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北海人,去了趟开封,不吹不黑,河南开封跟想象中不一样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09-03 03:17 1

摘要:那通电话是在一个周二的下午打来的,北海的潮水刚刚退到最低处,露出大片湿漉漉的滩涂。我正隔着落地窗,看几个孩子在沙滩上追逐着小螃蟹,手机就响了。

那通电话是在一个周二的下午打来的,北海的潮水刚刚退到最低处,露出大片湿漉漉的滩涂。我正隔着落地窗,看几个孩子在沙滩上追逐着小螃蟹,手机就响了。

是公公。

屏幕上跳动着“开封”两个字,我心里没来由地紧了一下。我接起来,喊了声“爸”,听筒里传来一阵嘈杂的电流声,然后是他那口标志性的、带着黄土味儿的普通话,生硬,简短。

“老二要结婚了,你们回来一趟。”

说完,不等我回话,电话就挂了。我举着手机,听着里面“嘟嘟”的忙音,半天没回过神。结婚?陈阳的弟弟陈旭,去年才刚跟谈了三年的女朋友分手,怎么就突然要结婚了?

我把这事跟刚下班回家的陈阳说了。他正在玄关换鞋,闻言,身体僵了一下,动作慢了半拍。

“结婚?这么快?”他抬起头,眼神里有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是啊,爸亲口说的。我怎么觉得这么突然呢?”我靠在门框上,抱着手臂,“咱们回去吗?公司这边一堆事,要不……就包个大点的红包寄过去?”

北海到开封,一南一北,坐高铁都要十几个小时。一想到要挤在人堆里,回到那个干燥、灰扑扑的北方小城,应付一堆我不熟悉的亲戚,我就一阵头大。

“不行,得回。”陈阳的回答异常坚决,他把鞋放进鞋柜,声音不大,但没有商量的余地,“这次,必须回。”

我有些不高兴了。“为什么必须回?他结婚,我们做哥嫂的礼数到了就行了。你忘了上次回去,你爸是怎么说我的?说我做的菜一股子海腥味,说我说话没规矩,连筷子都拿不对。”

陈阳走过来,轻轻抱了抱我,下巴抵在我的头顶,叹了口气。“岚岚,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这次不一样,听我的,我们回去,好不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恳求。我心里一软,没再说什么。

晚上收拾行李的时候,我翻出了一张压在箱底的旧照片。那是陈阳爸妈年轻时的合影,背景是开封的龙亭公园。照片上的婆婆梳着两条麻花辫,笑得温婉,依偎在公公身边。而公公,穿着一身板正的旧式干部服,虽然努力做出严肃的样子,但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我实在无法把照片里这个眼含笑意的年轻人,和现在那个沉默寡un言、眉头永远拧成一个疙瘩的固执老头联系在一起。婆婆去世得早,我没见过她,但陈阳说,他妈妈是全天下最温柔的女人。我总在想,那样一个温柔的女人,是怎么忍受公公那种臭脾气一辈子的。

陈阳在收拾他自己的包,我无意中瞥了一眼,看到他往包里塞了一个小小的急救包,里面除了常规的创可贴和酒精棉,还有一盒我没见过的药,看包装,似乎是治哮喘的。我心里“咯噔”一下,但没问。我们之间有一种默契,有些事,他不想说,我便不问。

这就像一个家庭里心照不宣的秘密,你知道它在那儿,沉甸甸的,但谁也不去戳破。

第二天,我们登上了北上的列车。窗外,是北海连绵的海岸线和葱郁的绿意,海风的味道仿佛还萦绕在鼻尖。列车开动,南国的景致飞速倒退,我闭上眼,感觉自己正被一头看不见的巨兽,拖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充满未知和不安的北方深处。

开封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没有古都的巍峨,也没有旅游宣传片里的金碧辉煌。高铁站出来,扑面而来的是干燥的风,裹挟着一股淡淡的尘土味。城市是陈旧的,街道两旁的法桐树叶子蒙着一层灰,阳光照下来,都显得不那么透亮。

公公家在老城区一个九十年代的家属院里,楼道狭窄,灯光昏暗,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开锁、通下水道的小广告。我们提着行李爬上四楼,陈阳掏出钥匙开门。

门开了,一股熟悉的、混杂着烟草和陈旧家具的味道涌了出来。公公正坐在客厅那张掉漆的藤椅上,手里拿着一把蒲扇,对着一台小小的电视机,里面咿咿呀呀地唱着我听不懂的豫剧。

他听到动静,回过头,看了我们一眼。他的背更驼了,人也瘦了一圈,两颊深陷下去,只有那双眼睛,还和从前一样,锐利,固执。他习惯性地在洗得发白的围裙上擦了擦手,尽管那双手干干净净。

“回来了。”他说,像是陈述一个事实。

“爸。”陈阳把行李放下,“我弟呢?弟妹呢?怎么没见他们?”

公公没说话,把蒲扇往旁边一放,站起身,慢吞吞地往厨房走。“饿了吧?给你们下碗面条。”

我心里的疑云越来越重。一直到那碗热气腾腾的鸡蛋炝锅面端到我们面前,那个所谓的“新娘”,甚至连新郎官陈旭的影子都没见到。

“爸,”我终于忍不住了,放下筷子,“陈旭到底什么时候结婚?我们连新娘子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一点准备都没有?”

公-公-端着自己的面碗,吸溜了一口面条,头也不抬。“没啥好准备的,婚事黄了。”

“黄了?”我和陈阳异口同声。

“嗯。”他应了一声,继续吃面,仿佛在说一件别人的事。

我彻底懵了,一股火“噌”地从心底冒上来。我看向陈阳,他的脸上满是愧疚和无奈。我明白了,从头到尾,这就是一个谎言。

“爸!”我站了起来,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发抖,“为什么要骗我们回来?就因为陈旭婚事黄了?我们工作不忙吗?从北海到开封一千多公里,您觉得我们是闲着没事干吗?”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电视机里豫剧的唱腔,咿咿呀呀,像是在嘲讽着这场荒诞的闹剧。

公公终于放下了碗,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那你能回来干啥?多个人,多双筷子,多份麻烦。”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我的心上。

“爸,你怎么能这么说岚岚!”陈阳急了,“是我要回来的,是我让她跟我一起回来的!”

“你闭嘴!”公公呵斥了一声,目光却始终没离开我,“我说错了吗?一个连炝锅面都要放海鲜酱油的,能在这待几天?”

我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转身就往外走,抓起门口的包。

“我不待了!我现在就走!”

陈阳一把拉住我,“岚岚,你别这样,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们父子俩合起伙来骗我吗?”我甩开他的手,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公公没有拦我,他只是重新坐回那张藤椅,拿起蒲扇,对着电视机,慢慢地摇着。那咿咿呀呀的唱腔,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我所有的委屈、愤怒和不解,都密密地包裹在里面。

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闯入者,一个笑话。这个家,从始至终,都没有我的位置。

我终究没有走成。

陈阳死死地拉着我,把我拖回卧室,关上了门。门外,豫剧的声音像是被调大了一样,尖锐地刺着耳膜。

“对不起,岚岚,对不起。”他抱着我,一遍遍地道歉,“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

我推开他,擦掉眼泪,冷冷地看着他。“现在可以说了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颓然地坐在床边,双手插进头发里。“爸……他生病了。医生说,是胃癌。”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中。胃癌?那个固执得像头牛,一个人能扛着煤气罐上四楼的老头?

“他不想让我们知道,尤其不想让你知道。他觉得对不起你,当年我们结婚,他没给过你好脸色,总觉得是我这个儿子没本事,才让你跟着我。他不想老了老了,还成了你的拖累。”陈阳的声音很低,带着压抑的哽咽,“他说,要是让你知道他病了,你肯定会觉得是个累赘。所以他才编了陈旭结婚的谎言,想着……想着至少能再见我一面。”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我看着陈阳痛苦的样子,再想到刚才公公那副刀枪不入的冷漠表情,忽然觉得无比荒谬。

这就是他的方式吗?用伤害和谎言,来掩盖他的脆弱和爱?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公公之间陷入了一场无声的战争。

他照旧天不亮就起床,去楼下公园打他的太极。回来后,就自己煮一锅白粥,配点咸菜。我从市场买来新鲜的石斑鱼,想给他清蒸,补充营养。他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拿走,吃不惯这腥味。”

我忍着气,又去学着包饺子,猪肉大葱馅的,特地没放虾仁。他尝了一个,就放下了筷子。

“皮太厚了,没你妈包的好吃。”

无论我做什么,他都能挑出错来。他就像一只刺猬,我越想靠近,他竖起的刺就扎得我越疼。陈阳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只能唉声叹气。

一天下午,我看到他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瓶新买的胃药,对着说明书,费力地辨认着上面的小字。他戴上老花镜,把药瓶拿远,又凑近,反复几次,最后烦躁地把药瓶往桌上一扔,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那一刻,我心里所有的怨气,忽然就散了。

我想起了我自己的爸爸。他也是这样,固执地不肯承认自己老了。我给他买的智能手机,他学不会用,嘴上却说:“这玩意儿太复杂,没用!”可我好几次半夜起来,都看到他书房的灯亮着,他戴着老花镜,一个人对着手机屏幕,笨拙地戳来戳去。

原来,全天下的父亲,在衰老和病痛面前,都有着同样倔强又无助的背影。

我走过去,拿起药瓶,轻声说:“爸,这个药是一天三次,一次两粒,饭后半小时吃。”

他没睁眼,也没说话,像是睡着了。

我把两粒药和一杯温水放在他手边,转身回了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我仿佛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隔天,我去家附近的菜市场买菜。开封的菜市场充满了生活气息,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混杂着各种蔬菜瓜果的香气。卖菜的大婶认识我,热情地跟我打招呼。

“妮儿,又来给你爸买菜啊?老陈有福气,有你们这么孝顺的儿子儿媳。”

我笑了笑,正挑着西红柿,旁边一个正在买豆腐的阿姨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说:“你就是老陈家那个南方的儿媳妇吧?”

我点点头。

“唉,”她叹了口气,“你爸那个人啊,就是嘴硬心软。前段时间查出那病,我们这些老邻居都劝他赶紧告诉你们,他死活不肯。他说,儿子在南边成家立业不容易,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自己一个人跑医院,一个人拿药,疼得受不了了,就晚上自己躲在屋里哼哼。我们看着都心疼。”

我的手一抖,一个滚圆的西红柿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红色的汁液溅了一地。

原来,陈阳说的还不是全部。原来,在我们不知道的无数个日夜里,这个固执的老人,是一个人这样扛过来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初秋的阳光透过法桐树的缝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我却觉得浑身冰冷。手里的塑料袋沉甸甸的,勒得我手心生疼。我没有哭,只是觉得鼻子酸得厉害,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

推开家门,公公还是坐在那张藤椅上,看着电视。豫剧的唱腔依旧,只是这一次,我听着,心里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悲凉。

他没有看我,我也没说话。

整个客厅,安静得只剩下他和我的呼吸,还有那永远不会停歇的、咿咿呀呀的唱腔。

从那天起,我不再试图用我的方式去“照顾”他。

我开始观察他的生活。我发现,他并不是真的不吃我做的东西。我晚上炖的汤,他嘴上说不喝,但第二天早上,我总能在厨房的水槽里,发现那个空了的汤碗。我给他买的水果,他白天看都不看一眼,但垃圾桶里,总会悄悄多出一些果皮。

他像个执拗的孩子,用这种笨拙的方式,维护着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

有一天深夜,我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掉进了北海深处,冰冷的海水包裹着我,我怎么都挣扎不脱,吓得惊叫出声。

卧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

公公站在门口,身影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他没有进来,只是隔着门,用那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含混地问了一句。

“咋了?做噩rou了?”(rou,开封方言,噩梦的意思)

我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见我没回答,又站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把门带上了。

那一刻,我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忽然就塌陷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对我表示关心。虽然方式依旧那么笨拙,那么不自然。

我们终于说服他去医院做一次全面的复查。

医院的走廊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白色的灯光照得人脸-色惨白。陈阳去排队缴费,我陪着公公坐在长椅上等。他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眼神有些茫然。

周围是嘈杂的脚步声、咳嗽声、叫号声。我忽然觉得,在这样的环境里,人的所有坚强和伪装,都会被剥得一干二净。

“那个小子……”他突然开口了,眼睛依旧看着前方,“陈阳……心太软,随他妈。你……你性子硬,好。”

我有些错愕,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像是没指望我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

“人活一辈子,图个啥?不是活给别人看的,是图个闭眼的时候,自个儿心里没疙瘩。”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我平静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我看着他佝偻的侧影,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格外刺眼。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刁难我的固执公公,而是一个在跟命运和解,试图为孩子撑起最后一片天的父亲。

我忽然很想为这个家做点什么。

我开始试着打扫那间充满了回忆的老房子。在一个积满灰尘的床底木箱里,我发现了一叠用红绳捆着的信。

信纸已经泛黄,字迹却娟秀清晰。是婆婆写给公公的。

那个年代,公公在外面支援三线建设,一走就是大半年。婆婆一个人在家里,拉扯着两个孩子,用一封封信,寄去她的思念和家里的点点滴滴。

“建国吾夫:见字如面。家中一切安好,勿念。大毛(陈阳的小名)前日有些咳嗽,我给他熬了梨水,已无大碍。小毛(陈旭)又长高了,裤子短了一截。你寄回来的钱和粮票都已收到,给你做了你最爱穿的棉背心,等你回来试……”

信里没有华丽的辞藻,全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但我却从那一行行字里,看到了一个我从未认识的公公。婆婆信里说,他会把每个月的工资分文不剩地寄回家,自己只留几块钱的饭票。她说,他虽然话少,但会在信的末尾,笨拙地写上一两句自己编的小诗。

我仿佛看到,在无数个孤单的夜里,一个温柔的女人在灯下写信,而另一个沉默的男人,在遥远的工地上,就着月光,反复读着这些家书。

在一封信的末尾,我看到这样一句话:“大毛的哮喘又犯了,咳得厉害,我抱着他,心里急得像火烧。你不在家,我一个女人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的心猛地一沉。

哮喘。

我冲出房间,找到正在阳台抽烟的陈阳。我把那个被我遗忘在角落的急救包翻了出来,拿出那盒药,举到他面前。

“这是你的,对不对?”

陈阳的身体一震,他掐灭了烟,没有看我,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你爸生病,你自己也有哮-喘,你到底想一个人扛多少事?”

他终于抬起头,眼圈红了。“我是男人,是一家之主。我爸病了,我不能倒下。我不想让你……为我们俩操心。”

那一刻,我所有的委屈和不解,都化成了心疼。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他的身体很僵硬,但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陈阳,”我把脸埋在他的背上,声音闷闷的,“我们是夫妻,是家人。家人,就是用来一起分担的,不是吗?”

他没有说话,但我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了我的手背上。

在那个陈旧的、洒满阳光的阳台上,我们夫妻俩第一次,真正地把彼此的脆弱,交到了对方手上。

我不再试图做那些“健康营养”的菜式了。

我从邻居大婶那里,学来了开封人最地道的早餐——胡辣汤的做法。第一次做,盐放多了,公公喝了一口,被齁得直咳嗽,却破天荒地没有骂我,反而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个妮儿,想齁死我啊?”他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方言说。

那一声“妮儿”,亲昵又自然,让我的鼻子瞬间就酸了。

我还学会了擀面条,从一开始的厚薄不均,到后来能擀出薄如蝉翼的面皮。公公最爱吃我做的西红柿鸡蛋捞面,每次都能吃上一大碗。他吃的时候不说话,只是埋着头,吸溜得很大声。我知道,这是他表达“好吃”的最高方式。

我开始陪他看豫剧。一开始听不懂,只觉得吵闹。后来,他会有一搭没一搭地给我讲剧情,《花木兰》、《穆桂英挂帅》,那些巾帼英雄的故事,他讲得津津有味。我才明白,在他固执的世界里,也藏着对忠孝节义最朴素的敬仰。

一天下午,我正和北海的妈妈视频。妈妈在那头抱怨着海边的湿气太重,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你一个人在那边习惯吗?那地方那么干,东西也吃不惯吧?”

我笑着说:“挺好的,妈,都习惯了。”

挂了电话,一转身,看见公公站在我身后。他没说话,默默地转身回了自己房间。过了一会儿,他走出来,把一个切好的柚子放在我面前的桌上。

“听人说,你们南边的人爱吃这个。”他声音依旧生硬,眼神却有些闪躲。

那一瞬间,我忽然懂了。这个沉默了一辈子的男人,他的爱,就藏在这一碗热腾腾的面条里,藏在那一声蹩脚的“妮儿”里,藏在这个他笨拙地为我想家的女儿,切开的柚子里。

晚上,我们陪他出去散步。老城区的夜晚很安静,昏黄的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个家,不是看房子有多大。”他慢慢地走着,像是在自言自语,“是看天黑了,有没有人给你亮着一盏灯。”

我转头看着他被灯光勾勒出的侧脸,心里一片柔软。

我终于明白,“开封”对我来说,早已不是一个地理名词,不是一座干燥的北方城市。它是一种爱的方式,沉默,笨拙,却如脚下这片黄土般,深沉而厚重。

一场秋雨,毫无征兆地来了。

雨下得很大,敲在窗户上,噼里啪啦地响。公公的病情,也像这天气一样,急转直下。他开始吃不下东西,胃疼得整夜睡不着,额头上全是冷汗。

那天半夜,他疼得在床上打滚,我和陈阳决定立刻送他去医院。

雨夜里的城市格外冷清,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长空,尖锐得让人心慌。到了医院,经过一番紧急检查,医生把我们叫到办公室,表情凝重。

“病人的情况不太好,肿瘤压迫了血管,需要马上手术。但是……手术风险很大,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也虚弱,不一定能扛得住。你们家属,要尽快做个决定。”

“手术……不做手术呢?”陈阳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保守治疗的话,可能……时间就不多了。”医生叹了口气。

我们回到病房,公公已经打了止痛针,意识清醒了一些。他看着我们煞白的脸,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不治了。”他虚弱地开口,眼神却异常坚定,“拉我回家。我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里。”

“爸!”陈阳“噗通”一声跪在了床边,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爸,我们治,我们做手术!求求你,爸!”

公公看着他,摇了摇头。“没用了……别再花那冤枉钱了……”

陈阳的情绪彻底崩溃,他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呼吸也变得急促。是哮喘犯了。我赶紧扶住他,帮他拿药,拍他的背。

病房里,一边是固执求死的老人,一边是濒临崩溃的儿子,窗外是瓢泼的大雨。我觉得整个世界都要塌了。

我让陈阳坐下,深吸了一口气,走到病床前,握住了公公那只干瘦冰冷的手。

“爸。”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们不谈钱,也不谈风险。我就问您一句话,您想不想看着陈阳,想不想看着这个家好好的?”

他没说话,嘴唇哆嗦着。

“您总说陈阳心软,可他为什么软?因为他心里装着您,装着这个家!您要是就这么走了,您让他下半辈子怎么过?您这是把他的心给活活剜走啊!”

我的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您不是总说,人活一辈子,图个心里没疙瘩吗?如果我们今天不试一试,我们所有人,这辈子心里都会有个天大的疙瘩!陈阳需要爸爸,我……我也需要一个爸爸在这儿。爸,求您了,为了我们,试一次,好不好?”

我把他的手贴在我的脸上,那只曾经让我觉得粗糙、冰冷的手,此刻却充满了力量。

他浑浊的眼睛看着我,又缓缓地转向正大口喘着气的陈阳。病房里安静极了,只剩下雨声和我们三个人的呼吸声。

良久,我看到一滴眼泪,从他满是皱纹的眼角,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

他看着我,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那一刻,窗外传来一声惊雷,仿佛把所有的阴霾都劈开了。

手术做完,天亮了。

雨过天晴,第一缕晨光透过医院走廊的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公公被推出了手术室,虽然还在昏迷,但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他闯过了最难的一关。

陈阳守在病床边,一夜未眠,握着父亲的手,脸上是泪痕和疲惫,但眼神里,有了光。

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看着窗外的晨光,一夜的担惊受怕,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边的宁静。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但也前所未有的踏实。

公公的恢复很慢,但一天比一天好。

我和陈阳没有回北海,我在网上找了一份可以远程办公的工作,我们决定在开封长住下来。

那个曾经让我觉得压抑、陈旧的小房子,渐渐有了家的温度。我添置了新的沙发套,在阳台上种了些花花草草。下午阳光好的时候,我会把公公的轮椅推到阳台上,让他晒晒太阳。

他还是话不多,但眼神柔和了许多。他会看着我敲打电脑,然后用他那独特的口吻说:“妮儿,歇会儿吧,看把眼睛累的。”

他曾经的口头禅“有什么用”,也变了味道。看到陈阳给他削苹果,他会说:“有什么用,我自己来就行。”看到我给他盖毯子,他会说:“有什么用,我不冷。”话还是那句话,但里面的关心,满得快要溢出来。

那天,我正在院子里晾衣服,公公坐在轮椅上,看着邻居家一个四五岁的小孙子,用毛笔蘸着清水,在水泥地上练字。孩子写得歪歪扭扭,公公就探过身子,握着他的小手,一笔一划地教他写一个“人”字。

陈阳站在他身后,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秋日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边。空气里,是阳光的味道,是远处菜市场的喧闹声,是这个北方小城独有的、安逸的味道。

我的手机响了,是妈妈打来的。

“岚岚啊,在那边还习惯吗?什么时候回来啊?北海这边又降温了,你爸还念叨着你呢。”

我转过身,看着院子里的那一幕,看着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看着这个被阳光拥抱的、充满人间烟火的午后,笑了。

“妈,”我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在这儿,挺好的。”

“那地方,跟我想象的,真的一点都不一样。”

“这里……是家。”

我挂了电话,走到公公身边,递给他一杯刚泡好的热茶。他接过去,我们的指尖不经意地触碰了一下。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望向远处湛蓝的天空,缓缓地、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一个点头,胜过了千言万语。

我知道,有些旅程,不是为了从一座城市,奔赴另一座城市。

而是为了,走完两颗心之间,那段最遥远,也最近的距离。

来源:勇往直前的旭日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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