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季,你说什么?去医院检查?现在?"我手里的搪瓷茶杯差点掉在地上,心跳突然加快。
二婚花开,人生再暖
"老季,你说什么?去医院检查?现在?"我手里的搪瓷茶杯差点掉在地上,心跳突然加快。
明天就领证了,他却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我感觉双腿发软。
老季放下那份已经泛黄的《工人日报》,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温和地说:"春花,只是例行体检,没必要紧张。"
"这...这..."我强颤着手放下茶杯,茶水溅出几滴,在桌布上洇开一朵暗花。
脑海里一下涌出四十多年前那个雨天的画面,那次检查改变了我的一生,让我不敢再踏入婚姻的门槛。
那是1996年初春,沈阳的天还带着刺骨的寒意,楼道里贴满了"再就业培训"和"下岗职工优先安置"的通知。
国企改革大潮中,我和许多工友一样领到了最后一个月的工资和一纸下岗证明,那个红印戳仿佛盖在了我的心上。
那时我四十出头,儿子刚上高中,前夫早在儿子五岁时就因为"性格不合"离开了我们,留给我一间单位分的六十平小房子。
为了生计,我用积蓄买了个三轮车,在小区门口摆了个早点摊。
每天凌晨三点半,公鸡还没打鸣,我就起床和面、擀皮、调馅,油锅里的滋滋声和香气很快弥漫了简陋的厨房。
我做的豆浆、油条和各种包子馒头很快在附近有了名气。
清晨五点,天还漆黑,我的小摊准时开张,附近上班的人们排起长队来买我的早点。
"春花,你家的肉包子就是香!比国营食堂的强多了!"常客老李接过包子,呼着热气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睛。
"那当然,俺可是用老配方,连猪肉都是找老孙家肉铺专门选的五花三层肉,不掺一点水。"我笑着应答,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在盘算着儿子的学费和卖不出去的包子该怎么处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深灰色中山装、戴着老式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走到摊前,手里还拎着一个公文包。
"来一份豆浆和两个肉包。"他声音温和,不疾不徐,像是收音机里播的天气预报。
这是老季第一次出现在我的早点摊前。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新来的社区服务站工作人员,负责帮助我们这些下岗职工解决社保和再就业问题。
"豆浆要甜的还是咸的?"我边问边舀起一勺热腾腾的豆浆。
"甜的吧,年纪大了,得补点糖。"他摸了摸发际线后退的脑门,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
渐渐地,他成了我摊位上的常客。
不同于其他匆匆买了就走的顾客,他总会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慢悠悠地吃完早点,有时还帮我招呼顾客。
早晨的阳光穿过梧桐树叶,在他的镜片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春花同志,你的社保表格还没填完整,我过来帮你看看。"有一天,他突然拿出我的档案说,一本正经的样子像个小学教导主任。
"哎呀,这种表格太复杂了,看得我头疼。"我有些不好意思,小学毕业的我对这些繁琐的表格一向犯怵。
老季推了推眼镜,拿出一支钢笔,仔细地帮我填好每一栏,字迹工整得像印刷的一样。
"你这字写得真好,跟印刷体似的。"我由衷地赞叹道。
"练了一辈子,就这点出息。"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身看了一眼我身后忙碌的锅炉和案板,"你这小摊维持家里够用吗?"
"勉强过得去,儿子上学的钱是头等大事。"我叹了口气,不自觉地紧了紧头上的发巾。
这一刻,我忽然感觉有人在关心我,这种感觉已经陌生了很多年。
一个雨天的清晨,我推着三轮车送早点到附近的单位,天空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豆大的雨点打在塑料棚上,发出密集的"啪啪"声,我把包子盒子紧紧护在怀里,肩膀和背都湿透了。
就在我手忙脚乱之际,一把黑色的老式雨伞出现在我头顶。
"季站长?你怎么在这儿?"我惊讶地问,雨水顺着发梢滴到脸上。
"我知道你这个点会送货,看天要下雨,就带了把伞。"他淡淡地笑着,眼角的皱纹像扇子一样展开,露出一口略微发黄的牙齿。
那天,我们在雨中并肩走了很长一段路。
水珠顺着伞骨滴落,打在我们的肩上,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
远处工厂的烟囱冒出白烟,混合着雨雾,像是从一幅水墨画中走出来的场景。
"我离婚很多年了,儿子就快大学毕业。"回去的路上,我主动说起自己的情况,声音被雨声淹没了一半。
"我也是。"老季轻声说,雨伞骨架擦过他的头发,"妻子走了十年了,得了病,走得太突然。女儿在省城一家外贸公司当翻译,很少回来。"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朋友般的交往。
他时常来帮我打理摊位,有时候甚至卷起袖子帮我和面;我则会特意为他留出刚出笼的热包子,里面多加两片肉。
"春花,这包子怎么这么大个?"他总是假装惊讶地问。
"废话,一样的价钱,自然得让回头客吃饱!"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明白自己的小心思。
社区里的人都笑话我们,说我们是"老来俏",尤其是跳完广场舞的大妈们,吹口哨的本事一个赛一个。
每当这时,我总是红着脸摆手否认,心里却像灌了蜜一样甜,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岁的年纪。
一天下午,我刚收拾完摊子回家,一个许久不见的身影出现在我家门口——我的前夫张建国。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染成了时髦的栗色,一看就是特意打扮过的。
"春花,这些年我想明白了,咱们复合吧。"他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我熟悉的笑容,手里还提着一袋进口水果。
我愣在那里,手里握着钥匙,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年他毫不犹豫地离开,如今又突然回来,这让我心中警铃大作。
"建国,这么多年了,你突然回来干啥?"我警惕地问,没有请他进门的意思。
"还不是想你了吗?再说了,咱们分开这么多年,也该重新考虑考虑了。"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我熟悉的花言巧语。
更让我措手不及的是,几天后,老季的女儿思思从省城赶来,直接找到我的早点摊。
穿着时髦套装的她看起来干练而精明,一双眼睛锐利地打量着我和我简陋的摊位。
"阿姨,请你离我爸远点。"她年轻漂亮的脸上写满敌意,声音压得很低,"他这个年纪经不起折腾,更不需要什么晚年伴侣。"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这些天来的甜蜜泡影般破碎,我又回到了那个独自面对风雨的单亲妈妈。
"小思,我和你爸只是普通朋友。"我强忍着眼泪说,手里的擀面杖却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阿姨,无意冒犯,但我爸退休工资还不错,房子也有两套,您明白我的意思吧?"她的话里带着明显的暗示。
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没站稳。
"姑娘,你爸是个好人,我也是靠自己的双手过日子的。"我强撑着说,"如果你担心,我以后会离他远点。"
早点摊上,我失神地和着面,眼泪差点滴进面盆。
"春花,面都和成窝头了,心思飞哪去了?"邻居老王端着搪瓷茶缸子靠过来,口音浓重地问。
"没事,有点累。"我勉强笑了笑。
"春花啊,你可别被张建国那张能说会道的嘴骗了。"老王压低声音说,眼睛左右瞟了瞟,"他去年在新区已经和一个小他十多岁的南方姑娘结婚了,这次回来八成是为了你们那套分房呢!"
我手里的动作一顿,面粉撒了一地。
当初离婚时,房子判给我和儿子,但产权证一直没变更,存在单位档案室里。
这些年随着城市改造,房子一下子值钱了,看来他是打起了这个主意。
"老王,你消息够灵通的啊。"我苦笑着说。
"那是,我退休前在居委会当干事,这点事还不知道?"老王得意地拍拍胸脯,"再说了,咱们老邻居,可不能看你吃亏啊。"
与此同时,老季也找到我,坦言了和女儿的矛盾。
我们坐在小区的长椅上,初夏的槐花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思思妈妈走后,我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她身上。"老季轻轻摩挲着那本旧得发白的《红楼梦》,"现在她觉得我想再婚是背叛她妈妈的记忆。"
老季叹了口气,眼睛里映着远处孩子们放风筝的身影。
"但春花,我尊重你的选择。如果你需要时间考虑,我愿意等。"
他的坦诚让我心中一暖。
比起前夫的花言巧语,老季的朴实让我感到踏实和安心。
沈阳的夏天来得快,暑气蒸腾中,社区每年都会举办"邻里文化节",今年的主题是"记忆中的家乡味道"。
社区广播站的大喇叭整天播放着活动通知,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广播体操"时光。
我报名参加了点心制作比赛,准备做我拿手的山药糕和豆沙包。
这些都是我奶奶传下来的手艺,用料实在,做工精细,每一道步骤都承载着几代人的记忆。
比赛前一天晚上,我把准备好的山药去皮切块,用纱布包好,放在小木盆里泡着。
老旧的钟表滴答作响,屋外偶尔传来收音机里传出的评书声,感觉时光仿佛回到了从前。
比赛当天,我从凌晨就开始准备。
和面、蒸制、冷却,每一步都一丝不苟。
山药糕表面要撒一层熟芝麻,豆沙包要捏出精致的花褶,这都是当年奶奶手把手教我的。
当我小心翼翼地将点心摆上展示台时,发现老季和思思站在不远处。
老季冲我竖起大拇指,思思则站在一旁,表情复杂。
"请大家品尝我的山药糕,这是我奶奶传下来的老配方。"我紧张地介绍着,声音有些发抖。
"以前我们厂区组织郊游,我总会带上这个,同事们都爱吃。"
评委们品尝后连连点头,一位白发老者还特意问我要了配方。
最终我获得了社区"金点心"称号,奖品是一台小型电饭煲。
领奖时,我看到老季在台下鼓掌,目光温柔;思思也微微点头,嘴角有了一丝笑意。
比赛结束后,思思走到我面前,手里拿着一块我做的山药糕。
"阿姨,您的山药糕很好吃,口感和我奶奶做的很像。"她的语气缓和了许多,眼中的敌意消失了。
"我奶奶走得早,这味道让我想起小时候。"
"谢谢,有空教你做。"我试探着说,"这手艺是要传下去的。"
思思犹豫了一下,视线落在地上:"对不起,阿姨,我之前态度不好。"
她深吸一口气:"我爸这些年一个人不容易,每次过节都是自己煮一锅面条。"
"您...能对他好点吗?他其实很在乎您。"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中紧锁的大门。
回家路上,我看到门口站着前夫张建国,手里拿着房产证明。
"春花,这房子产权还没变更呢,咱们得好好谈谈。"他笑眯眯地说。
"没什么好谈的,房子当年法院判给我和儿子了,我明天就去办手续。"我坚定地回答。
"话不能这么说,这么多年了,房价涨了不少,总得..."
"建国,别白费心思了。"我打断他,"这房子是我和儿子的家,不是你讨价还价的筹码。"
他脸色一变,冷笑道:"春花,你现在牙尖嘴利了啊,该不是找了新靠山吧?"
我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径直走进楼道,重重地关上门。
当晚,我拨通了老季的电话,答应了他的求婚。
但我心中仍有一个解不开的结,一个藏了几十年的秘密。
"领证前,我想和你说清楚一件事。"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告诉老季我年轻时的伤痛。
我们坐在家里的旧沙发上,窗外夕阳的余晖洒进来,给屋子镀上一层金色。
当年我二十多岁,和前夫婚前检查时发现有轻微的甲状腺问题。
本不是大事,却被前夫家人无限放大,说我"有病",逼着前夫和我分手。
"当时他家里人直接把检查单贴在单位宿舍公告栏上,说我'不宜结婚'。"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虽然我们最终还是结婚了,但那次检查的阴影一直笼罩着我,成为前夫日后离开的借口之一。
"他说我'不是健全的女人',带着儿子一走了之。"说到这里,我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所以当你提出检查时,我才会那么紧张。"我低着头说完。
老季沉默地递给我一块手帕,上面还带着老式洗衣粉的味道。
。"
"健康是福,知道情况才能更好地保重身体,这是对彼此负责。"
老季的眼神很温和,像是冬日里的一把火,驱散了我心中长年的寒意。
在他的鼓励下,我鼓起勇气去了医院。
那熟悉的消毒水气味让我双腿发软,但老季始终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
检查结果显示,我的身体状况比同龄人都要好,连多年的甲状腺问题也稳定了。
那一刻,我感觉一块压在心头多年的大石头终于落地,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我脸上,暖洋洋的。
领证那天,天气晴朗。
我穿上新买的藕荷色套装,头发也在小区理发店烫了一个"贵夫人卷";老季则穿了一身笔挺的深蓝色西装,还特意去理发店修了头发和胡子。
"这样像不像电视里的'万元户'?"他开玩笑地问,嘴角的笑纹像一把小扇子。
"得了吧,我们这是'万岁户',两个人年龄加起来都快一百四了!"我笑着回答。
让我们惊喜的是,去民政局的路上,小区的老邻居们自发组织了一个简朴的仪式。
老王拉起了珍藏多年的二胡,拉着《春江花月夜》;王大娘带着几位大妈跳起了广场舞,舞姿虽然不太协调,但热情十足。
年轻人们则鼓掌祝福,还有人放了几挂小鞭炮,噼里啪啦的,把小区门口的流浪猫都吓跑了。
思思也来了,给我们送上了一盒亲手做的点心,还特意穿了一身喜庆的红色。
"春花阿姨,欢迎你成为我的新妈妈。"她轻声说,眼圈有些发红。
邻居们送我们到社区门口的公交站,有人甚至提议要组队去民政局见证我们领证。
"别闹了,我们这把年纪,低调点好。"老季不好意思地摆手。
"什么低调,结婚就得红红火火!"老王大声嚷嚷,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我忽然明白,人生无需完美,只要能够相互理解,彼此扶持,哪怕是在人生的暮年,也能绽放新的温暖。
就像我做的面点,需要耐心等待发酵,经历火的考验,最终才能香甜可口。
回家路上,老季拉着我的手,像是怕我飞走似的。
"春花,余生可能不长,但我会珍惜每一天。"他轻声说。
我看着他眼角的皱纹,轻轻点头:"我也是。"
"人生就像那山药糕,软糯香甜,都是经过磨难才有的滋味。"
晚霞映照下,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缓缓融入了这座我们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城市。
在光与影的交织中,我们牵着手,走向生命的又一个春天。
后来的日子里,我依然每天摆早点摊,老季则准时来"上班",帮我递盘子、打豆浆。
我们的顾客亲切地称我们为"季记小吃"的"老板娘和老板",每天清晨,老季都会笑着回应:"对对对,我就是打杂的老板!"
思思也常常回来看我们,有时还会带着她的同事来吃我做的山药糕。
她告诉我,她开始学着做饭,想把我的手艺学会,传承下去。
前夫张建国最终还是放弃了房子的纠缠,听说他搬去了南方,再没有音讯。
岁月如流水,但爱和陪伴却让时光变得温暖而厚重。
就像我家窗台上那盆老季送我的米兰,年复一年开着素雅的小花,不惊艳却持久芬芳。
来源:一粒沙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