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被她当众开除了,签字那一刻,门外走过一个人,淡淡一句:“这是我女婿。”
我被她当众开除了,签字那一刻,门外走过一个人,淡淡一句:“这是我女婿。”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连空调出风口的嗡嗡声都被冻住了。
她的眼神像被刀割了一下,又迅速收紧,把那点慌张吞回嗓子眼里。
那是我们离婚后的第一百零三天。
她成了我司新任副总,第一件事,就是把我赶出去。
我看着桌上的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心里冒上来一股近乎滑稽的冷。
这就是命,或者说,这就是人心的回头杀。
而“女婿”两个字,像石子丢进了油锅,炸开了我不愿意捞起来的一切。
这不是一个爽文开局,但很像一场荒诞戏的中场。
我叫韩江,三十岁,程序出身,后转项目管理,供职于华弦科技五年。
我来自北方一个小县城的城中村,河边风大,冬天刮得你耳朵像片子。
我爸前两年中风,右手握不住筷子,吃饭总漏七漏八,筷子在碗沿上叮当作响。
我妈好强,外人面前死撑,转身抹泪的时候手抖得厉害。
我和林清,就是她,前妻,认识在一次同行培训上。
她穿一件白衬衫,眉尾挑起一点点,不笑的时候挺不好接近,笑了又像小蔷薇。
我当时讲课,讲得口干,她递来一杯温水,说“讲太快了,等一等”。
那一瞬,我觉得是被理解了。
我们谈了半年,见了父母,彩礼十二万,存款七万,借的五万,东拼西凑。
我妈塞给我一个布口袋,说里面是她攒的几瓜两枣,又说不够再去借,别丢了面。
婚房是她家首付,我供月供,每月一万三,压得人喘不过气。
可我咬牙,也不想在她面前失了劲。
婚后,我们住在那套七十八平的小三居,阳台永远晒着未干的衣服,潮乎乎的。
她要得体面,我要得安心,我们像两列并轨的火车,起初并排,后来越走越偏。
她进了公司营销部,升了主管,我在项目部,写需求,撕方案,熬夜画甘特图。
我们碰面多在地铁口,晚风从地铁通道吹上来,带着一股凉和酸。
她有时候叹气,说“什么时候能过过不用算计的日子”。
我说“等产品上线,等回款,等下个季度”,这“等”像是我们婚姻的催眠曲。
半年后,我爸中风,夜里两点的救护车把我们家楼下的狗叫声都盖过了。
我请了一个星期假回去。
她妈打电话问“男方家没个长辈能照应么”,话里带刺。
我妈在电话那头听见了,默了一会儿,说“我们不拖累你们”。
我回去的时候,下着小雨,街口的烧饼摊还在卖,我爸躺在病床上,嘴角歪,看到我掉眼泪像孩子。
那一刻我心里有个东西断了。
我把钱打给医院,回到公司,项目已经黄了一半,客户撤了部分预算。
我被拉去小黑屋挨训,后面一堆“责任人”“问责”,还好项目经理扛了。
那年冬天特别冷,办公室里的暖气仿佛总放不过来。
她开始和我减少说话,她的手机里有很多会议通知,她的脸上有一层久未睡好的倦。
我们去做了检查,医生说她有点妇科炎症,很常见,休息就好,我表现得平静,她却盯着我,说“不想生就直说”。
我说我想,可是我们连喘气都小心翼翼。
她笑笑,转身进了卫生间,关门的声音很轻,却让我觉得我们之间多了一堵墙。
第二年,我努力把两个项目扭回来了,拿了个优秀员工,她升任营销总监助理,带着一口漂亮的英文。
她的朋友圈里有洒红酒的照片,有团队合照,有一句“更上一层楼”。
我给她点了个赞,她没回。
最后我们吵了一次,原因很小,她说我爸妈总打电话,总问我们钱够不够,吵得她心烦。
我说那就说够,何必发火。
她突然说“这就叫门不当户不对,你没想过我跟你这几年吃了多少苦”。
我“嗯”了一声,没接触过这么锋利的句子,喉咙像有砂纸糊住。
其实那天我也累,我把杯子放得重了一点,杯子撞在桌上,“铮”地拔凉。
我们沉默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她把行李箱拉出来,很冷静地说“离婚吧”。
我让她冷静,她说“冷静了很久了”。
我们去民政局的时候,她穿了驼色大衣,我没吃早饭,排队的时候肚子咕咕叫。
她看了我一眼,说“你去喝杯豆浆吧”。
我说“不饿”。
她在签字的时候,手很稳,最后一点犹豫都看不到。
房子归她,车归她,我拿了一点现金,像一个临时工领了最后一次工资。
离婚当天晚上,她妈发了微信,“彩礼当时收了,礼尚往来,我们做不到,你不要再打扰清清了”。
我没回,我也没脸回。
我搬去了板房改的单身公寓,隔壁是做直播的姑娘,晚上喊麦像喊魂。
我买了一个小电磁炉,煮方便面,煎鸡蛋,香的很,却一口吃下去都觉得苦。
我在公司里当没事人,工作依旧,打卡加班,周末自愿做需求梳理。
有一次公司年会上,董事长苏国梁上台讲话,声音沙哑,说“企业是人,不是机器”。
我在台下鼓掌,掌心热。
两个星期后,部门组织去乡村小学支教捐赠,我报名了。
那天风大,操场上的彩旗猎猎,横幅被拽得发出嗖嗖声。
礼毕,回程途中,景区临时搭的LED背板松了,砸下来,我条件反射去挡,把旁边一个女孩推开。
那一下没砸在头上,却擦过肩膀,皮开了一点肉绽,火辣辣的疼。
女孩白色的针织衫上沾了点我的血,她手忙脚乱,拿纸巾按住,眼睛红了。
她说“你傻不傻”。
我笑,说“我躲得比谁都慢”。
她给我买了瓶水,陪我去卫生室,医生给我上了碘伏,整整齐齐地贴了个蝴蝶结创可贴。
她叫苏小语,是人力资源部新来的,声音温软,笑起来有梨涡。
那天回去,她说“谢谢你”,我摆手说“不用”。
回到公司后,她时不时会来项目部问点流程,她问得认真,我答得也认真。
我们一起加过几次班,凌晨一点出去吃过烤冷面,摊主刷锅的声音一点点把困意刷没。
她说“你怎么不谈谈恋爱”,我说“刚离”。
她没追问,只点了点头。
春节前后,她邀我去她合租的小屋吃饺子,窗户上还贴了剪纸,炉子上冒汽。
我们不动声色地把彼此的生活缝了进来,像两条细线,一针一线,不扎眼。
她说她家在外地,爸妈都忙,不常回去。
我说我家在北方,爸妈也忙,忙着活下去。
第一次牵她手,我的手汗很多,她笑,说“你紧张”,我说“有点”。
我把她带回我们那边的小饭馆吃烧烤,我妈打电话来,问“儿子,你吃饭没”。
我说“吃了”,她在旁边悄悄地笑,我也笑。
后来我才知道,她姓苏,是董事长苏国梁的小女儿。
她很晚才告诉我。
那天是某个工作日的夜里,她叫我去一个安静的公园,说“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我说“你怀孕了”。
她打了我一下,“正经点”。
她说她爸就是我们公司的董事长,但她不想靠这个,她来公司只是想做点自己的事。
她说“如果你介意,我们就到这”。
我沉默了很久,风吹得树叶一下一下,像在敲鼓。
我说“不介意”。
我确实不介意,我介意的是被人看轻。
我们去民政局领证那天,天又很冷,柜台的人递过来红本子,我的手像以前一样出汗。
她抓住,笑,说“稳”。
我们没告诉公司,没告诉谁。
她说她不想让我被人议论,说你是凭本事,不是靠裙带关系。
我点头。
这个秘密像一个温暖的石头,藏在我心里。
直到她回来了。
她,林清。
她被挖回公司,空降副总,分管营销与项目协同,直管到我们头上。
她出场第一天,穿了一件黑色套装,短发利落,红唇清冷。
她在人群前走过的时候,眼神擦过我,停了一秒,又移开。
我装作没看见,低头看手机,屏幕上的光把我的眼睛照白。
第二天,她发起了一个绩效整顿会,点名批评我们项目组效率低下,搞“人情审批”。
我对数字敏感,我知道我们组的指标是全公司前三。
我举手说“希望副总提供详细的指标和事实”。
她唇角弯了一下,“事实会给你的”。
会后,她叫我去她办公室。
办公室里闻起来还是一股熟悉的香水味,淡,却让人想起某个雨夜。
她背对着我,站在落地窗前,外面的车灯像流动的星。
她说“恭喜你,还在这”。
我说“是”。
她转身,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像一把小刀,划开又合上。
她把一摞资料推过来,“你的项目,本月里程碑未按时交付,客户投诉三次,研发返工两次,你自己看”。
我翻了一遍,挑出一页,“这次返工原因是客户需求变更,投诉是针对交付界面风格,这个我们已经协调了”。
她笑,“解释这么多干嘛,有用么”。
我抬头看她,“我希望我们都按流程按事实来”。
她抿了下嘴,“流程,我会教你”。
第三天早上,人力发了邮件,标题是《对韩江同志的绩效处理及解除劳动合同通知》。
我点开,瞬间像被人拿锤子在后脑勺敲了一下。
“经研究决定,因韩江在项目管理工作中严重失职,造成客户重大投诉,经公司流程批准,予以解除劳动合同”。
底下还有我“签收”的空白栏。
我站起来,拿了水杯去接水,手一直在抖,水哗啦啦溢出来,烫到手背,红了一块。
老强拉我,“咋整”。
我背过身,深吸一口气,又一口,慢慢把气压下去。
我知道她想干什么。
她想把我赶出去,顺便给自己立个雷厉风行的形象。
她也知道,我不会闹,她最知道。
但我不是那个人了。
我把她叫过来的助理拦下,“请通知林副总,我对解除决定有异议,要求启动申诉程序”。
助理愣了一下,说“公司流程走完了”。
我笑了一下,“我们员工手册第十七条,解除劳动合同前,需进行面谈,说明事实与依据,并征求工会意见,给员工申诉机会”。
助理本能地慌了一下,“我去问”。
十分钟后,我被叫进了大会议室。
她坐在主位,HR经理两侧,法务也在,手里拿着一沓材料,脸色都冷。
她说“韩江,你也别绕,你的问题,大家都清楚”。
我坐下,把录音打开,摆在桌上,“我要求会议记录,并保留录音录像权利”。
她看了我一眼,眼底闪过一丝讥讽。
我先开口,“我对所谓‘严重失职’的认定有争议,希望法务出示依据和证据,同时请说明重大投诉的具体内容与证据链与我的直接责任”。
法务翻了两页,“客户投诉有三封邮件,均表达了对交付时间和质量不满”。
我点头,“不满等同于重大?我们合同里,关于重大违约的定义是延迟超过十个工作日且造成不可挽回损失,目前延迟三天,并已补救”。
HR看了看林清,林清敲了敲桌子,“不跟你抠字眼,结果最重要”。
我笑了一下,“抠字眼是合同精神,林副总,你比我懂”。
她眯起眼睛,呼吸轻。
我继续,“解除劳动合同是公司重大处分,需根据劳动合同法第三十九条、第四十条执行;若属于严重违纪,需要有事实证据,若非,则需提前三十日书面通知或者支付一个月工资,并支付经济补偿N;如果属非法解除,还需支付二N的赔偿金”。
HR咳了一声,法务皱眉,“请你注意用词”。
我把另一沓纸拿出来,是我昨晚准备好的资料。
是的,我早知道她会动手。
她的心,我太熟。
我说“我不是闹,我是在维护自己的权利;公司如果坚持解除,我接受,但请走完程序,给我书面通知,说明理由,签字确认,并依法结算经济补偿”。
她冷冷地看我,“你想钱想疯了”。
我收起笑,“我想尊严”。
会开到中间,助理用眼神示意她,她低头看手机,眉毛皱了一下,抬眼说“今天先这样,下午两点你来签字”。
我站起来,“我不签缺乏法律依据的文件,你们给我正式的解除决定书和附件证据,我签收”。
她切了一声,“你别在这装懂法”。
我没说话。
这是我们熟悉的节奏,她指挥,我挨刀,我沉默,她胜。
但门开的一刻,他进来了。
苏国梁。
他走路慢,步子稳,像是踩在鼓点上。
他一进来,会议室里的人都站起来了。
他看了我一眼,眼里有一瞬的柔。
他看向她,“开什么会”。
她笑,站起来,“苏总,我们在处理一个员工的绩效问题”。
他点点头,往里走了两步,忽然停住,指了指我,“这是我女婿”。
空气被拔掉了插头。
她的脸失了血色,嘴唇动了一下,想什么也说不出来。
HR看我,又看她,眼神有点四处逃。
法务赶紧笑,“恭喜恭喜”。
他摆了摆手,“你们忙,我路过看看”。
他说完就要走,走到门口,又回头,“有什么不明白的,照着章程来,别伤人”。
他出去,门带上,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把水面扒开了一条缝。
我盯着桌面,看到了自己眼睛里晃的影子。
她回过神来,稳了稳,“继续”。
她的声音已经不再冷,反倒多了一点虚。
我抬起头,“我提出申诉,建议由人力资源部与工会共同组建的申诉小组处理,我避嫌,同意递交全部材料;在结果出来前,请不要做解除决定”。
她咬了咬牙,“行”。
这个“行”,像一枚硬币,砸在地上,叮当两声。
会散了。
我收起录音,夹起资料,出了门,脚底好像踩着一层棉。
刚到楼道,我妈的电话来了。
她问“江,你在忙不忙”。
我说“不忙,咋了”。
她说“你婶来借钱,说她家盖房,急;你也知道,你爸那病,咱家没多余的,你别嫌我烦”。
她越说声音越小,像怕打扰我。
我说“妈,咱现在确实紧,我给你想想办法”。
她赶紧说“不用不用,你别又借,我就问问你”。
电话那头,我爸在咳,咳得胸口像塌下来。
我说“你让爸少吃盐”,“明儿我给你打两千,先用着”。
我挂了电话,靠在墙上,闭上眼睛,鼻子有点酸。
这世界,有时候真挤。
我把手机揣起来,转身看见她从另一头走过来。
她站在我面前两步远,抬头看我,“你什么时候和苏总的女儿结婚的”。
我盯着她看了两秒,没说话。
她嗤了一声,“你也有今天”。
我说“你想说什么”。
她说“你以为你抱上了大腿,就能在这横着走?你别忘了,你有什么样的家,你有什么样的过往”。
我冷笑,“我的家不丢人”。
她火了,“你别装正义,你那点算计,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抿嘴,没接她的挑衅,“把你手里那点‘证据’收好,不然一会司法介入,你兜不住”。
她愣了一下,“你威胁我”。
我说“不是威胁,是提醒”。
她盯着我看了两秒,转身走了,步子快得像在逃。
我心里忽然涌上来一阵悲凉。
我们曾经用同一把牙刷杯,现在却像两条河,各自奔流,嚼着自己的石子。
那天下午,她叫停了解除。
人力发了补充通知,“该员工提出申诉,公司将启动程序”。
小语发消息,“你还好吗”。
我说“好着呢”。
她发了一个抱抱的表情,又一条,“对不起”。
我笑,“跟你有啥关系”。
她说“我爸不该那样,说穿了你的隐私”。
我手指停了停,“没事,迟早的事”。
她发了个点头,“晚上见”。
我说“还是别了,最近风大”。
她回了一个“嗯”。
我收起手机,敲开老强的隔板,“晚上烤串”。
老强说“你有钱嘛”。
我说“梦里有”。
他笑得跟菊花一样,“走”。
我们喝了两瓶啤酒,吃了十串羊肉,油滴在碳上吱吱直响,冬天的夜不冷了。
回去路上,我收到一条短信,“请于明日上午九点参加董事会临时会议”。
我愣住了一下。
项目经理拍了我肩膀,“你要飞黄腾达了”。
我苦笑,“可能是飞上去挨打”。
第二天,董事会的会议室在顶层,墙是木纹的,有一种安静的气。
我走进去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了右侧,面无表情。
董事长在主位,旁边是几个常务董事,投资方代表也在,大家都看着手里材料。
苏国梁咳了一声,“今天,主要讨论内部管理问题,还有人员调整建议”。
她起身,做了PPT,逻辑清晰,提出很多制度的漏洞与整改方案。
她提起了我,说“某些岗位长期存在以人代事的弊病,必须坚决治理”。
她没有再提我的名字,很专业。
我看着她,忽然有点陌生。
轮到我,我站起来,汇报了项目管理的现状与问题,提出规范流程的几点建议。
我说“权责清晰,流程公开,数据透明,个人利益和公权力要分开”。
我没看她,也没看人群。
我的声音平稳,像水。
投资方的人点了几次头。
会后,我被叫到了一个小会议室,她也在。
苏国梁说“年轻人,有火气,但别让火烧到自己”。
他又看我,“你和小语的事,我知道你们的顾虑,但有时候,坦荡反而省事”。
我点头,“我不想被人说闲话”。
他笑了一下,“闲话是留给闲人说的”。
我沉默,他的话像敲在木头上,干净的声响。
他又看向她,“林副总,这件事处理得不稳,影响不好”。
她低头,“我会调整”。
那一刻,我有一种想叫她“清”的冲动,后来吞回去。
会议散了,我走到走廊尽头的窗前,外面的天雾蒙蒙的,车流像一条穿城而过的虫。
我掏出手机,给我妈转了两千,备注写“给爸买点水果”。
她回了一个“收到”,还有一个笑脸,是系统自带的那种黄笑脸。
过了几分钟,我收到她的微信,她——林清。
她说“晚上有空?聊聊”。
我想了想,回了“好”。
我们约在公司对面的云吞店,店里人多,桌子油光光,地上贴着老瓷砖。
她点了两碗,放了很多葱。
我拿筷子别在碗上,等她开口。
她说“我没想到你会……”
我说“会什么”。
她说“会再婚,而且……”
我抬手,打断她,“这不是我们可以讨论的事”。
她咬了一下唇,“你不觉得我们之间有误解吗”。
我笑,“误解这种东西,会不会误,很少靠解释”。
她盯着我,“你还是很会说话”。
我说“你现在是副总,你可以决定很多事,但别把公司当你的家,拿情绪去主导”。
她脸红了又白,最后憋出一句,“我没有”。
我们就这么吃到了云吞有点坨。
她忽然笑了一下,“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正经”。
我也笑了一下,“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服输”。
我们沉默,像两个站在岸边的人,看着水流过去各自的影子。
饭后她提起彩礼,她说“你妈又去找我妈了吧”。
我愣住,“我妈找你妈干嘛”。
她说“她说彩礼退一部分吧,她家日子难,我妈气,骂了几句”。
我握紧了筷子,手指发白,“我回去说她”。
她看着我,“没必要,你妈也是没办法”。
我没说话,喉咙里像卡着一块石头。
第二天,我妈真的给我发消息,说“我去你丈母娘家那边说说,看看钱能不能要回来一点”。
我心头一紧,“妈,你不要去,不要去丢人”。
她回我一个笑,“啥丢人,我就去说说”。
我沉默了很久,给她打电话,她没接。
那天晚上,我坐在床边,忽然很想哭。
我在城市里拗着自己的脊梁,农村里有一双手还在背后给我按着,一压一压。
我睡得很晚,梦里是白茫茫的雪,雪里有人在走,脚印被风吹没。
早上来公司,大家盯着我看。
茶水间里有人小声说“原来他是董事长的女婿”,有人说“难怪”。
传言像潮水,铺天盖地。
我尽量把自己当做空气。
她——林清——在走廊上遇到我,欲言又止。
我停下,她说“对不起”。
她抬着头,说出这三个字像是硬逼自己。
我说“没事”。
她似乎松口气,随后又来劲,“但你也别以为有人撑着你,你就无敌了”。
我笑,“你放心,我抗不到哪里去”。
她吸了口气,走了。
一个星期后,申诉结果出来了。
人力发了邮件,“经公司申诉小组调查,韩江工作中不存在严重失职,不构成解除劳动合同的法定条件;绩效方面存在沟通瑕疵,给予书面警告;建议优化流程,避免误判”。
这封邮件像给我堵在嗓子眼里的那块石头兀地敲了一下。
老强伸手要拍我,我躲了一下,他看我像躲猫猫,一脸不爽,“别装”。
那天晚上,小语给我发了一个定位,“回来吧”。
我到了她租的地方,她在厨房,围着围裙炒菜。
她的背很柔软,灯光很暖,我忍了很久的酸在那一刻终于化成了一口气,吐了出来。
她转身看见我红着眼,笑,“谁欺负你了”。
我把她抱紧,头埋在她肩窝里,“没人”。
她拍拍我的背,慢慢地,像拍小孩的哄。
吃饭的时候,她说她爸被高血压折磨,有时候头晕,医生让他少上火。
我说“你劝劝”。
她说“你也劝”。
我笑,“我算啥”。
她举筷子,看着我,“你是他女婿”。
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我心里不再别扭。
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像是一条温温的水,偶尔溅起水花,更多时候,是沉静。
但公司不会因为两个人的安稳就安稳。
第二天,审计部发了内部通告,要求全体营销与项目协同条线自查招待费用报销。
有人在走廊上低声说“查谁呢”。
名字没说,可大伙心里都知道,是因为那场风波。
晚上,我收到匿名邮件,标题写着“关于林副总的情况”。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没点开。
我知道里面会是什么,旧照片,出差单,那种故意被剪得很短的聊天记录。
我不愿意再看她被撕。
第二天,她把我叫到办公室。
她眼睛里有血丝,显然一夜没睡。
她手里拿着一叠纸,“这是我这两年的报销单,审计要我配合,你帮我梳理一下”。
我接过,坐下,翻。
那里面有她当年的影子,出差到外地,一晚上两个城市,打车费打成了公交,饭店的抬头写成了“个体户王某某”。
我说“这里有个错别字,改一下”,她嗯。
翻到最后一页,有一张备注“朋友聚会”的酒水。
我抬头,她也看我,她笑了一下,“你以为我不会花公司的钱”。
我说“我没那意思”。
她靠在椅背上,仰头闭眼,喉咙动了一下。
我忽然觉得她不像一个副总,更像一个想要被理解一下的人。
我把纸整理好,订上,递给她,“按流程走吧,会没事的”。
她看我,停了两秒,点头。
正要出门,我的手机震了一下,是我妈。
我接,她压着嗓子说,“江,我又把你惹了祸”。
我心口一紧,“咋了”。
她说“昨天去她家,她妈把我骂了一通,说我不要脸,我也没忍住,说了她几句,她把我推了一把,我坐地上了”。
我眼前一黑。
她急,“没事没事,我也没啥事,就是告诉你一声,你别来,别来丢人”。
她放低了声音,“她妈说,让你滚出那公司”。
我握着手机,指节发白,一股热从胸口蹿上来又硬生生压了回去。
我说“妈,你在家别出门,我给你打钱,你少说话,别和她们争”。
她嗫嚅,“我就是不甘心”。
我说“我知道,但我们不跟她们争这个”。
挂了电话,我站在她的办公室门口,背对她。
她问“发生了什么”。
我转过去,看着她,“你妈昨天推我妈了”。
她愣住,脸上闪过一丝真切的惊讶与尴尬。
我继续,“我妈也不对,不该去闹,但任何人动手,我不接受”。
她咬了咬牙,“我回去说她”。
我说“说这一次就够了”。
那一天,我第一次在她面前用那样的口气。
彼此的身份像被重新摆放了一下。
公司这边,审计持续三周,最后出了一个灰色的结论,“部分条款模糊,建议完善制度,不追溯”。
她没有因此倒下,也没有因此上一个台阶。
她变得更加小心。
我以为风波就此过去。
直到那天晚上,苏国梁把我叫到家里。
他坐在沙发上,身后是书墙,灯光打在他的额头上,有斑。
他把茶杯递给我,自己也端起一杯,“小韩,坐”。
我坐直,手放在膝盖上,像学生。
他没绕,“公司里,你的事我知道一二;清姑娘的事,也知道一些”。
我心里一紧。
他继续,“人心难测,制度才是底;你和小语
来源:草间捉流萤的玩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