说:“语言是我的高粱酒,一杯下去,神仙也打滚。”
莫言在诺奖演说中讲了三句话:“我是个讲故事的人。”“我敢把高密东北乡写进世界文学版图。”“因为那里有我的父老乡亲。”
今天,当高铁掠过华北平原,当短视频淹没田间蛙鸣,我们或许更该把耳朵贴在地上,听一听深埋的种子如何顶破硬壳,听一听母亲的乳房如何在深夜胀得发痛,听一听历史的囚徒怎样在轮回里仍喃喃自语:“我想活。”
这,便是莫言作品留给我们的最大启示:
文学不是装饰大地的花,而是扎进土地的根;不是俯瞰众生的塔,而是托举众生的手。
只要土地还在呼吸,人还在挣扎,故事就永远不会结束。而莫言,就是那个在“高密东北乡”的夜色里,提着高梁酒与狼毫笔,为我们一遍遍记录“人怎样成为人”的说书人。
来源:老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