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昨儿个，我看见嫂子架着脚踏车从镇上百货大楼回来，车筐里放着个粉红色的纸袋子。乍一看，那纸袋上印的字我还不认得，走近了才知道是个化妆品的牌子。说实话，这在咱们大河湾村，真算得上新鲜事。

昨儿个，我看见嫂子架着脚踏车从镇上百货大楼回来，车筐里放着个粉红色的纸袋子。乍一看，那纸袋上印的字我还不认得，走近了才知道是个化妆品的牌子。说实话，这在咱们大河湾村，真算得上新鲜事。

我嫂子王秀兰，今年四十出头，脸上的皱纹比同龄人多，但眼睛还亮堂。大哥走了那会儿，她才二十七八岁，带着一个五岁的孩子，硬是一个人撑了下来。村里人都敬她，也有不少说媒的，都被她婉拒了。十五年来，她总穿着那几件洗得发白的衣裳，头发总是随便扎起来，脸上除了风吹日晒的痕迹，再无其他颜色。

所以当我看见她提着那个粉色纸袋，心里就犯嘀咕了。

“嫂子，买啥好东西了？”我故意问道。

她好像被我吓了一跳，连忙把纸袋往车筐深处塞了塞，脸上微微发红：“没、没啥，就是平常用的东西。”

我也没多问。嫂子有自己的小秘密，我这个小叔子不便刨根问底。何况，我媳妇常说我这人就是管得宽。

不过，晚上吃完饭，我媳妇张小红倒是主动跟我说起来了这事。

“老许，你知道不？你嫂子今天在百货大楼买了口红和粉底液。”

“啊？她咋会突然买这些？”我放下手里的电视遥控器。

“还不是因为那个老同学回来了呗。”

“啥老同学？”

张小红喝了口水，压低声音：“就是前天从乡下来的那个男的，姓孙的。据说是你嫂子初中班上的同学，现在在外地开了个小厂，做得挺好。”

我这才恍然大悟。前天我确实看见嫂子院子里坐了个陌生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戴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有些斯文。当时我路过打了声招呼，也没多想。

“那人有媳妇孩子没？”我下意识地问道。

“听说是离了，孩子跟他前妻。”小红凑近了些，“村里人都看出来了，那孙老板是冲着你嫂子来的。”

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大哥走了这么多年，嫂子把侄子拉扯大，很不容易。可话说回来，她才四十出头，真要是有个伴儿，也未尝不可。只是…

“嫂子这些年不是一直不愿意再找吗？”

小红摇摇头：“女人心，海底针。何况是老同学，或许有旧情呢？”

后半夜下起雨来，哗哗地打在瓦片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嫂子和那个孙老板的事。大哥要是在天有灵，会怎么想呢？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我到地里去看看庄稼有没有被雨打坏。路过嫂子家的时候，看见她家烟囱里冒出炊烟，比平时早。我家侄子小强已经去县城上高中了，平时嫂子一个人，很少这么早就生火做饭。

院子里晾着条新洗的床单，在风里一甩一甩的。旁边还挂着几件不常见的衣服，有件藕荷色的衬衫格外显眼。印象中，嫂子的衣柜里可没这种颜色。

我本想进去看看，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一来是大清早的，二来嫂子的事，我不该管太多。

转眼到了周末，侄子小强从县城回来。我叫他来家里吃饭，顺便问问情况。

“小强，听说你妈妈这几天有客人？”我边给他夹菜边问。

小强点点头：“嗯，孙叔叔。妈以前的同学。”

“你觉得这人咋样？”

小强想了想：“挺好的。孙叔叔给我买了个新手机，说是学习用。还说等我考上大学，可以去他厂里实习。”

我看着侄子单纯的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孙老板，动作还挺快，连小孩子都不放过，直接就打感情牌。

“你…你妈最近有啥不一样吗？”

小强嚼着饭，眼睛一亮：“有啊！妈妈最近心情特别好，天天哼小曲儿。还有，她买了好多新衣服，还学着化妆呢。”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叔，我好久没见妈妈这么开心了。”

听完这话，我心里更复杂了。说实话，嫂子这些年来，为了这个家，为了小强，付出太多。她年轻轻守了这么多年寡，图啥呢？可我又怕她被人骗了感情。这孙老板，看着是体面人，可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呢？

晚上我和小红商量了一下，决定第二天去嫂子家走一趟，顺便探探这孙老板的底。

第二天上午，我和小红提着些水果去了嫂子家。远远地，就听见院子里传来笑声，是嫂子的。多少年了，我都没听她这么爽朗地笑过。

推开院门，只见嫂子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对面坐着那个孙老板。桌上放着一壶茶，几个茶杯。两人似乎正聊着什么开心事。

嫂子今天穿着那件藕荷色的衬衫，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的，还别了个发卡。脸上画了淡妆，嘴唇是淡淡的粉色。乍一看，像是年轻了十岁。

“嫂子，我和小红来看看你。”我硬着头皮打招呼。

嫂子看见我们，连忙站起来：“老许，小红，快进来坐。”

那孙老板也站了起来，冲我们点头微笑：“你们好，我是孙建国，秀兰的老同学。”

嫂子给我们倒茶，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小强爸走后，建国是第一个来看我的同学。”

我仔细打量着这个孙建国。四十多岁的样子，个子不高，但精神很好。西装革履的，一看就是城里人。他跟我握手时，我注意到他的手掌很粗糙，不像是办公室里养出来的。

闲聊中，我得知孙建国确实是嫂子初中时的同班同学，后来去了南方打工，从小工做起，现在有了自己的小厂，生产一些电子零件。他离婚已经五年了，有个女儿在上大学。这次回老家是来看看年迈的母亲，顺便来看看当年的同学们。

“当年咱们班上四十多人，现在能联系上的没几个了。”孙建国感慨道，“我听说秀兰的事，特地来看看她。”

嫂子低着头，没说话，但嘴角微微上扬。

我还想再问些什么，小红在桌下踢了我一脚。

吃过午饭，我和小红告辞。临走时，孙建国说他打算在村里待一周，然后要回南方。

回家路上，小红说：“那孙老板人不错，看起来是真心对嫂子好。”

我哼了一声：“谁知道呢，城里人花言巧语的多着呢。”

“你这人，怎么这么古板？嫂子不容易，有人疼她，你不应该高兴吗？”

我不吭声。说实话，我是替大哥担心。他走得早，留下嫂子和小强，我总觉得对不住他。如今嫂子要是跟别人好上了，我这个当弟弟的，怎么向大哥交代？

晚上，我翻出了一个旧木盒。那是大哥的遗物，里面有些照片和纪念品。我记得大哥生前跟我说过，嫂子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有张照片是他们结婚那天拍的，大哥穿着借来的西装，嫂子穿着红色的婚纱，笑得那么灿烂。那时候的嫂子，眼睛像星星一样亮。

“大哥，你说嫂子这些年不容易。她现在有机会重新开始，你会怪她吗？”我自言自语道。

那张照片里，大哥依旧笑着，没有回答我。

第二天，我去地里干活时，看见孙建国在嫂子家门前的小菜园里帮忙。他脱了西装，穿着件短袖衬衫，正弯腰拔草。嫂子站在一旁，两人说说笑笑的。

看见我过来，嫂子有些不自然：“老许，地里还有活吗？要不要建国去帮你？”

我摆摆手：“不用，我自己能行。”

孙建国站直身子，拍拍手上的泥土：“老弟，有空咱们喝一杯。我听秀兰说，你对她和小强照顾得很好。”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点点头。

几天后，我听说孙建国要回南方了。据说临走前，他约嫂子去县城吃了顿饭，还送了她一条项链。村里人开始议论纷纷，有人说嫂子这是要改嫁了，有人说那孙老板不过是玩玩而已。

我本想去问问嫂子，但又怕多管闲事。直到有一天晚上，嫂子突然来我家，说有事想跟我商量。

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小红体谅地去邻居家串门了。

嫂子坐在椅子上，手指不停地搓着衣角，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老许，我…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啥事，嫂子你说。”

“建国…他想让我去南方。”嫂子的声音很轻，“他说可以在他那边给我安排个工作，等小强上了大学，我一个人在这村里也怪冷清的。”

我心里一紧：“他…是啥意思？”

嫂子脸红了：“他说…等过两年，如果我们都觉得合适，可以…在一起。现在就是先熟悉熟悉。”

我沉默了。说实话，这孙建国的做法还算稳重，不是那种急功近利的人。但我还是担心嫂子。

“嫂子，你…你喜欢他吗？”

这个问题似乎让嫂子愣了一下。她低着头，半晌才说：“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喜欢。就是…见到他，心里踏实。他人不错，对我和小强都好。”

她抬起头，眼睛里有点湿润：“老许，你说你大哥会怪我吗？”

我突然觉得鼻子一酸。嫂子这些年，肯定也是孤单的。守寡十五年，她把青春都耗在了这个村子里。如今有人愿意给她一个依靠，一个新的开始，她却还在担心对不起大哥。

“嫂子，我大哥要是在天有灵，肯定希望你好。”我真心实意地说，“这么多年，你把小强拉扯大，对得起大哥了。你自己的日子，应该自己做主。”

嫂子的眼泪滚落下来：“我怕人说闲话…”

“管他们说什么！”我突然提高了声音，“你才四十多岁，大好年华呢。想去就去，不合适再回来就是了。”

嫂子擦了擦眼泪，点点头。

第二天，嫂子告诉我，她决定先去南方看看，如果不习惯就回来。小强知道后也支持她，说暑假可以去看她。

半个月后，嫂子收拾好行李，跟着来接她的孙建国离开了村子。临走那天，她穿着那件藕荷色的衬衫，还化了妆，看起来神采奕奕的。

她把家里的钥匙交给我，说：“老许，家里就麻烦你照看了。我…我也不知道这一走，是对是错。”

我拍拍她的肩膀：“嫂子，别想那么多。你这些年不容易，该为自己活活了。”

看着嫂子坐上孙建国的车，我心里五味杂陈。车开走后，我在村口站了很久。

风吹过田野，庄稼随风摇曳。我突然想起了大哥。他要是知道嫂子终于有了新的生活，或许会欣慰吧。毕竟，嫂子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美。

后来，嫂子常给我打电话，说她在南方过得不错。孙建国对她很好，给她安排了轻松的工作。小强暑假去看过她，回来说妈妈变年轻了。

有一次，嫂子在电话里问我：“老许，你说我这把年纪，还学着打扮自己，会不会让人笑话？”

我笑了：“嫂子，人活一辈子，活出个样子来，谁还笑话谁啊？”

电话那头，嫂子也笑了。我仿佛看见她穿着漂亮衣服，画着淡妆，眼睛里有光亮的样子。

这不就挺好的吗？

有时候，我会梦见大哥。梦里，他总是笑着，什么也不说。我想，他是同意我的做法的。

村里人后来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时间长了，连最爱说闲话的张婶子也承认：“你嫂子这些年不容易，现在能有个依靠，也是福气。”

去年冬天，嫂子回村里看望老人们。她穿着一件米色的羊毛大衣，头发剪短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孙建国也跟着一起来了，带了不少礼物给村里的老人和孩子。

晚上，我和嫂子坐在院子里聊天。冬夜的星星特别亮。

“老许，谢谢你。”嫂子突然说。

“谢我啥？”

“谢谢你当初支持我。要不是你，我可能没勇气走出这一步。”

我笑了笑：“嫂子，你值得拥有幸福。”

嫂子抬头看着星空：“你说你大哥在天上，会看见我现在的样子吗？”

“会的。”我肯定地说，“他一定会为你感到高兴。”

嫂子的眼睛在星光下闪闪发亮，就像十五年前，她刚嫁给大哥时那样。

生活就是这样，有失去，也有新生。我嫂子守寡十五年不愿改嫁，直到那个老同学从乡下来，她才开始重新打扮自己，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看着她现在幸福的样子，我知道，这一切都值得。

人这辈子，不就是为了活得痛快一些吗？

来源：默默Mo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