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芝误做引产手术,我替她签谅解书”领导:她拿娘家3代功勋换离婚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09-04 09:35 2

摘要:1984年,川城。民政局那栋略显陈旧的苏式建筑里,空气中弥漫着独属于八十年代的、木质家具和纸张混合的气味。

第一章:新生

1984年,川城。民政局那栋略显陈旧的苏式建筑里,空气中弥漫着独属于八十年代的、木质家具和纸张混合的气味。

“同志,你好。”

一个沙哑又疲惫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

沈雁站在办事窗口,惨白的脸色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嘴唇干裂得没有一丝血色。她才做完引产手术,腹部传来的阵阵绞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但她的眼神却像淬了火的钢,坚定得骇人。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三枚沉甸甸、闪着光荣与牺牲色泽的军功勋章推到工作人员面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我,沈家三代英烈唯一的后人沈雁,以遗孤身份,申请与营长周诚,强制离婚!”

工作人员被这阵仗惊得一愣,看着那三枚代表着鲜血与荣耀的勋章,再看看眼前这个仿佛随时会倒下的女人,不敢有丝毫怠慢。

整个流程快得不可思议,不到十分钟,两本鲜红的离婚证就递到了沈雁手中。

攥着那两本薄薄却重逾千斤的册子,沈雁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她扶着墙壁,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前世今生所有的痛苦与绝望都一并呼出。

前世的记忆如同附骨之蛆,在脑海中疯狂翻涌。

她同样怀着二胎,满心欢喜地去做产检,却被丈夫周诚的“白月光”——黎雪芝,那个披着白大褂的蛇蝎女人,设计推进了引产手术室。

万幸,她最后一刻察觉不对,拼死保住了腹中骨肉。

事后,身为当值医生的黎雪芝,仅仅得了个全院通报批评的处分。

可就是那天晚上,黎雪芝却上演了一出跳江自尽的苦情戏,只留下一封字字诛心的遗书:

“自从我半年前回到川城,嫂子就处处视我为眼中钉。这一次,我便如她所愿,用我的命,还她一个清净吧。”

一时间,所有的舆论都指向了沈雁。

周诚表面上温言安慰她不必内疚,可当他得知黎雪芝被抢救回来却“失忆”了,甚至忘了他这个心心念念的“阿诚哥哥”后,那瞬间骤变的、混杂着心痛与懊悔的神色,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沈雁的心里。

真正的噩梦,从那时才刚刚开始。

沈雁预产期当天,周诚借口为她庆祝结婚纪念日,开车将她带到了荒无人烟的深山。

车停下,他摇上车窗,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淡漠到残忍的眼神看着她:

“沈雁,芝芝曾经受过的那些委屈,你也该好好尝一尝了。”

她那个宝贝了十年的儿子周思礼,更是摇下车窗,朝捧着巨肚、苦苦哀求的她吐了一口浓痰,稚嫩的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怨毒:

“要不是你这个毒妇处处针对黎阿姨,她怎么会忘了爸爸!你跟你肚子里这个还没出生的贱种一样,都让人恶心!”

父子俩就这样,在沈雁痛苦的哀嚎与绝望的哭喊声中,绝尘而去。

她在深山里难产大出血,在极致的痛苦中一点点流尽生命,死后尸骨无存,被野狼啃食殆尽。

讽刺的是,她死后没多久,黎雪芝的失忆症“奇迹般”地痊愈了。

周诚欣喜若狂,为了庆祝这“天大的喜事”,竟无耻地动用了沈家那三枚用命换来的勋章,为黎雪芝铺平了前往首都工作的康庄大道。他们的儿子周思礼,也跟着去了首都,享受着全国最好的教育资源。

离开川城那天,周诚牵着黎雪芝的手,施施然地站在沈雁的衣冠冢前,表情是从未有过的释然:

“沈雁,我强迫自己假装爱了你十年,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从今天起,我会把你从芝芝手上抢走的幸福,加倍还给她。”

后来的故事,沈雁在化为孤魂野鬼后都“看”得一清二楚。周思礼三十岁便成了国际知名的物理学教授,前途无量。周诚也如愿娶了黎雪芝,又生了两儿一女,一家人幸福美满,安享晚年。

而她沈雁,和她那未出世的孩子,不过是他们幸福人生中一个被彻底抹去的、肮脏的注脚。

当她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了引产手术的那一天。

这一次,她没有反抗。她平静地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任由那锋利的手术刀划开她高高隆起的肚皮。

孩子,对不起。妈妈这一世,要先为我们娘俩,讨回公道!

……

沈雁从麻醉中醒来时,病房里正上演着一出闹剧。黎雪芝已经被医院革职查办,此刻正梨花带雨地躲在周诚身后。

周诚的脸色铁青,双目喷火地瞪着她,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沈雁!你的心到底有多歹毒?为了污蔑芝芝,你竟然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下得去手!”

他的宝贝儿子周思礼,手里握着一支英雄牌钢笔,用尽全力朝沈雁的脸上砸来:

“都是你害得黎阿姨这么难过!你这个坏女人,现在!立刻!给她道歉!”

锋利的笔尖划破了沈雁的脸颊,渗出一道血痕。可她只是平静地抹掉血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因为这一世,这个狼心狗肺的丈夫和这只认贼作母的白眼狼,她都不要了!

见她沉默不语,周诚只当她是心虚,从公文包里甩出一张“认罪同意书”,语气冰冷得像腊月的寒冰:

“把它签了,承认这一切都是你自导自演,和芝芝没有任何关系。我可以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让你少关一个月禁闭。”

话音刚落,黎雪芝藏在周诚身后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沈雁的目光扫过那张荒唐的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伸手接过,然后在周诚暴怒的注视下,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份所谓的“认罪书”撕了个粉碎。

“你!”

“周诚,”沈雁抬起眼,迎上他愤怒的目光,从枕头下拿出了另一张纸,那是她在手术前藏起来的、有黎雪芝亲笔签名的引产记录单,“看清楚,这场手术,是经过你的好芝芝,亲自签字同意的。”

看清那熟悉的字迹瞬间,黎雪芝的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周诚愣住了,周思礼也哑口无言。

然而,不等父子俩消化这个惊人的反转,黎雪芝的反应快得惊人,她立刻扑到周诚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阿诚哥哥,我没有……嫂子,你如果讨厌我,可以直接告诉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污蔑我?谁不知道你从小就写得一手好书法,模仿别人的笔迹更是一绝……”

这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周诚脑中的某个开关。他想起过去种种,看向沈雁的眼神重新被厌恶和鄙夷填满:

“沈雁,你真是死性不改!正经事一件不干,专会耍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恶心手段!”

他忘了,当初是谁,为了帮成绩差、怕被严父毒打的他,一次又一次模仿周父的笔迹在不及格的试卷上签字。

他忘了,当初是谁,在他执意参军却被父母反对时,模仿二老的签名,才让他顺利穿上了军装。

他甚至忘了,在他入伍的那三年,周父周母就是拿着这件事当把柄,逼着沈雁的父亲,将自己整整三年的退休金都“赔偿”给了他们周家。

那些曾经被他视若珍宝的“帮助”,如今,竟都成了“上不了台面的恶心手段”。

沈雁干涩的嘴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那笑容或许太过刺眼,周诚眼底闪过一丝恼怒。他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那三枚冰冷的勋章,嗓音低沉而威严,不容置喙:

“这是岳丈去世前托我保管的,他说,必要时可以用它来帮你渡过难关。现在,芝芝因为你丢了工作,名誉受损。你就用这三枚军功,将功折罪,送芝芝去首都工作。如果你拒绝,我立刻以污蔑公职人员的罪名,将你逮捕归案!”

原来如此。

原来他们从那个时候起,就打定了主意,要用她沈家三代英烈的鲜血和牺牲,去给黎雪芝换一个金光灿烂的美好前程!

巨大的讽刺感席卷了沈雁的四肢百骸,但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她只是平静地伸出手,接过了那三枚勋章,然后轻轻点头,吐出一个字:

“好。”

见目的达成,周诚和黎雪芝都松了口气,不再纠缠。

他们离开后,沈雁趁着麻药的劲儿还没完全过去,拔掉手上的针头,忍着剧痛,出院直奔民政局。

第二章:铺路

从民政局出来,沈雁手里攥着那两本崭新的离婚证,又马不停蹄地去了管理人事调动的吴书记办公室。

只不过,这一次,她是要为自己谋一个全新的未来。

“吴叔叔。”

推开那扇熟悉的办公室木门,沈雁将离婚证轻轻放在吴书记面前的办公桌上,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您一年前在我爸的葬礼上承诺过,可以安排我去沪市工作,这个承诺……现在还作数吗?”

吴书记看到离婚证时,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神色。他扶了扶老花镜,叹了口气:

“小雁啊,你能想通,吴叔叔真是太高兴了。这些年,你和周诚的婚姻我都看在眼里,他……确实不是你的良配。虽然你当初为了照顾他们父子放弃了大好前程,选择留在川城,但你放心,沪市那个岗位,吴叔叔一直给你留着!你回去收拾好行李,十天后就出发!”

吴书记的话,像一颗定心丸,让沈雁悬着的心彻底落了地。她定了定神,又提出了一个请求:

“那……麻烦您,再给黎雪芝下派一张去首都工作的、假的调任表。”

见吴书记面露不解,沈雁便将医院发生的事情,言简意赅地和盘托出。

听完真相,一向以脾气好著称的吴书记气得脸都红了,他一拍桌子,当即承诺:

“你放心!这件事吴叔叔一定帮你办得妥妥帖帖,保证在你安全离开川城之前,不会走漏半点风声!这十天你什么都别想,好好养身体。正好采购处新到了一批人参蜂王浆,是顶好的补品,我等下就让人给你送一瓶过去。”

有了吴书记的保证,沈雁彻底放下心来。

回到医院病房,已是一个小时后。

刚推开门,一股浓郁的蜂蜜甜香就扑鼻而来。沈雁心中一暖,以为是吴叔叔派人送来的补品到了。

可当她看清屋内的情景时,那点刚刚升起的暖意瞬间被冻结成冰。

黎雪芝正满脸娇羞地斜躺在她的病床上,而周诚,正一勺一勺地将那瓶人参蜂王浆喂进她的嘴里。那珍贵的补品,转眼间就少了一大半。

看到沈雁回来,周诚连头都没抬,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吩咐道:

“你回来了正好,等会儿再去供销社买点蜂王浆回来。芝芝这个月身子不方便,身体虚,得好好补补。”

沈雁几乎要被这两个人厚颜无耻的程度给气笑了。她靠在门框上,冷冷地看着他们:

“那瓶蜂王浆,不是我买的。”

周诚喂食的动作一僵。

黎雪芝却用手帕捂着嘴,轻笑出声,那双眼睛里满是挑衅:

“嫂子说笑了,这瓶子上明明用红笔写着‘赠沈雁同志’。你在川城又没什么朋友,不是你自己买的,难道还有谁会特意给你送这么金贵的补品吗?”

“你既然知道是别人送给我的,”沈雁的声音冷得像冰,“那又是谁给你的脸,让你跟一个刚做完引产手术的产妇抢补品的?”

一句话,噎得黎雪芝瞬间臊红了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周诚见状,眉头紧锁,不悦地呵斥道:

“沈雁!你说句话非要这么夹枪带棒,这么难听吗?”

麻药的效果早已失效,小腹刀口的疼痛愈发尖锐,一波波地冲击着她的神经。沈雁没精力再和他们争吵,自顾自地走到另一张空病床上,疲惫地躺下。

病床旁的柜子上,放着她的随身物品。她拿起那个父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一个可以打开的银质吊坠,紧紧攥在手心,目光落在吊坠里那张已经泛黄的、她和父亲唯一的合照上,渐渐出了神。

周诚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个吊坠,眼底也飞快地闪过一抹愧疚。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却被黎雪芝抢先一步打断了。

只听她用一种怯生生的、委屈至极的语气说:

“嫂子,你不是医生,可能不了解。这产妇刚做完手术,身体最是虚弱,最忌讳人参这样大补的东西。我也是怕这好东西放着浪费了,才帮你吃了的。你要是实在生气,我……我照价赔给你就是了……”

说着,她就作势要从口袋里掏钱。

这番话一出口,周诚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他一把拦住黎雪芝,转而将矛头对准了沈雁,厉声指责:

“这半年多,要不是芝芝尽心尽力地帮忙照顾思礼,为你减轻了多少负担!现在不过是吃你一瓶蜂蜜,你都不舍得?沈雁,你真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啪!”

病房门被推开,原本在门外长椅上写作业的周思礼冲了进来,像一头护食的小狼崽子,张开双臂挡在黎雪芝面前。他那张酷似周诚的脸上,写满了与他年龄不符的厌恶与憎恨:

“那瓶蜂蜜是我故意打开给黎阿姨吃的!因为她对我好,对我温柔,还会给我买你从来不许我吃的栗子糕!像你这样又凶又恶毒的女人,根本就不配吃那么好的蜂蜜,你也不配做我的妈妈!”

这就是她含辛茹苦、当成眼珠子一样疼了十年的亲生儿子。

即便心里早已做好了准备,沈雁的心口还是像被一把钝刀子来回切割,疼得她几乎要窒息。

她对他不温柔,是因为他把邻居女同学的辫子剪了,还往男同学的水杯里吐口水,她罚他上门给人家赔礼道歉,教他做人的道理。

而黎雪芝所谓的“温柔”,是背着她,得到周诚的默许后,拿着周诚的配枪,带着周思礼闯进那两个孩子家里耀武扬威,硬生生把那两家人逼得连夜搬离了川城!

至于栗子糕,更是因为周思礼从小肠胃就弱,每次贪嘴吃了栗子,都会胀气腹痛,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

她心疼儿子,才严格控制,但为了弥补他,她一年到头,换着花样给他做了十几种不伤肠胃又好吃的糕点……

可这一切的苦心,到头来,都成了他厌恶自己的理由。

说到底,周思礼和他那个爹一样,只是毫无底线、不分青红皂白地偏爱着黎雪芝罢了。

想到这里,沈雁缓缓合上双眼,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失望:

“对,你说得对,是我不配。”

她这句轻飘飘的话,却让周诚和周思礼父子俩的神色瞬间变了。

毕竟,在过去十年里,无论周思礼怎么无理取闹,沈雁都会急得红了眼眶,想尽办法去哄他。何曾像现在这样,冷漠得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周诚的视线从沈雁苍白干裂的嘴唇上移开,喉结滚动了一下,沉声转移了话题:

“行了!别在这儿演戏装可怜了!我去找护士来给你做检查,总行了吧!”

这话依旧说得凶狠而不客气,可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却莫名地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沈雁没有理会他的反应。

她蜷缩起身体,刀口传来的剧痛让她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然而下一秒,她手心猛地一空,那个被她视若珍宝的吊坠,被周思礼一把抢了过去。

“一个破铜烂铁,也值得你当成宝贝!”

周思礼紧绷着小脸,他那副厌恶的神情,简直就是周诚的翻版。

“我早就听说了,是你当初不知廉耻,用了下三滥的手段,才从黎阿姨手里把爸爸抢走的!爸爸心里爱的人从来都只有黎阿姨,就连我名字里的‘思礼’,其实也是‘思念黎雪芝’的‘思黎’!你抢走了本该属于黎阿姨的幸福,现在还假惺惺地装受害者,你真是太恶毒了!我警告你,别再装死了,现在立刻跪下,给黎阿姨道歉!”

一股腥甜的味道涌上喉间,沈雁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绝不道歉!周思礼,你可以恨我,但你不能忘了,你外公生前,是多么疼你——”

“闭嘴!”

一提到外公,周思礼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再也无法掩饰眼底深处的恶意,嘶吼道:

“有其女必有其父,那个老东西就算疼我,也肯定是装的!他跟你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他“啪”地一声打开了吊坠的盖子,在沈雁惊恐的目光中,用那双小手,将里面那张小小的、承载着沈雁所有温暖回忆的合照,撕了个粉碎!

“活该!这就是你不给黎阿姨道歉的下场!”周思礼将纸屑朝沈雁脸上一扬,脸上满是报复得逞的快意。

回答他的,是沈雁失去理智后,狠狠甩在他脸上的一记耳光,和她歇斯底里地质问:

“谁允许你撕掉它的!谁允许的!”

“啪!”清脆的耳光声在病房里回荡,周思礼当场被打懵了。

黎雪芝也尖叫起来:“沈雁你疯了!你怎么敢打思礼?他可是周诚的命根子!”

沈雁气得浑身发抖,赤红着双眼转向她,再次高高扬起了巴掌:

“你这个罪魁祸首,也该死——”

“住手!”

一声雷霆般的暴喝从门口传来。

还不等沈雁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身后猛地袭来,周诚那只穿着军靴的脚,狠狠地踹在了她的后腰上。

沈雁根本来不及躲闪,整个人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踹飞了出去。她那尚未痊愈、缝了八十三针的肚皮,不偏不倚地,重重撞在了病房里金属药柜的尖角上。

“噗——”

刚刚愈合的刀口缝线全部崩开,喷涌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她身前雪白的病号服。

剧痛如海啸般将她淹没,沈雁再也支撑不住,捂着不断流血的伤口,瘫软在地。

在她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她的丈夫和她的儿子,都正紧张地围在那个毫发无伤的始作俑者身边。

而踹飞她的周诚,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她,只是满眼关切地仔细检查着黎雪芝的胳膊,声音里满是后怕与心疼:

“芝芝,有没有伤到哪里?都怪我,我明知道沈雁这个疯子心思歹毒,就不该留你一个人在这里面对她……”

心头最后一根名为“希望”的弦,彻底断裂。

沈雁的嘴角,逸出一抹凄凉的苦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放心吧,周诚,很快……你,就永远都见不到我这个疯子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三章:终局

沈雁醒来时,已经是两天后。

守在一旁的周诚看到她睁眼,明显松了口气,语气是难得一见的柔和:

“你可算醒了,你昏迷的这两天,可把我们都急坏了。动静闹得太大,连吴书记都亲自来医院探望了你一次……”

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再开口时,神色间多了几分满意:

“安排芝芝去首都工作那件事,你办得很好,吴书记都夸你了。既然如此,你打思礼那一巴掌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的脾气确实是太暴躁了,也难怪思礼现在只愿意跟芝芝亲近。”

周诚自顾自地说完,发现沈雁只是睁着眼睛,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一言不发。他以为她还在闹脾气,不由得轻揉眉心,带着一丝施舍般的无奈说道:

“行了,知道你心里还有气。思礼撕照片那件事,确实是他不对,可他毕竟只是个孩子,总有调皮犯错的时候。我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了,你别放在心上。你之前不是一直念叨着想拍张全家福吗?我打听好了,城西有家照相馆,新店开业,可以免费拍一次。等你身体恢复好了,我们就一家人一起去拍一张。”

他话音刚落,病房门就被推开了。黎雪芝巧笑嫣然地牵着周思礼走了进来。

“阿诚哥哥,跟照相馆约好的时间快到了,我们出发吧。”

她今天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化了淡妆,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鹅黄色的确良连衣裙,衬得她肤白貌美。而她身边的周思礼,也换上了一身新衣服,那款式,明显和周诚身上的是一套父子装。

与病床上形容枯槁的沈雁对上视线的那一刻,黎雪芝的眼神里闪过浓浓的炫耀,但语气依旧装得天真无邪:

“嫂子,你可千万别误会阿诚哥哥。他只是担心我想念去世的爸妈,心里难过,所以才每个月都带我去拍一张‘全家福’,让我感受一下家庭的温暖。正好这个月是我们去的第六次,照相馆老板人好,说可以免费送我们一次黑白照的拍摄机会——”

说到一半,她才像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俏皮地朝周诚吐了吐舌头,“哎呀,你看我,一不小心就把这事说出来了……”

周诚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宠溺的笑意:

“没事,你嫂子是个粗人,不讲究那些虚头巴脑的。哪像你啊,娇气得很,连拍个照都非要选最贵的柯达彩色胶卷。”

沈雁平静地看着眼前这对狗男女打情骂俏,死寂的内心,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她想起来了,周思礼三岁时,她确实满心欢喜地提过好几次,想去拍一张全家福,留个纪念。

可周诚是怎么回答她的?

他不是嘲讽她从小在单亲家庭长大,所以才格外缺爱,喜欢搞这些形式主义;就是冷着脸教训她,说她一个家庭主妇,整天不想着怎么勤俭持家,总喜欢浪费钱。

到最后,他甚至直接拿军人身份当借口,说军人不能随意留下和任务无关的照片,有泄密的风险……

从那以后,沈雁再也没提过拍照的事。

现在想来,哪有那么多借口和理由,一切不过是因为,在他周诚的心里,她沈雁,根本就不配。

沈雁垂下眼眸,一言不发。

一旁的周思礼见状,又开始闹起了脾气,声音尖利地嚷嚷道:

“我才不要和她这个丑八怪拍全家福!我只要和漂亮的黎阿姨一起照相!妈妈又老又胖,穿得还土里土气的,丢人!”

说完,他故意扬起下巴,摆出一副不容商量的架势。

沈雁知道,他还记着那一巴掌的仇,这是在等着自己像过去一样,低声下气地去哄他,去给他道歉。

可惜,如今的她,早已不在意了。

只见沈雁缓缓翻了个身,背对着那刺眼的三个人,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平淡语气说:

“那就不拍了吧。”

等着沈雁服软道歉的周思礼,彻底傻眼了。

连周诚也瞬间被激怒,声音里满是愠怒:

“沈雁!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计较?看来我这两天还是太纵容你了!这几天,你哪儿也别去,就给我在医院里好好反省反省!”

甩下这句话,他带着黎雪芝和周思礼,气冲冲地离开了病房。

接下来的三天,周诚父子果真再也没有出现过。

沈雁乐得清静。她趁着这段难得的休息时间,将吴书记派人送来的沪市岗位相关资料,认认真真地学习了一遍。

伤口拆线后,沈雁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到了那个她曾称之为“家”的地方。

然而,当她推开自己房间门的那一刻,整个人如坠冰窟。她的房间被人翻得乱七八糟,而她藏在衣柜最深处、用手帕层层包裹的那个存折——里面存着父亲留给她最后的三万块抚恤金——不翼而飞了。

沈雁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被抽干了,凉得彻骨。

下一秒,大门处传来了说笑声。周诚和黎雪芝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满面春风地回了家。那些东西,从吃的、穿的到用的,应有尽有。

黎雪芝的手腕和脖子上,更是多了好几样崭新的黄金首饰,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

沈雁心头猛地一跳,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她气得声音都在发颤,冲着他们质问道:

“你们用什么钱,买的这些东西?!”

周诚见事情败露,索性也不装了,从口袋里直接掏出了那个空空如也的存折,摊牌道:

“芝芝去首都工作的调任令已经下来了,五天后就出发。你也知道,首都不比我们川城,吃穿用度自然都要用最好的。芝芝是医生,这大半年来,不仅把我们全家的身体照顾得妥妥当当,晚上还要辛苦地给思礼辅导数学作业。花些钱给她准备行李,就当是报答她这份恩情了。”

沈雁死死地盯着存折上那个刺眼的“零”余额,眼底翻涌着无尽的嘲讽与刻骨的憎恨:

“所以,你就用我爸拿命换来的最后一笔钱,去讨好你的心上人?”

“沈雁,注意你的措辞!”周诚厉声呵斥道,“我和芝芝之间清清白白,不准你污蔑她的名声!更何况,你每个月都有我的津贴,根本就用不上这笔钱。”

“可那是我爸的钱!是我爸用命换来的!现在钱被偷了,我就要去报警!我不管是谁拿了这笔钱,都必须一分不少地给我吐出来!”

眼看着沈雁真的像疯了一样要冲出门去,黎雪芝彻底慌了,急忙向周诚投去求助的眼神。

周诚也没想到沈雁的反应会如此剧烈,恼火之下,他一个大步上前,死死拽住沈雁的胳膊,用力往后一推:

“够了!你闹够了没有!”

沈雁猝不及防,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后脑勺重重地撞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墙上,疼得她眼前一黑。

耳边,是周诚怒不可遏的最后通牒:

“我警告你,沈雁!今天你若是敢踏出这个家门半步,我立刻就回部队打报告,申请离婚!”

此话一出,黎雪芝的眼底瞬间迸发出无法抑制的狂喜。

而沈雁,也愣在了原地。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周诚真的去打离婚报告,他就会立刻发现,她早已在民政局,用那三枚勋章,强制解除了他们的婚姻关系。

到那时,她要去沪市开始新生活的秘密,也将彻底暴露……

想到这里,沈雁用尽了全身的自制力,才将那滔天的愤怒与恨意死死压了下去。她沉默着从地上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门外,周诚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底闪过一抹了然于心的得意。在他看来,沈雁终究还是怕了。

他却不知道,这扇门,隔开的,是他们的过去。

门内的沈雁,正在为自己的新生,做着最后的倒计时。

门外,九月的阳光像碎金一样洒在黎雪芝身上,她正兴高采烈地在院子里打转,身上那条周诚新买的的确良连衣裙裙摆飞扬,像一只招摇的花蝴蝶。空气里,满是她银铃般的笑声和对新鞋子是否合脚的清脆询问。

屋内,光线被窗棂切割得支离破碎,一室昏暗。沈雁静静地坐在床沿,一动不动,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她的掌心躺着一条盘绕的马鞭,皮质的鞭身在经年累月的摩挲下,呈现出一种温润而深沉的暗红色,像是凝固的血。

这是父亲留给她为数不多的念想。

母亲走得早,是父亲一手将她拉扯大。他们搬到乡下,与周家做了邻居。父亲是个寡言的退伍军人,身上总有股松木和泥土的味道。他在乡下当了森林巡护员,为了方便巡山,用全部积蓄买了匹枣红色的骏马,给它取了个响亮的名字——【赛雪】。

一年前,那场吞噬了整片山林的冲天大火里,父亲为了救火被严重烧伤。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他拼尽全力解开了赛雪的缰绳,用尽最后的力气拍了拍它的脖颈,嘶哑地吼出一个字:“走!”

如今,父亲走了,赛雪活了下来,被沈雁寄养在乡下的马场里。她原本的计划,是在离开这座令人窒息的城市前,用父亲那笔浸透了生命代价的抚恤金,为赛雪在北方寻一片真正辽阔的草原,让它自由驰骋,完成父亲最后的心愿。

可钱,还差一大截。

就在沈雁的思绪被现实的窘迫缠绕时,“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周诚高大的身影堵住了门口的光,他带着一身户外的阳光气息走进来,心情似乎相当不错。或许,是沈雁最近这种“安分守己”、不再提离婚的态度让他感到很满意。

他一眼就瞥见了沈雁眼角尚未干透的湿润,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这个女人,终究还是离不开他。

“我知道,这半年你心里有气,觉得我把心思都放在了芝芝身上。”他挨着沈雁坐下,床垫因他的体重而下陷,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侵入沈雁的鼻腔。他的嗓音刻意放得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他自以为是的性感,“可我跟她,清清白白。她父亲是我的老战友,为国捐躯,我帮衬她一把是道义。芝芝一个女孩子,在首都没个亲人,我总不能不管。所以五天后,我会陪她一起去首都安顿下来。”

他顿了顿,伸手揽向沈雁的肩膀,语气里带着一丝施舍般的温柔:

“你呢,就安安心心留在家里照顾思礼。当然,为了补偿你,这几天……我会再给你一个孩子。”

话音未落,他便低头凑了过来,温热的呼吸喷在沈雁的脸颊上。

沈雁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绷紧,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几乎是本能地挣脱了他的怀抱,猛地站起身,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她的声音冷得像冬日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医生说我上次小产伤了身子,暂时不适合受孕。这几天,你去书房睡吧。”

周诚的动作僵在半空,脸上的温情瞬间褪去,换上了错愕与阴沉。这是沈雁第一次,如此明晃晃地、毫不掩饰地拒绝他,嫌弃他。

“随你!”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脸色铁青,猛地起身,摔门而去。那巨大的声响,震得窗户都在嗡嗡作响。

世界终于清静了。那一晚,沈雁睡得格外安稳,一夜无梦。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沈雁便搭上了去乡下的第一班车。

秋日的天空高远而湛蓝,像一块无瑕的蓝宝石。沈雁站在马场的围栏边,轻柔地梳理着赛雪额前柔顺的鬃毛。赛雪亲昵地用头蹭着她的掌心,温热的鼻息拂过她的皮肤。那一刻,沈雁那颗早已沉寂如死水的心,终于泛起了一丝微弱的涟漪。

她利落地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赛雪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风在耳边呼啸,广袤的草地在身下飞速倒退。她伏在马背上,任由速度带来的快感冲刷着连日来的压抑与屈辱,直到浑身被汗水浸透,才疲惫地勒住缰绳。

可她刚翻身下马,一抬眼,便看见了不远处那两个让她无比生厌的身影——周诚和黎雪芝。

周诚的眼里飞快地闪过一抹惊艳。阳光下的沈雁,英姿飒爽,与家中那个沉默隐忍的“黄脸婆”判若两人。他从未见过她这一面。

而他身旁的黎雪芝,则像一条淬了毒的蛇,目光死死地钉在沈雁身上,那眼神里的嫉妒与恨意,几乎要满溢出来,将她灼伤。

沈雁连一个敷衍的招呼都懒得打,径直转身,牵着赛雪走向马厩。她已经和马场主人商量好了,只要凑齐运费,就立刻安排车,送赛雪去千里之外的北方草原,让它从此天高任鸟飞。

办完了一桩心事,沈雁的心情轻松了不少。回程的路上,她看到路边有老农在卖新鲜的胡萝卜,水灵灵的,还带着泥土的芬芳。想着赛雪最爱这个,她便又买了一大袋,折返回马场。

然而,还未走近马厩,眼前的一幕让她的血液瞬间凝固。

黎雪芝正鬼鬼祟祟地将赛雪从马厩里独自牵了出来。赛雪显然对这个陌生人充满了警惕,不安地打着响鼻,刨着蹄子。可黎雪芝却不管不顾,笨拙而粗暴地翻身骑了上去。

“住手!” 沈雁脸色煞白,扔下胡萝卜,发疯似的冲了过去,“赛雪性子烈,你这样会出事的!快下来!”

黎雪芝稳住身形,回头看到沈雁惊惶失措的样子,脸上露出了得意的、高高在上的笑容。

“嫂子,你也太大惊小怪了吧?不过是一匹畜生,能有多厉害?”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轻蔑与挑衅,“我看啊,是嫂子只许自己出风头,见不得我比你骑得更好看吧?”

她似乎觉得光是言语讽刺还不够解气,猛地一拽缰绳,穿着高跟皮鞋的脚跟,开始狠狠地踢踹赛雪的肚子。

“跑起来啊,驾!”

赛雪本就烦躁,被她这么一踢,彻底被激怒了。它开始猛烈地甩头,原地打转,试图将背上的人掀下去。

“黎小姐,你快下来!你想骑马,我带你去骑那些温顺的母马!” 沈雁死死地拽住缰绳,手心被粗糙的绳子磨得火辣辣的疼,语气里满是哀求。

沈雁越是急切,黎雪芝就越是兴奋,脸上的笑容越发扭曲:

“我就要骑这匹!你能把我怎么样?我告诉你沈雁,不光是这匹马,以后你的男人、你的儿子,通通都会是我的!”

她撂下这句恶毒的狠话,见沈雁依旧不肯松手,竟抬起腿,朝着沈雁的胸口狠狠踹去。

“滚开!”

沈雁被踹得一个踉跄,向后跌倒。而黎雪芝这个动作,彻底点燃了赛雪的怒火。它不再是简单的挣扎,而是猛地人立而起,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悲愤长嘶!

下一秒,只听黎雪芝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发狂的赛雪从马背上狠狠地甩飞出去,重重地摔在草地上。

“芝芝!”

就在这时,听到动静的周诚从不远处冲了过来。他一把将黎雪芝抱进怀里,看到她腿上蹭破的伤口,再抬头望向沈雁时,那双眼睛里只剩下淬了冰的阴鸷。

“你对芝芝做了什么?!”

不等沈雁开口解释,黎雪芝已经在他怀里梨花带雨地哭诉起来:“阿诚哥哥,不怪嫂子……都怪我不好,明知道嫂子讨厌我,还非要骑她的马……结果不知道嫂子对马做了什么,它突然就发疯了……阿诚哥哥,我的腿好疼,好疼啊……”

黎雪芝颠倒黑白的话,让周诚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殆尽。

他猛地掏出腰间的配枪,一把推开试图冲上来阻拦的沈雁,那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不急,等我先解决了,再回来好好教训你!”

他抬起手臂,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因惊恐而不断后退的赛雪,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不——!”

枪声撕裂了晴空。在沈雁绝望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中,那匹神骏的枣红色骏马,身中数枪,轰然倒地。鲜血从它的身体里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的绿草。

沈雁连滚带爬地扑到赛雪身边,颤抖的双手沾满了温热的血。她轻轻地、徒劳地试图合上赛雪那双已经失去神采、变得空洞的大眼睛。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

身后,听到枪声的周诚的部下们也赶到了。他们面无表情地按照周诚的指示,将失魂落魄、面如死灰的沈雁从地上架了起来。

周诚抱着黎雪芝,在离开前,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呆滞的沈雁,语气冰冷而嘲弄,字字如刀:

“犯罪嫌疑人沈雁,仗着营长夫人的身份,横行霸道,欺凌无辜,今日更是纵马行凶,性质极其恶劣!即日起,将其送入劳改室严加审讯,直到她彻底悔过知错为止!”

周诚亲手将沈雁送进了劳改室,罪名是“故意伤人”。他特别对审讯人员下了命令:不必顾及他的面子,务必要让这个不听话的女人,彻底“学乖”。

那三天,是沈雁活到今天最黑暗的时刻。

她尝遍了整整三十七道审讯手段,滴水未进。他们不许她睡觉,只要她一合眼,滚烫的、烧得通红的烙铁就会贴上她的皮肤,剧烈的疼痛让她在清醒与昏迷之间反复挣扎,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审讯的人员一边施暴,一边用最污秽的言语对她进行人格侮辱:

“你也配当营长夫人?你连黎医生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等出去了,要是还敢跟黎医生抢男人,你就等着横尸街头吧!”

直到周诚来接她时,沈雁已经瘦到脱相,整个人像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空壳,凹陷的眼窝里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败。

然而,她这副惨状落在周诚眼里,却被解读为“彻底的乖顺”。他很满意。

“行了,这回知道错了吧?” 他坐在驾驶座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方向盘,不耐烦地催促道,“上车,爸妈今天也从老家过来了,就等你了。”

沈雁垂着眼睑,沉默地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周诚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神里满是嫌恶:“以前不是每次都哭着闹着要坐副驾驶吗?今天又在这矫情什么?”

曾几何今,副驾驶是她的专属座位。可自从半年前黎雪芝回来,这个位置就变了。周诚说,芝芝以前坐她父亲和前夫的车,都只坐视野最好的副驾驶,他不能委屈了她。

那时的沈雁,心里还存着不切实际的妄想,为了这个座位,跟他大吵过好几回。

可从今往后,不会了。任何与周诚有关的人和事,她都不会再在意了。

“衣服三天没换,脏。” 沈雁的嗓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她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在心里又无声地补充了一句:

还有你,也脏。

闻言,周诚狐疑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副驾驶那个专门为黎雪芝准备的粉色碎花厚坐垫上。他到底没再说什么,发动了汽车。

走进家门,周父周母正坐在餐桌边,慈爱地给周思礼剥着螃蟹。穿着围裙的黎雪芝,笑意盈盈地从厨房里走出来,自然而然地接过周诚脱下的外套,两人之间那份熟稔与默契,宛如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妻。周父周母看着这一幕,脸上没有丝毫的不悦,反而笑得合不拢嘴。

然而,当沈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这幅“其乐融融”的画面瞬间被打破了。

周父脸上的慈祥笑容立刻消失,他伸手指着沈雁,破口大骂:“我们老周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娶了你这么个违法乱纪的丧门星!”

周母也跟着阴阳怪气地斜睨着她,言语刻薄:“自己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好不容易怀上一个,说没就没了,真是个扫把星!哪像我们黎丫头,人漂亮,心眼好,马上还要去首都当大医生了……哎呦喂,我这老婆子怎么就没摊上这么好的儿媳妇呢……”

面对这些羞辱,沈雁垂眸不语,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见她不搭腔,周母翻了个白眼,撇着嘴骂得更难听了:“真是一家子死绝了,没人教的野种!”

沈雁依旧毫无反应。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顺利坐上两天后去沪市的火车,离开这个地狱。

就在这时,黎雪芝娇笑着走了过来,亲热地挽住沈雁的手臂:“哎呀,嫂子现在看起来真是懂事多了。我猜你肯定饿坏了,正好,我特意给你准备了两份大礼呢。”

她眼底闪烁着恶毒而得意的光芒,不由分说地将沈雁拉到卫生间门口,指着墙角一个脏兮兮的拖把,捂着嘴轻笑:

“嫂子你看,这是我专门找师傅给你定制的拖把,特别好用。以后你在家打扫卫生,可就方便多啦。喜欢吗?”

当沈雁看清那夹杂在污秽拖布条中的、熟悉的枣红色毛发时,她浑身猛地一僵,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逆流。她下意识地转身想逃,可黎雪芝却死死地攥着她的手腕,指甲恶意地掐在她手臂上刚刚结痂的新伤疤上,继续往她心上捅刀子。

“嫂子猜对啦,就是用那匹死马的皮毛做的。阿诚哥哥心疼我受伤,后来嘛,它的皮就被做成了这个,”她晃了晃那个拖把,“至于它的肉……我们全家吃了整整三天才吃完呢。不过,想到嫂子你今天回来,我还特意给你留了一盘哦。”

沈雁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牙关紧咬,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黎雪芝对她的反应满意极了,发出一连串咯咯的笑声。她凑到沈雁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恶狠狠地低语:“这就是你跟我争的下场!沈雁,你还不明白吗?像你这样的女人,永远,永远都斗不过我!”

说完,她将沈雁一路拖到餐桌前,那里赫然摆着一碗血淋淋的生马肉。

“听说生马肉最补身体了,嫂子,你可一定要全部吃完啊。” 黎雪芝将一双筷子塞进她手里,笑得像个天真无邪的少女。

见沈雁迟迟不动,一旁的周诚冷冷地开口,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威胁:

“怎么,还想再回劳改室待几天?吃!”

死一般的沉默。几秒后,沈雁接过了筷子。她面无表情地夹起一片还带着血丝的猩红肉片,混合着夺眶而出的、滚烫的眼泪,一口一口,生生咽下。

那顿饭,周诚和黎雪芝亲密地坐在一起,黎雪芝不停地说着他们过去的“甜蜜回忆”,逗得周父周母哈哈大笑。就连沈雁的儿子周思礼,也紧紧依偎在黎雪芝身边,甜甜地唤她“黎妈妈”。

眼前这父慈子孝、全家和睦的场景,再也无法在沈雁心中掀起一丝波澜。她的心,在那一刻,随着那些血肉,一起被埋葬了。

离开前三十六小时。夜深人静,沈雁悄悄将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收拾好。然后,她翻出了这十年来,她亲手为周诚父子织的毛衣围巾、纳的千层底布鞋,以及那些承载着一家人虚假回忆的玩具摆件,将它们通通打包,趁着夜色卖给了废品收购站。换来的十几块钱,是她逃离的全部路费。

离开前二十四小时。她再次回到乡下,在那片赛雪倒下的草地上,挖出了它仅剩的尸骨。她将这些白骨仔细擦拭干净,与父亲的骨灰盒,葬在了一起。从此,他们父女俩,还有赛雪,再也不会分开了。

离开前十二小时。在昏黄的台灯下,她用父亲教她的那手刚劲有力的楷书,一笔一划,写下了一封长长的举报信,字字泣血。

离开前两小时。她站在窗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周诚和黎雪芝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坐上了去往火车站的出租车。他们的脸上,是对未来无限的憧憬。

确认他们走远后,沈雁去了吴书记的办公室。她将那封举报信,和一张她早就单方面申请好的离婚证,一同交给了满脸错愕的吴书记。

做完这一切,沈雁终于转身,坐上了去往火车站的公交车。

嫁错一人,蹉跎十年,赔上一生。但这一次,她要亲手改写前世的悲惨命运。

站在人潮熙攘的火车站广场前,秋日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沈雁眯起眼睛,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她以后再也不会踏足的城市。

一分钟后,她转过身,逆着涌出车站的人流,坚定地走进了检票大厅。

她走向的,是属于自己的,光明的未来。

……

检票大厅里,周诚和黎雪芝正旁若无人地依偎在一起。

“阿诚哥哥,等我们到了首都,一切就都好起来了。”黎雪芝穿着一身漂亮的定制连衣裙,眼里闪烁着对未来的兴奋光芒。

周诚满眼宠溺地看着她:“嗯,到了那儿,我们先花半个月时间,把你想去玩的地方,全都逛一遍。”

黎雪芝兴奋地跳了起来,双臂环住周诚的脖子,在他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阿诚哥哥,我好喜欢你!”

周诚的喉结上下滚动,眼底升起一抹炽热。在嘈杂的广播声中,他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低头朝黎雪芝的嘴唇吻了下去。

就在两人的唇即将贴在一起时,一个行色匆匆的旅客撞了周诚一下,他下意识地将黎雪芝推开护住。也正是这个下意识的回头,让他瞥见了不远处,前往沪市检票口,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刹那间,周诚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

“沈雁?!”

他甚至顾不上黎雪芝被推开后难看的脸色,拨开人群就朝沪市检票口冲去。可当他逆着人潮,好不容易挤到那里时,上一班列车已经停止检票,只留下空荡荡的闸口。

“阿诚哥哥,你怎么了?”黎雪芝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不满地嘟着嘴。

周诚心神不宁:“我……我好像看见沈雁了。”

黎雪芝听完,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别闹了阿诚哥哥,你肯定是太激动,眼花了。嫂子那个人你还不知道?胆小又怕事,大学都是在川城本地读的,这辈子就没离开过家。现在又被你教训得那么听话,家里还有她看得比命还重的周思礼,她怎么可能一个人跑来火车站?再说了,她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连张火车票都买不起吧。”

黎雪芝的话,像一颗定心丸,让周诚那颗悬着的心慢慢放回了肚子里。

他倒不是怕沈雁跑了,而是给黎雪芝换来的这个首都的岗位,毕竟是动用了沈家留下的功勋关系。在黎雪芝的工作没有彻底稳定下来之前,他绝不能出任何岔子。万一沈雁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跑到首都去给芝芝使绊子,那就麻烦了。

不过听黎雪芝这么一分析,周诚也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沈雁那样的家庭主妇,除了写得一手不值钱的破书法,连工作经验都没有,哪有勇气一个人去外地?

想到这里,周诚不由得失笑。果然,有些女人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一辈子没什么上进心。哪像他的芝芝,聪明、勇敢、漂亮、大方。

等到了首都,他应该遵从自己的内心,和沈雁提离婚,去追求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至于亏欠沈家的那笔抚恤金,他会慢慢攒钱还清的。

想到这儿,周诚心头的阴霾终于散去。

“请前往首都的旅客到3号窗口检票……” 广播里传来了催促声。

“走吧,阿诚哥哥,到我们了!”

周诚笑着拎起所有行李,和黎雪芝一起走向检票口。然而,就在他们掏出车票和调任书,准备进站时,一队穿着制服的公安人员突然出现,疏散了周围的人群。

为首的队长亮出证件,神情严肃:“周诚同志,我们接到举报,你涉嫌滥用职权,包庇犯罪嫌疑人黎雪芝。麻烦你,现在跟我们走一趟。”

周诚脸色一沉,也掏出自己的证件,声色俱厉:“无稽之谈!我正要陪同黎雪芝同志前往首都履新,耽误了国家大事,你们谁负得起这个责任?!”

“那如果是我呢?” 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在人群后响起。

周诚闻声望去,神色一滞。是吴书记。

“吴书记,你这是什么意思?”周诚压着火气质问。

吴书记面色平静如水,缓缓走到他面前:“我的意思是,你手里那份调任书,是假的。是我,私下伪造的。”

一句话,让周诚和黎雪芝如遭五雷轰顶。

“不可能!你在撒谎!” 周诚脸色惨白,死死捏着那张纸,手臂上青筋暴起。他像是为了说服自己,又低吼了一句,“沈雁从来不会骗我!无论我做了什么让她伤心的事,她都从没骗过我,这次也绝对不会!”

说到最后,他仿佛又找回了底气,扬起下巴,冷声命令道:“你们现在派人去我家,把沈雁给我叫过来对质!”

“不用白费力气了。” 吴书记一贯儒雅的眉眼里,此刻充满了失望与恼怒。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周诚,语气里满是嘲讽:“周总工啊周总工,你究竟是了解你的妻子,还是不了解呢?如果了解,为何这十年来,你总是为了一个外人,屡屡将她的心踩在脚下?如果不了解,又为何会被这样一份拙劣的伪造调任书,骗得深信不疑?”

吴书记的话音未落,扔出了另一枚重磅炸弹:

“你还不知道吧?就在你放任身边这个医术平平的黎医生,间接害死你夫人腹中胎儿的那一天,沈雁同志,就已经向民政局申请了强制离婚!”

他将一本崭新的、刺眼的离婚证,狠狠甩在周诚的胸口上。

“如果你不信,现在就可以回你的办公室,打内线电话问问你的上级,这份调任表,到底合不合规!”

“至于你身边这位黎医生,”吴书记的目光转向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黎雪芝,声音冷得像冰,“我们接到确凿证据,怀疑她与市医院近期发生的多起婴孩失踪案有关。现在,要正式将她逮捕归案。周总工,你若是敢阻拦,就是妨碍公务!”

黎雪芝哭得梨花带雨,死死地抓着周诚的胳膊:“救我,阿诚哥哥救救我!不是我干的,我没有……”

周诚的大脑一片混乱。他下意识地想拦住公安,但更多的注意力,却被手中的离婚证和那份被吴书记称为“伪造”的调任书牢牢吸引。

尽管他笃定沈雁爱惨了自己,可吴书记的话,却像一把重锤,在他心头猛然敲响。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安与慌乱,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必须回去查清楚!

周诚推开还在向他怀里钻的黎雪芝,在她耳边低声安抚:“你先跟他们走,放心,等我查清楚了,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相信我。”

黎雪芝被公安带走了。而周诚,则失魂落魄地开车回了营区。

当内线电话那头传来上级斩钉截铁的答复,确认调任书确系伪造时,周诚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诡异的松了口气。

那个在车站看到的、与沈雁极其相似的背影,再次浮现在他脑海里。

难道,那真的是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怔怔地看着办公桌上那本红得刺眼的离婚证,眼底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真正的、迟来的茫然与……恐惧。

来源:智者青山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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