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年是1991年,我哥大军去南方打工走了快半年了,家里就剩下我跟爹娘,还有嫂子秀莲。
那年是1991年,我哥大军去南方打工走了快半年了,家里就剩下我跟爹娘,还有嫂子秀莲。
夏天热得邪乎,知了在树上扯着嗓子叫,地里的土都烫脚。我哥走之前,嘱咐我好好照顾家里,特别是照顾好我嫂子。
我嫂子秀莲是邻村的,人长得好看,手脚也麻利,就是性子有点闷,不爱说话。我哥不在家,她一个人操持家务,下地干活,眼看着就瘦了一圈。
那天晌午,娘跟我说:「明生,你嫂子想回娘家看看,路太远了,你骑车送她一趟吧。」
我应了一声「好嘞」。心里头没多想,哥不在家,送嫂子回娘家,这是当弟弟该做的事。
01
我把家里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仔仔细细擦了一遍,链条上了油,车胎也打足了气。
秀莲嫂子从屋里出来,换了一件干净的的确良衬衫,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齊的。她手里提着个布包,里面是给娘家带的几斤挂面和一瓶罐头。
「嫂子,上车吧。」我拍了拍后座。
她点点头,侧着身子坐了上来,两只手轻轻扶着车座的两边,离我后背还有一拳远的距离。我能闻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皂角香。
路是土路,被太阳晒得又干又硬,车轮子一过,就扬起一阵灰。我使劲蹬着车,后背很快就被汗湿透了。
一路上,我俩都没怎么说话。我嘴笨,不知道该说啥。嫂子性子闷,更不爱开口。就这么骑了快一个钟头,太阳越来越毒,晒得人头皮发麻。
我感觉后座上的嫂子有些不安分,身子动来动去的。
「嫂子,咋了?是不是坐得不舒服?」我放慢了车速,回头问她。
「没……没事。」她摇摇头,嘴唇有点干。
我没再多问,继续往前蹬。又骑了一段路,路边出现了一大片瓜地。绿油油的瓜藤铺满了地,一个个溜圆的西瓜藏在叶子底下,看着就解渴。
这片瓜地我知道,是隔壁生产队的,平时也没人看着。
就在这时,我感觉后背被轻轻戳了一下。
「明生,」嫂子在我身后小声说,「我渴了。」
我赶紧刹住车:「那咋办?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没个卖水的地方啊。」
她没说话,眼睛却瞟向了那片瓜地。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了一句,声音比刚才还轻,几乎就像是贴着我耳朵说的。
她说:「渴了,帮我解渴。」
02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的脸腾地就红了。偷瓜,这可不是啥光彩事。我爹从小就教育我,不是自己的东西,一根针都不能拿。
「嫂子,这……这不好吧?让人看见了,得戳咱们脊梁骨的。」我支支吾吾地说。
「这大晌午的,地里哪有人?」她从后座上下来,走到地边上,回头看着我,「我就尝一小口,解解渴,不算偷。」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嘴角还带着一丝说不清的笑意。那样子,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平时她总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今天咋跟变了个人似的?
太阳晒得我有点晕,心里头乱糟糟的。一边是我爹的教诲,一边是嫂子那带着期盼的眼神。
「就一个,行不?」她又问了一句,声音软软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我脑子一热,心想,就一个瓜,应该没啥大事。再说,看嫂子那样子,是真的渴坏了。
「那你在这等着,别动。」
我把自行车支好,猫着腰,做贼似的溜进了瓜地。瓜藤很密,我小心翼翼地拨开叶子,挑了个看起来熟透了的青皮西瓜。
抱起瓜,我心里怦怦直跳,像是干了多大的坏事。
溜出瓜地,嫂子正站在路边一棵大杨树下等我。她见我抱着瓜出来,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
「快,到树底下,凉快。」
我们俩在树荫下席地而坐。我把瓜放在地上,攥起拳头,「砰」的一声砸下去,西瓜应声裂开,露出红艳艳的瓜瓤,一股清甜的香味立刻散开来。
「给你。」我掰了一大块递给她。
她接过去,也不客气,张开嘴就咬了一大口。红色的瓜汁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她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
那一瞬间,我的心跳得更快了。
03
「真甜。」她吃得很快,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你也吃啊,愣着干啥?」
我也掰了一块,大口吃起来。西瓜确实甜,冰凉的瓜瓤吃到嘴里,浑身的暑气好像一下子就消散了。
我们俩谁也不说话,就那么埋头吃着瓜。一块吃完了,再掰一块。很快,一个不小的西瓜就被我们俩吃得只剩下一点白皮。
「饱了。」嫂子满足地摸了摸肚子,打了个嗝,「这下不渴了。」
她靠在树干上,看着远处绿油油的庄稼,眼神有些迷离。
「明生,」她突然开口,「你说,人这一辈子,图个啥呢?」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她为啥突然问这个。
「图个啥?不就图个吃饱穿暖,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呗。」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她轻轻地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是啊,可有时候,吃饱了,穿暖了,心里还是觉得空落落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沉默地听着。
「你哥在外面,半年了,一封信都没写回来过。」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也不知道他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
她没说下去,但我明白了。她是想我哥了,也担心我哥在外面有别的想法。
「我哥不是那样的人。」我赶紧说,「他就是嘴笨,不爱写信。但他心里肯定是惦记着你和这个家的。」
「是吗?」她转过头看着我,那双大眼睛里,好像有水汽在打转,「可我一个人在家,有时候夜里醒了,看着旁边空空的,心里就害怕。」
看着她那个样子,我心里也挺不是滋味。一个女人家,男人常年不在身边,确实不容易。
「嫂子,你要是有啥难处,就跟我和爹娘说。」我认真地说,「我们都是一家人。」
她看着我,看了很久,然后点点头:「嗯,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明生。比你哥……会疼人。」
这话让我心里一颤,脸上又开始发烫。我不敢再看她的眼睛,低着头,假装摆弄地上的瓜皮。
04
那片瓜地好像成了一个分界线。
从瓜地再出发,路上的气氛就变了。嫂子不再跟我保持距离,而是坐得离我近了些。有时候自行车一颠,她的身子就会碰到我的后背。
那种感觉很奇怪,让我既紧张,又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到了她娘家,她爹娘热情地留我吃饭。饭桌上,嫂子的话也多了起来,还不停地给我夹菜。
「明生,多吃点,路上辛苦了。」
她娘看着我们,笑呵呵地说:「秀莲这孩子,在家话不多,看来跟你这个小叔子倒挺说得来。」
嫂子的脸红了红,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
吃完饭,我就要往回赶。临走的时候,嫂子把我送到村口。
「路上慢点骑。」她叮嘱道。
「知道了。」我点点头。
「那个……」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今天偷瓜的事,别跟人说。」
「我晓得,嫂子,你放心。」
她看着我,又笑了,还是那种我看不懂的笑容。
「明生,谢谢你。」
「谢啥,咱们是一家人。」
我骑上车,蹬了几下,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她还站在村口的大槐树下,远远地望着我。
回去的路上,我心里乱糟糟的。嫂子那句「比你哥会疼人」,还有她看我的眼神,总在我脑子里转来转去。
我告诉自己,别胡思乱想,她是我嫂子,我是她小叔子,这是改不了的。
可心里头,总有个声音在说,有些东西,好像不一样了。
05
嫂子在娘家住了三天。
我再去接她的时候,感觉她又变回了原来那个沉默寡言的秀莲嫂子。坐在我自行车后座上,又跟我隔开了距离。
回家的路上,我们又经过了那片瓜地。我下意识地放慢了车速,朝地里看了一眼。
「你看啥?」嫂子在后面问。
「没……没看啥。」
她轻轻「哦」了一声,就再没说话。
回到家,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嫂子还是那个勤快的嫂子,我还是那个本分的小叔子。我们每天在同一个屋檐下吃饭,在地里干活,但都默契地不再提那天偷瓜的事。
那件事,就像我们之间的一个秘密,谁也不说,但谁都记在心里。
秋天的时候,我哥回来了。
他挣了些钱,人也晒黑了,看着比以前精神多了。他给家里每个人都带了礼物,给嫂子买的是一件时髦的红衬衫。
嫂子穿上新衣服,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看着他们俩站在一起,我心里头,既为他们高兴,又有一丝说不出的失落。
那天晚上,我哥喝了点酒,拉着我的手说:「明生,哥不在家这半年,辛苦你了。家里多亏有你。」
「哥,说这话就见外了。」
「我听秀莲说了,你对她挺照顾的。」我哥拍拍我的肩膀,「好兄弟。」
我笑了笑,没说话。
夜里,我躺在床上,听见隔壁哥嫂房间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和笑声。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那个炎热的晌午,那片绿油油的瓜地,那句「帮我解渴」,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
我叹了口气,把头蒙进了被子里。
有些事,过去了,就只能让它过去。有些话,烂在肚子里,就是一辈子。
后来,我娶了媳妇,搬出去另过了。再后来,我们都有了自己的孩子。生活就像那条我们走过无数次的土路,平淡,偶尔有些坑洼,但总归是朝前走的。
我跟嫂子见面的机会少了,但每次见面,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客客气气地打招呼。她叫我「明生」,我叫她「嫂子」。
只有一次,过年全家一起吃饭,孩子们在院子里放鞭炮,吵吵闹嚷的。我端着酒杯去给我哥敬酒,嫂子正好端着一盘菜从我身边走过。
我们对视了一眼。
在那一瞬间,我从她眼睛里,好像又看到了三十年前,那个站在瓜地边上,对我说「我渴了」的年轻媳妇。
我们都笑了笑,然后各自转开了头。
是啊,都过去了。那一口西瓜的甜,早就散在了岁月里。但那份不该有的心跳,却成了我心里永远的秘密。
来源:百合谷追寻纯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