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年夏天，麦子刚收完，我从钱柜子里数出了五万块钱，一沓沓的红色毛爷爷整整齐齐码着，这是我辛辛苦苦攒下的盖房钱。媳妇看见了，叹口气出门了，我知道她不高兴，但也不好说啥。

那年夏天，麦子刚收完，我从钱柜子里数出了五万块钱，一沓沓的红色毛爷爷整整齐齐码着，这是我辛辛苦苦攒下的盖房钱。媳妇看见了，叹口气出门了，我知道她不高兴，但也不好说啥。

表哥来了，一身褪色的格子衬衫，袖口那里都磨白了，裤子倒是新的，一看就是赶集上买的地摊货。他坐在我家那张开裂的木椅子上，笑着说想做点小生意，看我能不能支援点钱。

“老弟，你知道的，我整辈子没出息，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个门路，就差本钱了。”表哥搓着手，眼神在屋里逡巡，落在了我家那台陈旧的彩电上，画面一半发黄。“就当帮哥一把，成了肯定第一个还你。”

表哥比我大六岁，从小我就跟着他屁股后面跑。他帮我打过架，在河边教我抓鱼，高中没毕业就跑出去打工了，这些年换了十几份工作，听说还欠了一屁股债。

媳妇在厨房切菜，刀剁在菜板上”咚咚”直响，我知道她在听。

“多少钱？”我问。

“五万…不，三万也行。”表哥声音低了下来，“老弟，这是最后一次了，我发誓。”

媳妇的刀停了一下，然后剁得更响了。

夜里，媳妇翻来覆去睡不着，终于忍不住了：“你疯了？给他钱？他哪次借钱还过？”

我没吭声，望着天花板上那道裂缝，去年漏雨留下的，一直没修。

“五万块啊！咱家盖房子的钱！就这么给他了？”媳妇气得坐起来，“村里人会笑话你的，都会说你是傻子！”

窗外传来知了的叫声，断断续续的，像是在笑我。

“他是我表哥…”我只能这么解释。

“表哥表哥，他坑你多少回了！上次说做小超市，钱呢？前年说跟人合伙养猪，猪呢？就他那德行，这辈子也翻不了身！”媳妇的声音哽咽了，“你就不能为这个家想想？”

我翻个身，背对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第二天，我把钱给了表哥。他拍着胸脯保证，最多三年，连本带利还我。媳妇看见了，冷笑一声，拎着菜篮子出门去了。

消息不胫而走。村里人背后议论纷纷，都说我脑子进水了，连王婶买菜都说：“老李家的儿子真是个傻子，攒了几年的钱说给就给了，这不是打水漂吗？”

日子一天天过去，表哥偶尔会打电话来，说生意开始有起色了，再等等，马上就能赚钱了。后来电话也少了，只在过年时发个短信报平安。

媳妇没有明说，但我知道她心里怨我。盖房子的事一拖再拖，家里的洗衣机也坏了半年修不起。有时候她看我的眼神里带着失望，那比责骂更让我难受。

三年过去了，表哥杳无音信。媳妇再也忍不住了，在一个下雨的晚上，她哭着问我：“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什么时候才能像个男人一样撑起这个家？”

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像是时间的滴答。我坐在堂屋那把老旧的竹椅上，一声不吭。窗台上的仙人掌开了花，白色的，很小，像是在黑暗中微笑。

五年后的一天，我正在田里给庄稼锄草。天气闷热，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氧化了的锄头在阳光下泛着暗淡的光。村道上开来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激起一阵尘土，像是谁家要办大事了。

没想到车在我地头停下了，车门一开，走下来一个穿西装的男人，那身板儿有些眼熟。

是表哥。

“老弟！”他大步走来，五年过去了，他瘦了些，脸上的皱纹多了，但精神头好了很多，不再是那副窝囊样。

我傻站在那里，锄头差点掉地上。表哥一把抱住我，隔着他的西装，我闻到了陌生的古龙水味道。

“你…你这些年…”我结结巴巴地问。

表哥爽朗地笑了：“发了！真的发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纸，在阳光下有些刺眼，“这是地契，县城新开发区的，五亩地，值两百多万！”

我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是你的了，老弟。”表哥把地契塞进我手里，“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那五万块钱，我拿去做了建材生意，现在在省城有了自己的公司，年销售额上千万。”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地契在我布满老茧的手里显得格格不入。远处，一辆拖拉机呼隆呼隆开过，司机探出头好奇地看着我们。

“这…太多了…”我嗫嚅着。

表哥拍拍我的肩膀：“兄弟，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就是想着有一天能风风光光回来，报答你的信任。别人都说你傻，只有你肯信我，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我一时无言，想起这五年里的冷眼和嘲笑，媳妇失望的眼神，漏雨的房顶，坏了的洗衣机…

“走，回家！今天我要好好谢谢嫂子！”表哥热情地搂着我的肩膀。

路过村口的小卖部，李婶正在门口乘凉，看见我和表哥，又看了看那辆光亮的黑色轿车，眼睛都直了。

媳妇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用的是塑料盆，那台洗衣机早就进了废品站。听见车声，她抬起头，手上的肥皂泡沫滴在脚边。

表哥箭步上前，二话不说就跪下了：“嫂子，这些年让你们受苦了，我来还钱了！”

媳妇惊呆了，手中的衣服啪嗒一声掉回盆里，溅起一片水花。

我把地契递给媳妇，她的手在颤抖，沾着肥皂的手指在纸上留下了湿痕。

“这…这是真的吗？”媳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表哥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张银行卡：“这里还有五十万现金，算是这几年的利息。”

媳妇愣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晚上，我们在村里最大的饭店摆了酒。表哥喝得脸通红，向所有人讲述他这几年的创业经历。村长也来了，笑着说我有先见之明，慧眼识人。那些曾经说我傻的人，现在都夸我有眼光，说我心地善良终有回报。

酒过三巡，表哥把我拉到一边，声音放低：“老弟，实话跟你说，那时候我差点就走歧路了，实在是走投无路。如果不是你信我这一次，给我这笔钱，我可能现在还在蹲局子里。”

我一愣，没想到还有这层意思。表哥眼圈红了：“你不知道，有时候一个人的信任，比钱更重要。”

席间，王婶悄悄问媳妇：“你们家要盖新房子了吧？”

媳妇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看我的眼神，久违地带着骄傲和温柔。

酒席散后，我和媳妇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夜色如水，田野里的青蛙呱呱直叫，远处的山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你知道吗？”媳妇突然说，“这五年，我一直觉得你太软弱，太不现实。”

我笑了笑，没说话。

“可今天我才明白，你身上有种东西，比什么都珍贵。”媳妇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我，“那就是信任和坚持。”

前面路边的大槐树下，小时候我和表哥经常在那里乘凉，捉知了。现在树更高了，影子斜斜地拖在地上，像是岁月的痕迹。

“媳妇，你说我们要不要盖新房子？”我轻声问。

她摇摇头：“咱们的房子虽然小，但住得习惯了。我在想，要不要拿这笔钱给咱儿子在县城买套房？他明年就大学毕业了。”

“好主意。”我点点头，想起儿子前几天来电话，说找了个女朋友，毕业想留在县城工作。

媳妇又说：“还有，咱们村那块荒地，听说要修路了，以后交通方便了，可以投资买下来，开个农家乐什么的，你不是一直想做点小生意吗？”

我惊讶地看着她，没想到媳妇还有这样的想法。

“怎么了？”她被我盯得不好意思，“我这些年攒钱票子，也看了不少致富经，心里早有谱了。”

我不禁笑了，原来她心里早有打算。这些年她嘴上埋怨我，心里却也在思考未来。

回到家，儿子发来信息，说暑假要带女朋友回来看看。媳妇忙着收拾屋子，把尘封多年的新被褥拿出来晒。我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远处传来邻居家收音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播着一首老歌。

夜深了，媳妇已经睡了，我还坐在院子里。天空中繁星点点，蟋蟀在草丛中鸣叫。我想起小时候和表哥在河边捉鱼的日子，想起他教我打架时说的话：“兄弟之间，讲的就是一个信字。”

屋里传来媳妇均匀的呼吸声，窗台上的仙人掌开了新花，比上次的更大些。

人这一辈子，有些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比金钱房子值钱得多。五万块钱，买来的不只是两百万的地契，还有亲情、信任和人生的可能性。

有人说我傻，但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些”傻”值得坚持。因为它们，是我们在尘世奔波中，不曾丢失的珍贵底色。

第二天早晨，我起床时，发现媳妇已经做好了早饭。她站在门口，看着刚刚升起的太阳，脸上的皱纹在晨光中显得柔和。

“想什么呢？”我问。

她转过头，笑着说：“在想啊，咱们这傻劲儿，怎么就让日子越过越好了呢？”

窗台上的仙人掌，在阳光下舒展着绿色的身躯，安静而坚韧。

来源：白云聊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