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爸躺在市一院ICU的第三天,主治医生老王把我叫到办公室,取下眼镜,揉着眉心,那动作我熟,每次他这么干,都没好事。
我叫林望,我爸叫林守诚。
守着一个“诚”字,守了一辈子。
结果呢?诚没守住饭碗,德没换来活路。
我爸躺在市一院ICU的第三天,主治医生老王把我叫到办公室,取下眼镜,揉着眉心,那动作我熟,每次他这么干,都没好事。
“小林,准备一下吧。”
“准备什么?”我明知故问,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手术费。进口的支架,还有后续的抗排异药物,第一笔,至少要三十万。”
三十万。
三个字,像三座大山,轰隆一声,直接把我压趴下了。
我看着老王那张疲惫的脸,嘴巴张了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兜里有多少钱?
我把所有银行卡余额、微信、支付宝全加起来,凑了个整,八千六百二十三块五。
剩下的,就是一屁股还不清的房贷。
我们家,就是那种最普通的工薪家庭,被时代一巴掌扇倒,就再也爬不起来的那种。
我爸是老国营木雕厂的八级工,手艺顶尖,厂子倒闭后,靠给人打零工修家具过活。我妈在纺织厂干了一辈子,下岗后,就去超市当理货员。
二老一辈子的积蓄,给我付了房子的首付,早就被掏空了。
我呢?一个破三本毕业的,在一家半死不活的广告公司做设计,天天被甲方当孙子骂,一个月工资五千,还完房贷,够我吃泡面。
三十万,把我卖了都凑不齐。
我走出办公室,腿是软的。
ICU的走廊里,消毒水味儿浓得化不开,呛得人想流泪。
我隔着玻璃,看着躺在里面的我爸。
他身上插满了管子,脸上罩着呼吸机,曾经那双能雕出花儿来的手,此刻无力地垂在床边。
我印象里的我爸,腰杆永远是直的。
小时候他带我去厂里,电刨一开,木屑纷飞,那香味儿比什么都好闻。他能把一块烂木头,变成一只活灵活現的鸟,一朵含苞待放的莲。
他总说:“望啊,咱做人,就跟这木头一样,得实在,不能有虫眼,不能有裂缝。一刀一刀,都得对得起良心。”
我看着他,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了,疼得喘不过气。
钱。
我现在,只要钱。
什么良心,什么实在,在三十万面前,一文不值。
我开始打电话。
通讯录里百十来号人,我从第一个,打到最后一个。
我把这辈子没说过的软话,没低过的头,都在这一个下午,用尽了。
先打给我大伯。
我爸的亲哥哥。
电话一通,他那边麻将声哗啦啦的。
“喂?小望啊,啥事?”
我把情况一说,那边沉默了。
麻将声停了。
“哎呀,你爸这病……怎么这么突然呢?要多少钱?”
“三十万。”
“多……多少?”大伯的声音都变了调,“三十万?我哪有那么多钱!你大伯妈还得天天吃药呢!你弟弟马上要结婚,彩礼钱还差一截子呢!”
我听着他那边中气十足的嚷嚷,心一点点凉下去。
“大伯,不用三十万,您能借我多少是多少,五万,三万都行!”
“哎呀,不是我不借,是真没有!你不知道,现在生意多难做……”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哭穷。
我默默地挂了电话。
我没戳穿他。
上个月,他刚给他儿子,也就是我堂哥,换了辆三十多万的奥迪。
我又打给我姑姑。
我爸唯一的妹妹。
她嫁得好,姑父是单位的小领导。
“小望啊,你别急,姑姑肯定帮你。”
我心里一暖。
“但是你也知道,你姑父那个人,死脑筋,单位查得严,家里的钱,一分一毫都不敢乱动。这事儿,我得慢慢跟他商量,你等我消息。”
这个“等”,我就知道,没下文了。
上周她还在朋友圈晒新买的爱马仕包。
我把所有能打的电话都打完了。
结果,一模一样。
有哭穷的,有推诿的,有直接装死不接电话的。
人情,比医院走廊里的瓷砖还冷。
我坐在医院楼下的花坛边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烟雾燎着我的眼睛,可我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我妈提着个保温桶,找到了我。
她头发白了大半,眼窝深陷,这几天,她比我爸病得还重。
“望,你大伯怎么说?”
我摇摇头。
她眼里的光,瞬间就灭了。
“你姑姑呢?”
我还是摇头。
她没再问了。
她靠着我,肩膀一耸一耸地,压抑地哭了起来。
“守诚啊……你这辈子,对谁都好,掏心掏肺的……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就没一个人肯拉一把呢?”
“你那些兄弟姐妹,当年谁家没受过你的帮衬?你大伯盖房子,你把准备结婚的钱都拿出来了!你姑姑家孩子上学,你跑前跑后托了多少关系……”
我听着我妈的哭诉,心里恨得牙痒痒。
我恨那些人的冷漠,更恨我爸的“实在”。
实在有什么用?实在能换来钱吗?
夜深了。
我让我妈先回家,我一个人在医院守着。
我睡不着,就跑到医院外面的马路上,漫无目的地走。
走到一个岔路口,有个小小的土地庙。
庙门口,坐着一个游方和尚。
很老了,穿着打满补丁的僧袍,瘦得像根枯柴。
他面前摆着个破碗,里面空空如也。
他闭着眼睛,手里捻着一串看不出材质的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我从他身边走过,没当回事。
现在这年头,这种骗子多了去了。
我刚走过去,他就睁开了眼。
“施主,我看你印堂发黑,眉心郁结,家中可是有大难?”
我心里烦躁,没好气地回头:“大师,你能看出来,那你能不能帮我解决?”
他笑了,露出一口黄牙。
“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的难,不在外,在内。”
“什么意思?”我皱眉。
“求人,不如求己。”他慢悠悠地说。
我冷笑一声。
“求己?我要是求得了自己,还用得着在这儿吹冷风?”
他又笑了。
“求己,不如求根。”
“根?”我更听不懂了。
他伸出干枯的手指,指了指我家的方向。
“你家的根,在你家的院子里。”
“别四处求人了,回去,去求你家的那棵老槐树吧。”
说完,他又闭上了眼睛,继续捻他的佛珠,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愣在原地。
老槐树?
我家老宅院子里,是有一棵老槐树。
我爷爷的爷爷那辈儿就种下了,比我的岁数大太多了。
小时候,我夏天最喜欢在树下乘凉,听我爷爷讲故事。
我爸的手艺,就是我爷爷在那树下,一刀一刀教的。
可……求一棵树?
这和尚,不是骗子,就是个疯子。
我摇摇头,没再理他,继续往前走。
可他那句话,就像个魔咒,在我脑子里,怎么也挥不去了。
“去求你家的老槐树吧。”
第二天,我爸的情况,又恶化了。
老王把我叫过去,下了最后通牒。
“小林,三天。三天内钱凑不齐,我们就只能采取保守治疗了。”
“保守治疗”是什么意思,我懂。
就是回家等死。
我彻底绝望了。
我坐在ICU门口的地上,抱着头,感觉天都塌了。
我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卖房子?远水解不了近渴。
借高利贷?那我这辈子就完了。
突然,那个老和尚的话,又从我脑子深处冒了出来。
求老槐树。
荒谬。
可笑。
但……我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了。
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给公司请了假,坐上了回老宅的公交车。
我们家老宅,在城乡结合部,早就没人住了。
院子里长满了荒草,那棵老槐树,倒是越发枝繁叶茂,像一把撑开的巨伞,笼罩着整个院子。
我站在树下,抬头看着那遒劲的枝干,密密麻麻的叶子。
阳光从叶子的缝隙里洒下来,斑驳陆离。
我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像个猴子一样,在树上爬来爬去。
看到了我爸,坐在树下,拿着刻刀,专注地雕着一块木头。
看到了我爷爷,摇着蒲扇,给我讲牛郎织女的故事。
这棵树,是我们林家的根。
我突然有点明白,那个老和尚的意思了。
“求”,或许不是跪下磕头。
而是,寻找。
我绕着树干,走了一圈又一圈。
我用手,抚摸着它那粗糙的,像老人皮肤一样的树皮。
我在找什么?
我也不知道。
一个记号?一个洞?
我像个傻子一样,找了半天,什么都没发现。
我一屁股坐在树下,累得不行。
难道,真是那个老和尚在耍我?
我烦躁地,用脚去踢树根旁边的一块凸起的土疙瘩。
“咚”的一声。
不是土的声音。
是下面有东西!
我心里一惊,立刻来了精神。
我跑到杂物间,找出一把生了锈的铁锹,开始往下挖。
土很硬,挖起来很费劲。
我挖了大概半米深,铁锹又碰到了那个硬物。
我用手扒开土,一个黑乎乎的,上了锁的木箱子,露了出来。
我的心,开始狂跳。
是它!
一定就是它!
箱子很沉,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从坑里拖出来。
锁是老式的铜锁,早就锈死了。
我找了块石头,对着锁头,狠狠地砸了下去。
“哐当”一声,锁开了。
我颤抖着手,掀开了箱盖。
我的呼吸,都停滞了。
箱子里,没有我想象中的金条,也没有一沓沓的钞票。
里面,是几样东西。
最上面,是一套雕刻刀。
大大小小,几十把,整整齐齐地码在一个布套里。刀刃虽然蒙了尘,但依旧闪着寒光。
我认得这套刀,是我太爷爷传下来的。
我爸说,这是我们林家的“吃饭家伙”。
雕刻刀下面,是一摞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层。
里面,是一叠厚厚的宣纸。
纸已经泛黄,很脆。
上面,是用毛笔写得密密麻麻的小字。
最上面一张,是“林氏薄木雕工艺心诀”。
下面,是各种各样的图样,有人物,有山水,有花鸟。
每一张,都精美绝伦。
我爸说过,我们林家祖上,是给宫里做木雕的。
有一门独门绝技,叫“薄木浮雕”,能在一片薄如蝉翼的木片上,雕出层峦叠嶂的效果。
后来,这门手艺,渐渐失传了。
没想到,心诀和图样,居然在这里。
在图样的最下面,我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用锦缎包裹的方盒。
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只蝉。
一只用黄杨木雕刻的蝉。
只有拇指大小,却栩栩如生。
蝉翼薄如轻纱,上面的纹路都清晰可见。蝉的眼睛,像是两颗黑曜石,炯炯有神。
最神奇的是,我把它拿在手里,能感觉到一种温润的,仿佛有生命般的质感。
这刀工,简直是鬼斧神工。
我把蝉翻过来,在它的腹部,刻着两个极小的篆字。
“守诚”。
我的心,像是被重锤狠狠地敲了一下。
这不是我爸的名字。
这是我们林家的祖训。
守信,诚实。
箱子里,就这几样东西。
一套刀,一本书,一只蝉。
没有一分钱。
我愣住了。
这就是老和尚说的“根”?
这就是能救我爸命的东西?
开什么玩笑!
我把这些东西拿去卖了?
谁会要?就算有人要,又能值几个钱?
难道,我真的要拿着这只破木头蝉,去跟医院说,用它抵三十万的手术费吗?
一股巨大的失望和愤怒,涌上心头。
我觉得自己被耍了。
被那个该死的老和尚,耍得团团转。
我气得,想把这箱子东西,全都砸了。
但我举起手,看着那只木蝉。
在阳光下,它仿佛活了过来,正准备振翅而飞。
我的手,怎么也落不下去。
我仿佛看到了,我的太爷爷,我的爷爷,我的爸爸。
他们一代代人,就是用这套刀,守着这份手艺,守着这个“诚”字,活过来的。
我颓然地坐倒在地。
怎么办?
路,又断了。
我坐在院子里,从中午,一直坐到太阳落山。
我把那本《心诀》拿出来,一页一页地翻看。
虽然很多专业的术语我看不懂,但我能从那字里行间,感受到一种精神。
一种,把一件事,做到极致的,匠人的精神。
在《心诀》的最后一页,我看到了一行小字。
“此艺,非为谋财,为静心。然,若遇家族大难,可持‘守诚’蝉,往‘百草堂’,寻顾姓后人,或可解困。”
百草堂!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百草堂,是本市最大的一家中药老字号。
我小时候,我爸还带我去那里抓过药。
姓顾的……
我想起来了!百草堂现在的当家,就姓顾!是个很有名的老中医!
难道……我们家跟他们家,还有渊源?
我的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不管怎么样,都得去试一试。
我把木蝉小心翼翼地放回盒子,揣进怀里。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直奔百草堂。
百草堂还是老样子,一进门,就是一股浓郁的药香。
我跟抓药的伙计说,我想见顾老先生。
伙计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顾老轻易不见外客,你得预约。”
我说:“我有急事。你把这个东西,交给他看,他看完,自然会见我。”
我把那个锦缎盒子,递了过去。
伙కి将信将疑地,拿着盒子,上了二楼。
我站在大堂里,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可能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过了大概十分钟,楼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唐装,精神矍铄的老者,在伙计的搀扶下,快步走了下来。
他手里,正捧着我那个盒子。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激动和难以置信。
“你……你是林家的后人?”他声音都在抖。
我点点头:“我叫林望,我太爷爷叫林善。”
“林善……林善大师!”
顾老先生走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手。
“等了……我们顾家,等了快一百年了!终于等到您了!”
我被他这阵仗,搞懵了。
他把我请到二楼的雅间,给我泡了最好的茶。
然后,他给我讲了一个,我从来不知道的故事。
一百年前,顾家的祖上,还是个走街串巷的铃医。
有一次,他染上了时疫,高烧不退,眼看就要不行了。
是我的太爷爷林善,遇到了他,把他背回了家。
不仅请医问药,还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都拿了出来。
硬是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顾家祖上为了报恩,就留在了我们林家,给我太爷爷打下手,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他发现,我太爷爷因为常年雕刻,吸入太多木屑,得了很严重的肺病。
顾家祖上,就用他所学的医药知识,遍寻古方,采集成药,为我太爷爷调理身体。
他说,他这条命,是林家给的。
他要做的,就是让我太爷爷,能多拿几年刻刀。
后来,顾家祖上告辞,去开了自己的药铺,就是“百草堂”。
临走前,我太爷爷,把他雕刻了一辈子里,最得意的一件作品,就是这只“守诚”蝉,送给了他。
并且跟他约定,这只蝉,由顾家保管。
林家后人,不遇灭顶之灾,绝不来取。
若有朝一日,林家后人持信物上门,顾家必须倾囊相助,以报当年救命之恩。
顾老先生说着,老泪纵横。
“我爷爷临终前,都还在念叨。说我们顾家,欠林家一个天大的人情,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还上。”
“今天,总算是让我等着了!”
我听完,也早已是泪流满面。
我怎么也没想到,我那个不善言辞,老实巴交的太爷爷,还做过这样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我更没想到,一个承诺,竟然能被一个家族,守护了整整一百年。
顾老先生问我:“说吧,孩子,你遇到了什么难处?只要我们百草堂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我把我家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都跟他说了。
他听完,一拍桌子。
“三十万?这算什么难处!”
“这只‘守诚’蝉,别说三十万,就是三百万,三千万,它都值!”
“它里面承载的,是我们两家,一百年的情义!这是无价的!”
他当场就叫来账房,给我开了一张五十万的支票。
他说:“三十万,给你父亲治病。剩下二十万,你拿着,改善改善生活。林家的后人,不该过得这么苦!”
我拿着那张薄薄的,却重如千钧的支票,手抖得不成样子。
我“噗通”一声,就给顾老先生跪下了。
“顾爷爷,您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
他赶紧把我扶起来。
“傻孩子,快起来!要说恩人,你们林家,才是我们顾家的恩人!”
“这只蝉,你必须收回去。它是你们林家的根,也是你们林家的魂。以后,好好收着,传下去。”
他把那个锦缎盒子,又塞回到了我手里。
我拿着钱,第一时间,就冲回了医院。
当我把那张支票,拍在缴费窗口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
我爸的手术,安排得很快。
老王亲自操刀,他说,他要用最好的技术,来对得起这份,跨越了一百年的情义。
手术非常成功。
我爸被推出手术室的那一刻,我妈抱着我,哭得撕心裂肺。
那是喜悦的泪水。
我爸在医院,又住了一个多月,才慢慢康复。
这期间,顾老先生天天派人送来最好的补品和药材。
他还亲自来探望了我爸好几次。
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一起,聊着各自祖上的故事,像是认识了一辈子的老朋友。
我爸出院后,我们一家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老宅。
我们给那棵老槐树,松了土,浇了水。
我爸抚摸着那粗糙的树干,眼睛红了。
他对我说:“望啊,爸这辈子,没给你留下什么金山银山。”
“爸给你留下的,就两个字。”
他指了指我怀里,那个装着木蝉的盒子。
“守诚。”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好像才真正读懂了,我爸这一辈子的执着和坚守。
后来,我们家跟顾家的关系,越走越近。
顾老先生的孙子,对木雕很感兴趣。
我就把我从箱子里翻出来的那本《心诀》和图样,拿给他看。
我爸也把自己毕生的手艺,倾囊相授。
而我,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也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辞掉了那份,让我感觉不到任何价值的设计工作。
我回到了老宅。
我把院子收拾干净,把西厢房,改造成了一间木雕工作室。
我拿起了我太爷爷留下的那套刻刀。
我开始,跟着我爸,从最基础的磨刀,识木开始,学习我们林家,这门几近失传的手艺。
一开始,很难。
我的手,被刻刀划得伤痕累累。
我常常,为了雕一条直线,一练就是一整天。
很枯燥,很累。
但我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踏实。
每当夜深人静,我一个人坐在灯下,闻着木屑的香气,听着刻刀划过木头的声音。
我感觉,我像是在跟我的祖辈们,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我渐渐理解了,那本《心诀》里说的话。
“此艺,非为谋财,为静心。”
当我沉浸在木头的世界里,我所有的烦躁,焦虑,都被抚平了。
我找到了,我的“根”。
几年后,我爸的身体,完全康复了。
我的木雕手艺,也小有所成。
我雕的东西,不拿去卖。
我只送朋友。
顾老先生八十大寿,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用一整块金丝楠木,给他雕了一个“寿”字。
那个“寿”字,是由一百个形态各异的“寿”字组成的。
顾老先生收到后,爱不释手,把它挂在了百草堂最显眼的位置。
我的那些亲戚们,听说我们家翻了身,又开始跟我热络起来。
大伯给我打电话,说堂哥要买房,还差一点,想找我周转一下。
姑姑也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上门,说给我介绍对象。
我都没有拒绝。
但我也没有借钱给他们。
我只是,给他们每人,回赠了一件我的木雕作品。
送给我大伯的,是一个算盘。
送给我姑姑的,是一杆秤。
他们收到后,是什么表情,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来打扰过我。
有一天,我又去了那个土地庙。
那个游方和尚,已经不在了。
庙门口,空空如也,好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
我对着空无一人的庙门,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不知道他是谁。
是菩萨点化,还是高人指路。
但我知道,他改变了我的一生。
他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一个人,一个家,真正的财富,不是存在银行里的数字。
而是刻在骨子里,代代相传的,那些最宝贵的东西。
是善良,是诚信,是情义。
是无论世事如何变迁,都不能丢掉的,那份“守诚”的初心。
这些,才是我们真正的,“根”。
来源:小七闲谈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