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声明:故事转自别人口述,非纪实,为保证内容完整,情节有部分虚构处理,请理性阅读!为保护个人隐私,故事中人物名字部分为化名,请勿对号入座,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勿过度理解,感谢!如果你也喜欢我的故事,请点赞收藏,方便以后可以一直找到我听别人的故事。)
讲述人:李强
撰写:浩子讲趣闻
(声明:故事转自别人口述,非纪实,为保证内容完整,情节有部分虚构处理,请理性阅读!为保护个人隐私,故事中人物名字部分为化名,请勿对号入座,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勿过度理解,感谢!如果你也喜欢我的故事,请点赞收藏,方便以后可以一直找到我听别人的故事。)
1987年腊月二十八,天还没亮透,王秀芹就把儿子李强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快起,趁雪小点儿赶紧走。"王秀芹往儿子怀里塞了个烤红薯,热气在寒冬清晨凝成白雾。
十二岁的李强揉着眼睛,看见母亲正往篮子里装最后六个鸡蛋。那是家里老母鸡下的,原本说要留着过年包饺子用。
"妈,真要去舅家啊?"李强咬着红薯含糊地问。他记得去年也是这时候,母亲从舅舅家回来时眼睛红得像抹了辣椒。
王秀芹没答话,只把补丁摞补丁的棉袄给他套上。屋外北风卷着雪粒子,打得窗户纸哗啦响。李强看见母亲的手在抖——那双手关节粗大,布满冻疮,左手小指缺了半截,是去年在公社粮站干活时被机器轧的。
"走吧。"王秀芹拎起篮子,忽然又折回来,从炕席底下摸出块手帕包着的物件塞进棉袄内兜。李强知道,那是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一枚铜质奖章。
母子俩踩着半尺厚的雪出了村。风像刀子似的刮脸,李强缩着脖子跟在母亲身后。他脚上的棉鞋已经开了口,雪水渗进来,很快脚趾就没了知觉。
"妈,还有多远?"走了约莫两小时,李强忍不住问。
王秀芹指着远处隐约的炊烟:"看见那棵老槐树没?过了树就到王家屯了。"
李强眯起眼。风雪中,那棵歪脖子槐树像极了驼背老人。他突然想起父亲下葬那天,舅舅就是站在这样一棵树下,默默往棺材上撒了把土。
"强子,记着。"王秀芹突然转身,冻得发紫的嘴唇直哆嗦,"待会见了舅妈,别顶嘴,别乱摸东西。"
李强点点头,肚子突然咕噜叫起来。烤红薯的热乎气早耗没了,他现在能吞下一头牛。
王家屯比李强家村子阔气多了,青砖瓦房一排排的。舅舅家新盖的三间大瓦房尤其扎眼,朱红大门上贴着崭新的"福"字,院里飘出炖肉的香味。
王秀芹在门口跺了跺脚上的雪,手举起又放下,反复三次才轻轻叩门。
"谁呀?"一个烫着卷发的女人拉开门,脸上的笑容在看见母子俩时立刻冻住了。
"嫂子..."王秀芹把篮子往前递,"快过年了,带点鸡蛋来看看..."
舅妈刘彩凤没接篮子,只侧身让出条缝:"进来吧,脚上的雪跺干净。"
屋里暖得像春天。李强看见八仙桌上摆着瓜子花生,电视机里正播《西游记》。表弟王磊穿着崭新的羽绒服,窝在沙发里吃鸡蛋糕,看见他们进来,故意把饼干咬得咔咔响。
"建国!你 妹子来了!"刘彩凤朝里屋喊了一嗓子,转头对王秀芹说,"把篮子放厨房去,别在这儿碍事。"
厨房里,李强看见案板上堆着五花肉、活鱼、整只的鸡。灶上大铁锅炖着酸菜白肉,蒸汽顶得锅盖噗噗响。他偷偷咽了口唾沫,突然被母亲掐了下胳膊。
"有点出息!"王秀芹低声呵斥,手却抖得更厉害了。
舅舅王建国趿拉着棉拖鞋进来时,李强差点没认出来。才一年不见,舅舅胖了一圈,脸盘油光发亮,的确良衬衫绷着肚子。
"秀芹来啦?"舅舅搓着手,眼睛不住往门外瞟,"强子又长高了..."
话没说完,刘彩凤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建国!把厨房那盘炸丸子端来!磊磊要吃!"
王秀芹赶紧从怀里掏出手帕包着的奖章:"哥,今年收成不好,强子学费还差八十..."
"又借钱?"刘彩凤幽灵似的出现在厨房门口,涂着红指甲的手一把抢过奖章,"这破铜烂铁能值几个钱?"
李强看见母亲佝偻的背猛地一颤。
"彩凤!"舅舅喝止道,"大过年的..."
"大过年怎么了?"刘彩凤声音拔高了八度,"去年借的二十还没还呢!王建国我告诉你,今天你敢借出一分钱,明天就跟你 妹子过去!"
客厅里传来王磊的哭声:"妈!我要看孙悟空!"
王建国像被抽了脊梁骨似的塌下肩膀。他避开妹妹的目光,从兜里摸出五块钱塞给李强:"去买点炮仗玩..."
"哥!"王秀芹突然抓住哥哥的袖子,"强子开学要交书本费,我实在是..."
刘彩凤一把扯开两人:"要哭丧回你家哭去!大过年的晦气!"说着就把母子俩往外推。
李强被门槛绊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在雪地里。他看见舅舅站在门里,嘴一张一合像离水的鱼,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妈,咱回家。"李强爬起来拍打身上的雪。王秀芹却像钉在地上似的,直勾勾望着那扇缓缓关上的朱红大门。
回去的路比来时更难走。风雪更大了,李强的棉鞋彻底湿透,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王秀芹挎着空篮子走在前头,背影薄得像张纸。
"妈,我饿..."走到半路,李强实在走不动了。
王秀芹在路边找了块大石头,用袖子拂去积雪。她从内兜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两块硬得像石头的玉米饼。
"吃吧,本来想留给你舅的。"王秀芹掰了半块给儿子,自己只啃了一小口。
李强狼吞虎咽地吃着,突然被饼渣呛住。他剧烈咳嗽起来,咳得眼泪直流。恍惚间,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脸上——不是泪,是母亲鼻子里流出的血。
"妈!你流血了!"
王秀芹用袖口抹了把鼻子:"没事,天干。"可那血越擦越多,很快把她的前襟染红了一片。
李强吓坏了,脱下自己的围巾要给母亲堵鼻子。就在这时,他听见风雪中传来隐约的喊声。
"秀芹!强子!等等!"
一个黑影跌跌撞撞地从后面追来。李强眯起眼,待那人近了才认出是舅舅。他没穿棉袄,只套了件旧毛衣,怀里紧紧搂着个布袋子。
"哥?"王秀芹站起来,声音发颤,"你咋..."
王建国把布袋塞给妹妹,又往她兜里塞了卷东西:"快收好!别让彩凤看见!"
李强凑近一看,布袋里是十斤白面和一包腊肉。那卷东西则是皱巴巴的钞票,最大面值五块,还有不少毛票。
"这...这不行..."王秀芹往后退,"嫂子知道了..."
"拿着!"王建国硬塞进她兜里,又从裤袋掏出两个热乎乎的鸡蛋,"给强子吃,刚煮的。"
鸡蛋在李强手里烫得慌。他抬头看舅舅,发现这个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的汉子,此刻眼圈通红,眉毛上结着冰碴。
"哥,你回去咋交代?"王秀芹抹着泪问。
王建国摆摆手:"我说去茅房。"他突然把李强搂进怀里,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强子,好好读书,将来有出息了..."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刘彩凤尖利的呼喊:"王建国!死哪去了?"
舅舅像触电似的松开手,转身就往回跑。跑出几步又折回来,从手腕上褪下块表塞给李强:"拿着,卖了交学费!"
那是一块老式上海牌手表,表蒙子有道裂纹。李强知道,这是姥爷留给舅舅唯一的念想。
风雪中,舅舅的背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个黑点消失在茫茫雪幕里。王秀芹突然蹲在地上,抱着那袋面粉嚎啕大哭。
"妈,舅为啥怕舅妈?"回家的路上,李强忍不住问。
王秀芹紧了紧肩上的面袋:"你舅的砖厂是刘家投资的。"她顿了顿,"那年你爸走,你舅偷着给了五十,被刘彩凤发现,罚他跪了一宿搓衣板..."
李强不说话了。他摸兜里的手表,金属表壳已经捂得温热。风雪中,他暗暗发誓:等有出息了,一定要让母亲和舅舅过上好日子。
可他不知道,这个誓言要在三十年后,经历怎样的波折才能实现。
2000年夏天,李强收到了省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王秀芹用粗糙的手指反复摩挲着那张硬纸片,仿佛那是皇帝圣旨。她突然转身翻箱倒柜,从炕柜最深处掏出个手帕包。
"妈,这是..."李强解开手帕,里面是一沓零钱,最大的面额十元,更多的是皱巴巴的一块、五毛。
"你舅这些年偷偷给的。"王秀芹眼睛亮得惊人,"我一块都没舍得花,就等着这天。"
李强数了数,总共三百七十二元六角。这点钱连学费的零头都不够。他想起舅舅上次来家时偷偷塞给他的五十元——崭新的票子,带着砖厂的泥土味。那天舅妈在门外按喇叭催,舅舅连口水都没喝就走了。
"我去趟舅家。"李强突然站起来。
王秀芹一把拉住他:"别去!你舅现在..."她欲言又止,"刘家盯得紧。"
第二天一早,李强还是偷偷去了王家屯。舅舅家的砖厂扩建了,三层小楼盖得气派非凡。他在厂门口蹲到晌午,才看见舅舅穿着沾满泥点的工作服从厂房出来。
"舅!"李强小声叫道。
王建国先是一愣,随即快步走来,不由分说把他拉到僻静处:"你咋来了?让你舅妈看见..."
"舅,我考上大学了。"李强掏出录取通知书,"就是学费..."
舅舅的手在裤子上蹭了又蹭,才敢接过那张纸。他盯着看了很久,眼眶渐渐发红:"好...好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脖子上拽出个红线拴着的东西塞给李强,"拿去卖了,够你头年学费。"
那是块怀表,黄铜外壳磨得发亮,打开盖子内里刻着"王福贵"三个字——姥爷的名字。
"这不行!"李强往回推,"舅妈知道了..."
"她不知道有这个。"舅舅硬塞进他兜里,"你姥临终前偷偷给我的。"说完警惕地环顾四周,"快走,别让人看见。"
怀表在古董店卖了八百元。加上母亲攒的钱和助学贷款,李强总算凑齐了第一年学费。离家那天,王秀芹一路送到汽车站,临上车突然塞给他一个小布包:"到学校再打开。"
车开出去二里地,李强打开布包,里面是那块裂纹的上海表,还有一张字条:"别忘本"。
大学四年,李强是全班最刻苦的学生。他同时打三份工,每天只睡五小时,寒暑假从不回家。同学们嘲笑他是"乡巴佬",他却靠着这股狠劲,毕业时拿到了知名外企的offer。
第一次领到工资,他给母亲寄了五百元。汇款单附言栏写着:"给舅买条好烟"。
王秀芹回信说舅舅哭了,把烟供在姥爷牌位前三天才舍得抽。信纸上有几处水渍晕开的痕迹,不知是母亲的泪还是屋檐漏的雨。
2008年金融危机,李强所在的外企裁员。他却趁机创业,代理了一家德国机械品牌。凭借过人的勤奋和圆滑的处世,公司三年内就做到了省内行业前三。
也就是那时,他认识了市工商局副局长的女儿周莉。
"你父母是做什么的?"第一次见面,周莉漫不经心地问。
李强摩挲着手腕上的欧米茄,那块上海表早已收进抽屉深处:"我父亲早逝,母亲...是小学教师。"
周莉涂着指甲油的手指在他袖扣上点了点:"周末来我家吃饭吧,我爸想见你。"
去周家前,李强特意回了趟老家。王秀芹正在院里喂鸡,见他从奔驰车上下来,惊得撒了满地的玉米粒。
"妈,给我找套你最好的衣服。"李强没接母亲递来的茶水,"要看起来像老师的。"
王秀芹的手停在半空:"你要干啥?"
"见未来岳父。"李强环顾低矮的土坯房,突然压低声音,"就说你是退休教师,千万别提种地的事。"
那晚,王秀芹翻箱倒柜找出一件藏青色外套,领口已经磨得起毛。她熬了个通宵,把磨破的地方细细缝好,又钉上珍藏多年的有机玻璃扣子。
"像老师吗?"她换上衣服在李强面前转圈,像个准备登台的小学生。
李强皱眉:"算了,我就说你身体不舒服,别去了。"他掏出两千元放在炕沿,"买点好吃的。"
王秀芹的笑容僵在脸上。她默默脱下外套,仔细抚平褶皱:"那你...啥时候带姑娘回来?"
"再说吧。"李强匆匆离开,没看见母亲弯腰捡起他掉落的名片——上面印着"父母职业:教师(已退休)"。
2012年五一,李强和周莉举行了婚礼。酒店选在市里唯一的五星级,一桌酒席抵得上王秀芹半年的生活费。
"妈,你从后门进。"婚礼前李强特意打电话叮嘱,"我让司机去接你和舅。"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你舅住院了,刚做完心脏支架..."
"那正好省事。"李强松了口气,"记得穿我给你买的那件外套。"
婚礼当天,王秀芹和哥哥被安排在宴会厅最角落的位置。王建国脸色苍白,手里攥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他穿着明显小一号的西装,领带系得歪歪扭扭——这是李强寄给他的"演出服"。
"秀芹,"王建国凑到妹妹耳边小声说,"强子有出息了。"
王秀芹点点头,眼睛一直盯着入口。当李强挽着新娘出现时,她忍不住站起来挥手,却被服务员礼貌地按回座位:"阿姨,仪式期间请不要随意走动。"
敬酒环节,李强带着新娘直奔主桌的局长夫妇,然后是公司客户、政府领导...等轮到亲戚桌时,周莉的高跟鞋已经磨得她直皱眉。
"就这桌。"李强小声对新娘说,"随便应付下就行。"
王秀芹局促地站起来,手里的酒杯直发抖:"莉莉啊,我是..."
"妈!"李强硬生生打断,"这是舅吧?气色不错啊!"他故意说得很大声,眼睛却一直瞟向主桌方向。
王建国颤巍巍地掏出红包:"强子,舅..."
"放桌上就行。"李强扫了眼那个土气的红信封,"舅你少喝点,心脏不好。"
周莉碰了碰李强:"我爸叫你呢。"
李强立刻堆起笑容:"马上来!"转身时差点撞翻王建国手里的酒杯。
宴席过半,王秀芹鼓起勇气走向主桌。她手里捧着个红布包,那是她攒了半年钱买的金镯子。还没走到跟前,就听见亲家母尖细的声音:
"亲家母是教哪科的?怎么看着像体育老师?"
李强的笑声传来:"我妈教语文的,就是常年带毕业班累的,显老。"
王秀芹的脚步顿住了。她低头看看自己粗糙的双手,默默退回角落。红布包里的镯子突然变得烫手,她把它塞进了王建国手里:"哥,回头给磊磊媳妇吧。"
婚礼结束前,王建国悄悄离开了。服务员收拾桌子时发现一个红包,里面是整整齐齐的两千元——比当年那袋面粉和零钱多了整整十倍。
李强随手把钱塞进西装内袋,心想总算没在同事面前丢人。他并不知道,舅舅是捂着胸口走的,在公交车站的长椅上坐了半小时才能站起来。
回家的路上,王秀芹一直没说话。直到看见自家低矮的院墙,她才突然开口:"哥,你还记得那年咱妈走的时候说啥不?"
王建国摇摇头,他吃了药,有点犯困。
"她说,人不能忘本。"王秀芹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砸在哥哥心上,"可强子他..."
"孩子出息了就好。"王建国拍拍妹妹的手,"咱老王家总算出了个人才。"
夜风吹起王秀芹花白的头发,露出她布满皱纹的额头。三十年前那个风雪夜,她也是这样站在家门口,只不过那时怀里抱着的是救命的粮食,而现在,只剩下一个空红包。
李强婚后很少回老家。周莉不喜欢农村的土腥味,更看不上那些"穷亲戚"。2015年春节,王秀芹托人捎来一袋自家种的花生,被周莉直接扔进了垃 圾桶。
"多脏啊,谁知道有没有农药。"她边涂护手霜边说,"对了,我爸说开发区那个项目..."
李强正想接话,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舅",他犹豫了一下,按了静音。
"谁啊?"周莉问。
"卖保险的。"李强把手机反扣在桌上,继续研究岳父给的项目资料。
他没想到,那是舅舅最后一次给他打电话。
2016年清明前夕,李强突然接到母亲邻居的电话:王秀芹脑溢血住院了。
当他赶到县医院时,母亲已经脱离危险,但半边身子不能动。主治医生把他叫到走廊:"老太太长期营养不良,高血压都没好好控制..."
"不可能!"李强打断道,"我每月给她两千生活费!"
医生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去问问药房吧,你妈每次只买半片装的降压药。"
病房里,王秀芹睡得正熟。李强翻找母亲的医保卡,却从包里掉出个信封。里面是一沓汇款单,收款人全是"王建国",最近的一张是上个月的,金额五百元。
"这是..."李强的手开始发抖。
临床的老太太叹了口气:"你妈月月给你舅打钱,说是还债。"老太太摇摇头,"那老头更怪,每次收到钱隔天就又汇回来,备注写'给强子买肉吃'..."
李强站在病房走廊,感觉天旋地转。他突然想起婚礼上舅舅塞给他的那个红包,想起母亲这些年越来越佝偻的背影,想起十二岁那年的风雪路上,舅舅追来塞给他的两个热鸡蛋。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打在玻璃上像极了那年雪粒子砸在脸上的感觉。李强摸出手机,拨通了多年未打的号码。
"喂?"接电话的是个陌生男声。
"我找王建国。"
"你是...李强?"对方顿了顿,"我是磊磊。我爸...昨晚走了。"
电话那头传来哀乐声,李强双腿一软,跪在了医院冰冷的地砖上。
殡仪馆里,哀乐声像钝刀子割着李强的神经。
他站在舅舅的遗像前,照片里的王建国笑容憨厚,眼角的皱纹像展开的扇子。这是张工作照,舅舅穿着沾满砖灰的工装,背景是砖厂的老厂房。
"哥..."王秀芹坐在轮椅上,颤抖的手抚过骨灰盒,"你咋说走就走了..."
李强盯着骨灰盒上那张小小的照片,胃里像灌了铅。母亲脑溢血还没好利索,左腿仍然不听使唤,却坚持要来送哥哥最后一程。
"表哥。"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走过来,手里捧着个纸箱,"我爸的遗物...你要不要看看?"
这是李强第一次认真打量表弟王磊。记忆中那个被舅妈宠坏的小胖子,如今已是清瘦的青年,眼镜后的眼睛红肿得像桃子。
"磊磊..."李强嗓子发紧,"舅舅他...什么时候病的?"
"去年你婚礼后。"王磊的声音很平静,却让李强如遭雷击,"医生说他心脏血管堵了90%,必须马上做支架。他硬拖到过完年,说是...怕晦气影响你公司开业。"
李强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他记得那天舅舅提前离席时佝偻的背影,记得自己甚至没送他到门口。
纸箱里是些零碎物件:老花镜、记账本、半包红塔山,还有——李强呼吸一滞——那块裂纹的上海表。
"爸一直戴着它,直到去年住院才摘下来。"王磊拿起表,轻轻摩挲表盘上的裂痕,"他常说,这表救了个大学生。"
李强突然夺过表,翻到背面。刻痕还在——那是他十二岁时不小心用钉子划的,当时舅舅笑着说:"没事,走字儿准就行。"
"还有这个..."王磊从箱底抽出个蓝皮笔记本,"你可能想知道真相。"
本子是普通的记账簿,翻开第一页赫然写着"1987年腊月二十八",下面工整记录着:
「给秀芹:白面10斤、腊肉2斤、现金43元7角(含卖血钱20元)」
李强的手开始发抖。往后翻,几乎每隔几页就有记录:
「1993年9月1日:强子学费200(借砖厂款)」
「1998年春节:秀芹医药费150(加班费)」
「2000年8月15日:卖怀表800(给强子交学费)」
最近的一条是上个月的:
「卖血3000(给强子应急,磊磊不知道)」
纸页上有几处明显的水渍晕开的痕迹。李强突然想起母亲包里那些汇款单——原来这三十年来,舅舅和母亲一直在玩这种"汇款游戏":一个偷偷给,一个悄悄还,像两个固执的孩子。
"我爸最后半年...已经走不动了。"王磊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可他每月一号准要去邮局,说是...还债。"
李强的视线模糊了。他想起自己结婚时舅舅塞给他的那个红包,想起这些年母亲总说"你舅不缺钱",想起十二岁那年的风雪路上,舅舅追来塞给他两个热鸡蛋时冻得发紫的脸...
"表哥,有件事你得知道。"王磊递给他一封信,"我爸留给你的。"
信封很普通,里面只有一张便条纸,上面是舅舅歪歪扭扭的字迹:
「强子:
舅走了,别难过。
那年雪大,你妈背着你走了十里地,脚冻得流脓。
舅没本事,让你受委屈了。
那块表你留着,走字儿还准。
舅不怪你。」
便条背面粘着一张发黄的照片:十二岁的李强站在初中校门口,胸前戴着大红花,笑得见牙不见眼。那是他第一次考全校第一,舅舅特意借了相机拍的。
李强跪在地上,眼泪砸在照片上。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像条搁浅的鱼。
"强子..."王秀芹摇着轮椅过来,颤抖的手抚上他的背,"你舅最疼你..."
葬礼结束后,李强执意要送舅舅骨灰回老家安葬。天气预报说当晚有暴雪,王磊劝他明天再走,他却像魔怔了似的,抱着骨灰盒就上了车。
"我欠舅一场送行。"他红着眼睛发动奔驰,"必须今天。"
雪是下午四点开始下的。起初只是零星小雪,等开上盘山公路时,已经变成了鹅毛大雪。李强打开远光灯,能见度却不足五米。他不得不放慢车速,骨灰盒静静地躺在副驾驶座上,系着安全带。
收音机里滋滋啦啦地播报着天气预警:"...暴雪红色预警,请市民尽量避免外出..."
李强关了收音机,摸出那块上海表。表针居然还在走,发出细微的"咔嗒"声。他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舅舅把表戴在他手腕上时说:"好好读书,将来有出息了..."
一道刺目的远光灯突然从对面射来。李强下意识打方向盘,车子猛地一滑,冲向路边护栏...
世界天旋地转。李强感觉自己在翻滚,骨头撞击车体的闷响,玻璃碎裂的脆响,还有——最可怕的——骨灰盒摔落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归于寂静。李强试图动弹,却发现左腿被变形的车门卡住了。温热的血从额头流下,模糊了视线。车窗外,暴风雪呼啸而过,像极了1987年那个夜晚。
"舅..."他艰难地伸手去够骨灰盒。盒子摔开了,一小撮骨灰撒在车座上。李强突然崩溃大哭,徒劳地想用手把骨灰拢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意识渐渐模糊时,他仿佛看见车窗外有人影晃动。一道手电光刺破黑暗,接着是急促的敲窗声。
"表哥!坚持住!"
是王磊的声音。李强想回应,却只吐出一口血沫。他最后看到的,是王磊和几个村民用撬棍拼命撬车门的剪影,风雪中,那身影与三十年前舅舅追来送粮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当李强再次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左腿打着石膏,胸口缠着绷带,床边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醒了?"王磊从椅子上跳起来,眼睛布满血丝,"你知不知道自己差点没命?"
李强艰难地转动脖子:"骨灰..."
"在这儿。"王磊捧出个完好的骨灰盒,"我重新装好了,一点没少。"
李强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他看向窗外,雪已经停了,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床尾形成一道金色的线。
"你怎么...找到我的?"
王磊推了推眼镜:"我爸常说,大雪天别走盘山路。"他顿了顿,"你走后我右眼皮直跳,就找了几个乡亲开车跟着。"
李强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挣扎着要起身:"我妈..."
"婶子好着呢,在隔壁病房。"王磊按住他,"倒是你,脾脏破裂,失血过多,再晚半小时..."
床头柜上放着那块上海表,旁边是个陌生的保温桶。王磊拧开盖子,浓郁的鸡汤香味立刻飘出来:"趁热喝,按我爸的方子熬的。"
李强怔怔地看着表弟。这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乡下表弟",此刻正小心翼翼地舀汤,眼镜片上蒙着蒸汽。
"磊磊..."李强声音嘶哑,"我..."
"嘘,别说话。"王磊把汤递到他嘴边,"我爸要是知道我没照顾好你,非得从坟里爬出来揍我。"
鸡汤很香,里面有枸杞和当归。李强小口啜饮着,突然尝到一滴咸涩——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眼泪落进了汤里。
三天后,李强能下床了。他拄着拐杖去隔壁看母亲,却发现病房空无一人。护士说老太太被推去做康复训练了,枕边放着个布包。
布包里是那件母亲为他婚礼准备的藏青色外套,领口的有机玻璃扣子依然闪亮。衣服上放着一张字条:"妈去练习走路了,争取能参加你舅的百日祭。"
李强把脸埋进衣服里,深深呼吸着母亲的味道——阳光、肥皂和淡淡的药香。他突然明白,这三十年来,无论他走得多远,总有人在原地等他回头。
出院那天,李强做了一件让所有人意外的事:他辞去了公司CEO的职位,带着母亲回到老家,接手了舅舅的砖厂。
"这厂子有舅的心血。"他对不解的王磊说,"我想...替他看着。"
周莉提出离婚时,李强只说了句"对不起"。他没有争财产,只带走了那块上海表和母亲的缝纫机。
2017年清明,李强和王磊一起给舅舅上坟。当纸钱燃尽,李强突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放进火堆——是那张印着"父母职业:教师(已退休)"的名片。
火焰吞噬纸片的一刻,一阵旋风突然卷起灰烬,打着旋儿升向天空。王磊笑着说:"瞧,我爸收到了。"
如今的砖厂门口立着块新牌子:"建国建材有限公司"。办公室里挂着两张照片:一张是舅舅在砖窑前的留影,另一张是十二岁的李强戴着大红花,笑得见牙不见眼。
每天清晨,李强都会在舅舅遗像前点支烟。而那块裂纹的上海表,则永远戴在了他的手腕上,走时依然精准。
王秀芹的腿恢复得很好,现在每天忙着在厂区空地上种菜。她说等夏天到了,要给工人们做她拿手的酸菜炖肉。
至于那个风雪夜的秘密,李强再没提起过。只是每年腊月二十八,他都会带着一袋白面和腊肉,走上十里山路,去给一个早已不存在的"债主"送年货。
而每次走到半路,他都会停下来,回头望向来时的方向,仿佛在等什么人追上来...
[全文完]
后记:
当我们追逐远方时,可曾回头看过那些在原地等我们的人?李强用三十年时间才明白,世界上最珍贵的不是名利地位,而是风雪夜里追来送粮的亲情。您生命中是否也有这样一个人,默默付出却从不求回报?欢迎在评论区分享您的故事。
(本文写于2025年3月28日14:30分,所有文章皆为今日头条首发原创!图片来源于网络,侵立删!杜绝抄袭搬运!最近有点心烦意乱,文中难免有小错误,还望大家指点出来。)
来源:心清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