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年除夕,我妈收留讨饭母子在家过年,没想到因此我一生幸福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9-02 09:54 2

摘要:母亲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锅盖晃一下,火星在锅沿儿炸开,房梁还是那根黑黢黢的老枋,像个沉默的长者,看着我们忙忙碌碌。

那年除夕夜,我坐在灶间的矮凳上,火光把墙上的裂缝照得像一条浅河。

母亲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锅盖晃一下,火星在锅沿儿炸开,房梁还是那根黑黢黢的老枋,像个沉默的长者,看着我们忙忙碌碌。

父亲把竹帘掀起一半,寒风顺着门缝打进来,带着雪粒子一样的冻味,在碗沿上滚了一圈,冷得我牙根直打战。

那时我还不知道,一扇门开了,后来就再也关不上了。

第1章 大雪里的两盏灯

这是八一年冬天的最后一个晚上,镇子上早早就响了鞭炮,雪从午后一直落到天黑,压得屋檐很低。

我们家是条河沿胡同最里头那间砖木房,灶堂连着小堂屋,母亲烧一锅年菜,母亲说“做多点,年菜要有余头”。

父亲把收音机拨到文艺节目,那里面的主持人嘴里清亮,唱《红梅赞》,唱到“朵朵梅花向阳开”时,他顺手把音量调大了些。

我手上擀面杖正打着滚,把一张张饺子皮擀成一圆不圆、边厚心薄的样子,母亲笑我“力气用在横直上了,做事得会匀力”。

门外扑的一声,有雪堆落了,接着有敲门声,连敲两下,像是不敢打扰,又像鼓足了劲儿。

我看向父亲,他放下烟袋,“这个点儿,谁还来走门子”,说完,母亲已经去拉门栓。

门开了一条缝,寒风一下子钻进来,吹得屋里灯芯又暗了一圈。

门外站着一对母子,女人肩上搭着一条洗得发白的青布,碎花棉袄鼓着冻硬的褶子,脸颊被风刮得通红,眼睛里亮亮的像河里最亮的两点星光。

她怀里牵着个小子,七八岁的样子,头发齐耳剪得利落,戴着顶灰色的棉帽,眼睛圆圆的,脸上挂着两道风干的泪痕,也不哼也不闹。

“嫂子,借个火,借个热气。”女人把身体往门里微微一倾,声音低低的,有点发哑,“孩子一天没吃热乎的了。”

母亲看了父亲一眼,没等他说话,就把门开大了,“进来吧,冻得手都不像手了。”

父亲嘴里“哎”一声,不知道是应谁的。

女人进屋,站在门边没有往里,脚上那双胶鞋崩开了口,露出被冻透的棉絮,孩子也紧紧跟着她的腿,手揣在袖子里,眼睛扫了一圈灶台上的锅。

母亲把凳子往火塘边上挪,“先烤烤手,你们叫什么名字,外头雪大,别在外面站着了。”

女人迟疑了一下,“姓林,林桂花,沿路讨的,东边那口儿过来,想找个人,一时半会没找着。”

“孩子叫啥?”我忍不住问。

孩子抬头,眼睛很亮,“叫小宁。”

父亲把烟袋往旁边一搁,“今年风紧,镇上沿街的人多着呢。”

母亲瞪了父亲一眼,又笑着对林桂花,“要不跟我们一块儿吃顿年夜饭,都是粗茶淡饭,也没啥拿不出手的。”

“这怎么好意思。”林桂花连连摆手,“我们就是挨个儿借个火,捂捂手就走。”

母亲没接她的话,兀自把锅盖掀开,热气滚滚地冒了出来,蒸得窗子更糊了,“孩子小,空肚子过年像什么话。”

她从锅里夹出几片酥肉,净是肥瘦匀的五花,汤汁一抖,亮亮地冒着油光,搁到碗里,又夹了几块冬笋,洒点葱花。

孩子的眼睛一瞬不瞬,喉咙咕噜一下,脸更红了。

母亲把碗递过去,“先垫垫,饺子一会儿就下。”

林桂花把碗推回,“我们吃你家的,记账吧,明年开春,我给你做点手艺凑上。”

母亲笑,“记哪门子账,天底下过年,就是要热闹,坐下来。”

我那时候还是个嘴快的,“我妈做饺子可中,吃了走不了。”

父亲忍着笑,咳了一声,“小子不懂礼数。”

林桂花终于把孩子按在凳子上,孩子不敢动筷子,先看母亲,母亲点头,他才拿起筷子,“谢谢婶子。”

他舀一块酥肉,居然先夹给我,“哥哥先吃。”

我怔了一下,笑着把肉又夹回他的碗,“你吃,孩子吃饭不算客套。”

屋子里渐渐热起来了,窗子上给母亲用指头抹出了一道道的清亮,外头雪越下越密,像把整个天都盖得更低了。

父亲把收音机又调小一点,说话声压低着,也没再说赶人的话。

后来我才知道,那晚屋里两盏灯——一盏油灯,一盏火塘边上孩子的眼睛——把我很多年的冷和疑心,全都照暖了。

第2章 饺子与虎头鞋

饺子下锅的时候,外头一阵鞭炮跟着一阵,像有哪家抢着迎财神,我家的锅盖随着水沸腾起伏,母亲不由自主也高兴起来,脸上的皱纹都笑得像细细的树枝。

“饺子里面包了白菜和肉,放了点韭黄,年年有余。”母亲像孩子一样絮叨着,“小宁,吃饺子要蘸点醋,酸一点更香。”

小宁点头,伸手去端碟子,手指关节冻得紫红,指头又细又白,像水边的柳条,只是冻得僵僵的。

我不知怎的盯着那双手多看了两眼,心里忽然就软得不行。

林桂花看见,赶紧把孩子的手往袖子里捂,“冻坏了手,做啥都不利索。”

母亲给他们两个各盛了一大碗,自己也坐下来,眼睛里像一汪水,一边看我们吃,一边抹了下围裙,“边吃边说,路上是哪来的,岁数不大就跟着娘出来走,心疼。”

林桂花眼睛垂着,声线却稳,“老家在南边,乌江那头,前年水涝,地里没收成,男人进城打零工去了,去了就没音信了,手里那点粮票也换没了,我带着孩子沿路找找,能找着就团圆,找不着就……”她顿了顿,“就认了命。”

父亲看着碗边飘起的热气,半天才“唉”了一声,像是为了那句“认了命”。

小宁吃着饺子,眼睛时不时瞟向门口,我问他“冷吗”,他赶紧摇头,“不冷,哥哥,不冷。”

“你家那边做手艺?”母亲打量了一眼林桂花的袖口,针脚匀整。

“会做点鞋子和补衣服。”她放下筷子,从怀里小心地掏出一个布包,打开来,是一双小小的虎头鞋,赤红的布底,缀着黄线,针眼细密,虎眼用黑纽扣做的,活灵活现,“本是给自家孩子做的,穿着跑方便。”

我一愣,我家……这时我才注意,鞋子的码子太小了,像给两三岁的娃娃穿的,和小宁的脚差了好几码。

她抬头看母亲,“嫂子,你家里是不是还有个小丫头。”

母亲笑得眼睛弯,“我闺女小春,今年三岁多,今天被舅舅接去城里看灯,这会儿没在家。”

林桂花把虎头鞋捧着递过来,“拿去给小丫头穿,孩子脚上有鞋,路上显得有个奔头。”

母亲连连摆手,“这可不行,这是你自己的手艺,留着换饭。”

“我吃了你们家的饺子,这鞋就该放在你家里。”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不闪不躲,“年年看见鞋,就能记着我们母子一回。”

母亲没再推,把鞋放在炕沿上,轻轻摸了一下虎头的耳朵,“那我记着你们。”

父亲在一旁叼着没点着的烟,过了会儿找出盒火柴帮我点了火,又把火吹灭,“吃饭,吃饭。”

吃过一阵,母亲像想起什么,抬起头,“你们今晚别走了,床上有干净的棉被,我给你们挪个地方,年夜饭过后,再走心不定。”

林桂花咬着嘴唇,最终点了点头,“那就打搅一宿。”

她把孩子安顿在炕沿靠墙的地方,自己坐在矮凳上,像是习惯了这样的站坐,不敢把身子靠得太松太软。

我偷偷把自家的棉手套递给小宁,“明天上路戴上,别冻着。”

小宁看了母亲一眼,母亲点头,他才接过来,“哥哥,你好人。”

这三个字砸在我心里,像以后很多年里那些沉甸甸的东西。

夜深了,鞭炮声渐稀,雪还在下,火灶里的火慢下来,变成红红的一片,我躺下的时候想起刚才母亲在暗处把小宁的帽子轻轻掀了一下,眉梢的弧度突然柔软,“这孩子,像个闺女似的干净。”

我没听明白,只觉一阵暖,有灯,有火,有吃的,有人说话,隔壁那间的鼾声都显得踏实。

第3章 风里的消息

正月初一,天才拂白,我们门上就贴了红对联,父亲从箱底翻出去年剩下的爆仗,噼里啪啦地响了一阵,邻居家也开门,雪地里有人扫出了一条小道,踏得两边鼓鼓的。

林桂花把被卷得整整齐齐,床被角掖得平平整整,像要给我们留个好印象,母亲笑,“你这手艺,干净利落,哪家要用人都愿意。”

她把家里一个旧挎兜递给林桂花,里面塞了半袋米面和几个鸡蛋,“路上放着。”

林桂花推,“我背不动,你们自家人吃。”

母亲声音严厉起来,“乡里乡亲的说什么,人活着,不光是吃嘴里的,还是吃别人的心。”

林桂花抬头看了母亲一眼,眼里一闪一闪的,“嫂子,等春上我有了着落,我来镇上找你。”

说完,她从怀里摸出一枚别针,别针上系着一截红线,线虽退了色,却干净,“这是我娘家传下来的平安扣的线,扣丢了,就剩这根线了,我给孩子系了这么多年,现在……留给你家的小子吧。”

她把线递给我,我有点懵,下意识把它系在自己衣襟里,红线很轻,像一小团火。

“你家要找的人,我们可以去问问。”母亲还是不放心,“男人叫什么,干啥活。”

“姓宁,叫宁久生,说是在糖业公司做搬运,后来又说去砖瓦厂,户口迁没迁,我就不知道了。”她说着话,低了低头,“这些年,消息混乱。”

父亲在一边开口,“名字记住总好过乱打听,年后我去糖公司问问。”

林桂花朝他深深点头,眼圈里已经有了红,她牵着孩子的手,转身要走,小宁忽然停住,回身把昨天那副手套又塞回我手里,“哥哥,留着,等我长大了,我再拿新的来换。”

我看着那双手套,鼻子一酸,说不出话。

她们的背影走进风雪里,很快就被削薄被模糊,像风里的两点灯,忽明忽暗。

我那年十六岁,常常以为两三句话可以改变人的命运,等年后父亲真的去糖公司打听,才知道好人好事也要碰巧。

糖公司的人说没这号人,砖瓦厂那边也说不清楚,父亲跑了两回,回来时脚跟上都粘着雪泥,摇头,“人多,名字又像,一时半会怕是找不着。”

母亲嘟囔,“世道总要往好的走,慢慢就有了消息。”

可是消息这东西,来时像风,走时也像。

我后来进了供销社旁边的一家修理部,当学徒,师傅姓张,叫张为民,最初教我修自行车,拆链子,掰辐条,冬天手冻得裂口,抹猪油也不见得好得快。

“修理行,看着不起眼,站住脚的,是两个字——良心。”张师傅常挂在嘴边,“人家靠这车子挣钱吃饭,咱就不能糊弄。”

那几年小镇慢慢热闹起来,街上有穿喇叭裤的,厂子角落里传起了录像厅的风声,谁谁家的女儿进了县里的针织厂,一大早就有小姑娘拎着布头跑过我们的门口,和风一起跑过去的,还有那些从没见过的消息。

我偶尔会路过供销社,拿一根汽油管,或者去百货社抽支笔,心里不经意地想起红线的触感。

某个傍晚,街口突然摆起了流动的缝纫机摊位,一个女孩子脚底生风,脚踩着机器,手里抬落得快,围着的人都说“看手快,看手艺好”。

我站在远处看,太阳擦了一下屋檐,落在她的脸上,她眉毛修得很好,眼睛干净,咬着嘴唇的样子让我莫名熟悉。

她抬头瞥了我一眼,也像突然停住了手,随即低下去继续踩,脚下“嗒嗒嗒”的声音不停。

有人把裤子从车上取下来了,说,“姑娘,你这针脚,比厂里有些老师傅还齐。”

那姑娘笑了笑,眼角一弯。

不知怎么的,我走了过去,挤到摊前,她抬眼看我,先开口,“你衣襟上,还别着一根红线。”

我低下头,还真是,那根已经有点退色的红线一直被我别在角上,洗一洗就打个新的结,还能挂着。

“你……”我喉咙干,“你是……”

她把手往手心里一包,像是怕寒风,“我叫小荷,宁小荷,林桂花的女儿。”

我愣住,半天没反应过来,“你……你不是小宁。”

她笑了,笑里有寒风,也有火,“那时候娘怕路上不干净,就给我剪了男孩头,说是儿子不容易挨欺负。”

我懂的东西一下涌上来,然后又慢慢落下,我心里那根细细的弦,啪的一响,音散成一串点点。

“哥哥。”她轻声喊了一句,像那年除夕的时候。

第4章 真相像春风

那天风停得早,街口转角那棵槐树上挂着去年的旧许愿带,还随意扯了两块红布头,摇啊摇。

我站在她的缝纫机旁,手没处放,只能插进袖子里。

“你娘……”我问出口,又觉得太唐突。

她把缝完的裤脚一抖,折起来递给顾客,从兜里抽出一个布头,替顾客把找零抹平,“两年前冬天,娘在外头冻病了,拖到了春天没缓过来,人就去了。”

我的胸口像被谁轻轻按了一下,按得结实。

“我后来跟着做事的大娘到了针织厂,学了两年,能做点活儿。”她看着我,眼睛里是什么亮亮的东西,“那天除夕的饺子,我记到现在。”

她说“饺子”两个字的时候,舌尖轻轻碰触上颚,发音不稳,像怕哭会把这个词弄碎。

我忍着喉咙里那团酸,“你怎么回来的。”

“上月接到厂里通知,说要去镇上的修理部换一批机器的踏板,有老师傅说镇上的修理部有个张为民,手艺好。”她看我的眼睛一点不躲,“我想来看看,也……看看你家。”

我恍然,“原来如此。”

第二天,她按了约定,叫我去针织厂里,看了几台卡着线盘的老机器,我拿起工具,在冷风里俯身拧螺丝,手指一碰到冰冷的金属,一阵麻,手上的裂口又裂开一点,指节里的血渗出来,染红了抹布。

她蹲在我旁边,递了一块干净棉布,“手破了要包,不然针缠上血线,不好看。”

我笑,“你管得真细。”

“娘说,做细活的人,都得把手当命。”她眼睛亮亮的,有一言一行被人教过的痕迹。

我拧紧最后一颗螺丝,机器轰隆一声,带子转动了,台子擦了一下,像一头老牛被唤醒,稳稳地跑起来。

厂长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连连点头,“小李啊,不错,真不错。”

他话音刚落,小荷扎紧围裙的带子,认真地跟他说起保养的问题,我在旁边看着她说话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晚些时候我把她带回家,母亲见她先愣了一下,随即笑得眼尾都是皱纹,“哎呀,小宁……不,小荷,快快快,进来,屋里暖和。”

她在门槛上顿了下,像是怕踩脏我们的门槛,站了一会儿才把脚迈进去。

我把那双多年放在柜子顶上的虎头鞋拿下来,鞋子边已经发黄,但那针脚还牢牢的,“你做的。”

她伸手摸了一下虎耳朵,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抬头看着母亲,“婶子,娘走之前,总念叨着你,说你家的饺子是她这辈子吃得最心安的。”

母亲呼一口气,拿袖口按了一下眼角,“我今年包的馄饨也不赖。”

她笑了,笑里有泪。

父亲在屋里咳了一声,慢吞吞地从里屋出来,眼睛打量了一下小荷,“吃饭吧,坐下吃饭。”

他这句话像是一声敲在木头上的锤子,没那么热,但也没那么冷。

饭桌上多出了一碟炒青菜,一盘年糕,母亲特意把鸡腿拨了两个,一个推到小荷碗里,一个放到父亲碗里,“过年嘛,把良心也吃出个滋味来。”

小荷不敢夹,很规矩地把手放在膝盖上,母亲用筷子去捣她,“吃啊,吃才是硬道理。”

饭后,母亲把我拉到厨房里,压低了嗓子,“这丫头跟着你忙了一天了,镇上住哪儿。”

“还没找,我想……”我话没说完,母亲就摆手,“住我们后屋,床铺干净,早些睡,过年嘛,别让人跑进跑出。”

我笑着点头,这一刻我比那年除夕更确定,母亲的心比冬天的灶火还大。

小荷在后屋铺好被,把窗户小心地关了一点缝,还问我,“晚上有风,窗纸会不会响。”

我说,“响也不怕,我们屋顶上有猫,有猫就更热闹。”

她笑。

我站在门口没走,她抬头,“哥哥,你怎么老笑。”

我挠挠头,“可能是……我觉得你回来,像风从南边吹回来了。”

第5章 亲事与风言

小镇比风还快的是风言风语,小荷住进我家后的第三天,院外就有人朝里探头探脑,我去井边打水,正巧听见王婶在门口跟刘婶说,“当年讨饭那对母子,是这人家的,不知道人家说清不清楚。”

刘婶叹口气,“现在好了,人家姑娘也勤快,不坏就是好。”

我端着水桶,不知该笑还是不笑,走过她们身旁的时候,点了点头。

晚上父亲在屋里点起一根蜡烛,把烟袋摆在桌上,盯着镶金边的旧镜子发了会儿呆,转头看我,“你心里怎么想,自己有个数。”

我看母亲,母亲很自然地端出一碗热汤,“喝汤,喝了想事心不堵。”

父亲接着说,“人家姑娘,不管是啥出身,心地你要看得清,别被别人说几句就心里发毛。”

这话叫我心里一暖,又隐隐带点稳重的压力,“爹,你放心。”

小荷很聪明,她知道镇上的人嘴碎,她每天早起去厂里,晚上回来就帮母亲收拾屋子,扫地擦桌,连门口的苔都用刷子刷得干干净净,像是给自己种一块平地。

有一天供销社外头的摊位上来了个外地人,非要占她的道口,她低声跟人家说“我年来就在这里做,今天给你挪点位子,你也让我有口饭吃”,那人还不让,大家围着,嘀嘀咕咕,正闹得紧张时,我过去把脚下一块石头搬开,“地是平的,心也该平。”

那外地人被围观撑得有点不好意思,口里咕哝两句,挪了,街上风立刻缓下来。

晚上小荷敲了敲我屋门,递给我一只小盒子,“哥哥,厂里知道你修好了机器,这是给你的劳务钱。”

我打开看,是十块钱,圆圆的一叠,看着不厚,却是我们家半个月的菜钱。

我把盒子合上,推回去,“这钱你拿着,回头要买线要买布,还要添一件厚一点的棉衣。”

她笑,眼尾弯成月牙,“我能挣,再说,你迟早是……我家的人。”

她这句话说得很淡,可我心里像开了花,花开的时候,上头满是白霜,也不显冷。

我提了亲,父亲没吭声,母亲却把菜板敲了敲,“亲事不在人家口里,在我们这桌上。”

她转头看父亲,“你说呢。”

父亲清了清嗓子,“我这人说话直,姑娘是好姑娘,只要你们两口子日后相互扶持,别嫌贫爱富,别忘了根,我就点头。”

我低头笑了,小荷站在门口,手捏着围裙角,眼睛亮亮的。

当然,世上没有这么顺当,有几天我走街过巷,还听见有人说“李家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找个讨饭的,怎撑门面”,也有人说“你看那姑娘做活儿的时候,眼神稳着呢,稳心人。”

我没反驳这话,走过他们身旁的时候,心里默念母亲说过的,“人嘴长在别人身上,你只守自己的一口良心。”

这段时间,针织厂传出消息,说今年有一笔大单,要赶出几百件春衣,机器老旧,怕卡线,我们连夜加班改了几个关键齿轮,小荷带着女工做针脚,女工们都说“宁师傅手稳”,不再叫她“讨饭姑娘”,而叫她“宁师傅”。

一个傍晚,厂里那台最大号的缝纫机忽然发出“哐当”的响声,线盘乱跳,针板卡住,带子在轮子上打滑,整间车间都停了,厂长急得直跺脚,“这要砸了,订单全砸了。”

我一把从工作台上抓起扳手,身子探进机器底座里,汗顺着额头往下滴,手背上的裂口疼到牙根发酸,小荷在一旁用手电筒照着,“哥哥,小心。”

我咬着牙把卡死的螺丝一个个松开,取下旧轴,换上备用件,手上黑油糊满,光亮从她手里的手电上折下来,照得那口黑像柔柔的水。

十几分钟后,机器“咔嗒”一声顺了,带子也稳了,车间里一片欢呼,厂长一屁股坐在小马扎上,“小李啊,你是我们厂的救星。”

小荷看我,眼里全是骄傲。

赶完那批货,厂里给我出了纸谢状,还给了三十块钱奖金,街上有人看见,说“这小子有出息”,那些之前嘴碎的,也收了声。

父亲挽起袖子,给我放了一盏酒,“喝吧,喝这一口,是你自己挣来的。”

我们席上没有豪言壮语,只有一碗热乎乎的汤,和母亲唠叨的“吃多两口,春天要长力气”。

第6章 一碗热汤,一生长路

我们结婚那天,没有唢呐队,只有刘婶在门口摆了两盏大红灯笼,母亲找出当年存下的两方红布,剪成囍字,我拿着秤把把把它挂在门楣上,手心汗津津的,父亲在旁边看着,额头的皱纹像一条一条的路。

小荷穿了一件浅绿的布旗袍,外头罩着新做的棉袄,头发挽成一个小髻,耳朵上戴着母亲借给她的那对旧银饰,微微一动,耳坠轻响。

她把那根红线别在我胸前,抬头轻声,“哥哥,平安。”

我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纸包,是那双虎头鞋,鞋底已经略黄,边上有些毛,但我舍不得丢,也舍不得随便放,她接过去,轻轻在心口按了一下,“娘能看见的。”

我们在自家的小院里摆了四张桌,邻居们来了,端着碗笑,“吃席,吃席。”

母亲忙前忙后,脸红扑扑的,“吃菜,吃菜,今天没大鱼大肉,都是家常菜。”

父亲坐在上座,难得露出笑,端起杯子,“来来来,一人一口,日子是越过越有味。”

我们就这样成了家,最初的日子磕磕绊绊,有时候为了帐目争几句,有时候为了某个客人的要求忙到深夜,腰酸背痛,第二天一睁眼,还是一摊活,但两个人一起的时候,苦都软了半分。

我把张师傅那家门前的一半空地租下来,挂了块小木牌,写“修理缝补”,旁边又加了四个小字,是母亲提的笔,“两盏灯”。

有人问我,“啥意思”,我笑,“冬天屋里有一盏灯,心里也有一盏灯。”

小荷在里面做活儿,针脚走得稳稳的,我在外面修车,偶尔给人做个小器件,带着她学修理,小姑娘们来试衣,总爱围着她问东问西,她不急不躁,一件一件应着,有时喉咙哑了,我把茶端给她,她喝口茶接着笑。

母亲常来店里坐,拿一块棉布擦桌,擦到发亮,她看着我们热闹,这里动一下,那里说一句,“你们这小店,有人情就有生意。”

父亲则在屋里修修旧桌脚,偶尔出来看店门口,“门口的边要扫干净,脏在里头,人家看门就不进了。”

我笑,“爹,这一点儿你比我还讲究。”

他哼一声,“这叫门面,面子不是给别人看的,是给自己的。”

细碎的日子一点一点往前走,我们也一点一点地稳下来,过了两年有了孩子,是个女儿,生得白白嫩嫩,哭声到夜里像个小猫。

我抱着她,手都哆嗦,怕她在我手里散了架,小荷在旁边笑我,“你这么大力气修机器的人,抱个孩子都怕。”

我低头看着女儿那双小手,像极了当年的小宁的手,又像极了小荷,十指纤长,握着我的手指头缩进脖颈里,我忍不住吻了一下她额头,“闺女啊,生在灯下就好,外面太冷。”

小荷从箱底翻出一个纸包,打开,是那双虎头鞋,她眼圈红了一圈,“娘说孩子脚上有鞋,路上就有奔头。”

我接过来,轻轻放在女儿的脚边,鞋子小小的,像一对旗帜,我们家里,像是又多了一盏灯。

第7章 年年除夕,灯火不灭

这几年我们家的门更忙了,春天有春天的风,秋天有秋天的雨,九十年代过来,镇上多了一个个小饭店,街上开了录像厅,又关了,又开了,人们对新鲜的东西有着每一代人才有的热情,又有每一代人都要受的经验教训。

张师傅老了,有一天把工具一件一件装进一个布包里,拉着我的手,“你干吧,我退了。”

我握着他的手,像握着一段老木头,温温的坚实,他眯着眼,“技术、良心、传承,别忘了。”

我笑,“不敢。”

母亲也老了,背更驼了,但眼睛还亮,每年除夕,她总要多做一两道菜,说“人多热闹”,哪怕就我们几口人,她也要摆满一桌,放下筷子之后,点一根香,嘴里念念叨叨,念完,她笑笑,“我不求人,只求一家人心齐。”

父亲后来也病了,那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冷,他躺在床上,握着我的手,手还是硬,“你妈是个好人,你跟着她的好,日子就错不了。”

我点头,心里像有一块石头放下去,落得砰的一声。

父亲去的那天,天色灰白,小雪末末地下,母亲把他的衣襟理好了,手稳稳的,没有哭天抢地,只是轻轻抚摸他的额头,“去吧,老李,去找你那堆老兄弟喝酒去。”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摆酒席,也没有大声说话,小荷把女儿抱在怀里,女儿把头贴在她的胸口,轻轻地说“外公去当星星了”,我却想起了那年除夕的火光。

这些年我们店也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隔壁街上父母忙不过来丢在家的小子,一个是从外地跟着舅舅来镇上的孤儿,我和小荷不问他们从哪儿来,只看他们手脚灵不灵,心正不正,心正了,手也就稳了。

又有一年除夕,雪又大,门外又响了一阵敲门声,我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小伙子,背着个破帆布包,脸冻得通红,手上没手套,他看着我,“叔,借个火。”

这句“借个火”,像是从三十年前穿越过来的回声,我心里一震,侧身让开,“进来,热热手,吃饭再走也行。”

母亲不在了,小荷忙得满头是汗,女儿在灶间放了一碗汤在桌角,笑笑,“来,先喝口。”

小伙子喝了一口,眼睛一亮,“谢谢阿姨。”

我问他,“从哪儿来。”

“北边,来找工,学过电工,不知道镇上要不要人。”他答。

我看着小荷,她朝我点点头,我心里一下子就有了主意,“你要不先跟着我们做几天,看合不合适,再说下步。”

他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好。”

那天我们多加了一副碗筷,菜照旧,汤照旧,屋里的火炉子里照旧烧着老树根,冬天照旧冷,但我心里那盏灯越烧越旺。

后来这小伙子在我们店里做了几年,学得仔细,手稳,人也稳,后来去了城里的电器厂,干得风生水起,每逢春节,就会给我们寄一封信,里面夹着两张火车票,说“师父,师娘,来城里玩玩”。

我总是笑着摇头,“我这心不适合城里的风。”

小荷总爱笑我,“你是躲不掉的,哪天外头没有风了,咱们自然也去了。”

我抱着她的肩,“城里有城里的灯,我们家有我们家的。”

女儿渐渐长大,读书读到县里,又跑到市里去学了美术,画画的时候,还喜欢画小院的那扇门,门边的灯,灯下的两个人影,淡淡的亮,淡淡的暖。

有时候她也会问,“妈妈,当年你要是没遇到爸爸,会不会也有别的人来借火,或者你会做别的。”

小荷笑着摸她的头,“世上的事哪能老想如果,有时候,幸福就是走过来的,就是有人给你开了一扇门,你就走进了那扇门。”

我站在一边,看着她们,眼睛里有风,也有火。

除夕夜又到了,街上的炮声和多年前没什么两样,电视里开始放春晚,节目更新了,话也更新了,但人和火仍旧是老样子,我们在灶旁捆扎饺子边口,母亲的老规矩没有改,小荷把饺子一个个摆得整整齐齐,说“年年有余头”。

夜深,我们端着饺子,坐在小院里,门口挂着我们当年结婚时那对红灯笼,虽有些旧,却还能发光。

我看着女儿在灯下把那双虎头鞋画在纸上,仔细描着每一针每一线,像要把这东西也一代一代地传下去。

她抬头笑着说,“爸,这鞋太小了,给谁穿。”

我说,“给记忆穿。”

她笑出了声,我也笑了,笑里有很久的风,有很久的火,有人间最简单的器物和情感。

那年的子夜,雪没来,风也小,路上稀稀拉拉有几个人走过,脚步声在夜里展开,又收起,我把那把老门栓插好,回头看屋里,灯火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柔软。

我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林桂花牵着她的“儿子”,踏进我们家的那一刻,母亲拨开锅盖的那一刻,我胸前别着那根红线的那一刻,和小荷在街角抬头看我的那一刻。

我知道了,我的一生的幸福,就这么一刻一刻地积起来,像冬天炉子里一点一点添进去的柴火,看着不响,却能烧透漫长的夜。

这幸福不在大话,不在热闹,不在重金,在一盏灯、一碗汤、一扇敞开的门里,在有人伸手的时候,我们刚好在旁边说了一句“进来吧”。

来源:乡村溪流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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