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把蓝格围裙往腰上一系,打了个结,肚子上的油点像星座,星座跟着火光一闪一闪。
厨房的蒸汽团团冒起,把窗玻璃糊成一层薄雾。
亲家母把勺子放在灶台边,说了一句有我呢。
我回了一句我顺手。
话头抵住,汤还咕嘟着,谁也没再多说。
我把蓝格围裙往腰上一系,打了个结,肚子上的油点像星座,星座跟着火光一闪一闪。
灶边的蓝边搪瓷缸冒着热,缸底磕掉的一角露了铁胎,像我手心上的茧,实在也耐看。
我从纺织厂退下来的。
七十年代的车间,梭子像燕子,唰唰飞,纱线在空气里拉出白细的弧。
那时上水房打热水得排队,搪瓷缸叮叮当当地碰着,冬天水汽一冒,眼镜就白了。
家里烧蜂窝煤,火道里“哔剥”叫,二八车靠墙,车把上缠着黑电工胶布,扶上去不硌手。
八十年代黑白电视进屋,天线伸到窗外,抻来抻去,雪花像豆腐渣撒在屏上。
九十年代街头红招牌一亮一片,个体店挨着开,家属院门口的小卖部卖起了泡面和汽水。
可不咋地。
那会儿忙完活回家,我也是绕着炉台转,咕嘟一锅粥,屋里就有了底味。
小曼长到上学,我背着她上公共汽车,车上晃得厉害,我心跟着晃。
后来她工作、恋爱、结婚,房子按揭像根绳,勒着两个年轻人更用力地往前跑。
2008年夏天,电视里彩旗一阵一阵,我看着他们张罗婚礼,心里像点了盏灯。
2010年以后,小区门口立了地铁牌,数字亮起来的那一天,楼下的孩子们追着车门欢呼。
2012年开始,大家手里滑来滑去的屏越变越大,购物、打车、交水费都装在一个小方框里。
我学着用,慢慢也不怕。
整挺好。
小曼生孩子那年,我拿着蓝边搪瓷缸在医院走廊里等,墙上的钟慢得像被人捏着。
孩子啼哭的那一声落下来,我把手伸过去,世界像被按了暂停又快速转动。
我就这样伺候他们,算起来六年了。
每个清晨,我第一个起,围裙一系,先烧水,再洗小米,把米洗到水不再浑,手指间感到轻轻的滑。
冬天的阳光是凉的,从窗子里直直地照,照进厨房,也照到我的背上。
我喜欢在孩子起床前把小衣服烤一烤,暖暖地套上,衣服像带了温度的皮。
别犯怵。
日子在锅碗瓢盆里滚,滚着滚着也就熟了。
亲家母平时在老家,很会做硬菜,红烧肉上桌时屋里立刻就像年节。
她这次说要住七天,说想好好看看孙子,顺便帮把手。
我心里打了个鼓点,也没起波澜,想着多一双手,活计就更齐整。
头两天的厨房热闹得像小集市。
她刀法快,咔咔咔一阵,菜一入油锅便哗的一下,香气往外漫。
我就守着她递盐递葱花,蒜末剁成米,落锅前在手心里一撮,香味更醒人。
第三天,她把我叠好的小衣服抽出来,翻到一个角,说这件旧了,那件小了。
她的动作利落,嘴上念叨利落,叠出来像商场里摆的那样齐。
我看着她的手又看自己的手,心里一动又一收。
犯不上。
我知道她也是心疼孩子。
育儿的方法,轮到谁手里就有谁的规矩。
我也不是没走过磕绊。
小曼小时候发烧,我抱她在炉台边坐了一夜,紧张得连水都忘了喝,第二天嗓子哑得像拉坏的风箱。
后来也学会了稳,毛巾温了再擦,衣服厚了就减一层。
咋整。
第四天傍晚,孩子玩累了,饭桌边把筷子敲得咚咚响。
亲家母盛粥时往里压了个蛋黄,说补。
补这两个字在生活里总不容易错。
我就笑了笑,端过去,看着孩子一小口一小口吃。
夜里风从窗缝里钻进来,窗帘边抖动,墙上的挂钟走得很认真。
孩子在半梦半醒里翻身,我把手放在他后背上,轻轻顺着。
亲家母在门口看看,说您歇一会吧。
她的语气平平,我听见的是好意,也听见了她想快点见效的心。
我点头,脚步在房门外停了一下。
第五天的午后,阳台上晒了一排小袜子,像一溜小旗子,风一过,旗子就笑。
我把围裙解下来晾在钩子上,让它也透透气。
蓝边搪瓷缸滚了一圈热水,搁在窗台上,杯沿水汽上来,我用指尖刮掉了一小片,露出玻璃的明亮。
邻居阿姨敲门借酱油,见我和亲家母一屋收拾,笑着说人多手快。
我也笑着回她,人多心就不累。
可不咋地。
第六天的夜里,孩子又闹了,半夜一点多,屋子里安静得能听见暖气片轻轻地响。
我抱起孩子,身子微微发热,额头不烫,可能是玩兴没收住。
我像抱一捧新洗的棉被,轻轻拍着,节奏是多年前练出来的。
亲家母过来,把被子又往上掖了掖,眼里都是关心。
她说了一句您睡会儿吧我来。
我看她手势稳,心里也稳,便把孩子轻轻放回床上,给他把小手从被角抽出来,留点空让他翻个身。
屋子重新安静,窗外的风像走得很远。
我把围裙从钩子上取下,叠好搁进袋子里。
我把搪瓷缸洗了洗,倒掉了凉水,留着第二天一早的第一缸热。
我心里转了几圈,转到最后的结论很简单。
我暂时出去住几天,让大家都歇一歇。
我跟小曼说清楚,语气尽量像往常一样稳,像把锅盖盖严,不泄气也不冒泡。
小曼眼圈一红,又稳住了,点点头。
小许站在一旁,看着我,眼神里有歉意也有感激。
他是个本分孩子,心口像一块板,板上写着一条一条的责任。
我提着小包,带着围裙和搪瓷缸,下了楼。
夜风把树叶吹得一层层亮,路灯下小区的甬道像刚擦过的地面,清清的。
我去老同事的空屋借住,老小区的楼道灯要拍一下才亮,墙面上有淡淡的白灰痕。
屋子里还摆着一台旧缝纫机,脚踏板上留着岁月磨出来的亮。
我把围裙摊在桌上,找出针线,给那处快开的口袋缝了两针。
线头一绕一收,心也跟着绕紧又放开。
整挺好。
孤身住了头一晚,我睡得踏实。
早上起来泡了一杯花茶,茶叶在搪瓷缸里沉浮,像记忆里一些轻重不一的片段。
窗外有人练太极,动作像风动草,轻缓有致。
我走去菜市场,蔬菜摊前青一排红一排,水汽喷着,叶子发亮。
主顾问价,摊主报数,老式算盘咔哒两下,心里就踏实。
菜场口那家修车摊没了,换成了一个摊煎饼的,铁板一热,糊面一摊,香味把人叫住。
我买了两根黄瓜,一把香葱,回屋在水池里洗,黄瓜皮的青味窜上来,像一条清醒的河。
午后我翻出几张旧照片。
一张是九十年代的小院子,二八车靠墙,小曼穿着我给她缝的蓝裙子,笑得明净。
一张是我们搬新家的那年,箱子叠成小山,窗外的天很蓝。
时间像一页页翻过去的挂历,撕掉了还剩下手指上沾的纸粉。
我坐在窗前,心里慢慢平了。
可不咋地。
第三天,小曼和小许来了。
他们敲门的时候,我正拿着搪瓷缸往杯里掂一掂温度,刚好合手。
他们进屋先把窗关好,又拉了窗帘。
屋里亮度合适,人就好说话。
小许开口说咱们商量一下。
小曼接着说想让您歇一歇也想让家里步子一致。
他们没有说重话,也没有回避事。
这两句就够了。
我点头。
我知道家里需要一个顺畅的节奏,像我们厂里的机台对表,一对上就不容易出岔。
我们很快做了分工。
两位老人轮流,每次不超过七天,中间空两天,谁紧了谁先提。
厨房谁在谁作主,菜谱提前写在白板上,冷菜热菜都写清楚,辣不辣标一笔。
育儿这块守住三个原则,饮食清淡,规律作息,户外晒太阳,其他细则灵活处理。
周日晚饭后十分钟,开个小会,谁累了谁说,谁有好法子谁提。
我把这些写在一张纸上,字大一点,贴到厨房门后。
我写字慢,但每个笔画看得见。
整挺好。
回到家那天,阳台晒着衣服,亲家母在晾袜子,动作利落。
她抬头看见我,笑了一下,递过来一个衣夹。
我也笑了一下,接过衣夹,接过的时候指尖轻碰了一下,像一声轻轻的问好。
屋里的空气一下子就顺了。
我把蓝边搪瓷缸放回灶台边,缸沿碰到瓷砖,发出一个不刺耳的小响。
孩子从卧室跑出来,脚步短而急,像一只小兔子。
他的手里抓着两块拼图,非要把车头和车尾一次拼上。
我蹲下来给他指了指,顺着拼合的道,把车身稳稳连好。
孩子一笑,露出两颗小白牙,屋子里的光也跟着亮了一点。
周三我的班,我做了三样清淡菜。
蒸山药,炒菠菜,清蒸鲈鱼,鱼的眼睛亮亮的,筷子一拨,肉就开了花。
亲家母的班,她做了她拿手的红烧肉,甜咸里带一点酱香,孩子把嘴角都染红。
两种味道在一周里轮着来,嘴巴记住了家的两个方向。
阳台上我摆了两盆吊兰,亲家母摆了一盆芦荟。
孩子把手伸过去掐了一下芦荟的叶子,又赶紧缩回,眼睛里全是新鲜。
我教他用小喷壶往叶子上喷水,水珠挂在叶面上,一颗一颗,像玻璃珠。
午后的阳光照着水珠,反一片碎光,像在玻璃上撒了一层细盐。
我们周日晚的十分钟小会一次不落。
白板上写着本周重点,谁送幼儿园,谁接,谁采买,谁做饭,谁讲睡前故事。
我写字的时候,小许点点头,小曼补充两句,亲家母把菜谱提了两道新菜。
一个家像一个车间,流程清楚,心气也就稳。
可不咋地。
邻里关系也跟着顺。
楼下阿姨送来腌黄瓜,我用搪瓷缸端茶回礼,她接缸时笑说这个缸真结实。
这只缸是我结婚时娘家给我配的,蓝边,不挑茶叶也不挑水,磕碎了角还能接着用。
蓝格围裙更是老伙计了,最早是用旧床单改的,格子规规矩矩,洗到现在也不掉色。
这些东西像一条线,穿过几十年的日子,越拉越顺手。
春天来了,风把楼下的梧桐吹出浅浅的绿。
孩子会在楼道里骑那辆小平衡车,脚步一蹬一蹬,笑声在墙面上弹回来,像一串小铃铛。
小区门口的公用电话亭拆了,换成了快递柜,格子一格格亮起来,孩子伸手取包裹像找宝藏。
偶尔我们也会有小分歧。
比如孩子偏爱那件印着恐龙的小T恤,出门非穿那件。
亲家母嫌旧,我说他稀罕就好,小曼说分场合。
十分钟小会一开,大家笑着把事摆平,周末逛公园可以穿,周中去幼儿园穿整洁的那两件。
边界立起来,心里更敞亮。
晚上风凉下来,窗帘边轻轻摆动。
我端着搪瓷缸站在窗前,从玻璃里看见对面楼的一家三口在拼积木,颜色像糖,方块一搭一搭,楼就高了。
我忽然想起第一天亲家母站在灶边说有我呢,想起我说我顺手。
原来我们都是想把手里的这份心意递过去,只是递的姿势不一样。
想通这个,心里就不容易打结。
别犯怵。
有一次,孩子夜里发了一个小梦,醒来只说要喝水。
我把搪瓷缸里别人喝剩的那点倒掉,重新倒温的,端过去让他捧着。
他两手托住,喝完一口,咂咂嘴,笑着说还要。
我就又给他倒了一点。
水从缸里倒到杯里有个轻微的声音,像一段熟悉的过门。
那声音安抚了他,也安抚了我。
亲家母也有她的柔软。
一天她弯腰系鞋带,站起来时按了按腰,笑说老了。
我递过去一个靠垫,让她坐着削苹果。
她接过靠垫,摸了一下布面说这花样好看。
我说这布是以前做衣服剩下的。
她点点头,眼睛里有光。
我们这个年龄的人,喜欢把节俭摆在手里当个玩意儿摩挲。
我时常想起自己刚做妈时的笨拙。
那会儿哪有这么多知识和方法。
都是一边摸索一边长。
人到了我这个年纪,才知道热心也要讲方式,懂得退一步,是为了让别人走得稳。
犯不上。
家里的小白板上有一条固定的提醒,周四晚带孩子下楼看广场舞十分钟。
我们跟着节奏拍拍手,孩子跟着节拍蹦两下,欢声像从地砖缝里冒出来。
偶尔不跳的叔叔阿姨给孩子一块糖,孩子双手接过,礼貌地说谢谢。
文明礼貌从这些小节里长出来,像窗台上一盆芦荟长出来一样,不急不躁。
夏天来了,楼下的槐花一团一团开,风一吹就是香。
我用搪瓷缸接了一缸凉白开,放了一片柠檬片,孩子看着那一片黄在水里上下飘,像看一个小鱼游。
亲家母把红烧肉的方子讲给我听,火候到哪一步加水到哪一步起锅,讲得清楚,我听得认真。
我把清蒸鱼的火候告诉她,沸后计时,不翻不动,用葱姜蒸气带味。
两个老人的拿手菜走到一个屋檐下,在掌勺人的手心里握手。
可不咋地。
秋天的时候,我们把孩子带到郊外的小公园,落叶叠了一地,孩子踩着沙沙响。
太阳斜下来,照着他一绺汗毛,细细的,发亮。
我们在长椅上坐一会儿,远远看一场孩子的奔跑。
日子在身旁缓缓经过,脚步不重,衣角被风拂一下又贴回。
冬天的第一场雪来的早一些,窗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我早起先用热水把窗户边擦一遍,手指上立刻有了触觉。
我想起厂里的冬天,手冻得像一块木头,拿梭子的时候只好把指尖贴着暖气片烘一烘。
那时候也没觉得苦,苦里头有盼头,盼头就是炉台上一锅热气腾腾。
生活一旦养成了盼头,就不太会往下沉。
整挺好。
又过了些日子,亲家母要回老家照看大孙子。
临走那天她把厨房擦得亮,白板上又写了两道菜,说下回再做给我们吃。
我把围裙摘下来递给她试试,她套上拍了拍,笑说合适。
她把围裙还给我,说你更合适。
我笑着接过,手心像接了一个安稳的信号。
孩子抱住她的腿不让走,她蹲下来摸摸他的头说等菜花开了我就回来。
这个约定像一颗种子埋进孩子心里,春风一吹就发芽。
亲家母走后的头一周,家里又回到我熟悉的节奏。
我照旧六点半起,给孩子做一碗小米南瓜粥,把南瓜切成小丁,颜色在锅里一会儿散开。
小许把垃圾袋系好带下楼,小曼把白板改成新一周安排。
像一台磨合好的机器,各自有岗位,各自有手感。
晚上我们还是开十分钟的小会,核对第二天的事。
遇到突发,就在白板旁边加一条小贴纸,醒目又不打乱原来的节奏。
孩子慢慢长,衣服尺码从100换到110再到120,鞋子一双双摆开,印着不同的卡通。
他写下自己的第一个字母的时候,握笔还有点摇,我握着他的手,指尖暖暖地贴着他的手背。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所有的忙碌都有了方向。
我时常想起那句“女儿扶不起爹妈受罪”的话。
这话若是从心里沉下去,会把人往阴暗里拉。
可我们走着走着发现,扶不是把一个人全压在另一个人身上。
扶是接力,是交接,是看见彼此的节奏并尊重它。
扶是把一盏小灯递给下一只手,灯光不刺不弱,刚好照亮脚下。
可不咋地。
邻里阿姨见了我说你气色好,我笑着说歇得巧,活儿干得匀。
楼下小店换了新招牌,字体温柔,灯光也不刺眼。
城市一天天变,手机里跳出的提醒越来越多,地铁的广播越说越快。
可家里的那只搪瓷缸还在,蓝边还蓝,磕掉的角没再扩大。
蓝格围裙也还在,布料一点一点软下来,像人的心。
我时常把围裙洗净晾在阳台,看风穿过格子吹出一阵轻短的声音。
那个声音不像什么乐曲,也不像什么风铃,就是日子的声音。
一天傍晚,雨点敲在窗台上,我端着搪瓷缸看孩子在地垫上摆起了“火车站”。
他把木块一块一块码在一起,嘴里哼着不可辨的曲调,眼睛亮得像两颗完整的玻璃珠。
我见他拿错了短木块,原想伸手去换,又收回来。
我想到那七天想到那些对照与转弯,想到我们后来立下的白板和规则,想到亲家母说的几句踏实的话。
我只在心里说了一句。
咋整。
让他自己想一想。
他果然自己对照了几次,换过来,火车站就更稳。
他回头冲着我笑,那笑像清水一样洗过一遍空气。
我也笑,心里像放下了一块小石头。
夜里我们一家围坐在餐桌旁,桌面擦得一尘不染,菜品不多,恰到好处。
小许说了两句工作里的趣事,小曼说了幼儿园里的小通知,我把红薯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摆在盘子里像一朵花。
亲家母那边打来电话,问孩子近况。
小许接起,讲了几句,又把电话递给我。
电话那边传来她稳稳的呼吸声,我听见的是安心。
她说下回再来多住两天。
我说好。
我们就这样约定着,像在日子面前插上几面小旗,旗子不大,风吹起来也稳。
可不咋地。
深夜时分,楼下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可能是加班的人回来了。
城市有城市的节律,家庭有家庭的步伐。
两者之间,有时候能对上拍,有时候差半步。
差半步不怕,只要心里不慌,脚下就不会乱。
我把蓝边搪瓷缸轻轻放在灶台边,听它碰瓷砖发出一声细小的回响。
那声回响像给我打了个收工锣。
围裙还挂在阳台的钩子上,风把它的边角轻轻吹动,像有人在轻声说话。
我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对面楼的灯一间间灭下去。
我忽然明白,所谓亲情,并不需要把所有话都说尽才算数。
保留一点沉默,给每个人一片小小的回旋地。
春去秋来,冬尽夏至,日历一页页翻。
孩子从牙牙学语到能讲一段完整的故事,蓝边搪瓷缸从泡茶转到泡菊花,从盛白水转到盛豆浆。
蓝格围裙从厚实到柔软,从坐不住的布料到贴身的衣裳。
我看着这一切一点点变化,心里像被温水缓缓润着。
我知道,日子不会一成不变。
家里也会有新问题冒出来,也会有旧习惯需要挪一挪位置。
但我们有了商量的方式,有了轮换的节奏,有了彼此让一让的心气。
够了。
可不咋地。
有天傍晚,天边升起一抹红云,我突然记起厂里老师傅常说的一句。
慢工出细活。
这句话我搁在心底多年,今天拿出来看,字面没变,里面的味道更丰厚。
做饭是慢工,育儿是慢工,过日子更是慢工。
我把这句话悄悄讲给小曼听,她笑着点头,眼里有一个女人的沉静和一位母亲的笃定。
楼上传来有人弹琴的声响,曲调不复杂,却有序。
孩子在客厅里摆好了他的“火车站”,招呼我去看。
我走过去,蹲下身子,鼻尖闻到地垫上晒过的阳光味。
我看见小木块之间并不完全贴合,但整个结构不晃。
我伸手轻轻点了一下,没倒。
我心里就安了。
我把围裙挂好,把搪瓷缸摆正,抬眼看到了窗外那片渐暗的天。
灯光一盏盏亮起来,像一串整齐的呼吸。
生活的呼吸,也是如此。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