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每天的活儿,就是杵在这云雾缭绕的破台子上,对着那群刚从下界飞升上来、一脸懵逼的新菜鸟,重复千篇一律的流程。
我,凌昊,仙界公务员体系中最底层的一颗螺丝钉——飞升接引司,登仙台引导员。
每天的活儿,就是杵在这云雾缭绕的破台子上,对着那群刚从下界飞升上来、一脸懵逼的新菜鸟,重复千篇一律的流程。
“姓名。”
“出身位面。”
“修为境界。”
“喏,这是你的身份玉牌,注入一丝仙力即可绑定。”
“这是《新仙须知》玉简,自己贴额头读取。”
“那边是去往各部的传送阵,自己看牌子找。”
“下一位!”
枯燥,乏味,毫无成就感。仙届的官僚体系臃肿得像吃了十八个蟠桃的弥勒佛,效率低得令人发指。
这引导员的活儿,随便找只开了灵智的仙鹤训练两天都能干。
我在这岗位上已经兢兢业业(混吃等死)了三百年,仙阶一动不动,仙俸勉强糊口,仙生一眼望得到头。
今天队伍依旧排得老长,慢得像是在用蜗牛拉磨。
前面的老兄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的位面飞升的,填个表格磨蹭了半个时辰,问的问题比《十万个为什么》还多。我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用标准化的、毫无感情的仙音催促:“请快一点,后面还有很多仙友在等待。”
“抱歉,抱歉。”那老兄总算搞定了,挪着步子离开。
下一个飞升者上前。看起来年轻,眼神里还带着点飞升时的兴奋与茫然,穿着打扮有点奇特,料子非丝非麻,样式简洁得过分。
“姓名。”
“林风。”
“出身位面。”
“编号TQ-947,呃,我们那儿叫‘蔚蓝星’。”
“修为境界。”
“按照你们的划分,应该是……地仙初期?”
我机械地记录,拿起旁边制式化的身份玉牌和《新仙须知》玉简,准备递过去,完成这流水线上的又一单。
就在这时,林风看着身后那望不到头的长队,又看了看我桌上那堆积如山的玉简和手动记录的仙册,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效率……也太低了吧?我们那儿的街道办事处都用上智能终端了,扫个码啥都搞定了。”
我抬了抬眼皮,没理他。
下界之人,懂什么仙家气象?
虽然……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屁的道理!仙界传统岂容置疑?
林风见我没反应,似乎有些不甘心,从怀里掏出一个薄薄的、亮晶晶的板状物(后来他告诉我那叫“便携式信息平板”),手指在上面划拉了几下,屏幕亮起,呈现出各种奇特的图标和界面。
“仙吏大人,您看,”他试图把平板递到我面前,“这是我们那儿用的东西,信息录入、查询、甚至娱乐学习都能搞定。像这种登记工作,做个简单的程序,效率至少提升十倍……”
一股无名火蹭地就冒了上来。
三百年了!整整三百年了!
每天都是这一成不变的玩意儿!
现在居然有个刚飞升的小子拿个下界的破板子来教我做事?
但……那亮晶晶的屏幕上流动的光影,那些从未见过的符号和界面,却又像是一只小钩子,猛地勾起了我沉寂了三百年的、名为“好奇心”的东西。
我盯着那平板,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那是什么法宝?似乎毫无仙力波动,却又显得如此……精巧?
我的动作僵住了,递出玉简的手停在半空。
林风见状,更来劲了,点开一个图标,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动态的、色彩斑斓的界面:“您看,这是知识库,这是即时通讯,哦,还有这个,是单机小游戏,用来打发时间最好不过了……”
他点开一个看起来是策略类的游戏,简单的操作却蕴含着复杂的逻辑,小人儿在屏幕上战斗、建设,看得我眼花缭乱。
那一刻,我听着身后传来的不耐烦的催促声,看着眼前这死水一潭的工作环境,再对比这平板里展示出的高效与有趣……
我啪地一声,把那份刻板的《新仙须知》玉简拍在了桌上。
去他妈的仙届传统!去他妈的官僚流程!
老子不干了!……至少,不能这么干了!
我一把抢过林风手里的平板(他吓了一跳),眼睛冒着光,死死盯着这块来自下界的神奇造物。
“你……”我的声音因为激动有些沙哑,“教我怎么用这玩意儿!”
不等他回答,我又猛地转向登仙台边缘那块用来发布公告、但常年只显示“肃静”、“排队”的巨型玉璧法阵。
体内那点微末的仙力以前只够用来启动发放物资的阵法,此刻却像加了柴的火一样熊熊燃烧起来!
我回忆着刚才在平板上看到的界面布局和逻辑,尝试着将一丝仙力注入平板,再笨拙地引导着平板输出的微弱信号(我勉强理解为一种特殊的能量波动),混合着我的仙力,粗暴地灌入公告法阵的控制核心!
“嗡——”
公告玉璧猛地一亮,原本“肃静”两个古板的大字瞬间消失,闪烁了几下,竟然变成了一个虽然简陋但结构清晰的菜单界面——【新仙登记】、【须知查询】、【部门引导】、【仙生模拟】(暂不可用)……
虽然粗糙,虽然可能漏洞百出,但这死气沉沉的登仙台,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颜色!
林风目瞪口呆。
身后的新仙人们发出一阵惊呼和窃窃私语。
我喘着粗气,看着那散发着微光的、被自己魔改的公告玉璧,胸口一股三百年来从未有过的畅快感油然而生。
去他的按部就班!今天开始,这登仙台的规矩,得改改了!
公告玉璧上那简陋却新颖的界面闪烁着微光,映照着我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烫的脸,也映照着台下新仙人们或好奇、或惊讶、或茫然的脸。
林风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到底是来自科技高度发达的世界,适应力极强。
他凑上前,眼睛发亮地盯着玉璧,手指虚点着:“大人,这里,这里可以做个输入框,用仙力凝聚虚拟键盘,或者直接神识录入……还有这里,做个下拉菜单,把常见出身位面预制进去……”
我一边听着他的建议,一边手忙脚乱地尝试用仙力操控和修改。
我这三百年来只会用仙力启动固定法阵和发放物资,此刻却要精细操控,简直像让一个只会抡大锤的铁匠去绣花。
好在有林风这个“技术顾问”在旁边指点,加上那平板本身似乎也具备一定的计算和逻辑辅助功能(虽然我不太懂原理),改造竟然磕磕绊绊地进行着。
“排队!都排好队!一个个来!”我尝试着对队伍最前面的几个新仙人喊道,“看到玉璧上的【新仙登记】了吗?用你们的仙力或者神识触碰一下,按照提示输入信息!”
一个胆大的中年模样的仙人迟疑着上前,试探性地伸出手指。
玉璧光芒一闪,出现了清晰的输入栏和提示。
他尝试着用仙力凝聚姓名,玉璧成功识别并记录。
“成功了!”他惊喜地叫道,“比用玉简刻录快多了!”
这一下像是打开了闸门,新仙人们的好奇心压过了迟疑,纷纷涌上前尝试。
虽然操作还不熟练,时不时出点小差错,需要我或者林风去纠正,但整体的登记速度,确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着!
我趁热打铁,把那份又臭又长的《新仙须知》玉简里的内容,拆解成一个个简单的问答和图文说明,做到了【须知查询】里,新仙可以按需查阅,不用再一次性接收海量无聊信息。
我还模仿林风平板里那个策略游戏,粗陋地做了个【仙生模拟】的小demo,虽然只能简单选择不同的修炼路径看看文字描述的结果,但也让几个新仙人玩得津津有味,对未来的选择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登仙台前所未有地热闹起来。新仙人们不再是一脸苦大仇深地排队等待施舍,而是带着好奇和探索欲,主动操作、交流、甚至互相帮助。效率何止提升了十倍!以往需要耗费数日才能消化完的长队,今天只用了小半天就看到了尽头!
林风成了我的临时助理,忙得不亦乐乎。我甚至抽空,用仙力模拟了平板上的一个叫“贪吃蛇”的小游戏,投影在旁边空地上,给那些已经登记完、等待分配传送的新仙人们解闷。看着一群刚刚飞升、本该仙风道骨的新晋地仙们围着一条光蛇大呼小叫,这场面……简直颠覆仙界传统!
然而,好景不长。
正当我得意洋洋,准备进一步优化我的“高效引导系统”时,一声蕴含着震怒的咆哮如同惊雷般在登仙台上空炸响:
“凌!昊!”
整个登仙台瞬间鸦雀无声。新仙人们吓得缩起了脖子,连那条仙力幻化的贪吃蛇都“噗”地一声消散了。
我心头一跳,暗道不好。只见接引司司主——那位古板严肃、最重规矩的禄存星君(分管接引司),正驾着祥云,脸色铁青地降落在台上。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面色不善的仙官。
禄存星君的目光如同两把冰锥,先扫过那片还在闪烁着“不伦不类”界面的公告玉璧,又扫过旁边空地上尚未完全散去的游戏光影,最后死死钉在我身上。
“你……你这孽障!”他气得胡子都在发抖,指着我的鼻子,“你在搞什么名堂?!把这庄严肃穆的登仙台变成了什么样子!市井集市吗?!还有那是什么邪术幻戏?!”
“司主大人,”我试图解释,“属下只是改进了一下流程,您看效率提升了很多,新仙人们也……”
“闭嘴!”禄存星君根本不容我分说,大袖一甩,一股磅礴的仙力涌出,瞬间冲击在公告玉璧上!
玉璧猛地一暗,上面我辛苦改造的界面如同破碎的镜子般寸寸碎裂,眨眼间恢复了原来只显示“肃静”二字的老样子。
“奇技淫巧!败坏风气!”他怒不可遏,“还有你!”他目光转向林风和他手里的平板,“飞升之人,不思静心悟道,竟携带此等惑乱心神的异端邪器!来人,将此物没收!”
身后一个仙官立刻上前,不容分说地夺过了林风手中的平板。林风想争辩,却被那仙官一眼瞪了回去。
“凌昊玩忽职守,擅改仙制,引入邪物,蛊惑新仙!”禄存星君声如洪钟,宣布了对我的判决,“即刻起,停职反省!罚没百年仙俸!闭关于思过崖,没有本司主的命令,不得外出!”
他又冷冷地扫了一眼噤若寒蝉的新仙人们:“今日之事,谁敢外传,严惩不贷!登记流程,恢复旧制!”
说完,他冷哼一声,袖袍一卷,带着我的“罪证”(那块平板)和一群战战兢兢的仙官,驾云而去。
登仙台上死一般的寂静。刚刚焕发的活力被彻底掐灭,又变回了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新仙人们垂头丧气,重新排起了慢吞吞的长队。
我被两个天兵“请”离了岗位,走向思过崖。
路上,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恢复原状的登仙台,心里却没有多少悔意,只有强烈的不甘和一丝……火种。
禄存星君夺走了平板,但他夺不走我已经看过、想过的东西。
高效、有趣、透明……这些概念已经在我心里扎了根。
闭关心思过?呵。
这个职,我“罢”定了!而且,要闹得更!
思过崖,顾名思义,是仙界用来关押触犯天条、但罪不至死的仙人的地方。环境倒不算恶劣,就是仙气稀薄,枯燥得要命,除了面壁就是面壁。
我被关在一处简陋的洞府里,门口有禁制,出不去,外人也进不来。
禄存星君大概是觉得没收了那“邪器”,又把我关了起来,就能彻底掐灭那“不正之风”。
他太小看我了,也太小看那个来自“蔚蓝星”的造物所蕴含的能量了。
虽然平板被没收了,但里面的绝大部分信息,尤其是关于效率工具、知识管理、以及那些娱乐内容的核心概念和部分数据,在我最初接触它、并用仙力尝试与之交互时,就已经像拓印一样,深深地刻录在了我的神识海里。只是当时时间紧迫,我来不及细细梳理和理解。
现在,在这思过崖,我有的是时间!
面壁?好啊,我就“面”我神识海里那片浩瀚的、来自异世界的知识宝藏!
我开始疯狂地“阅读”和理解那些信息。越是深入了解,我越是感到震撼。那个叫“蔚蓝星”的位面,虽然个体力量渺小,无法修仙,但在组织、效率、信息处理和娱乐创造方面,走到了一个令人惊叹的高度。
“项目管理”、“流程图”、“协同办公”、“知识库”、“用户体验”……这些概念不断冲击着我的认知。 还有那些游戏、小说、影视剧……它们不仅仅是娱乐,更蕴含着关于人性、策略、情感和想象的巨大能量。
一个计划在我脑中逐渐清晰成型。
禄存星君不是没收了我的“邪器”,恢复了“旧制”吗?他不是认为我是在“蛊惑新仙”吗?
好啊,那我就做得更隐蔽,更“合规”一点!
仙界发放给新仙人的标准物资里,除了身份玉牌,最主要的就是记载基础功法的玉简和提供修炼能量的仙晶。这些都是批量生产的制式物品,由专门的部门制作,再由接引司领取发放。因为数量巨大且内容固定,检查通常只是走个过场。
我的机会就在这里!
我虽然被关着,但百年仙俸被罚没,日常配给的基础仙晶还是有的。我小心翼翼地凝聚仙力,尝试着模仿那平板的信息存储结构,将神识海里那些关于“高效工作方法”、“时间管理”、“基础逻辑学”的知识点,以及一些最为脍炙人口的短篇故事、几首旋律优美的音乐、甚至一两个极其简单的文字互动游戏(比如猜谜语),进行极度压缩和加密,伪装成微小的、不易察觉的仙力印记。
然后,我需要把这些“加料”的仙力印记,“粘贴”到那些即将发放给新仙人的物资上。
这需要时机和对仙力的精细操控。我每天最大的盼头,就是负责运送物资的仙仆到来时,打开禁制的那一瞬间。
我会趁机分出一缕微弱到极致的仙力丝线,携带着那些加密的“信息包”,悄无声息地附着在仙仆送来的新一批空白玉简或者仙晶上。这个过程必须快如闪电,且不能有任何能量波动异常。
成功了!
第一批“加料”物资被领走了,发放给了新飞升的仙人们。
我忐忑地等待着,通过送物资的仙仆旁敲侧击地打听外面的消息。
起初几天,风平浪静。
直到几天后,仙仆送来物资时,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凌仙吏,你说怪不怪,最近司里负责带新人的几个老仙官都在嘀咕,说这批新来的小子们,脑子好像特别活络,时不时蹦出几个听不懂但好像很有道理的词儿,什么‘优化流程’、‘痛点’、还有人问能不能‘线上提交申请’……休息的时候也不老实打坐,三五成群地在那儿嘀嘀咕咕,有时还比划着什么‘技能释放’,说什么‘CD好了没’……奇了怪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涌起一阵狂喜!
有效!真的有效!
虽然只是零星的知识碎片和简单的娱乐,却已经在这些新仙人中间产生了化学反应!
我胆子更大了,开始尝试注入更多内容:更复杂的管理学模型、某个著名推理小说的开头章节、一段让人热血沸腾的战歌旋律、一个简单的“资源收集与建造”的文字模拟游戏……
效果开始显现,并且逐渐蔓延。
不仅仅是新仙人,一些低阶的、负责具体事务的仙吏也开始受到影响。他们发现新来的同伴似乎更善于发现问题、提出建议(虽然有些建议听起来很古怪),而且休息时聊的东西也变得有趣起来,甚至有人开始用简单的图表来代替冗长的文字报告。
仙界的死水,开始被搅动。一股暗流在悄然涌动。
有人欢迎这种变化,觉得工作变得没那么无聊,交流也多了。但也有人感到不适和警惕,觉得这些新仙人“心思活泛”、“不安于室”、“耽于嬉戏”。
不同的声音开始出现。
而我,在思过崖的洞府里,一边继续着我的“知识走私”,一边竖着耳朵捕捉着外界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我知道,风已经吹起来了,就看什么时候,能惊动那九天之上的大人物们了。
风波,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也更猛烈。
起初只是接引司内部的一些小嘀咕,但很快,涟漪扩散到了其他部门。
织造坊的报告显示,新来的仙娥们开始讨论一种叫“流水线作业”和“标准化生产”的概念,虽然效率似乎略有提升,但她们居然敢对沿用万年的天衣织法提出“优化建议”!
御马监的新天兵们训练间隙不再老老实实打坐回气,而是围在一起玩一种叫“三国杀”的卡牌游戏(天知道他们是怎么从我加密的信息碎片里还原出规则并自制卡牌的),嘴里喊着“杀”、“闪”、“万箭齐发”!
甚至负责整理天书阁典籍的老文书都上报,说有新仙人借阅《阵法基础》时,询问是否有“搜索引擎”功能,能快速定位关键符文,而不是一页页去翻。
最离谱的是,一位从下界飞升上来的、原本性格沉稳的炼丹师,在拿到“加料”仙晶后,像变了个人似的,在丹房里大喊什么“爆率提升”、“肝材料”、“金色传说”,差点炸掉一炉好不容易搜集齐材料的九转金丹!
这些光怪陆离的报告,伴随着“效率异常提升”、“工作态度浮躁”、“沉迷怪异游戏”、“口出怪异之言”等评价,像雪片一样飞向各自主管仙官的案头,然后又层层汇总,最终摆在了凌霄宝殿的御案之上。
端坐于九重天之上的玉皇大帝,看着千里眼与顺风耳联合提交的详细调查报告,那威严的面孔上,眉头越皱越紧。
报告里不仅罗列了上述种种“乱象”,甚至还附上了一些“物证”:一张手绘的“三国杀”卡牌、一份用奇怪图表写的“御马监草料优化方案”、一段被仙力记录下来的、节奏强劲的“战歌”片段。
啪! 玉帝一掌拍在御案上,震得桌上的琼浆玉液都荡起了波纹。 “成何体统!”玉帝的声音如同滚雷,在凌霄殿中回荡,“飞升仙界,当清心寡欲,勤修大道!看看这些!心思都用在何处?!什么‘爆率’?什么‘流水线’?乌烟瘴气!仙界风气,就是被这些来自下界的歪风邪气带坏的!”
殿下仙官们噤若寒蝉,面面相觑。
“查!”玉帝怒声道,“给朕彻查!这股歪风邪气从何而来?源头在哪?涉事仙人,一律严惩不贷!”
玉帝盛怒,天庭这台庞大的机器立刻高效运转起来(讽刺的是,这种高效此刻用在了查案上)。
纠察灵官带领的天兵天将,首先就扑向了问题反映最集中的飞升接引司。
彼时,我刚成功地将一段关于“敏捷开发”的理念加密打入最新一批玉简,正在洞府里暗自得意。
思过崖的禁制突然被粗暴地打开,强烈的仙光照射进来,刺得我睁不开眼。
几名身穿金甲、面色冷峻的纠察天兵闯了进来,毫不客气地开始搜查我的洞府。
虽然没找到平板(早就被没收了),但他们似乎带着某种能探测异常能量波动的法器,很快就在我还没来得及处理掉的、几块用于试验的空白玉简上,发现了那微弱的、不属于标准制式的加密仙力印记。
“发现异常能量残留!”一个天兵报告道。
为首的纠察灵官目光锐利地看向我:“凌昊,你还有何话说?”
我心里一沉,知道终究还是暴露了。但我脸上还是努力保持镇定:“大人明鉴,属下在此思过,只是无聊时练习一下仙力操控,并未……”
“带走!”纠察灵官根本不容我辩解,大手一挥。
我被天兵押着,走出了思过崖。经过接引司正殿时,我看到禄存星君正脸色惨白地站在那里,对着一位纠察灵官急切地解释着什么:“……本官对此确不知情,早已将此獠停职关押,并没收了那异界邪器,谁知他竟还敢暗中作祟……”
他看到我被押过来,立刻投来又惊又怒的目光,仿佛我是瘟神一般。
很快,调查组在禄存星君那里取回了被没收的平板,加上从我这里搜出的“证据”,以及大量新仙人的证词(虽然很多证词听起来像天书),所有的线索都明确地指向了我。
“证据确凿!”纠察灵官冷声道,“仙吏凌昊,私藏异界之物,擅改仙家制式物资,散布惑乱人心之信息,扰乱仙界秩序!押赴凌霄殿,听候发落!”
我被天兵押着,腾云而起,直奔那至高无上的凌霄宝殿。
看着脚下飞速掠过的仙宫玉宇,我知道,最大的危机来了。
但不知为何,害怕之余,我心底竟隐隐有一丝期待。
闹吧,闹得越大越好!
这潭死水,是时候彻底搅动一翻了!
凌霄宝殿,金光万道,瑞气千条。仙班林立,肃穆无声。只是这肃穆中,此刻却弥漫着一种古怪的紧绷感。
我被天兵押至殿中,跪在冰冷的玉阶之下。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我身上,有审视,有好奇,有厌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高踞御座之上的玉帝,面容笼罩在仙光瑞霭之中,看不清表情,但那股无形的威压却让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几乎凝固。
“下跪仙吏,可是凌昊?”玉帝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回陛下,正是小仙。”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纠察灵官奏报,你私藏异界邪器,擅改仙家物资,散布惑乱之言,致使新仙心思不宁,各部风气浮动。你,可知罪?”玉帝缓缓问道,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心头。
我知道,直接否认或硬扛是死路一条。我必须换个策略。
“陛下明鉴!”我抬起头,朗声道,“小仙不敢认‘惑乱’之罪。小仙所为,实乃见仙界接引流程僵化低效,新仙怨声载道,长此以往,恐损仙界声誉与根基。恰逢机缘,得见下界高效管理之法与……些许调剂心神之物,便心生借鉴改良之念,初衷绝非为乱,实为求变求好!”
“强词夺理!”禄存星君立刻出列,指着我怒斥,“陛下休听他狡辩!此獠所用皆是异端邪术,所行尽是坏法乱纪之举!那邪器所载之物,更是荒诞不经,引人堕落!请陛下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玉帝的目光转向被呈上来的那个平板和几块“加料”玉简:“此物便是那异界邪器?有何特异之处,竟能引得如此风波?”
纠察灵官上前,尝试激发平板,但平板毫无反应(仙力驱动方式不同)。他又拿起一块玉简,神识探入,眉头立刻紧紧皱起,显然被里面加密的、杂乱的信息流和奇怪的娱乐内容冲击到了。
“陛下,此物……内容庞杂混乱,多有鼓吹效率至上、追求享乐之词,更有诸多难以理解的嬉戏玩乐之物,确与仙界清修之道相悖。”纠察灵官斟酌着词汇回禀。
禄存星君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就在这时,我深吸一口气,决定赌一把:“陛下!诸位上仙!空口无凭,何以断善恶?既然认为此物乃是邪术,可否容小仙演示一番,让其自证?若真是蛊惑人心之物,小仙甘愿领受任何刑罚!”
大殿之上一阵轻微的骚动。仙官们交头接耳,似乎觉得我的提议大胆又新奇。
玉帝沉吟片刻,竟点了点头:“准。朕便看看,你这‘高效之法’与‘调剂之物’,究竟有何魔力。”
机会来了!
我先是请求仙力支持,在大殿中央幻化出一面巨大的光幕。然后,我集中神识,调动脑海里那些关于项目管理、流程优化的知识,结合接引司的实际工作,快速在光幕上构建出一个清晰的动态流程图。
“此乃下界‘流程图’,可将复杂事务分解可视化。譬如接引新仙,从抵达、登记、领取、到引导,每一步所需时间、责任人、可能瓶颈,一目了然,便于管理与优化……”
我又演示了一个简单的协同文档概念,“此乃‘知识库’与‘协同编辑’,可将《新仙须知》等文件云端存储,多人实时查阅、修订,避免版本混乱,提升信息传递效率……”
我演示的都是最基础、最务实的管理工具,剔除了所有娱乐成分。仙官中不少负责具体事务的,如天工坊的掌印、御马监的监丞,看着那清晰的图表和高效的协作方式,眼中不禁流露出思索和感兴趣的神色。
禄存星君见状,有些急了:“陛下!此等技巧,虽是取巧,或有些许用处,但终究是末道!难掩其引入嬉戏之物、败坏风气之实!”
我知道,关键来了。
我转向玉帝,再次躬身:“陛下,工作之余,亦需张弛有道。下界调剂心神之法,或许……并非全然无用。小仙愿再演示一二。”
这次,我小心翼翼地从神识海里提取出那个最简单、最人畜无害的——仙侠版《植物大战僵尸》的构想(只是概念和简单规则),以及一段旋律极其优美、能宁心静气的古典音乐《高山流水》,将其化作光影与声波,在大殿中缓缓展现。
那蠢萌的仙草形象 vs 缓慢移动的魔气傀儡的攻防概念,立刻吸引了一些年轻仙官的注意。而《高山流水》的悠扬旋律响起时,连几位白胡子老仙翁都微微颔首,面露舒缓之色。
“此等小戏,规则简单,略费思量,可作片刻消遣,无伤大雅。此曲更能涤荡心神,何来堕落之说?”我适时说道。
场面一时有些僵持。支持禄存星君的认为娱乐即是原罪,支持我的则认为似乎没那么严重。
就在这时,一直阴沉着脸的禄存星君,大概是急于证明我的东西是“邪物”,竟指着光幕上那个《植物大战僵尸》的简单演示画面,对纠察灵官说:“灵官大人!你且亲自试试此物,便知其中必有蛊惑人心之诡力!”
那纠察灵官也是个实在人,闻言便真的分出一缕神识,接触了那个演示画面。
然后……
所有人都看到,那位一向以冷面无私著称的纠察灵官,身体猛地一僵,眼睛瞬间瞪大了几分,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古怪的神色——先是茫然,然后是惊讶,接着是……一种强忍着的、试图理解的专注?他的手指甚至无意识地动了一下,似乎在模拟放置仙草。
整整十息,他都没说话,也没动。
满殿仙官:“???”
禄存星君:“灵官大人?你怎么了?是否心神被慑?!”
纠察灵官猛地回过神,老脸一红,赶紧收回神识,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咳……回陛下,此物……规则似乎……略有巧妙,需……需思考应对,但……似乎并无直接蛊惑之力。”他说得有些艰难,显然刚才不知不觉稍微投入了一点。
“噗——”不知哪个仙官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住嘴。
禄存星君的脸彻底绿了。
玉帝高坐御座,将殿下众仙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看来,此物虽来自下界,却也并非全然无用,亦非全然有害。”
他目光落在我身上:“凌昊,你擅自行事,扰乱秩序,其过当罚。但你初衷虽激,却也有求新求变之心,所呈之物,亦有可斟酌之处。”
“禄存星君,”玉帝又转向我的上司,“你身为接引司主,管理不善,察事不明,亦有失职之过。”
两人赶紧低头:“臣(小仙)知罪。”
玉帝最终裁决:“凌昊,罚俸延至三百年。禄存星君,罚俸百年。至于此异界之物及其应用……”玉帝略一沉吟,“禄存星君,朕命你亲自监管,于接引司内划一偏殿,由凌昊主导,进行小范围试验,详察其利弊,定期向朕禀报。若再生乱象,唯你是问!”
这个结果,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我没被严惩,反而得到了一个“官方试点”的机会!虽然是在死对头的监管下,但这简直是绝处逢生!
禄存星君的脸都快皱成苦瓜了,但玉帝旨意已下,他只能咬牙领命:“臣……遵旨!”
我强压下心中的狂喜,叩首道:“小仙领旨!定不负陛下所托!”
退朝时,我看到禄存星君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而那位纠察灵官,在经过我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极快地、几乎微不可闻地问了一句:“……那‘向日葵’,产出的仙光……可否叠加?”
我:“???”
玉帝的金口玉言就是最高指令。很快,飞升接引司后院一处闲置的偏殿被收拾了出来,挂上了一块崭新的匾额——“仙界新风试点堂”。
这名字是禄存星君起的,透着一股子不情不愿又不得不从的别扭劲儿。
我被“委以重任”,负责这个试点堂的运行,但一举一动都要向禄存星君汇报。他几乎是抱着挑刺的心态,每天都要来巡视好几遍,吹毛求疵,试图找到我的错处。
然而,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了,就由不得他了。
试点堂首先接入了新仙登记的部分流程。我光明正大地把优化后的登记系统搬了出来,效率极高,新仙人们好评如潮。禄存星君撇撇嘴,没说什么,毕竟这确实减轻了工作负担,也提升了接引司的“业绩”。
接着,我开始有限度地开放“知识库”。将《新仙须知》、仙界律法、各部门简介、甚至一些基础修炼常识都做了进去,支持检索和阅读。不少新仙人甚至低阶仙吏都跑来查询,方便快捷。禄存星君看着那络绎不绝的人流,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但数据表明出错率下降了,他只能哼一声。
重头戏是“休闲区”。我严格筛选内容,只开放了少数几个策略类、解谜类的小游戏(比如那个让纠察灵官都失态的仙草打傀儡),以及一个音乐欣赏角(播放《高山流水》等宁静祥和的乐曲)。
起初,禄存星君严防死守,恨不得拿个本子记录谁玩了多久,试图证明这会影响修行和工作。
但很快,他发现了一个尴尬的事实:适度休息和娱乐后的仙吏和新仙们,工作效率和精神状态反而更好了!以前下午时分常见的打瞌睡、开小差现象几乎绝迹。
更让他崩溃的是,他自己……偶尔也会忍不住。
有一次,我“无意中”将一款极其烧脑的仙丹配比推理游戏(本质是化学分子式连连看)的演示版留在了光幕上。禄存星君巡视时,盯着看了半天,手指无意识地比划。等我回来时,发现他居然还在那里苦思冥想,连我进来都没发现……
从那以后,他巡视的频率明显降低了,批评也变得有些心不在焉。有时甚至会说“那个配比游戏……咳咳,我是说那种引导思考的模式,或许可以用于新仙的阵法基础教学?”
试点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消息逐渐传开,其他部门的仙官也忍不住好奇,偷偷跑来“取经”或者“体验”。
御马监监丞来了一次,回去就搞了个“天马健康管理数据表”。 天工坊掌印来玩了解谜游戏,灵感迸发,改进了几个炼器炉的符文排列,提升了稳定性。 就连月老阁的仙姑都跑来听了次音乐,回去就把牵红线的流程图画了出来,说是要优化“姻缘匹配算法”……
一股清新而充满活力的风气,真的开始在天庭基层弥漫开来。仙人们开始更愿意交流、分享、尝试新方法,虽然偶尔还是会闹出些“想用搜索引擎查天道法则”或者“问炼丹能不能保底出极品”的笑话,但整体的氛围变得轻松和积极了许多。
半年后,禄存星君带着一份厚厚的试点报告,心情复杂地向玉帝汇报。报告中详细记录了效率提升的数据、新仙反馈的好评、以及有限度娱乐带来的积极影响,当然也谨慎地提到了需要注意监管,防止过度沉迷。
玉帝看完报告,又听了千里眼顺风耳对仙界整体氛围的补充汇报,良久,点了点头。
“看来,堵不如疏。下界之法,亦有可取之处。”玉帝最终颁下法旨,“准接引司‘新风试点堂’经验有限推广。着各部可酌情借鉴其高效管理之法,并可于休憩时段,开放经审核之益智休闲内容。然,需立规严禁耽溺,务以修行为本!”
法旨一下,意味着凌昊带来的“异界之风”得到了官方的有限度认可!
虽然有着严格的规定,但这无疑是历史性的一步!
接引司的试点堂一下子成了热门打卡地。禄存星君虽然还是板着脸,但腰板似乎挺直了些,毕竟这现在算是他的政绩了。他甚至默许了我开发更多有助于修炼教学的小程序。
我也终于“刑满释放”,恢复了自由。但我没打算离开接引司,这里有无穷的可能等着我去实现。
有一天,我看到禄存星君一个人躲在试点堂角落的光幕前,手指飞快地点着,嘴里还小声嘀咕:“……这次一定过!这关的阵法排列肯定有规律……”
我悄悄退了出去,没有打扰他。
站在焕然一新的登仙台上,看着新仙人们高效而有序地完成登记,然后好奇地涌入试点堂去体验仙界的新鲜事物,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期待的笑容。
远处的仙云舒卷,仙鹤清唳。
我知道,这仙界的风气,终于开始改变了。虽然只是开始,未来或许还有阻力,但死水已然荡起波澜,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而我,凌昊,一个曾经罢工的小小仙吏,就是这一切的起点。
来源:冬瓜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