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日头刚擦着西山尖儿,雨就瓢泼似的往下倒。慧心带着徒弟路过青石镇外的破龙角庙,原想着进来躲躲雨,谁承想撞见这档子事。
"师父!这庙门咋还栓着草绳呐?"小沙弥拎着油纸伞往门框上撞,"里头不会吊着啥脏东西吧?"
"闭嘴!"老尼姑慧心一巴掌拍在徒弟后脑勺,"出家人嘴里干净点!这荒郊野岭的破庙,栓草绳是挡煞的规矩!"
话音未落,庙里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慧心瞳孔猛地收缩,她分明瞧见供桌后的破幔帐晃了晃,露出半截青布衫角。
"谁在那!"慧心抄起拂尘往前半步,铜铃铛在腰间叮当作响。帐子后头传来沙哑的男声:"救……救命……"
这日头刚擦着西山尖儿,雨就瓢泼似的往下倒。慧心带着徒弟路过青石镇外的破龙角庙,原想着进来躲躲雨,谁承想撞见这档子事。
"师父,真有人!"小沙弥踮着脚往帐子后头瞅,"是个男的!"
慧心早瞧清楚了,那男子歪在香案旁,衣襟浸着暗红血渍,脸色白得跟庙里的泥胎似的。她刚要迈步,忽地瞥见门槛上横着三炷断香——这是镇上老人说的"断魂香",专门引生魂入阴宅的。
"别动!"慧心拽住要上前搀扶的徒弟,"这香有问题。"说着从褡裢里掏出面青铜八卦镜,往男子脸上照了照。镜中倒影猛地抽搐,男子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低吼。
"师父!"小沙弥吓得直往后缩,"他……他没影子!"
慧心眼皮狂跳,镜中人的确没半点影子,可分明有热气扑在她手背上。正犹豫着,那男子突然抓住她脚踝:"姑娘……救……"话没说完就昏死过去。
"还愣着干什么!"慧心把铜镜往徒弟怀里一塞,"把人架到神像后头!"主仆俩费老鼻子劲才把男子拖进角落,慧心扯下幔帐盖住他,转身从供桌上摸出半截残烛。
"师父咱不走吧?"小沙弥盯着男子渗血的绷带直咽唾沫,"这荒庙邪性得很!"
"走?外头雨跟瓢泼似的!"慧心把烛台往神像手里一插,"况且……"她突然压低嗓子,"你瞧见没?这男子后颈有朱砂痣。"
小沙弥凑近细看,男子后颈果然有粒红豆大小的朱砂痣,在惨白皮肤衬得跟滴血梅花似的。"师父认识他?"
"十年前白云观那场法事……"慧心话头戛然而止,当年观主为压邪祟,在七个男婴脚心点了朱砂,其中一个就是这般模样。"去,把咱的驱鬼符贴在门窗上。"
徒弟刚转身,男子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咯咯怪响。慧心抄起拂尘就往他天灵盖拍,符纸无风自燃,青烟里竟飘出股子腥臭味。
"师父!"小沙弥捏着鼻子嚷嚷,"他身上咋有烂鱼味儿!"
慧心脸色骤变,这味道她在运河边见过——去年端午有货郎溺亡,捞上来时浑身就是这味儿。"快!把褡裢里的朱砂拿来!"她咬破指尖在男子眉心画了道血符,"孽畜!敢在佛门净地作祟!"
男子猛地睁眼,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慧心抄起铜镜照他面孔,镜中映出的却是张青面獠牙的鬼脸!"桀桀桀……"怪笑震得梁上积灰簌簌直落,小沙弥吓得尿了裤子。
"孽障!"慧心甩出七枚铜钱,叮叮当当钉住男子四肢,"今日撞见姑奶奶,算你倒霉!"她刚要念咒,男子突然开口:"等等!"
这声音清亮得很,哪还有方才的沙哑?慧心一怔,铜镜里鬼脸已然消失,露出张眉清目秀的脸蛋。"姑娘……"男子艰难抬头,"我不是邪祟……"
"你不是?"慧心冷笑,"那这烂鱼味哪来的?"
"我……"男子欲言又止,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绷带渗出的血水竟泛着青黑。慧心用拂尘沾了朱砂水往他伤口上洒,青烟腾起时,她分明瞧见皮肉里有指甲盖大的鳞片。
"师父!"小沙弥突然指着神像惊呼,"那蜡烛……"
三人齐齐转头,供桌上的残烛不知何时被换成了白幡似的纸灯笼,昏黄火光里,神像嘴角竟挂着抹诡笑。慧心抄起铜铃铛拼命摇晃,铃声却闷得像泡了水的破锣。
"别摇了。"男子突然开口,"它来了。"
庙门砰地撞开,穿堂风卷着雨水扑进来。慧心借着闪电往门外瞅,险些没把魂儿吓飞——青石台阶上密密麻麻趴着上百只湿淋淋的青蛙,绿莹莹的眼睛齐刷刷盯着庙里。
"快关门!"小沙弥要过去插门闩,却被慧心一把拽回。"别动!门闩上有东西!"她举高油灯细看,门闩上赫然缠着根黑亮亮的头发,发梢还滴着水珠。
"咯咯咯……"神像后头传来母鸡下蛋似的笑声,慧心抄起铜镜往笑声处照,镜中映出个穿水绿袄子的姑娘,正歪在香案上梳头。可等转回头,啥都没有。
"师父!"小沙弥扯着慧心衣袖直抖,"他……他在发光!"
慧心低头一看,男子伤口渗出的血水正泛着幽蓝荧光。这哪是血?分明是磷火!她刚要念往生咒,男子突然抓住她手腕:"姑娘,我死得冤……"
轰隆!
炸雷在庙顶炸开,纸灯笼噗地熄灭。慧心摸出火折子要点灯,却被男子死死攥住手腕:"别点灯!它们会循着光来!"
"啥东西?"小沙弥牙关打颤。
黑暗里响起指甲刮擦木头的吱呀声,接着是上百只青蛙齐刷刷跳上台阶。慧心贴着墙根摸到神像后头,冰凉的石壁突然渗出黏糊糊的液体,腥臭得令人作呕。
"师父!"小沙弥的尖叫刺破黑暗,"门……门框在流血!"
慧心举起火折子往门框上一照,殷红的血顺着木纹往下淌,在门槛汇成个小血洼。更骇人的是,血洼里浮着半张人脸——正是白天在镇上见过的更夫!
"王大爷!"小沙弥要扑过去,被慧心一巴掌扇醒。"不想死就闭嘴!"她掏出最后一张驱鬼符拍在门框上,符纸却像遇见滚油似的滋滋冒黑烟。
"桀桀桀……"神像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慧心师父,十年不见,您的法器不管用了呀。"
慧心浑身汗毛倒竖,这声音分明是当年白云观那个疯道姑!"你……你没死?"
"死?"神像的笑声愈发尖利,"我成了这庙里的守祠灵,倒要谢你当年那碗符水!"
轰隆!
又一道雷劈在庙前的歪脖子树上,树干应声断裂,砸起满地泥泞。慧心借着闪电往神像上看,惊得魂飞魄散——那尊斑驳的菩萨像,不知何时换成了疯道姑的脸!
"现在知道怕了吧?"道姑的幻影在神像上空盘旋,"当年你们用七星钉封我魂魄,如今该还债了!"她枯瘦的手指直指慧心眉心,小沙弥当场翻着白眼栽倒。
"师父!"男子突然扑向慧心,将她扑倒在地。道姑的鬼爪堪堪擦过发髻,带起几缕断发。慧心抄起铜铃铛就往神像上砸,青铜铃铛撞出清脆响声,道姑的幻影竟淡了几分。
"有点本事。"道姑冷笑,"可惜你救了个不该救的人!"她突然指向蜷缩在角落的男子:"知道他为啥被水鬼缠上吗?"
慧心刚要念咒,忽觉后颈发凉——供桌上不知何时多了碗黑乎乎的药汤,正冒着热气。道姑的鬼爪端起药碗:"当年你们喂我的化魂汤,如今该轮到你徒弟了!"
"别碰他!"慧心甩出拂尘,银丝缠住药碗往地上摔。瓷片飞溅时,她瞥见碗里浮着半截腐烂的指甲,正是道姑当年被拔掉的尸甲!
"咯咯咯……"道姑的幻影突然暴涨,青面獠牙直冲房梁。整座破庙开始剧烈震颤,墙皮簌簌剥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符咒——全是当年封印道姑时留下的!
"快念往生咒!"慧心把佛珠塞给男子,"我撑着符阵,你送他去投胎!"
男子却呆呆望着神像后的符咒,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膛——那处朱砂痣旁,赫然纹着半朵残缺的莲花!"我是白云观第七个婴孩……"他喃喃自语,"十年前就该死了……"
轰隆!
房梁突然坍塌,慧心被木梁砸中肩膀,疼得眼前发黑。道姑的鬼爪趁机掐住她咽喉,腥臭的腐气喷在脸上:"当年你师父用七星钉杀我,如今我要你尝尝魂飞魄散的滋味!"
"师父!"男子突然暴起,竟徒手抓住鬼爪。慧心趁机摸出贴身藏着的雷击木,狠狠刺向道姑天灵盖。青烟暴起时,她听见道姑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你们竟用雷火坏我修行!"
破庙突然陷入死寂,只有雨水砸在残垣上的闷响。慧心瘫坐在地,发现男子正死死盯着神像后的符咒。"你……究竟是谁?"她捂着流血的额头。
男子转身望向门外,青蛙群不知何时已散去,唯有满地黏腻的黏液泛着荧光。他突然扯下颈间挂着的铜锁片,上面刻着"白云观第七子"——正是当年观主亲自系的护身符!
"我……"男子刚要开口,庙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铜锣声。慧心往窗边望去,只见镇上的更夫举着火把往破庙奔来,身后跟着十几个举锄头的村民。
"在那!"不知谁喊了一声,火把齐刷刷照向破庙。慧心刚要应声,却发现男子脸色惨白如纸——他后颈的朱砂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都别动!"更夫王大爷的铜锣咣当一声砸在门槛上,"这庙里闹邪祟!前日李二家的牛犊子就是在这没的!"
慧心刚要解释,后脖颈突然泛起凉意。月光从破窗斜切进来,照得男子胸前的莲花纹泛着青。她这才瞧见那莲花瓣上密密麻麻刻着人名——最上头那个分明是观主的手迹!
"抓住他!"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声,七八个后生举着锄头就往庙里冲。男子猛地转身,瞳孔缩成两点幽火,抬手就把冲在最前头的后生掀出三丈远。
"邪了门了!"王大爷举着火把直抖,"这后生能徒手掰断牛腿骨!"
慧心抄起雷击木就往男子身上贴,符纸刚碰到他肩头就腾起青烟。"别过来!"男子喉咙里滚出非人非兽的吼声,供桌上的残烛突然爆出丈许高的绿火。
"师父!"小沙弥突然从昏迷中惊醒,指着神像后的符咒直嚷:"那莲花……在吸血!"
众人这才瞧见,刻在墙皮里的符咒纹路竟泛着暗红,细看竟是密密麻麻的人脸在挣扎。慧心头皮发麻,十年前白云观地窖里,那些被邪祟附身的弟子死前也是这般模样!
"快挖了他眼睛!"王大爷突然尖叫,"这邪物会勾魂!"
两个壮汉扑上来按住男子,匕首尖离他眼眶半寸时,慧心甩出佛珠打偏刀锋。"都别动他!"她厉声喝道,"这是白云观当年镇邪的七星子!"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几个老人交换着惊恐的眼神。十年前那场法事,观主用七个男婴布七星阵镇压邪祟,最后只活了一个——这事在青石镇是禁忌。
"不可能……"王大爷的铜锣咣当掉地,"那孩子早被送到京城了!"
男子突然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类似婴啼的怪声。慧心扯开他衣襟,惊得倒退三步——那朱砂痣不知何时裂成七瓣,每瓣都渗着血珠,竟在胸前组成个完整的北斗七星!
"轰隆!"
破庙房顶彻底坍塌,月光如银泻地。慧心借着光亮往男子脸上细看,惊觉他眉眼竟与当年观主有七分相似!
"师父!"小沙弥突然指着神像后的符咒,"那些名字……在消失!"
众人望去,刻在墙皮上的人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更诡异的是,每消失一张脸,男子身上的莲花纹就亮一分。当最后一丝红光熄灭时,男子突然睁开双目——眼瞳竟泛着淡金波纹!
"都退后!"慧心横起雷击木,"他要醒了!"
男子缓缓起身,周身泛起淡金薄雾。王大爷刚要喊人,突然瞪大双眼——男子脖颈上的铜锁片正在融化,液态的金属顺着莲花纹流淌,在胸前汇聚成个发光的北斗七星!
"桀桀桀……"道姑的怪笑突然从地下传来,地面裂开尺许宽的缝隙,腐臭的黑水咕嘟咕嘟往上冒。更夫举着火把照去,水面上浮着数十具泡得发白的尸体,最上头那具穿着水绿袄子!
"快跑!"慧心拽着徒弟就往门口冲,却见村民堵得严严实实。王大爷突然怪笑三声,铜锣咣当咣当震得耳膜生疼:"跑?你们跑得了吗?"
男子突然抬手,金雾如利剑扫过人群。众人惊觉身上不知何时缠满黑发,发梢还滴着黑水。慧心抄起铜镜往发丝上照,镜中映出的竟是道姑腐烂的面容!
"咯咯咯……"道姑的鬼爪从地缝里探出,指甲暴长三尺,"都给我的水尸当养料吧!"
男子突然暴起,金雾凝成柄长剑劈向鬼爪。两股邪气相撞炸开气浪,供桌轰然粉碎。慧心趁机摸出最后张符咒拍在男子后背:"快念往生咒!"
男子却呆呆望着道姑腐烂的面容,突然开口:"师姐……"
这声"师姐"让慧心浑身血液凝固——白云观当年失踪的二师姐,道号清虚,正是被观主亲手镇压的邪修!
"你……"道姑的鬼爪突然僵住,腐烂的面容剧烈抽搐,"不可能!你明明被我炼成了水尸!"
男子胸前的北斗七星突然大盛,金光照得道姑鬼叫连连。慧心这才看清,那些缠绕村民的黑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露出底下猩红的血丝。
"快挖了镇眼!"男子突然指向神像下的青石砖,"师姐的尸骨就在下面!"
王大爷突然怪叫一声扑向男子,枯瘦的手掌暴长指甲。慧心甩出佛珠缠住他手腕,惊觉这哪是活人——老更夫浑身皮肉早被黑发取代,只剩张人皮裹着腐尸!
"都别愣着!"慧心抄起铜锣咣咣猛敲,"把青砖撬开!"
几个胆大的后生抡起锄头砸砖,腐臭的黑水喷得满墙都是。当最后一层砖板撬开时,众人惊得魂飞魄散——下面躺着具穿道袍的骷髅,手里还攥着半截铜铃铛!
"清虚师姐……"男子突然跪地,金雾凝成泪珠滴在骷髅上。霎时间地缝里的黑水翻滚,道姑的鬼爪猛地探出抓住男子脚踝:"你以为死了就能逃脱?当年师父偏心,把北斗阵眼传给你……"
慧心抄起雷击木就往鬼爪上戳,青烟腾起时,道姑的惨叫震碎半面墙:"你们等着!等血月升起……"
话音未落,东方天际突然泛起诡谲的红光。男子胸前的北斗七星开始疯狂旋转,金雾竟被染成血色。慧心暗道不好——血月当空,邪祟力量大增!
"师父!"小沙弥突然指着神像后的符咒,"那些名字……又回来了!"
众人望去,墙皮上重新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人脸,这次连慧心的师父都在其中!更可怕的是,每张脸都在重复着同一个口型:"杀了他!"
男子突然起身,血雾凝成长剑直指道姑鬼爪。两股邪气相撞炸开血红气浪,破庙四面墙轰然倒塌。慧心护着徒弟躲在残垣后,眼见男子与道姑的幻影缠斗,金红两色光芒照得夜空如同白昼。
"咯咯咯……你杀不了我!"道姑的怪笑震得瓦片乱飞,"等血月升到中天,这具肉身就是我的了!"
男子突然调转剑锋刺向自己心口,血雾暴涌时,慧心看见他胸前的北斗七星竟与天际血月连成一线!
"不要!"慧心刚要阻拦,却见男子伤口喷出的不是鲜血,而是点点金芒。那些金芒落地生根,瞬间长成七丈高的金色莲花,将道姑的鬼爪牢牢困住。
"师父……"男子转头望向慧心,眼瞳已恢复清明,"当年观主把阵眼刻在我魂魄里……现在……"他胸前的莲花突然大盛,金光照破血月阴云,"该了结了……"
道姑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腐尸在金光中化为黑水。当最后一丝邪气消散时,男子突然瘫倒在地,胸前的北斗七星渐渐淡去。
"他是……"慧心颤抖着摸出观主留下的手札,泛黄的纸页上赫然画着同样的莲花纹,"七星子本就该在血月之夜献祭……"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村民发现破庙废墟里只剩半截铜锁片,上面刻着"白云观第七子"。慧心师徒踏着晨露回城,小沙弥突然指着天边:"师父!那云像不像莲花?"
慧心抬头望去,朝霞中确有金云聚成莲花状。她默默捻动佛珠,想起男子消散前最后的话:"告诉师父……我守住了……"
来源: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