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985毕业年薪130万我爸看不上,让我嫁公务员,2年后我感激他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09-04 03:18 2

摘要:我没忍住提高了嗓门,低头又赶紧瞄了瞄厨房门口,怕我妈听见又说我冲爹说话没礼貌。

一开始我以为我爸是在开玩笑。

他把碗往桌上一搁,筷子一横,说话像敲木鱼一样稳当。

“那个,公务员小李,明天来我们家吃饭。”

我当场噎住,好不容易把那口米饭咽下去,胃口跟着摔了个跟头。

“爸,我有男朋友,你认识的。”

他说“嗯”,像把我的话压到桌下去,再把他的“嗯”摆在上面。

“你男朋友,学历是好,985出来,规划也挺明白。”

他停了一秒,瞄了我一眼。

“但人,不是只凭工资单过日子的。”

我心里“呯”地响了一声,像天花板掉了块灰。

“可他年薪一百三十万啊。”

我没忍住提高了嗓门,低头又赶紧瞄了瞄厨房门口,怕我妈听见又说我冲爹说话没礼貌。

我爸没接我的尖,慢吞吞夹了颗青椒肉丝,送到嘴边没吃,先吹了口气。

“钱多,当然好。”

他看着我,眼神又稳又清醒。

“我只问一个问题。他,会照顾人吗?”

我当时是火大,又有点心虚。

我男朋友,名叫黎川,搞AI的,算法组里的明星小伙子,状态最好那年,周会上嘴角都能飞起来。

他说话很快,脑子转得更快。

我第一次跟他去吃面,他眼睛盯着面上浮的油,突然说:“你知道吗,卷积其实可以看作稀疏连接的……咳,你可能不爱听这个。”

他很聪明,甚至聪明得有点孤僻的那种自洽。

他七点五十才能从公司出来,八点半拎着电脑包去我租的那个小小的一居室,鞋带总是散在地上,鞋头愣是踢了一道黑印。

他对我很好,真的,表达方式是有点程序员式的“工具论”,但细节里能看到他的用心。

比如,他给我配了个机械键盘,说适合我写稿时的手感。

比如,他提前一个月就定了我生日那天的餐厅,还是我随口说过喜欢的那一家,生蚝做得不腥,服务员笑得很真。

比如,冬天他把我放在暖气边上,自己磨磨蹭蹭地靠近窗边,说“我不怕冷”。

我是真的喜欢他。

喜欢他穿衬衣的时候领口露出的锁骨,喜欢他推眼镜时手指抵住鼻梁骨的习惯,喜欢他讲起技术问题时忽然跳出来的细节,像一个认真给我描绘宇宙的人。

那晚我跟我爸说这些,他听完没接话,反倒起身去厨房,给我倒了一杯温开水。

他把水放我面前,杯子在桌上蹭了一下,留下一圈水痕。

“我就问你,半夜发烧四十度的时候,他是先带你去医院,还是先把电脑关了?”

我没说话。

我爸没等我回答。

“你笑啥呢,这不是玩笑。我们家小孩,从小动不动就烧,特别是秋套风的时候。”

他说“秋套风”的时候,眼角往外带了点笑,却是想起我小时候夜里咳得像锯木头。

那次我确实是四十度。

凌晨三点,整栋楼好像只有蚊子是活的。

我妈慌得团团转,我爸骑着那辆旧凤凰,篓子里丢了个毛毯,把我包着,脚下一路蹬到市医院。

那天夜里风很冷,我现在还记得鼻尖上的刺痛。

“我不怕他忙。”

我有些不服气。

“哪行不忙呢。公务员不也忙?白天忙会,晚上忙材料。”

我爸点点头。

“是。”

他沉下去了一秒。

“可忙也分忙法。有些忙,不把人挡在门外;有些忙,把人架在一边。你听得懂这个意思。”

我说我不明白。

他也不解释。

他从来这样,像在河边看水,看了一辈子,知道什么水会涨,什么水会下,哪种水看着平静底下其实急。

第二天,小李来了。

我对“公务员”三个字的想象,还停在老县城里那些穿灰衬衫、皮鞋后跟磨白的男人身上。

小李不太一样。

他带了两个切得漂亮的水果盘,放在桌中间,先把外包装收走,手脚利索。

他身材偏瘦,高,眼神不锐利,但很稳。

他叫我“阿影”,叫我爸“叔叔”,叫我妈“阿姨”,声音里有一种不急不缓的诚意,像旧时街坊拎着一袋子馒头来借酱油。

他聊的不是房价,也不是“上岸多稳定”。他问我妈怎么做酒酿圆子,问我爸他年轻时开过的那辆小货车是怎么修好离合的。

他看着我时,不多说话。

只是那种不说话,让我没来由觉得自己衣服上的线头应该抹开,桌角的水痕应该擦干净,像是在他眼里,人是有秀气、有体面的一样。

吃饭的当口,黎川打电话来。

我手机震了一下,好像心脏也跟着震了一下。

“晚上我还在开会。”

他那一边很吵,掺着键盘敲击和人声。

“你爸怎么样?”

他问得很直接,直直撞在题目上。

“你可以快点来。”

我说得也直,咬着筷子头。

“晚点再说吧。今天P0催得厉害,我这边一个接口没跑通。”

我沉默了三秒。

“不然你忙完来家里吃个水果也行,就劝劝我爸。”

那边顿了一下,像有人进来了,他把话筒按了按。

“实在不行,明天。我明天给叔叔打电话,详细聊。”

他“详细聊”三个字说得很诚恳。

我挂了电话,抬头看了看我爸。

他正把酱油递给小李。

他没有问我电话那头是谁。

他完全知道是谁。

那顿饭之后,我跟他僵了两天。

第三天,我去黎川公司楼下找他,带了他爱吃的豆沙包,用保温袋装着,怕他嫌弃冷硬。

他从旋转门里出来,人一瘦,风把衣角吹得往后翻。

“抱歉。”

他一把抱住我,脸在我颈窝里蹭了一下,像一只沾了雨气的小猫。

“我昨天真的走不开。那老头子不讲理,非要改架构,改就改吧,他还说‘黎川你去把所有的测试数据再跑一遍’。你知道‘再跑一遍’是什么概念吗,就是凌晨两点的那种。”

我肩膀一耸,带出一点笑。

“我还是要跟你爸好好谈谈。我会去的。”

他咬字很清楚,一句句像敲在门上。

我点头。

“好。”

春天很快过去。

夏天来的时候,空气里带着湿的荷叶味儿。

那一周空气湿度飙到了九十,连笑都发霉。

我爸把风扇搬出阳台,一边擦叶片一边说,上海这种湿,像是从地里冒出来的,怎么吹都吹不散。

我发烧那天,是一个闷得让人想把皮也刮了的夜晚。

一点半,我在手机上写稿,手心里的汗把手机壳弄得滑来滑去。眼前的字忽然飞了一下,像被人擦了一把。我摸了一把额头,滚烫。

我给黎川发消息。

“我有点不舒服。”

他回得很快。

“咋了?”

“发烧,有点头疼。”

“吃点退烧药先。我今晚可能要通宵,上午去看你可以吗?”

我盯着“退烧药”三个字,忽然没过脑子,拎着包下楼,打车去了医院。

凌晨的急诊大厅有很强的荧光灯,一直都很亮,亮得你心里直发空。

挂号处没什么人,护士左手托着下巴,右手敲键盘,敲得“哒哒”响。

我坐在塑料椅子上,空气里是消毒水的味道,像一条看不见的河。

我给我妈打了电话。

她睡得迷迷糊糊,说“哎呀你咋不早说”,声音里的担心先把她从床上拎起来。

一会儿,我爸穿着那件灰色短袖,裤腿上黏了点米糠,气喘吁吁到我面前。

他把手按我额头,眉头皱得像水拧干了。

“怎么这么烧。”

我低着头,眼泪往鼻子里倒。

“你叫他了吗?”

我爸问。

“叫了。”

我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心里像杨梅一样,有点酸,有点小小的期待,不敢碰破。

“他忙。”

我又补了一句,像替他挡了一下风。

我爸没说什么。

他把我挂了个水,来回给我披衣服,又去买了杯热豆浆回来,吹了吹,像吹着我们家的旧风扇一样温柔。

凌晨四点,走廊里只有拖地阿姨的胶鞋在地毯上“唦唦”作响。

我手机震了一下。

“你怎么样?”

是黎川。

“好很多了。谢谢你。”

我礼貌又疏离地打字,心里有一种自己都说不清的愤怒,它不是体育课里的那种长跑,是一根弯弯的铁丝,绕在心上。

“你没叫我去接你。”

他说。

我盯着这句话的时间有点长。

我爸走过来,把那杯豆浆塞到我手里。我端着杯子,却没喝。

“我不知道要不要叫你。”

我回。

那一刻,我第一次觉得,所谓“选择”,有时候不是一个“选项A”或“选项B”,而是“到底要不要承认你心里那个期待”。

那晚过后,我发了三天烧,退了又涨,像海浪。

三天里,黎川来了两次。

一次上午,一次晚上。

他给我带了冰镇的西瓜,带了“退烧贴”,带了一个很可爱的蓝色小风扇。

他坐在床边,摸摸我的额头,抬眼问我妈:“阿姨,她特别怕冷吧?”

我妈笑了一下,说:“你总算知道她怕什么了。”

他没听出那话里的薄薄的刺。

我也不想让他听出来。

我怕我说了破坏了什么,像孩子最喜欢的那个泡泡,亮晶晶的,破掉了就没了。

烧退了。

我回公司上班,稿子被主编挑了七处不甚温柔的红线。

我藏在茶水间改稿,鼻子里飘了咖啡和绿茶的混合味儿,困意被打得四散。

周末,黎川说要带我去看一场露台电影。

那天我穿了一条白裙子,腰间有细细的腰带,鞋跟太高,我走路有点吃力。

他看着我笑,说“美”,又伸手接过我手里的小包,像一个合格男朋友。

电影是老片,字幕走得有点快。

看了一半,他的手机响了两次,震动像一只小虫在桌面上爬。

他按灭了,过了两分钟,又响。

他笑笑说,“我去接个电话。”

他去了一次,回来。

又去一次,回来。

第三次,他干脆没回来。

我望着露台边上的灯线,灯泡在夜风里摇,他像灯,像那种你感觉会亮一辈子的灯,忽然跳了一下,暗了。

我站起来,提着裙摆,去楼梯口找他。

楼梯口人不多,短短的走廊里只有一个吸烟区。

他背对着我,夹着烟,烟雾从他指缝里冒出来,像一条蛇。

他盯着手机,小声地说:“嗯嗯,行,我今晚回去把那个试试,明天早会给你们一个demo。”

他从来不在我面前抽烟。

而那一刻,他抽得很自然,像一件衣服被翻了面。

我站了一会儿,没走过去。

我回身回到座位,拿起我的小包,提醒自己不要把纸巾落下,不要把口红忘了盖,不要留下一点痕迹,好像我要离开的是一个旅店。

他回来时,电影结束了。

他把外套披到我身上。

“抱歉。”

他的“抱歉”,像一个被重复使用了很多次的标签,贴了又撕,撕了又贴,边沿卷起来。

我点点头。

“下次吧。”

我说。

秋天的风翻到我们的脑后。

十一月,我爸去体检。

医生说,胃有点糜烂,别喝酒。

我爸回到家,把储物间里那一箱白酒变成了酱油瓶的支架。他拿梅干菜烧肉,尝一口,说“咸了”,又把锅端开来,从头再来。

我看着他对待生活的样子,忽然不愿意再在黎川那里讨一个“再来一次”。我想他是爱我的,所有应该打勾的实例可以列出一长串。但“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这一条,总是空着。

“小李说,要来帮我爸搬米。”

我妈给我发消息的时候,带了一个笑哭的表情。

“我说不用,人家晚上也忙,结果他下班就来了,说‘阿姨,搬米是强项啊’。”

我回了个“好的”。

心里却没有兴奋,也没有排斥。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平静,像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你看窗外,天果真阴了,但你还没听到雷。

我和小李其实很少聊天。

他是那种不太会抢话的人。

你问“你今天忙吗”,他说“嗯,还行,开了会”。

你问“你们单位最近怎么样”,他说“例行检查”。

他问我“稿子好写吗”,我说“还行吧,读者挑剔,读者喜欢看逆袭,喜欢看从穷到富、从丑到美的剧情,但总不爱看真实的困顿”,他笑笑,说“是啊,人都要轻松嘛”。

他不追问,不附和太多。

他把数字电表欠费单贴在我家冰箱上,说“这个我在线缴了,不然你们今晚空调会停”。

我爸那天正好不在家,跑去苏州帮一个朋友拉货。

我和小李两个人坐在客厅里,电视开着,播的是一个国企宣传片,里面的人戴着红袖套,认真地拧一个阀门。

我忽然问他,“你会不会觉得我家很麻烦?”

他没答我问。

他说,“你家很好啊。”

我笑了一下,自己也觉得这问题幼稚,却又像一根小刺。

“你呢,你家人怎么看我?”

“他们?他们觉得你很漂亮,很能干。”

他顿了一下。

“他们主要喜欢你爸。”

“嗯?”

“我爸说你爸是‘实在人’,就是那种,不耍滑头,肯帮人。”

我低头看着茶几上的水杯,我的镜面倒影被震碎成一个个小片。

“你呢?”

我又问了一句,问完自己都觉得鲁莽。

他看我,轻轻笑。

“我喜欢你。”

他说这句话时,没有红脸,也没有故作深情的瞳孔颤动。

他像说“我明天会补交这份材料”。

我那一刻是被他的平稳惹到心软的。

不是那种激情,是“你站在这里,我就不冷”的那种安心。

年底,我和黎川吵了一架。

事情不大,甚至小得说出来都像在找茬。

我的稿子出了点事,采访对象临时变卦,不再授权我们刊登他的故事。我被主编点名批评,说我把控力不强,消息确认不严谨。

我从公司出来,脑子里只有交通灯交替的颜色,一直在变。

我打给他,想要一个“你怎么了”的问候,想要一个“我来找你”的拥抱。

电话接通,他那边风很大。

“喂——”

“我被批评了。”

我开门见山。

“怎么了?”

“采访对象出问题了。主编很生气。”

“嗯。”

他在等红灯,或者……他在看手机里的某个页面。

“你说点什么吧。”

我很不体面地说了一句孩子气的话,我当时也知道不体面,可我就是想要点糖。

“没事,谁不犯错,别太难过。”

他说得很对,甚至很温柔。可是我那一刻被这四个字砸了个偏,泪就上来了。

“你到底,在不在意我啊。”

我说完就后悔,觉得自己像拿把刀在砍一棵树。

他叹气。

“我在意的。你别给我出难题好不好。你看,我这边也有一堆事,一堆人盯着我。”

我挂了电话。

我站在静安寺的天桥上,冬天的风吹得指节发凉。

有人从我身边走过,拖着一个金属拉杆箱,箱子在台阶上磕得哐哐响,像是在提醒我,生活是有重量的。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

我在公司加班间的沙发上蜷着睡了一觉,凌晨三点被自己的牙打醒,咬到了舌头。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有点滑稽。

第二天,我给黎川发了一条消息。

“我们冷静一下吧。”

他回:“好。你要想清楚。”

“嗯。”

我们就这样,挂起了一个“暂停”。

过年以前,他给我发了一张机票的截图。

“我出差,过年可能不在。”

“哦。”

“抱歉。”

“好。”

我的“好”,像一片薄薄的玻璃,敲一下就碎。

过完年,我爸忽然开始练起了毛笔字。

他把桌子搬到阳台,铺了白纸,砚台里墨汁抹开,手腕抬得真准。写字的人,看起来舒服,说话也柔一点,让我觉得家里的空气角落都亮了一点。

他写“稳”。

写“善”。

写“忍”。

我问他为什么写这三个字。

他说,“这三个字,管我一辈子。”

“那我呢?”

我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像小孩子。

“你就写‘选’。”

他低下头,在纸上写了一个“选”。

偏旁捺,起笔锋利,收笔含蓄,有点像我。

春天又来。

我把和黎川的合影,从书架上撤下来,放进一个白色纸盒里。

我发给他最后一条消息:“我们算了吧。我还是很喜欢你,但我不想等那个‘以后’。”

他没回。

五分钟后,他打电话。

我没有接。

一个小时后,他打电话。

我没有接。

晚上九点,他在我家楼下等。

我走过去,风夹着新翻泥土的味道,像是要长点什么东西。

他看着我,眼里真的有一点狼狈。

“我以为你会等我。”

他不是质问,是陈述。

“等你把系统上线,等你拿年终奖,等你配股,等你升职。等你总有一天坐下来,和我吃一顿完整的饭。”

我慢慢说。

“我等过。”

他点头。

“你等过。”

他接我的话。

“,我也努力过。”

他的“我也努力过”,让我心里那根弯弯的铁丝终于“咔”地断了。

“我知道。”

我说。

“所以没有谁错。只有适不适合。”

他沉默了很久。

他说,“我以为我们会结婚的。”

“我也以为。”

他笑了一下,像是认输了,把手插进口袋里,伸出又缩回去,像在找一个姿势,能让这个夜晚好过点。

“那,祝你好运。”

“你也是。”

我们站在那个路灯下,像站成两条分叉的岔路口,各自有各自的远方的灯火。

半个月后,小李重新出现在我视线里。

不是说他消失了,只是他真的太不抢镜。

他一直在,我没认真看。

他在菜场帮我妈挑虾,一只一只捏虾头,看虾线够不够黑。

他在我爸修水龙头时在一边拿着手电,光不乱晃,稳稳照在管口上。

他给我发过一条消息,“家门口那棵桂花树又开了”,配了一张照片,桂花在照片里挤得很密,像糖粒。

我想了很久,回了他一句,“真香啊”。

他回了一个笑脸。

我和他第一次单独出去,是去看一个小型话剧。

我订的票在角落,他不介意。

话剧讲的是一个城市里孤独的人,喝酒,失眠,恋爱,失恋,再恋爱。

演到第二幕的时候,背景灯切成了蓝色,蓝色像海。

我忽然很难过。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蓝色触发了我,还是演员的一句台词里,我听到了“在场”的力。

我掉了两滴泪。

他伸手,递了纸巾过来,动作很慢,生怕惊到我。

我接过纸巾,擦了一下,鼻子一吸。

他说,“我就在。”

就是这三个字。

我就。

在。

简单得很,偏偏把我泪绳越拽越紧。

我开始承认我对他的好感,是那种轻轻的善。

不是电光火石,是橘子皮的香气,是大雪过后的阳光。

我开始试着了解他。

他大学读的法律,毕业后回家考了公务员,进了区里一个部门。

他说,“我们这活儿你们可能觉得无聊。”

我问,“都干嘛呢?”

他说,“每天看材料,接群众,跑现场,协调部门,写报告。有时候也有成就感,比如一个问题解决了,有老人握着你的手说‘谢谢’。你知道吗,那种‘谢谢’,跟我们家门口那个炸猪排店老板说‘下次再来啊’的‘谢谢’,声音不一样。”

我笑了。

“你也挺会说的。”

“不啊。”

他抓了抓后脑勺。

“我不会说。我就是觉得不一样。”

他真诚到有点笨。

我们慢慢地走近。

五一那天,我爸说要去湖边钓鱼。

他把一个破旧的钓具盒翻出来,里面的浮漂还是十几年前买的,上面有一个磨掉半截的红点。

小李在一边笑,看得出来没怎么钓过鱼。

我爸教他。

“线别扯紧,鱼咬的时候你得给他点空间。你看那浮漂,一点点抖,别急。”

“什么时候抬杆?”

“它沉下去,稳了一秒,再抬。”

小李点点头,抬了一次。

线没挂好,空的。

我爸笑骂,“臭小子,还没吃饭呢你就要吃鱼。”

小李也笑,笑得很不好意思。

我坐在边上一张旧小凳上,阳光在水面上跳梁,像一只只小精灵。

我忽然想起他是我的备选项——不对,这个词太不尊重。

他是站在远处,伸出手的人。

而我这边,是一道门,门后是一个院子,院子里有花,也有杂草,还有我父母一生都没学会矫饰的善。

我看着他把鱼钩重新绑好,动作笨,却认真。

我心里某个地方被暗暗按了一下。

我问过我爸,小李这种“稳”,是不是他想要的。

我爸笑了一下,没否认,也没附和。

“你看着你自己,别看我。”

他说。

“我是你爸,不是你未来。”

我们笑着说,“你又在装深沉。”

他又笑,“这不是深沉,是活到五十岁的自我保护。”

那天傍晚,我们提着一小桶鱼回家。

我爸站厨房,小李站客厅,隔着一道门,两个男人一边说话一边做事,声音里粘了油烟和水汽,像一首家常小曲。

我把煎鱼翻了一次,皮焦焦的,香气钻进鼻孔。

小李端着盘子,是真的在意那块鱼是不是更适合放在我爸那边。

我看着他们两个,忽然想给黎川打电话,想问问他最近好不好,想问问他有没有感冒。

我没打。

我把手机放在窗台上,太阳从楼对面缝隙里溜进来,照在我的手背上,皮肤上细细的汗毛立起来。

我告诉自己,一条道上走着走着,也许会有岔路,也许会有人站在岔路口等你,也许还有人走远了,未必是不爱,只是他的路不朝你这边拐。

我们正式确立关系,是一个很平常的晚上。

小李说,“我们在一起吧。”

我“嗯”了一下。

他没问“你喜欢我吗”,我也没说“我喜欢你”。

我们把这个“在一起”像放在桌上的一碗白粥,一边吃一边加点小菜,慢慢有味道。

他有时候会出差,去外地考察某个项目,或者配合某个工作组做监督。他从不炫耀,说话很少用“我”的强语气。他的朋友圈,清一水的风景和单位里的活动照片,配文“加油”,或者“辛苦,值得”。

他妈妈第一次见我,笑得很满意。

她拉我手,说“闺女,你眼睛好看”,又悄悄塞给我一串玉珠子。

我有点不好意思,和她说:“阿姨,我是认真来的。”

她笑出声,“我们也认真,一家人嘛。”

我爸对他态度,变得更像“男人看男人”。

他们不喋喋,不甜蜜,他们把问候藏在“你那个扳手够不够重”“你那个上周说的难题解决了没”的句式里。

我妈对他态度,一直是“女婿是半个儿子”。

她给他炖了排骨汤,还特意放了玉米,说这样汤甜。他喝一口,说“好喝”,我妈笑着去厨房再加一块盐,像是在调一个调好的节目。

我以为,这就是“我要的生活”。

其实,说到底,“我要的生活”,逃不出一个“有人在”的表述。

两年时间,像坏掉的闹钟,咔嗒咔嗒,没停过,但你时常忽略它的声音。

我们没有轰轰烈烈的跑车,没有宇宙尽头的浪漫,我们有的是逛菜场的默契,穿过人流他伸手拉我一下的自然,是吵架后他去拿垃圾袋的主动,是我爸病痛发作时他半夜开车去药店的责任。

两年里,也不是没有波折。

有一回他帮一个街道协调旧改,和一个脾气暴的业主吵起来,业主骂得难听,还把水杯往地上一砸。

他回来时脸色很差。

我给他倒了杯水,问“你怎么回的”。

他说,“我没回。骂完他哭了,他说他妈去世了,房子又要被动,三十年老邻居散了。他说他恨我们。”

他把手上磨的口子给我看,笑着说,“我去拿扫帚的时候被玻璃蹭了一下。”

我心里一阵酸。

我忽然就明白,“稳定”不是“不动”,也不是“清闲”。稳定是你知道你的手伸出去,有人会握住;你知道你今天吃不上饭,明天也能找到一个能吃饭的地方;你知道你走在这条路上,不会被突然打开的井盖吞掉。

我工作也在变。

我从新闻编辑转去了人物记者,跑更多人的人生,听更多复杂的故事。

我见过那种996里把自己熬成咖啡渣的男孩,眼睛红到像兔子。

我也见过那种在机关里写材料写到凌晨的女孩,背后站着一排三高父母,盯着她,想把她推到人群中的高地。

我采访一个罹患小病但长期需要复诊的老人,他说:“小姑娘,你写的时候,别把我们写得太苦。苦,生活里有,你写我们笑的时候就行。”

我在纸上写下“笑”,回到家对着镜子练习笑,结果笑出眼泪来。

我和小李的吵架,第一次是关于“自我”。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总是退让?你总是说‘都行’,让人觉得你没有主见。”

他愣了一下。

“你觉得我没有主见?”

他有点诧异。

“我以为那叫‘尊重’。”

这话把我噎住了。

他见状,放缓了语气。

“我知道你需要一个在关键时刻说‘听我的’的人。你以前可能有过这样的人。可我不是那样的。我习惯和人协商,习惯让别人舒服一点。”

我沉默了一会儿。

“我不需要你像他。”

我说,“我就希望你,偶尔,做自己的决定,也让我看见你想要什么。”

他点点头。

“好。”

第二次,是关于“边界”。

我写了一篇文章,写的是一个女孩被家庭捆绑,选择跑到另一个城市,重新生活。评论里褒贬不一,很多人骂“逃避说得很漂亮”。我妈看到,着急地给我打电话说“你气糊涂了”。我在电话里爆了句粗口,挂了。

小李在一边看着我。

他没有劝我“别跟母亲红脸”,也没有说“你怎么能这样”。

他站起来去端了一杯水,轻轻放到我手边。

“你现在不适合说话。”

他说,“你会后悔。”

我抬头看他,像被人抬了一下下巴。

“你帮我打吧。你帮我跟她说,我不是那意思。”

他接过手机,打过去。

“阿姨,是我。”

他笑着,语气里有一种让人下楼晒太阳的暖。

“阿影太累了,她写的那个东西你别往心里去。她本意是好的。你放心,她身边有人照应。”

那晚之后我和我妈没再吵。

第三次,是关于“钱”。

我爸生病做了一次小手术,医院的材料费用超出预期,手术费加各种检查,让我和我妈头皮发紧。

小李没说什么,第二天转了一笔钱给我。

“你先拿着。一会儿你爸知道了肯定不让你拿你的钱。”

我愣了一下。

“你工资也不高。”

“够用。”

他说,“别在最累的时候想着钱。”

我盯着转账页面看了两秒。

“我会还你的。”

他说,“你有病,才还。”

他笑骂。

我被他骂得心里一暖。

这些琐碎加起来,就是我们那两年。

慢慢地,我开始理解我爸那句话的弯弯绕绕。

“忙,也分忙法。”

黎川是那种“把人架在一边的忙”。他也尽力把我摆到他心里一块空地上,但那块空地总被临时征用。

小李是“忙也不把人挡在门外的忙”。

他会说“等我一小时”,然后真在一小时里出现。他会说“我手头暂时脱不开身”,但会让同事帮忙把药带来。他不是神,他也会愧疚,会错过,会拎不清,但你知道,他在尽力让你在他的世界里,有一盏灯。

两年后的某一天,我们去领了证。

领证那天我穿了一件米色风衣,头发扎成低马尾,耳坠是我妈给我买的,一对小珍珠。

民政局门口排队的人不多,门口的大红心在风里摇。

工作人员问我们,“是否自愿?”

我们同时说,“是。”

我回头看小李,他也看我。

那一刻没有泪,没有鸡皮疙瘩,也没有天雷滚滚。

那一刻只是“对”。

回家的车上,我给我爸发了一条消息。

“我们领证了。”

我爸回了三个字。

“知道了。”

后来他在家庭群里发了一张黄酒的照片,配了句“今晚喝一杯”。

晚上,家里摆了四个菜,两荤两素,加了一个小汤,是紫菜蛋花,这种汤你以为是清的,其实很难做,不小心就有蛋花绵在一起,像一团气。

我们坐在餐桌旁,小李敬我爸一杯,说“谢谢您当初看不上我老婆的旧男友”。

他笑着说“我开玩笑的,叔叔别在意。”

我爸说,“我不是看不上他。”

他抬眼看我。

“我是只想给你一个参照。你选谁,是你的事。无论你选谁,我都在。”

他这话,说得深。

我眼泪差点落桌上,小李伸手按了一下我的手,像按住一个不稳的开关。

我们结婚的事,没声张。

朋友圈发了一个简单的合照,是我们两个的脚,一双白鞋,一双黑鞋,站在红地毯上。

点赞的人很多,评论“恭喜”的人更多。

有人私信我,“你不是跟那个年薪百万的男朋友吗?哎呀,可惜了。”

我回了一个笑脸。

“没什么可惜的。每个人都在他的路上。”

婚后,日子本质没有太多变化。

小李依旧会在周五晚带两根葱回家,像从市场捡了两支绿色的旗。

他会偶尔在周日早上做煎饼果子,摊得不太圆,叠起来像信封。

我依旧会在深夜写稿,在键盘上敲出一串哒哒,头脑里有一个铜锣,敲得咚咚响,叫我别懈怠。

我们吵架的次数变少了。

不是不吵,是学会了在想拿刀砍树前,先把刀放下两分钟,先喝口水,先把厨房里冒出来的油烟开大一点再说。

有一天,我收到了黎川的消息。

“在吗?”

我在马桶上坐着刷手机,看到这个名字,心里还是抖了一下。

“在。”

“我刚看了你的一篇文章,写得很好。”

我笑。

“谢谢。”

“你结婚了吗?”

“嗯。”

他发了一个笑脸,“祝福。”

我手指停了一下,忽然有点想问“你还好吗”。我忍住了,打了三个字,“你也是”。

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午餐吃了什么,是否有一个人类姑娘在他枕边,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

我也不需要知道。

我知道的是,我这边,一切都更像我想要的模样。

我爸有一天喝了点酒,悄悄跑到阳台给我点了一支烟。

我吓了一跳,说:“你怎么抽起来了?”

他笑,“点给你。”他拿着那支烟,递给我,我没有接,他自己吸了一口,呛得咳嗽。

“你这老头啊。”

我笑着把烟掐灭。

他站在那儿,背有一点佝偻,但眼里有光。

“当初你骂我保守吧?”

他看着远处的楼。

“我没有骂。”

“你心里骂了。”

他说,“我知道的。”

他把手插进裤兜,掏出来一张折得皱皱的纸,递给我。

上面是他练字的纸,他写“稳、善、忍”的那张。

底下又多了一行。

是“亮”。

“为什么是‘亮’?”

我问。

“因为你现在走的路,亮。”

他说。

“不是说别人黑,是你自己心里有灯。你选的方向,能照人。你就不怕别人在你身边躲闪,影子来回晃。”

我把那张纸叠好,放进钱包。

我给他一个拥抱。

他身上有一种混着酱油和香皂的味道,是我一辈子最熟悉的“家”。

后来有一次,小李出差回来,带了一箱子苹果。

他说,“这是一个老农民大爷给的。他在地里吃过我们的盒饭,说要送我苹果。我说不用,他非塞,塞完还说‘我家孙女也在城里,你们都不容易’。”

他笑着讲,我在旁边把苹果一个个拿出来放到水池里,水龙头开着,水打在苹果上,“嘀嗒嘀嗒”,像雨落在红瓦上。

我突然就鼻子酸。

我想起两年前的自己,站在医院白光下,手心捏着那张挂号单,看短信里那句“你没叫我去接你”。

我不是埋怨。

那句“你没叫我”,说明他心里也有希望,觉得我应该知道“叫他”,觉得我们的关系应该允许我“叫他”。

只是他那时没到“自己动身”的程度。

这不是道德,这就是人与人的差别。

两年后,我在厨房里洗苹果,身后有人把毛巾递到我手边,说“擦擦,别手凉了”。

我回头,对上他的眼睛,里面有水一样的光。

我明白了我爸说的“照顾人”。

不是你捧着一颗心跪在地上说“我愿意用所有来换取你的笑”。

是你站着,稳稳地,端一杯温水给对方,手不抖。

我也明白了我自己的“选择”。

不是我把希望放在某一个人身上让他去兑现,而是我把自己放在一个土壤里,你看,这里阳光适合,这里肥料合适,这里也许有风,但风不至于把我连根刮走。

有时候,有人会问我,“你不后悔吗?”

他们说“你当初的男朋友那么优秀,赚那么多钱,你现在,要不是嫁给他,至少应该也能分一点他的辉煌吧”。

我笑。

我问他们,“你觉得辉煌是什么?”

他们噎住。

我说,“我觉得辉煌,是旁人看见你过得亮堂,你自己也觉得你心里敞亮。”

他们笑,说“你不就是在给自己找平衡嘛”。

是,我在给自己找平衡。

我用端盘子的手,去端自己的生活。

我不是把一切玄学化,也不是把世俗贬低化。

我只是,在一个个日常里,悄悄确认:我选得对。

春天,棉被晒了两天,有一种被阳光煮过的味道。

我把被子铺好,小李洗完澡出来,头发滴着水。

他说,“你今天写稿写得好?”

“嗯。”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灯,灯罩的白塑料不太贵,但干净。

“你知道吗。”

我突然说。

“我现在,是很感激我爸的。”

他愣了一下,坐在床边,手撑在床单上,手心压出一个皱折。

“因为他让我看到另一条路。他不是逼我选,是让我看到。然后让我自己走。”

小李笑。

“我也感激他。”

他摸摸我的头发,又犹豫了一下,问:“你现在,真的不再想起他了吗?”

“我会想起。”

我很诚实。

“人不是电脑。你按个delete,他就没了。想起,不代表我想回去。”

他点点头。

“我知道。”

他把我的手握起来,手心与手心对上,我的指缝突然觉得被填上了。

“睡吧。”

他关灯,房间里一片软黑。

窗外有风,吹得窗帘鼓鼓瘪瘪,像在呼吸。

我睡过去之前,想到一个早就该想明白的道理。

喜欢,是一个词组。

合适,是一本书。

我选了一本书,慢慢读,读里头的句子,读它的注释,读它页脚的标注,读它每一次翻页的小曲折。

两年后,我感激的不只是我爸。

我感激曾经那个在白光下捏着挂号单的自己,感激那个在露台电影下抬头看星星、眼里溢出失望却没喊破的自己,感激那个把合影装进白盒子、颤抖着还保持体面关掉电话的自己。

也感激黎川。

他教会我,爱一个人,可以那么用力。

他也教会我,爱一个人,不该只有用力。

说到这里,我不想摆真理的架子。

我只是一个人,一个在这座城市里走来走去的普通人,写稿,购物,生气,笑。

我爸在阳台上练字,小李在厨房里切葱,我妈在客厅里给邻居打电话借调料,我在卧室里写这个故事。

我写到这儿的时候,外面有小孩在楼下喊,“妈妈,你看我这个泡泡!”

泡泡飞上来,在阳台边缘停了一秒,阳光照在上面,七色都亮了一下。

它轻轻地,破了。然后空气里更明亮。

我把电脑合上。

我起身去厨房,去端我爸爱喝的那碗紫菜蛋花汤。

汤端出来的时候,小李在微信上发了一张照片给我。

是他今天在单位里摘的桂花。

他说,“阿影,好香。”

我回他,“嗯,真香。”

我端着汤,走向餐桌,心里很静,很沉,很亮。

来源:上进艺术家一点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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