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到明日见女学究不要挨手板子，爹爹下个月从江南回来带的礼物要是姐妹中最出挑的。
《玉灵神明》
我从小就知道我身边跟着个神君。
进宫之后我想一直当美人，几年没晋封。
我想养个孩子，神君给了我一个——
故友的皇子。
后来我当了祸国妖妃，把废太子拎出来培养成材了。
再后来，叛军逼宫。
我叫神君出来帮忙解厄。
神君处理完叛贼之后走过来冷声看着我：
「江浔，你一直都看得见我？」
我点点头。
「那你洗澡更衣从不避讳我算什么？」
我理直气壮地回他：
「算g引你啊，神君，我做得不明显吗？」
1
我娘说我从小就缺心眼。
家里姐姐妹妹一块去上香，个个都准备好了一麻袋的说辞。
想求的事情多得都说不完。
小到明日见女学究不要挨手板子，爹爹下个月从江南回来带的礼物要是姐妹中最出挑的。
大到干吃不胖，身段窈窕，婚事顺遂，婆婆心盲就喜欢她，姑姐彪悍只给她撑腰，无论嫁给谁，夫君闭上眼睛都能考个状元回来。
我五姐姐睡觉前都还要把愿望都背一遍。
以求明日上香时说得又快又准。
免得到时候香烧完了愿望还没说完。
就我蠢。
我在庙里跪了半天。
最后憋出一句：「神君我可以帮你做什么吗？」
然后我在我娘震惊的目光中站了起来。
去供台上拿了一颗桃子递到了主神那里。
「神君给你桃子。」
我娘吓得花容失色，生怕让其他勋贵之家的夫人知道我是个憨的。
立刻让蓉婆子把我扛走了。
蓉婆子是我娘的陪嫁嬷嬷。
虽然好吃懒做，虽然不学无术，但我娘宠爱了她几十年。
不为别的，蓉婆子身段魁梧，一把子力气。
平日里我们姐妹几个谁不听话，她一把就能扛起来，扔回房间。
我一直怀疑我爹这么多年一直对我娘言听计从，大约也是害怕自己堂堂一个一品大员，有一天也会被这样扛起来扔回房间。
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娘小步子倒得飞快。
「快走快走，这小丫头刚才是不是要给主神君吃桃子？福生无量福生无量，走快点主神君就记不住咱们是哪家的家眷了。」
我急得手脚乱扑腾。
「他自己说的！你们自己看啊！他自己说『怎么来了个傻的，还想帮我，本神君想吃个桃子，小傻子你倒是能给？』我才给他桃子的！」
我娘和蓉嬷嬷对视了一眼。
蓉嬷嬷没有扛我的那只手和我娘紧紧地抓在了一起。
「你力气大。」
「夫人聪明。」
「嗯，所以咱们一块回头看看。」
然后她们一块回了头。
庙里烟雾缭绕，三姐姐见到我们走了，急得去拉还跪在那里语速快得都听不清内容的五姐姐起身。
其余什么都没有。
我娘和蓉嬷嬷再次互相看了一眼。
然后又一脸惊悚地倒着小步子走了。
马车走前一刻，我还想掀开轿帘。
「我就是听到了，刚才还有个其他男子的声音，他在笑话主神，说什么哎呦，你完了，受了凡人恩惠就结了死契……」
蓉嬷嬷一把给我塞了一口桃花酥。
塞了我一嘴。
太甜了。
吃得我什么要辩解的话都忘了。
2
后来我进宫之后，我娘还说我缺心眼。
我刚开始只被封了一个美人。
宫中上下谁都叫我浔美人。
我觉得这品级太好听，所以私下里一直偷偷祈祷，让别人多叫两年我美人。
于是同时进宫的姐妹都位列四妃了，我还是个美人。
我娘气得在家里摔茶杯。
我更美了。
自己的成功固然值得称赞。
姐妹拼命往上爬你却能坐享其成更加让人身心愉悦。
我自小就好打发，只要你能给我蟹黄酥、小笼包、酸笋鸡皮汤、绿畦香稻粳米饭、火腿炖肘子、糖蒸酥酪、香薷饮、木樨清露、菱粉糕……
我就不告诉别人你小时候在我家上学时常因为背不出来古文被学究打手板子。
只可惜痛快日子没过两天。
后来开始打仗了。
后妃很难知道又很难不知道前朝战事的结果。
虽然皇上不让我们干政。
但是出了问题，可以连坐。
我两个最好的姐妹很快就死了。
一个因为家里投敌卖国被赐死。
一个因为家里打了败仗，为了给家里求情把自己饿死了。
人生多艰。
我开始夜夜做噩梦。
后来我听说良妃死后，她刚出生没多久的儿子无人看管。
我想养，可我品级不够。
于是我第一次开始祈祷，让皇上看看我吧。
我很快就实现了这个愿望。
据说皇上在御花园看到了一只好大的乌龟。
然后一回头，就看到我蹲在假山那里。
他非说这是祥瑞。
是战事要胜的征兆。
为了证明这是真的，他开始宠幸我，美其名曰，祥瑞改变了我的命运。
最初可能只是皇上想稳定军心的手段。
但他后来真的开始频频来找我了。
自然不是因为我多会伺候他——
因为我不说话。
内忧外患，皇上早就没了心思管后宫这些莺莺燕燕。
可莺莺燕燕却不能放任他不管她们。
她们有自己的指标。
于是我这里最让人清静，他就每天晚上来我这里占我的床，吃我的糕点，睡他自己的大觉。
3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运气太好了一点。
我刚被封为贵妃没几天，良妃的儿子刚到我手里开始养。
帝后就一起御驾亲征了。
本以为也就是三五个月的战事。
没想到一打打了三年。
然后我莫名其妙成了后宫地位最高的女人。
头一年我还没感觉得这么明显，第二年，我发现宫里太后都有什么事找人过来跟我商议。
从那时起，我就发现，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管不了我了。
那时候我还没有插手前朝的政事，只知道我爹很卖力。
然后外面开始叫我妖妃。
我爹可能怕这个名号落在我头上落得不踏实，甚至提出了如今朝内皇子或幼或缺，政事可以暂时交托给后宫帮忙处理。
我娘高兴坏了。
在家里听我爹叮嘱了二十几条治国要政，让我娘跑到后宫里说给我听。
变成我的命令发下去。
「国库空虚，税赋要加，江南等地最为富庶，加一倍。」
「帝后都在外面打仗，黎民怎么能不感恩戴德？要给帝后修建宫殿，各地出人出力。」
「前皇后生的太子虽然被皇上废黜依旧，但是如今依旧在冷宫里好好活着，此为大患，不得不防，一来处死前太子，二来尽早把娘娘亲自教养的三皇子立为太子。」
「让相爷一个月只去花姨娘那里一次就够了……」
我看着我娘。
我娘有些脸红：「最后一条是娘的意思。」
我说知道了，让我娘走了。
然后把那二十几条全部相反着发下去了。
江南今年多洪涝，免税赋一年。
战事焦灼，停止宫内所有宫室的修缮，停止皇上要新建的避暑山庄，剩下来的银子全部救济前线。
……
至于立太子。
我亲自去了冷宫一趟。
当妖妃就是爽，去冷宫也没人管我。
然后我看到了那个十三岁的少年，他紧绷着脸，正在破落的院子里读一本旧兵书。
他身后的伴读就要冲上来骂我：「妖妃，你爹鱼肉百姓！你助纣为虐，如今是不是要来杀殿下！」
前太子谢星临拦住了他。
他对我说：「新政做得很好，外人的想法，贵妃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他那伴读在后面喊：「殿下，他想杀你！」
谢星临恭恭敬敬地对我行礼：「若贵妃娘娘一如既往为百姓着想，我虽死也安。」
我点了点下巴，走到被摁在地上的小伴读那里，用手指点着他的额头。
「我是妖妃啊。」
那少年脸变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殿下说你不是，但是你要杀他，你就是妖妃。」
我大手一挥：「那好，妖妃手眼通天，我今天，就要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了，我今天要带一个人出冷宫，你们说是谁呢？」
那伴读睁大了眼睛。
「选殿下选殿下！我本来就不是冷宫的，我随时能走！」
我看向谢星临，他思索片刻，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
谢星临对我说：「娘娘得罪了左相，后面的路必定会难走，如果加上我，只怕会让娘娘难上加难。」
道理确实有道理。
但是我妖妃的面子要往哪搁？
于是我让人上前踢翻了廊下煮药的小炉子，药锅里的药撒了一地。
「本宫今日是一定要带个人走的，」我一指里面病得浑身滚烫的小姑娘，「你拒绝了本宫，本宫就带她走吧。」
4
我带走的小姑娘叫宁采雪。
养在冷宫里的小丫头片子，见谁都怯生生的。
我从小就没见过比我还呆的小姑娘，看得我心情都好了。
她生了病，迷迷糊糊见到我，只敢缩成一团。
「怕我？那才好，让你每天都看到我。」
于是我叫人叫了太医，搭了脉给她煮药。
就知道她怕我，故意亲自喂给她吃。
宁采雪不肯吃，恰逢三皇子谢风来撅着小屁股过来找我玩。
「母妃母妃……漂亮姐姐，漂亮姐姐……」
他爬上去要和宁采雪贴贴。
宁采雪想要推开他，又怕他哭，自己病病歪歪的更加难受了。
于是我把谢风来拉下来。
「谢风来，张嘴！」
「母妃要吃好吃的……啊……」
我一把把药塞到他嘴里，苦得小胖子脸都皱到一起。
我看向宁采雪：「看到了吧，你不吃他就要替你吃。」
小胖子哭唧唧地搂着宁采雪的脖子，宁采雪手足无措地看着我：「娘娘，我吃我吃……」
没几天，宁采雪好得差不多了，我带上谢风来和他的午膳一块去找她。
「听说你不敢吃饭？」
宁采雪低下头，怯生生地说：「已经受娘娘太多恩典了。」
我拍了拍谢风来的屁股：「你不爱吃，就看着他吃，本宫今日送来的菜，一会儿让人收的时候，如果没吃完，我就收走他的蛐蛐。」
谢风来吓得拉着宁采雪，放声大哭：「太多了吃不完，姐姐你能不能帮我吃一点——」
再过了几日，我直接把小胖子扔给她了。
「本宫带你出来是要折磨你的，所以怎么能让你痛快？你从今天开始就看着三皇子，衣食住行都要同他一起。还有，三皇子要启蒙了，书你先替他读，读不好你俩都出去站着。」
此后仗着三皇子的名头，我把没地方扔的首饰衣衫都塞给了宁采雪。
并且一口气给宁采雪——不是，给三皇子请了五位大儒当老师。
功课也不能闲着，我特意找了一位老将军，教谢风来行军打仗。
连带绝版兵书也要给他找了十几本。
我不管谢风来才三岁，我只知道，我请来了先生就要看到功课效果。
我不管是谁写的，每日一篇文章、一次行军布阵的考题。
老将军说，别看三皇子才三岁，确实很有行军打仗的天赋。
我说：「那就好，说不准，他日后要上战场救人呢。」
宁采雪终日虽忙碌，眼中却日渐有了光彩。
我总是趁机嘲讽她：「看见了吧，本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本宫就是要让你过上好日子，然后想起从前在冷宫里过得多么艰辛，让你没事就去被窝里偷偷哭。」
我洋洋得意之际。
没留神，似乎又听到了当年让我给他吃桃子的那个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地笑了一下。
5
衣食住行上折腾宁采雪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她如今被我养得白白胖胖的，这要多亏我总是让她替我尝外面人进贡的补品有没有毒所致。
这种祸国殃民的日子还没过够，外面就传来了加急军情。
那天本来是中秋节，我特意准备了好几份节礼。
叫来宁采雪和小胖子。
「你们拿去分分吧。」
小胖子嘟嘟囔囔地说：「母妃母妃，这么多风儿吃不完——」
我诧异地说：「怎么？难道你们连个朋友都没有吗？拿去分给朋友去。」
宁采雪诧异地看着我。
试探性地带着节礼要走的时候，小太监冲了进来。
如丧考妣地往地上一跪，大声哭诉：「娘娘不好了。」
我刚把夏日放在冰窖冷藏着的桃子拿出来摆在神龛之前。
闻言一蹙眉：「怎么了？」
确实很不好，皇帝被敌国活捉了。
这事说起来在历史上都少有。
太后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急的，直接就病倒了。
对外就说，万事听贵妃的意思。
我连夜叫了监国大臣入宫，大殿里烛火烧了一夜。
底下臣子的意思大约分为两派：
一是主和，割地赔款让敌国放人。
第二还是主和，以我爹为首，主张用皇子换皇帝。
我爹本来好几年没作妖了，这次紧赶慢赶来作了个大的。
「贵妃娘娘，臣主张用废太子去换圣上，另外为了江山永固，求娘娘立刻着手立三皇子为太子，以备不时之需。」
我扫了我爹一眼。
备什么不时之需。
纯纯是他太想把控朝政了，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当奸臣的机会。
6
那夜众大臣出宫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我独自站在宫里栏杆后发呆。
身边传来轻巧的脚步声，不用看我都知道，是宁采雪来了。
她给我端了一碗汤来。
「娘娘喝点东西吧。」
我扭头看她：「我爹又想弄死前太子了，你怎么想？」
宁采雪手一抖，汤碗差点翻了。
她带着点哭腔说：「我听娘娘的，娘娘必定是有主意的。」
我拍拍她的手。
真好，处变不惊，大事面前也没乱了分寸，不愧是我教养出来的。
「走吧。」
「娘娘去哪？」
「去冷宫。」
7
冷宫门庭大开。
我走进去，看到同样顶着黎明昏沉的日光站在树下的谢星临。
他负手而立。
见到我和宁采雪来，转身朝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问贵妃娘娘安。」
我还没往院中小凳上坐下，宁采雪就拉着我胳膊站起来。
自己跑到内殿拿了个一看就是她绣的软垫出来。
垫在凳子上，才又扶着我坐下。
「娘娘，直接坐在石凳上会受凉的。」
这小丫头自从长胖了之后，胆儿也逐渐肥了。
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在我耳边唠唠叨叨。
我又要伸手去摸石桌上的茶。
「娘娘，茶凉了就不能喝了，我去给你烧新的。」
她张罗起来就跟在自己家似的。
我托着腮看她忙碌，谢星临也看着她的背影，眼睛眨都不眨。
茶还没端上来，我突然开口：「谢星临，你愿不愿意去前线？」
宁采雪眼眶红了，放下茶，自己站在树下愣神。
谢星临则是松了一口气：「若还有报国机会，儿臣会永生铭感娘娘恩德。」
宁采雪开口道：「娘娘，我想一起去。」
我喝了一口茶，温度刚好：「那不行。」
宁采雪眼泪都落了下来：「可若是殿下去当质子，必定九死一生……」
我翻着石桌上的兵书。
闲闲地说：「不当质子，去把人抢回来。」
二人怔愣地看着我。
我对谢星临说：「没懂吗？我教给你兵法这么久了，你以为是养着你玩的？」
谢星临顿了顿，突然撩开长袍跪了下来。
「儿臣谢过贵妃娘娘！」
我不懂政事，但我觉得无论怎么求和，都好窝囊啊！
再说了，一个亲娘都觉得他丢脸的君王。
一个除了只会鲁莽行事、贪图享乐的皇帝。
他的命，没那么重要。
更何况，我还有一直庇护我的神君不是。
来源：灵玉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