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要知道梁少卿在当时是两河口的大地主,他拥有两河口百分之八十的土地和农庄。而且他的弟弟梁少文是一个反革命死硬派,就是他组织的还乡团,跟新政府作对,最后他们都被抓住了。在审判他的大会上,他还很嚣张,嘴里高呼着口号,不愿意低头。押他的人把他的头按低下去,他又高高地昂
叶林是个刚正不阿的人,不管生活多么艰难,他不愿求人,不愿趋炎附势,很多时候甚至于愿意吃亏,也不去看别人的脸色。只要他觉得是正确的,他就去做。
在那个世人都见风使舵,对于那些黑五类分子唯恐躲避不及的时代,所有人都在跟剥削阶级划清界限时,他却去扶因挨批斗摔倒的地主梁少卿。
要知道梁少卿在当时是两河口的大地主,他拥有两河口百分之八十的土地和农庄。而且他的弟弟梁少文是一个反革命死硬派,就是他组织的还乡团,跟新政府作对,最后他们都被抓住了。在审判他的大会上,他还很嚣张,嘴里高呼着口号,不愿意低头。押他的人把他的头按低下去,他又高高地昂起来。不允许他呼口号,他偏要喊。被一个背抢的士兵一枪托打在他的嘴巴上,打掉了他的两颗门牙。他呸一口吐掉嘴里的血和牙齿,继续高喊。他是那种真不怕死的硬骨头,最后看他实在不行,被一枪打穿了脑袋。
那是1959年的二月,公社通知梁少卿去给弟弟收shi,他用一个牛车拉回来埋在了他们家后面。
所以,每个人,包括他们的所有亲戚,都跟他们划清了界限。叶林却不顾后果地对他伸出援手,把他扶了起来。
当他把梁少卿扶起来后,有人当场就说:“不分敌我矛盾,不跟阶级敌人划清界限,这是有意和人民对着干。”
叶林太年轻,他不以为然地说:“我不就是扶了他一下嘛,有啥了不起的?”他以为这不过就是帮了一个老人一下而已,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第天晚上,村里的广播喇叭上开始喊:“要坚决抵制阶级矛盾,要打倒,深挖一切隐藏的危险分子。”
然后第三天公社就来人了,把在地里干活的叶林叫出来,叫他去公社。芸娘在另一边的山坪上干活,听说叶林要被带走。她吓得丢下锄头就跑回家找肖三娘,肖三娘颠着小脚跑出来看,叶林已经被三个人带下来了。叫芸娘给他拿几件换洗衣服。肖三娘问要去哪里?那其中一个人说:“不怕,只是去调查一下情况,只要说清楚,态度好,把事情调查清楚就回来了。”芸娘不敢哭,肖三娘没有哭,她表面上很淡定。她拍拍叶林衣服上的灰说,“儿啊,你要配合政府,态度要好,凡是问你啥,就好好回答。记住咯,态度端正。”叶林说,“我也没啥问题,你们不要怕,大不了就关几天黑屋子,坐几天班房嘛。”
肖三娘:“要老老实实的。”
叶林这一走,家里这婆媳俩的心就被悬了起来。她们也不知道该咋办,去找谁打听?
第二天,队长梁培山来给肖三娘说:“叫王芸给叶林背个薄铺盖,带个喝水的盅子,一副碗筷去公社。”肖三娘问叶林有多大的问题,会怎样?
梁培山说他也不晓得,他是接到通知,喊他咋说他就咋说。
芸娘连忙回来,背了一床薄铺盖,拿了一副碗筷和喝水的盅子,肖三娘给芸娘拿了两块钱,叫她:如果能见到叶林,就悄悄把钱给他,见不到人千万不要乱给钱。因为叶林是从山上地里被带走的,他身无分文。
芸娘匆匆赶去公社,按照队长告诉她的,她去公社大院里找办学习班的。
公社大院是一个很大的四合院,大门前左右坐着两个石狮子,从大门进去,右边有一个小屋,里面一个胖乎乎的老头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中午时分,大院里静悄悄的。那老头似乎睡着了,不知道有人进来。芸娘走过他门口看院子里也没有人,又折回来到他门前问:“同志,请问办学习班的在哪个屋?”
老头抬起头来,眼睛从镜片上方上下左右把芸娘打量了一番才问:“你找哪个?”
芸娘说:“大爷,哦,不,同志,我找办学习班的。昨天从两河口来的。”
“两河口?两河口是几大队?”老头问。
“哦,两河口是十大队。”
“往里面走,倒右拐最里面那个屋。”
“嗯,劳慰同志。”芸娘给老头道谢后朝里面走去。按照老头说的,到了最里面倒右拐果然看见一排房间,她朝最里面那间屋走过去。
房间不大,门是虚掩着的,芸娘从窗户上看见叶林坐在一把椅子上,他面前有一张不大的长条桌,在叶林的桌子面前放着一个本子和一支笔,他坐在那里发呆。对面还有一把椅子,但没有人。
这时叶林也看见芸娘了,他一下站起来朝她招招手。芸娘看见叶林,心里好激动,她快步朝门口走去。当她刚准备推门进去时,旁边屋的门口探出一个脑袋问:“你干啥的?”
芸娘被吓一跳,连忙退回来,她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剪着一个小平头,便对那人说:“同志,我接到通知喊给屋里的人拿东西来,他在这里办学习班。”那人走出来看看芸娘,然后又看看房间里的叶林问,“是给他拿的东西吗?”
芸娘忙不迭地点头:“嗯嗯,是的,就是给他送东西过来。同志,我可以给他拿进去不?”
那人说:“你把东西放在这里,可以走了。”
芸娘看看里面的叶林,心有不甘地说:“哦,好吧。”她不敢叫叶林,叶林也没有走出来,只是坐在凳子上看着她。她把东西放在门口,都不敢多看几眼就匆匆地低着头走了。当她走到拐角处时,回过头去看那间小屋,只能看那扇虚掩着的门。她的眼泪一下就奔涌而出,心里好痛啊!最亲的人在里面,却不能说话,只能隔着窗户看一眼。也不知道他最晚在哪里睡的?吃的啥饭?芸娘从街上一路哭回家,肖三娘看见她眼睛红红的,问她:“没见到人?”
见到婆婆,芸娘心里更伤心,她哭着说:“看是看见了,但是不许说话,东西都不许我拿进去。”“妈,这咋个办呢?”
肖三娘毕竟见过世面,她问芸娘看见叶林时是啥情况?在干啥?芸娘把她看见的说了。
肖三娘想了想说:“可能叫他写材料,我啥都不担心,就担心把老大的事情挖出来给他框在脑壳上。这老大呀,真是作孽。”
芸娘听肖三娘说老大的事,她更加担心了。老大的罪名是很严重的,反革命的罪名哪个承担得起哦!芸娘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要不去叫大嫂请梁培山打听打听?她不敢对肖三娘说她知道大嫂和队长的关系,她想自己去跟大嫂说。芸娘虽然不善言辞,但是她心里什么都清楚。大嫂这些年没有挨批斗,多半还是梁培山帮她了。
晚上她去了大嫂那边,把叶林的情况告诉了大嫂。大嫂说:“那咋办?二弟就是直性子,现在这个时候,还不把自己撇开点。”
芸娘说:“嫂嫂,他也是好心,梁少卿以前是地主,但是他老了。而且他也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梁的人。”
大嫂问她:“你不恨地主吗?你们家一辈子给地主交租。”芸娘道:“有啥恨的,人家地主是人家生的好,生来就是地主家庭。恨人家也没用啊?我们自己生在穷人家,也不怪人家。”
大嫂憋憋嘴:“你倒是会想,每个人像你这样,就不打仗了。”芸娘不知道说什么了,就问她,“嫂嫂,能想个啥办法打听一下,看娃儿幺爸是啥罪名?”
大嫂也不笨,她明白芸娘心里想啥。就说:“这才一天,等过几天看啥情况。总不会有大多的事吧?他就只是扶了一下梁算盘。”梁少卿因为算盘打的好,人又很精,所以人们背地里喊他梁算盘。
芸娘说:“主要是担心怕把大哥以前的事翻出来说,你是要是把他整到了,我们这一大家咋办?”
大嫂也明白,她几个孩子,这些年要不是叶林和芸娘帮忙,她一个人也顶不住。但是她也不会在芸娘面前承认自己和梁培山的关系,她叫芸娘让肖三娘去找支书王怀青打听。
因为肖三娘以前帮过梁怀青的父亲。王怀青比肖三娘的大儿子大几岁,他们家四个孩子,家里很穷,他的母亲又是个残疾人,他父亲王正荣以前在梁老爷的庄子上做长工。肖三娘看他家困难,经常把一些自己和孩子们的旧衣服给他,让他拿回家给残疾老婆和孩子们穿,偶尔也接济一点食物之类的东西。王怀青小时候上过几年私塾,都是梁老爷让他去的,跟他的大儿子一起在私塾里念了几年书。否则他哪来的文化。
芸娘被大嫂点醒了,她连忙跑回家,对肖三娘说:“妈,你不是跟支书他们家关系好吗?要不你明天去找支书打听一下?”
肖三娘说:“我不想去给人家添麻烦,怕因为我们的事牵连人家就不好了。过几天看看再说。”
肖三娘心里其实很急,但是她明白有些关系是很微妙的。在你得势的时候,会有很多人会来围在你转。但是,当你一旦失势,甚至是倒霉时,别人唯恐避之不及。这就是人情冷暖,芸娘毕竟还年轻,她不会懂得人性当中这些复杂性的道理。
肖三娘叫她早点去睡,你每天还要出工呢,说不要太着急,今天叶林被带走才两天,等两天看看动静再说。肖三娘不愧是大家庭出来的人,她能沉得住气。
芸娘只好听婆婆的。
第二天上午,芸娘出工去了,肖三娘在家里带着芸慧,坐在太阳底下帮别人缝补衣服。不多时,只见王正荣拄着一棍斑竹棍子匆匆忙忙的走来了。
肖三娘看见他,赶忙让他来坐。王正荣七十多岁了,精瘦精瘦的,看起来身体还不错。他们家离肖三娘家有一公里多远,他年纪大了,肖三娘又是小脚,平时根本不出门,所以平时很少见到。肖三娘见到他,自然是高兴。
他们先聊了几句,问彼此的身体近况,然后梁正荣看看四周没人,便小声说:“三娘,我今儿是专门上来看你的,我晓得你心头急。怀青昨天晚上开会回来,我问了他二爷的情况,他说只要把情况弄清楚,二爷就没得啥事。”
肖三娘说:“老王啊,以后不要叫二爷了。现在都解放了,你比我还大,不要叫他二爷,叫他名字。”“我啥都不怕,就怕老大的事情牵扯进来就麻烦了。”
王正荣说:“我也想到这件事了,怀青说那个事情应该不会有啥问题,主要是有人去公社供,唉,啥人都有,没人把人为完的。我是借到看牛过来跑一趟,就怕你着急。莫急哈,我还得走了。人家看到不好,又会去公社乱说。走了走了。”他说完急急慌慌地拄着斑竹棍走了。
肖三娘看着他弓腰走去的背影,在心里感叹:“好人啊。”其实她不知道,她在别人心里也是好人。
半个月后,叶林被放了回来,因为他并没有犯什么具体的大的错误,只是说他站的立场不对,接受了半个月的思想改造。
如今阿桂也19岁了早已到了结婚成家的年龄,附近提亲的人也多,王老倌多觉得不满意,要么是成分不好,要么是孤儿。最后三姐少莲给阿桂介绍了一个人,是她们队上的。王老倌看了以后,觉得这人还本分踏实,成分也好。就同意了。
年底,阿桂也结婚了。自此,王老倌的几个孩子都成家了。新泉和新才早几年就结婚分家领过。阿桂成亲后,他就一个人过。
1960年底,二姐听说老家日子不好过,她千里迢迢回来把肖三娘接去了大西北。肖三娘这一去就是几年。
芸娘自从那个双胞胎夭折后,一直没有再怀孕。1961年,芸娘惊喜地发现自己又怀孕了,于次年十月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为了好养,叶林给这个大胖小子取名叫“狗蛋”。
来源:淡定叶子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