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她喃喃道:“九年前,我曾与人约好,在京城南郊的桃花树下相见,可我……却失约了……”
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娘亲是爹从勾栏买的。
常赏给属下们玩儿。
我八岁那年春日,她终于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奄奄一息。
“花花,找机会逃出去,进京找陛下,他……是你舅舅……”
我没将她的话当一回事儿。
而是努力给她把破碎的衣裙穿回去。
她一向是个体面人。
“娘,别说胡话了,花花马上去找大夫来……”
1
娘,终究还是去了。
我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给她穿好那身素白的衣裳。
她却紧紧抓着我的手,非要我带她到院子里的那棵桃花树下。
她喃喃道:“九年前,我曾与人约好,在京城南郊的桃花树下相见,可我……却失约了……”
我瞪大了眼睛,疑惑道:“可咱们如今在扬州啊,娘?这里的桃花树,和京城南郊的,又怎能一样呢?”
娘亲只是红着眼,默默不语。
我瞧着她那模样,心里难过极了。
于是,卯足了劲儿,想将她从屋里背出来。
可我到底才八岁啊,身子骨还那么单薄。
我实在扛不动她,没走几步,便一个踉跄,摔倒在院子里的草地上。
娘也随着我倒在了那落英缤纷之中。
她那绝美的五官,在桃花的映衬下,竟比那桃花还要艳丽几分。
我从泥泞中挣扎着爬起来,再去抱她时,却发现她已没了呼吸。
“娘!娘啊!”我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后来,我将娘安葬在了那棵桃花树下。
我没有去通知爹。
因为,我怕他会把娘挖出来,扔到那乱葬岗去,让娘死后都不得安宁。
我喜欢和娘挨在一起,仿佛这样,娘就还在我身边。
于是,我白日里守着那棵桃花树,就像守着娘一样。
夜里,我便盖着娘亲给我做的小被子,蜷缩在桃花树下,沉沉睡去。
没有人给我送食物,也没有奴婢记起这个角落的小院子里,还有一个不受待见的妓生子。
我也没有去找东西吃。
娘亲死了,我觉得这世间,也没了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娘亲,就是我的整个世界啊。
两日后,我饿得已经没力气了。
可我却很开心,因为我觉得,我很快就能去见娘了。
我曾想过拿刀子划破自己的脖子,一了百了。
可我又怕,娘亲见到我那鬼样子,会心疼得不得了。
所以,我打算把自己饿死。
这两日,我陆陆续续地从屋里将娘亲的衣物搬到桃花树下。
我堆在一起,打算烧给她,让她在另一个世界也能有衣裳穿。
娘每日都要洗很多次澡的,我想,一件衣服肯定是不够的……
在梳妆柜里找火石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小匣子。
那是紫檀木的,边角已经被摩挲得发亮,一看就知道,它陪了娘许多年。
我轻轻打开它,里面并没有金银珠宝。
只有一只断了的桃花钗,还有半块雪白的帕子。
帕子上绣着一株桃花,针脚细密而均匀,就像娘从前给我梳头时那样温柔。
最底下,还压着一张泛黄的小纸片。
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楷。
我不认得多少字,只认得上头写了京城,写了桃花树下见,还写了比翼鸟,还有“阿蛮亲启”。
阿蛮是娘的小名,爹总是骂她贱婢妇,从来不用这个唤她。
风,从桃树叶间漏下来,发出簌簌的响声。
我把纸紧紧地贴在胸口,想着娘亲临死前说的那些话。
“进宫……找陛下……”
那时,我只当娘是在说胡话,没往心里去。
可若她说的是真的呢?
我抬头,虚弱地看着院子里的这棵桃花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力量。
忽然间,我就没那么想死了。
那些欺辱娘的人,全都没死,我凭什么就这样死了?
如果陛下真的是我舅舅,那这座扬州知府的府邸里,就没有一个人该活!
想到这个,我忽然间有些兴奋,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于是,我偷偷地在后院凿了个洞,爬了出去。
2
时光匆匆,待我再度得见陛下圣颜之时,竟已相隔八载春秋。
彼时,江南水军刚于海战中大败倭寇,士气正盛,竟一路尾随倭寇,直抵那倭岛之上,一举灭了其王,威震四方。
水军凯旋回国之际,却不料遭那高句丽暗中偷袭。
主将赵云霆,本就是性烈如火之人,一怒之下,当即挥师反击,将那高句丽也一并收拾得服服帖帖。
此一战,如惊雷般轰动朝野,满朝皆惊。
陛下龙颜大悦,特命皇后于御花园中摆下盛大庆功宴,旨意传下,召江南水军主力前来觐见。
而我,花满天,恰是那赵云霆身旁最为倚重的军师。
待我踏入御花园,陛下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时,骤然间一惊,双目圆睁。
岂止是陛下如此。
满朝文武大臣,目光齐刷刷地盯在我的脸上,皆是一愣,面露诧异之色。
我抬眼看向陛下,心中亦是“咯噔”一下,暗叫不妙。
陛下身旁的太子殿下,原本还带着几分笑意的脸,瞬间也黑了下来。
只因我这面容,竟与陛下几乎共用一张脸……
就在这一刻,我方恍然大悟,娘往昔所言,或许并非虚言。
原来,外甥似舅这话,竟是真的。
况且我本是女扮男装,此刻与陛下并肩而立,远远瞧去,俨然如父子一般无二。
如此一来。
满朝文武,包括陛下与太子殿下,皆误会颇深。
陛下心中似有鬼魅作祟,心虚地转了转眼珠子,偷偷斜了眼身旁面色冷沉如霜的皇后娘娘。
随后,轻咳了一声,似要打破这尴尬之局。
“花满天,你娘……”陛下刚一开口。
“咳咳……”皇后娘娘的咳嗽声骤然响起,如冷风般打断了陛下的话。
她的目光如淬了冰的利刃,直直地落在我脸上,似要将我看穿。
“陛下!花军师小小年纪,便能立下如此功劳,当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如此大才,万万不可埋没。如今西北边境战事吃紧……”皇后娘娘缓缓说道。
我微微挑眉,心中暗忖:皇后这是误会我是陛下昔日的桃花债所结之果,欲将我流放至那西北苦寒之地?
那可不成,我好不容易才进了这京城,岂能轻易离去。
刚欲开口解释。
陛下便冷冷地瞪了皇后一眼,目光如炬。
“皇后,后宫不得干政,此乃祖制,你莫要忘了。”陛下声色俱厉。
皇后面色一僵,恼恨之意涌上心头,却终究是垂下脸去,服软道:“是臣妾逾越了,还望陛下恕罪。”
陛下叹了口气,似是对这后宫之事也颇感无奈,到底是略过我,转而与主将赵云霆聊起此次海路战的过程。
“赵云霆,此次海战,你可谓是大放异彩,快与朕细细说来。”陛下饶有兴致地说道。
赵云霆年仅二十,五官清秀,然因常年在海边操练,皮肤黝黑,一身腱子肉,孔武有力,典型的海边渔民模样。
他所带领的水军,实则是江南水师中最受诟病的一支。
说难听些,江南水师中最不中用、最爱闹事的兵卒,皆被踢了出来,归在他手底下管束。
原本陛下给他的任务,不过是领着这群人好好操练,莫要闹事,安稳度日便可。
直至那一日,他们救下了差点被倭寇一刀劈死的我……
赵云霆说到兴奋之处,眉飞色舞,竟骄傲地将我推到陛下面前。
“陛下,前几年,沿海地区滴雨未落,土地干裂,又逢倭寇猖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眼看着百姓们生活困苦,易子而食的惨状即将上演,这小子却非说要去海上捕黄鱼,低价卖给百姓,以解燃眉之急。我们当时还笑他,黄鱼哪有那么好捕,这海上风浪又大,倭寇又凶狠,岂不是自寻死路……哪里想到,他在船沿上敲着歌,那歌声悠扬,传于海上。说来也怪,船边海面竟涌来大量的黄鱼,密密麻麻,哎呦喂……”赵云霆兴奋地比划着。
3
酒过三巡,那琼浆玉液似是化作了一股股热流,在赵云霆体内横冲直撞。
此时的他,早已被百官轮番劝酒,灌得晕晕乎乎,脑袋似被一团迷雾笼罩。
平日里那些藏在心底的话,此刻竟如决堤的洪水,一股脑儿地往外冒。
只见他猛地一拍桌子,扯着嗓子对陛下道:“陛下!您可不知那花满天,他这脑子也不知是咋长的哟!”
“刚从那水里救起来的时候,活脱脱就是个傻子,被倭寇一吓,竟吓得尿了裤子,那模样,啧啧……”
“可谁能想到,领回军中后,他瞧见老军师讲书,嘿,竟就走不动道儿了,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跟被施了定身咒似的。”
“嘿……如今倒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越长越歪咯,那满脑子啊,全是些毒计,依我看呐,他这心估计也是黑的……”
说着,赵云霆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接着道:“陛下啊,我病了,天天晚上都梦到他和我一起睡……呜呜呜,一定是被他算计了,陛下您可要为我做主啊呜呜呜……”
“陛下,您能可怜可怜我,给我们赐婚吗?”
陛下听闻,嘴角微微抽搐,额头上似是冒出了几道黑线,沉默不语:“……”
我亦是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赐婚?那自然是不可能赐婚的。
陛下虽说也喝了点小酒,可那脑袋清醒着呢,倒还没醉。
只见陛下看向赵云霆的眼神,满是嫌弃,那目光,仿佛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甚至隐隐透着一丝丝“刀意”,似要将赵云霆“千刀万剐”。
也是,我这张脸,任谁瞧了,都觉得和皇家脱不开关系。
眼下,我又女扮男装混在这宴席之中。
赵云霆此时这般表现,怎么看都像是个断袖之癖,这多少有点打皇家的脸啊。
宴席散后,陛下本想单独将我留下。
我亦满心期待,想着正好借此机会跟他坦白身份。
可谁知,皇后娘娘却忽然“哇”地一声呕出一大口鲜血,紧接着两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陛下和太子殿下顿时吓得脸色煞白,惊慌失措,哪里还顾得上我,只能先放我回去。
陛下急忙抱起昏厥的皇后,脚步匆匆,一路朝着未央宫赶去。
随行御医赶忙跟在陛下身后,一边小跑着,一边禀报陛下:“陛下,皇后娘娘怕是气急攻心,这才引发了旧疾啊。”
太子殿下从我身边路过时,冷冷地扫了我一眼。
那目光,冰冷锋利,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似要将我刺穿一般,寒意彻骨。
“世上有路千千条,你非要往死路走。母后今日若有个三长两短,孤绝不会放过你。”太子殿下冷冷地说道。
我心中一紧,急忙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喊道:“太子殿下,请留步!”
奈何他脚步太快,像一阵风似的,我追了许久,才在御花园一个僻静的小道里将他堵住。
我气喘吁吁地说道:“太子殿下,事情并不是您和皇后娘娘想的那样,我娘说我应该喊陛下舅舅。”
“舅舅?”太子脚步一顿,停下身来,目光却比之前更阴冷了些,犹如寒夜中的冰刃。
“我大雍国只有一位长公主,近日正在行宫修养,她膝下一子一女,同孤一道长大。更没听说姑母还有你这样大一个女儿。除非……”
他眯了眯眼,瞧着我的目光满是戏谑,仿佛在看一场滑稽的闹剧。
“除非你娘是……”
太子冷笑了一声,屏退左右,凑到我耳边轻声说道。
“除非你娘是十六年前,因为行事下作,毒害姐姐和亲弟,被陛下贬为庶人的独孤蛮。”
独孤蛮?
我猛地一愣,脑袋“嗡”地一下,仿佛被重锤击中。
娘亲说,她叫阿蛮。
太子口中的人,会是她吗?
太子见我表情凝滞,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那动作看似温和,实则暗藏威慑。
“父皇尤其厌恶独孤蛮,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便冷哼一声,大步朝着未央宫快速走去。
我站在原地,呆呆地目送太子离去。
御花园里的风,轻轻吹在我脸上。
明明是夏日的暖风,却让我心头冰冷,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
行事下作,毒害姐姐和亲弟被贬为庶人的独孤蛮?
毒害亲弟,岂不是毒的正是陛下?
若真如此,难怪会被贬为庶人。
可娘亲明明是这世间最温柔的女子啊。
即便身处狼窝,受尽苦楚,她也会温柔地给我做小衣裳,还会耐心地教我读书写字。
把饭菜里没有馊的部分,先喂给我吃。
一有空,就给我讲那些天马行空的故事,让我沉浸在奇幻的世界里。
那样的娘亲,怎么会是行为下作,会毒害手足之人?
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
“花花?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醉得稀里糊涂的赵云霆,像只笨拙的大熊,从假山后爬了出来,八爪鱼似的死死扒拉着我,任我怎么推都推不开。
“花花……你好香,你要是女子该有多好啊?”赵云霆含糊不清地说道。
唉!
在江南时,这家伙明明千杯不醉,那酒量,就跟海量似的。
怎么到了京城就醉成这样了?
难道是京城的酒水格外不同,藏着什么“醉人”的玄机?
我喝着也差不多啊,咋就没他醉得这么厉害?
我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认命地扶着他出了宫门,然后一同坐上马车回客栈。
4
马车轱辘悠悠转动,碾过那青石板路,发出有节奏且规律的颠簸声响。
赵云霆似条没了骨头的蛇一般,脑袋一个劲儿地在我肩上蹭来蹭去,嘴里还含含糊糊地嘟囔着些胡话。那浓烈的酒气,混着夏日夜风的燥热,直直地扑面而来,熏得人有些发晕。
我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强自逼迫自己,莫要去在意他这副醉态。
我轻轻叹了口气,缓缓掀开窗帘一角。
只见马车外,宫墙高耸入云,那琉璃瓦在清冷月光的映照下,泛着丝丝冷光,恰似一头沉默蛰伏、蓄势待发的巨兽,透着无尽的威严与神秘。
我不禁想起,八年前,我从扬州知府府邸那狗洞艰难爬出来之时,满心想着要徒步奔赴京城,寻我那舅舅,替惨死的娘亲报仇雪恨。
谁承想,半道上竟遇上倭寇洗劫村民,那场面惨不忍睹,我也险些命丧当场。
若不是恰巧遇上赵云霆,我这条小命,怕是早已交代在那儿,又怎会有今日这般机会,堂堂正正地站在陛下面前呢?
“唔……花花……”赵云霆忽然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眼睛半睁半闭,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含含糊糊地问道,“你说陛下会不会真赐婚呐?”
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他却又接着嘟囔:“其实……其实做兄弟也挺好……就是夜里总梦见你穿女装……那模样,可真是好看……”
我屈起手指,在他脑门上狠狠敲了一下,佯装生气道:“闭嘴,睡你的觉去!”
他吃痛地“哎哟”了一声,却反而往我怀里缩了缩,活像只讨打的大型犬,嘴里还嘟囔着:“花花,轻点儿……”
我望着他这副模样,不禁无语至极。
这还是那个在海上叱咤风云、令海盗和倭寇闻风丧胆、谈之色变的赵阎王吗?
我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啊,京城的酒可万万不能再让他碰了,不然还不知要闹出多少笑话来。
回到客栈。
我把赵云霆交给他的亲兵后,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自己房间。
此时正值六月,天气酷热难耐。
一进屋,便有一股闷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闷得人心里直发慌。
我赶忙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窗户,想要透透气。
可就在打开窗户的那一刹那,窗外寂静的夜空之中,忽然“嗖”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划破长空。
紧接着,一支利箭“笃”地一声,直直地射在窗棂上,箭头上还扎着一张纸条。
我心头猛地一紧,赶忙伸手扯下纸条。
拆开一看,见上面竟只写了一个字——“逃”。
逃?
我心中不禁泛起一阵疑惑与不甘。我费尽多少心机,历经无数艰难险阻,立下这偌大战功,好不容易才得以光明正大地站在陛下面前,为何要逃?
想着娘亲临死前,被那些恶人肆意折辱的悲惨场面,我拽着纸条的手紧了又紧,指节都泛白了。
堂堂一国公主,即便被贬为庶人,也不该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和结局啊!
我咬着牙,暗暗发誓:“娘,花花一定会让那些人血债血偿,绝不让他们逍遥法外!”
5
次日,朝堂之上,晨曦初照。
陛下于早朝之际,再度召见了赵云霆。
其声朗朗,封赵云霆为镇海大将军,威震四方。
随他征战之将领,亦皆蒙圣恩,相继升迁,荣耀加身。
然,唯我一人,陛下竟只字未提,似忘于九霄云外。
赵云霆与诸将领凯旋而归,遍寻不见我之身影。
细问亲兵,方知我自昨夜入屋后,便再未踏出房门半步。
赵云霆立于我房门前,手抚下巴,沉思片刻。
喃喃自语道:“花花他……莫不是被吾昨夜那番心意之语,给惊吓到了罢?”
副将纪明,闻言斜睨了他一眼,嘴角微撇。
“昨夜俺虽未赴那庆功之宴,然你醉酒之态,归来之时,俺可是瞧得真真切切。你似那八爪鱼般,紧扒着花花不放,嘴里还一直嘟囔着人家怎就不是女子,害你断袖之癖。俺若是花花,怕是要气得想一剑劈了你!”
赵云霆闻言,尴尬地挠了挠头,面露窘色。
“谁让花花生得眉清目秀,俊朗非凡呢?咱们久居海上,见个活人都难如登天,我天天对着他,哪曾想,这心就慢慢偏到他身上去了?”
纪明翻了个白眼,嗤之以鼻。
“花花与咱们共处如此之久,你平日里那眼神,如此昭然若揭,你对他存了何等心思,他岂会不知?倒也不至于被你吓到。只是这一战,花花功不可没,陛下却未予半点赏赐……俺猜,花花定是心中难过,故而闭门不出!”
赵云霆闻言,微微颔首,面色愈发凝重。
“君心难测,如海之深。你先去忙你的,我去找花花聊聊,开解开解他。”
纪明走后,赵云霆抬手轻敲我的房门。
“花花,吾乃一混人,昨夜之言,你莫要放在心上,咱们永远是最好的兄弟,情比金坚。”
我半靠在床榻之上,目光扫过满地横躺之黑衣刺客,斜睨了眼房门。
有气无力地叹息一声,道:“门未锁,进来罢。”
“嘎吱!”
房门被推开,赵云霆一眼便瞧见屋内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黑衣人。
当即面色一沉,如乌云密布,大步朝我走来。
“可曾受伤?昨夜怎不唤人相助?”
我摇了摇头,一脸郁气难平。
“未曾受伤,只是困倦难当。昨夜这些人,并非一同前来,而是半个时辰来一波,总共六波,搅得我一夜未曾合眼,不得安寝。”
赵云霆闻言,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
确认我确实无外伤后,才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随后,沉着脸,对黑衣人一一搜身,动作利落而严谨。
整个过程,他面容冰冷肃穆,全无之前那吊儿郎当之态。
“躯体无显著特征,亦未佩戴任何配饰,然衣服布料各异,槽牙里藏着毒丸,有几人已咬毒自尽,令你无机会留活口。他们应皆是死士,且背后主人并非同一人。”
他抬眼看着我,眸中满是调侃之色。
“刚入京便遭遇此等级别的刺杀,看来你的身份……绝非什么无父无母的孤儿那么简单啊!”
当年,他们于危难之中救下我之时,我为了留在军中混口饭吃,便骗他说自己无父无母,身世凄惨无比。
我苦笑一声,道:“唉,当年也是无奈之举,怕你把我给扔了,不要我了。”
当时的我,已饿了三日之久,又险些被倭寇砍死,早已深刻体会到了这江湖的险恶与残酷。
只想寻个安身立命之所,混口饭吃,保住这条小命再说。
他呲笑一声,嘴角微扬。
“人家救命之恩,都是以身相许的,你倒好,死皮赖脸地留下来,非要让我养你。”
随后,他又摸了摸鼻子,眼神有些闪烁。
“其实……现在以身相许,也不算太迟……”
我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嗔道:“美得你!想得倒挺美!”
6
遭遇刺杀这般大事,自是得报官的。
不然,瞧瞧这满屋子黑衣死士的尸体,我孤身一人,如何处理得了?
总不能任由他们在此发臭,坏了这客栈的清净吧……
报官之后,京兆尹大人倒是雷厉风行,很快就带着几名衙役匆匆赶来。
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姓杨的公公。
京兆尹大人一进门,便吩咐人将尸首搬走,又关切地询问了我几句:“花军师,可曾受伤?这些刺客,你是如何拿住的?”
得知我夜里在屋子里燃了迷香,他愣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花军师,你为何平白无故在屋里燃迷香?莫非是早已料定昨晚有刺客?”
我淡淡地斜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防范于未然罢了,京兆尹大人莫非觉得不妥?”
京兆尹大人闻言,点头称是,眸光一闪,未再多言,匆匆离去。
那位杨公公却是留了下来,他看着我,轻笑了一声,指了指客栈门前的一顶青衣小轿:“花军师,陛下让老奴请你去御书房一叙,请吧。”
我被带进御书房时,陛下正在案前批改奏折,神情专注。
太子口中那位在行宫休养的长公主独孤月,此时正坐在他身旁,温柔地研着墨,一举一动,尽显娴静。
两人虽是姐弟,五官之间,却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陛下对长公主,似乎格外地亲近与宠信。
奏折上的许多问题,他都会与长公主一一探讨,寻求她的见解。
长公主也不避讳,各种见解独到而精辟,让我不禁多看了几眼。
只是她偶有目光,凉凉地掠过我,似在细细打量。
陛下看到我来了,却并未有见我的意思,只是埋头于奏折之中。
杨公公只能让我在门外跪候着,不敢有丝毫怠慢。
这一候,便是一个时辰。
直到太阳落山,天边挂满了绚烂的红霞,陛下才终于放下手里的御笔,缓缓伸了一个懒腰,似是疲惫至极。
他与长公主一起慢悠悠地起身,走出御书房,两人相携而行,倒不像是一对姐弟,反而更像是一对相濡以沫的老夫妻。
有说有笑,亲密无间,让人好生羡慕。
待陛下瞧见静静立在门边的我时,他微微一愣,好似突然想起一般,笑道:“哎呀!把你给忘了。都这个点了,你先回吧!”
我看着陛下威严中带着疲惫的表情,终究是没忍住,抿了抿嘴,鼓起勇气说道:“陛下,我娘说她叫……”
陛下却是眉头一紧,立刻打断我:“你娘不过是朕微服私访下江南时遇见的一名舞姬罢了。你既然有皇家血统,又立下如此大功,朕自然不会亏待你,你先回去候着吧!”
“不是……”我反驳道,心中满是委屈。
陛下却忽然冷了脸,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皇家威严不得有污,休要再提你娘。但朕不会亏待皇家血脉,更不会亏待有功之人,你且放心。”
这时,长公主忽然轻笑了一声,插话道:“这孩子长得倒是像极了陛下年轻的时候。不过眉宇之间,更像那个忘恩负义的贱……啧!那种人,想起来就闹心。”
陛下也跟着冷哼了一声,附和道:“提她做什么?平白坏了心情。”
随后,他牵起长公主的手,轻笑道:“走,朕带皇姐去南湖挽月楼,听说那里新出了一道菜品,很是可口。朕的皇姐,可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小吃货呢!”
长公主娇柔一笑,暧昧地点了点陛下的鼻头,嗔道:“还是你了解我!”
说完,她扭着腰坐上软轿,摆出一个风情万种的姿势,和穿着便衣的陛下一起出了宫。
独留我一人在御书房门口,呆滞地站着,心中五味杂陈。
所以,今日陛下招我入宫,就是让我在御书房门口看他和长公主姐友弟恭,恩爱非常?
我无语之际,未央宫那边忽然来了个宫女,说是皇后召见我。
想到皇后娘娘对我误会颇深,昨儿都差点把自己气死了,我不禁心中一紧。
也不知昨夜太子殿下可有跟她解释清楚,消除误会。
7
正好,今日我定要亲自前去解释一番。
可万万不能让她误以为,我竟有与太子争抢皇位之心。
我甚至暗自揣度,昨儿那些刺客,怕是都与她脱不了干系。
这般思量着,我便跟着那宫女一路前行。
不想这宫女竟带着我越走越偏,所行之路,根本不是通往未央宫的方向。
我心中警惕顿生,偷偷在袖子里藏了一包迷药,而后故作不经意地问道:
“这似乎并非去未央宫的路吧?”
我原以为这宫女定会矢口否认。
却不想她竟点了点头,随后指着不远处一座破败不堪的宫殿,缓缓说道:
“皇后娘娘言道,这座宫殿,花军师定会想进去瞧瞧的。”
我心头猛地一跳,犹如惊雷炸响。
“这座宫殿瞧着已然荒废许久,不知以前是何人居住?”我强压下心头的不安,试探着问道。
宫女静静地看着我,目光幽深,似藏着无数秘密。
“是阿蛮公主!”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说完,她向我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便欲退走。
临走前,她又轻声说了一句:
“娘娘让奴婢转告您,陛下从未下过江南。花军师既然能当军师,自是聪明之人,定然能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
一瞬间,我只觉浑身冰冷,如坠冰窖。
良苦用心?
这究竟是何良苦用心?
难道陛下早就知晓我是娘亲的孩子,也清楚娘亲的遭遇……
就因皇家威严不容有污,便将一切遮掩?
所以,被玷污的娘亲,便不配被提及?
甚至宁愿说我是舞姬之女……
如此说来,若非我有一张与陛下有九分相似的脸,还有那偌大战功。
陛下是不是都不愿认我?
我望着那座破败的宫殿,心底一阵苦涩,如潮水般翻涌。
宫殿里竟点着灯,一位头发苍白如雪的老嬷嬷,正坐在灯下,一针一线地缝着一件衣裳。
那密密的针脚,与娘亲给我做衣服时的手法一模一样,让我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忆起,娘亲总在我耳边念叨,姚嬷嬷做的衣裳最好看,姚嬷嬷做的馄饨最好吃……
“你是……姚嬷嬷?”我声音颤抖,试探着问道。
老嬷嬷听到声音后,猛地一愣,手中的针线都差点掉落。
紧接着,她抓着针线的手便抖得不成样子,仿佛秋风中的落叶。
“公主?”她猛地转过头来,盯着我,眼中满是期待与惶恐。
看了许久之后,她又难过得摇了摇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不对,你不是公主……你不是我的小阿蛮。我的小阿蛮,被那个鸠占鹊巢的假公主害了……害了……呜呜……嬷嬷没用……嬷嬷护不住阿蛮……嬷嬷没用……”
可她哭着哭着,又嘿嘿地笑起来,双眼猩红,如疯魔一般。
“不对,阿蛮是我害的,是我害了阿蛮,假公主是我生的,襁褓是我换的,嘿嘿嘿……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知道……嘿嘿嘿嘿……我都让她不要出冷宫了,她偏要出去,出去就会被认出来……嘿嘿嘿嘿,还好我的月月聪明,早早抓住了陛下的心……嘿嘿……”
什么意思?
我听着她的疯言疯语,只觉额头突突地跳,心中满是疑惑与愤怒。
刚想冲上去一把抓住她的领子,问个清楚,只听“笃”的一声,一只长箭如流星般射入了她的心口。
紧接着,一阵箭雨如蝗虫般朝我射来,我慌乱躲避,心中暗叫不好。
我寻了几个空处,如猎豹般朝箭雨射来的方向掠去。
可那人早已拿着弓箭撤走了,只留下一片空荡荡的树林。
待我回到宫殿,姚嬷嬷也不见了,地上一滴血迹都没有,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刚刚那些箭,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只是一场幻梦。
若非烛台上已经熄灭的蜡烛还是热的,散发着淡淡的烛烟。
我都差点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一场荒诞不经的梦……
这宫殿破旧得厉害,结满了蛛网,灰尘弥漫,根本不像有人居住的模样。
我用火折子重新点燃蜡烛,微弱的火光在风中摇曳。
我端着蜡烛,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发现这个宫殿也就是一个空壳子。
家具早被搬空,连门窗上的纱都被扯走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框架。
我从宫殿出来,回到出宫甬道上时。
刚刚引我去宫殿的宫女忽然从假山里绕出来,恭敬地给我行礼。
“娘娘让奴婢转告您,她永远站在您这边,不管您以后想做什么……”她低眉顺眼地说道。
我玩味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做多言,转身离去。
8
半月之后,扬州知府杨正,因通敌卖国之罪,证据确凿无疑,终被满门抄斩,血染青石。
世人皆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却永不会知晓,曾有一公主,于此府邸之中,悄然香消玉殒,魂归九天。
更无人知,杨正尚有一女,名曰杨花。
为何取此名?
只因杨正妄言,风尘之女所生,必也是水性杨花之流。
然我娘亲,却暗自为我取了另一名,唤作花满天。
愿我如花,绽放于天,不受世俗之羁绊。
随着扬州知府一脉的彻底覆灭,陛下之封赏,亦随之而至。
我,因皇家血脉之尊,兼战功赫赫,被封为镇海王,赐封地琉球岛,兼东瀛列岛,权势滔天。
然整篇圣旨读罢,却未有一字提及我娘亲之名。
赵云霆闻讯,便携将士们于京城最负盛名之酒楼,为我设宴庆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我虽大仇已报,又得封王之荣,然心中却无半点欢愉,眉头紧锁,笑颜难展。
纪明见状,终是忍不住发问。
“花花,你如今已是一步登天,何故还一副心事重重之态?”
我闻言,沉默不语,只是一杯接一杯地灌着烈酒,似要借酒消愁。
赵云霆凝视我良久,终是忍不住出手,夺过我手中酒壶,紧紧握住我端酒杯之手。
“别喝了!若有心事,便说出来,咱们皆是兄弟,无人会笑你。”
我闻言,却轻轻推开他之手,语气淡漠。
“赵云霆,你该回江南了。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回江南后,娶个美娇妻,安安稳稳地过完这后半辈子吧。”
赵云霆闻言,愣怔片刻,眼中似有光芒破碎,黯然神伤。
“你……你此言何意?老子好心好意安慰你,你却……”
然他终是苦笑一声,未再言他。
“你知不知道,其实那晚我并未喝醉,我只是……”
“只是想借醉酒之名,向你表明心意,看看你是否会反感?”
我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
“我很反感,很恶心。两个男人之间,根本就没有未来可言。所以,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赵云霆,咱们就此别过,不再相见了吧。”
赵云霆闻言,身子晃了晃,似是被我这番话抽走了所有力气,面色惨白如纸。
他张了张嘴,似有千言万语欲说,然终是未能出口。
原本还在为我庆贺的兄弟们,见此情景,皆面面相觑,笑颜尽失。
纪明更是嗤笑一声,语气嘲讽。
“是了,您现在可是镇海王,哪里还看得上我们这些土鸡瓦狗之辈。”
言罢,他扯起赵云霆,转身便走,毫不留恋。
其他兄弟见状,也纷纷放下筷子,面色难看地离去。
一时间,原本热闹非凡的酒楼,忽然变得寂静无声,只余我一人独坐。
“看什么看,人家都说得如此直白了,你还不走,孬不孬?”
楼下街头,传来纪明恨铁不成钢的声音,满是愤懑与不甘。
我转脸望去,只见赵云霆立于酒楼对面街头,仰起脸静静地看着我,眼眸中满是化不开的委屈与哀伤。
我干脆关上窗户,隔绝了他那哀怨的视线,心中五味杂陈。
或许,他真的是对我失望透顶了吧。
三日之后,赵云霆便带着战士们启程回江南,未再回头。
而我与赵云霆闹翻的消息,也如长了翅膀一般,迅速在京城流传开来。
“听说没有?镇海王与镇海大将军闹翻了,听说这俩人还有断袖之癖,好了有好几年了。”
“据说是因为镇海王看上了那风神俊朗的太子殿下,瞧不上镇海大将军那个黑小子了。”
“嘿!断袖之癖什么的,最是恶心不过。镇海王何时滚出京城?真怕这股歪风邪气带坏了咱们的孩子……”
“快了,听说秋猎一过,他便要去封地了。在外海呢,可远着呢……”
“嘿,说起来还是第一次听说封地能封到外海去的,可见陛下也没多上心。”
“不过是个舞姬之子罢了,能得此封赏,已是天大的恩赐了……”
9
京城的流言蜚语,如那漫天飞舞的柳絮,肆意地在各个角落蔓延开来。
然我,却对此浑不在意,仿若那些闲言碎语不过是过眼云烟。
直至秋猎那日,我身着一袭黑色骑装,英姿飒爽,默不作声地紧紧跟在队伍后面。
此次猎场选址在城南。
当队伍路过城南那片桃林时,我不禁想起娘亲匣子里珍藏的信纸。
那信纸上的字迹,仿佛还带着娘亲的温度,勾起我无尽的思绪。
我终究忍不住,勒住缰绳,驻足停留。
此时早已入秋,桃树上光秃秃的,只剩下那嶙峋的枝干,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我微微闭上双眼,脑海中不禁想象着,当整片桃林开满桃花时的绚烂模样。
那粉粉嫩嫩的花瓣,如天边的云霞般绚烂,微风拂过,花瓣纷纷扬扬飘落。
我又想象着,仅有二八年华的娘亲,身着一袭粉色罗裙,在桃花底下翩然起舞的模样。
那轻盈的身姿,如蝴蝶般灵动,美得让人心醉。
“镇海王在看什么?”
忽然,一个声音如清泉般响起,打断了我美好的遐想。
我猛地睁开双眼,回头望去,只见一身着蓝衣的太子,目光沉静如水,正静静地看着我。
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看桃花……”
“呵!”
太子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轻笑,目光扫向那光秃秃的桃树。
“镇海王的境界,果然不同凡响,竟能在这光秃秃的树上看出桃花来。”
说完,太子轻轻一夹马腹,打马走到前头去了。
我正欲追上去,突然,桃林中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如一条黑色的巨龙,迅速蔓延开来,恰巧把前面的队伍困住了。
“护驾!护驾……”
侍卫们惊慌失措的呼喊声,在桃林中回荡。
可这秋日的桃树,早已干枯,树底下铺满了厚厚的枯叶,犹如一堆干柴。
火势一旦起来,便如脱缰的野马,很难灭下去。
好在队伍并未深入桃林,在侍卫们的奋力保护下,很快就撤了出来。
只是,为了避火,陛下和长公主都弃了车辇,互相扶持着,狼狈地逃了出来。
而皇后娘娘则是被太子殿下亲自扶出来的。
“谁干的?咳咳咳……”
陛下被火燎焦了头发,模样十分狼狈,他怒火攻心,对着那一众大臣,就要发火。
“我干的。”
我站在浓烟里,嘴角微微上扬,歪着脑袋,轻笑着看着他。
“你……”
陛下一愣,随即怒不可遏地瞪着我,正要发作,却忽然浑身一软,如一滩烂泥般,跌到地上。
不只是他。
此时此刻,桃林外,除了我,所有人都瘫倒在地,没有人能站着。
“烟里有毒?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朕待你不薄,你疯了吗?”
陛下惊恐地看着我,眼中满是愤怒和不解。
疯了?
是啊!
我早就疯了。
每日看着娘亲被不同的男人折辱的时候,我的心就如被千万根针刺痛,早已陷入了疯狂的深渊。
皇后娘娘看着我的目光很是复杂,那眼神中既有愤怒,又有疑惑。
“镇海王,你想谋反?”
我轻轻摇摇头,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小本子。
然后,很认真地看着陛下。
“陛下,还有皇后娘娘、长公主以及太子,你们平日里都不太爱跟我说话,也不太听我讲话。我实在没办法,便只能出此下策,让你们能够乖乖听我讲话。”
是的,自从我进京以来,他们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仿佛我是那卑微的蝼蚁。
他们说话,我只能静静地听着,如同一个木偶。
每次我想表达自己的想法,都会被无情地打断。
好似我根本没有说话的权利,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你想讲什么?”
长公主冷眼看着我,虽然故作镇定,但那微微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恐惧。
我歪着脸,看着她,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讲你娘姚嬷嬷,是如何把你和我娘在襁褓中调换,让你成为万千宠爱的公主。而我娘亲却只能在冷宫长大,吃糠咽菜,受尽苦难……”
她面色一白,凶狠地打断我。
“一派胡言!你休要在这里信口雌黄!”
我却没理她,只是缓缓翻开小册子,认真读了起来。
“我叫阿蛮,今年六岁,今日花小哥哥又到冷宫来教我写字了。他写得一手好字,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可他回去时被月公主推下了水……天哪,现在是冬天,河水冰冷刺骨,花小哥哥会不会冻坏呀。”
“花小哥哥冻病了,已经三个月没来找我了。我偷偷溜出去,想去东宫看看他,却被姚嬷嬷抓回来一顿骂。她板着脸,凶巴巴地说:‘你这丫头,不好好在冷宫待着,跑出去干什么!’对了,他是太子伴读,那么聪明伶俐,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今年十岁了,我看到姚嬷嬷和月公主偷偷见面。她们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密谋什么。原来我才是真正的公主,我想去揭发她们,可姚嬷嬷对我很好,她经常给我带好吃的,还给我做漂亮的衣服。她是不是有苦衷?我心里好纠结啊。”
“天哪,逃出冷宫看见太子殿下和我长得一模一样。那剑眉星目,那高挺的鼻梁,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姚嬷嬷把我拎回去,说皇室双胎不吉,如果两个孩子一模一样,有一个必死。所以她用自己的孩子换了我,是牺牲自己的孩子救我……我信了。可我心里还是有些疑惑,这是真的吗?”
“可是花哥哥不信,他向父皇揭发了真相。父皇见到我之后,封我为阿蛮公主,赐我住在青荷殿里。青荷殿里好漂亮啊,有盛开的荷花,还有翩翩起舞的蝴蝶。父皇让姚嬷嬷继续照顾我的起居,月公主依旧是公主,比起我,父皇和母后好像更喜欢月公主。每次看到他们一起欢笑,我心里都好难过。”
“太子哥哥也更喜欢月公主,说我死气沉沉的,像一块木头,非常不讨喜,只有花哥哥喜欢我。花哥哥总是温柔地对我说:‘阿蛮,你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再过几日就及笄了,花哥哥准备向父皇求娶我。好开心!我每天都盼着那一天的到来,想象着自己穿上嫁衣的样子,一定很美。”
“完了,父皇给月公主和花哥哥赐婚了,可明明月公主和太子哥哥夜里都偷偷睡一起了呀!她为何还要抢我的花哥哥?太子哥哥也有太子妃了,为什么还要和月公主睡一起呢?搞不懂……我真的好迷茫,这皇宫里的事情怎么这么复杂。”
“花哥哥说要带我私奔。太子哥哥和月公主一直拉着我陪他们下棋,明明以前他们都不稀罕跟我玩。他们一边下棋,一边笑着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为了脱身,我找小太监买了蒙汗药。我想着,只要他们睡着了,我就能和花哥哥走了。”
“明明只是蒙汗药,他们怎么吐血了。看着他们吐血的样子,我吓得不知所措,眼泪不停地流下来。我没有投毒,我没有。花哥哥你相信我的对不对?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花哥哥,我被贬为庶人了,我可以去桃林等你了。桃林里的桃花好美啊,我想着,等你来了,我们一起在桃花下漫步,该多好啊。”
可是最后,娘亲没有等来她的花哥哥。
等来的只有无尽的折辱,那些男人如恶狼一般,对娘亲肆意凌辱。
10
这本小册子,乃是我于青荷殿主卧那破旧木床之下寻得。
娘亲素来有个习惯,总爱将重要之物藏于床底之下。
那日,我步出青荷殿之际,忽地忆起娘亲此等小癖好,遂又折返回去。
果不其然,于床底之青砖之下,觅得此小册子。
我手持小册子,径直走至陛下面前。
“陛下,中毒一事,可是你们自导自演之戏码?”我目光如炬,直视陛下。
陛下冷哼一声,神色不悦。
“朕不知你胡言乱语些什么!朕陷害自己的妹妹,于朕有何好处?再者,你仅凭此小小本子,便妄图搬弄是非。世人岂会如此愚昧,任你摆布!”
不承认?
无妨。
我环视四周,看着满地的侍卫与大臣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随即,我从马上解下一个背包。
在陛下与大臣们惊恐万状的目光中,我悠然自得地拿出一件又一件形状残忍的刑具,以及一些稀奇古怪的药瓶。
我一边拿出,一边笑着介绍其用法。
“此乃放血之器,此乃剥皮之具,此乃令人掉发之药,嗯……此物更妙,可将脚筋完整剥出。”
陛下闻言,胡子微微抖动,却仍强作镇定。
“你……你马上给朕解药,朕可念在你往日军功之上,既往不咎。”
我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我又非娘亲那般天真,岂会听你们哄骗。”
说着,我对他神秘一笑。
“陛下,你可知我何时最开心?”
言罢,我拿出一个精致小瓶,将里面的药粉一点点撒在长公主脸上。
长公主恐慌至极,拼命摇头,奈何浑身无力,根本避不开。
“啊~什么东西,滚开,滚开啊~”她嘶声喊道。
我眨眨眼,学着赵云霆那般露着牙花笑。
“呐!我最开心之时,便是抓到敌寇,开始审问之际哦!噢!对了,刚刚撒你身上这个,杨正那个人最是喜爱,名曰春情散。”
我轻轻拍拍她的脸。
“此物你很熟悉吧!不就是十六年前,你亲手送给杨正的么?”
听闻“春情散”三字,长公主瞥了眼周围数以千计的侍卫与大臣,以及大臣的家眷们,彻底慌了神。
“不要,求求你,给我解药,我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皇家威仪。”她哀求道。
此药发作极快。
长公主的脸颊没多久便酡红起来,腰肢如水蛇般扭动,喘息着朝陛下靠去。
“陛下哥哥,救救我……我好难受。”她娇声道。
陛下面色漆黑如炭,却是拼尽全力想要远离她。
他冷冷瞪着我。
“你到底要闹到何时才肯罢休?”
我未理他,盘坐在地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费力去扯自己衣裳的长公主。
又拿出一瓶药粉,在她面前晃了晃。
“知道这是什么吗?乃是痒痒粉哦……”
言罢,我便朝她身上倒去。
她慌乱地摇头躲避。
没过多久,便一边摇,一边笑。
“不要~哈哈哈,不要~哈哈哈,你这个贱种。早知道当初就该杀了独孤蛮那个人,哈哈哈……不过,把她贬为庶人,看着她被那些低贱的男人折辱致死,也很让人痛快啊!”
“哈哈哈……还有花孤云那个混蛋,本宫骗他说独孤蛮死了,他居然信了……哈哈哈,他当晚就吊死在了这片桃林里……哈哈哈……凭什么,明明是本宫先遇到他,他凭什么偏偏喜欢那个人……”
我静静地看着她,心中无波无澜。
这两样药粉一起下,本就少有人能撑住。
她会招供,乃是迟早之事。
我之前便是靠这两样东西,逼得一名女倭寇招供了东瀛倭岛之位置。
长公主此刻如虫子般,在泥地里扭动的样子,着实让在场的大臣与侍卫们吓了一跳。
他们一个个侧过脸去,不敢正视。
同时,他们又恐惧不已,生怕我把这两样东西用在他们的妻女身上。
那些大臣的家眷,此时一个个面色苍白如纸,身躯瑟瑟发抖,俨然是怕极了。
我轻笑一声,拍了拍长公主的脸。
“你为何如此恨我娘?嗯?”我问道。
长公主的脸因在粗粝的地面磨蹭,此时已渗出血色。
她目光恶狠狠又柔腻地瞪着我。
“恨,当然恨,凭什么她生来便是皇后所出的长公主,而我只是一个贱奴和侍卫偷情生下的贱种?”她嘶声喊道。
“所以我娘是你害的?是你卖给青楼,让杨正买回去的?”我追问道。
“是!”长公主大抵是知道大势已去,倒没有再反驳。
我笑着点点头。
“残害皇室,其罪当诛,可我不想让你死得太痛快。”我冷声道。
言罢,我提着她的衣领,将她扔到了侍卫堆里。
朝着那些侍卫们吹了一声口哨。
“想要活命,便拿出你们最后的力气,好好‘招呼’她。”我冷声道。
侍卫们面面相觑,很快就因沾染上长公主身上的粉末,情动起来。
11
长公主那处之景,渐渐惨不忍睹,血色蔓延,惨叫连连。
陛下之脸,亦黑到了极致,怒目圆睁,似要将眼前之人吞噬。
“花满天,此处出事,京兆尹即刻便会带着禁卫军赶来。你此刻收手,尚有一线生机!”陛下厉声喝道,企图以威严震慑于我。
我轻轻摆摆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收手?我压根没打算收手。我本就打算替娘报仇之后,便自我了断,从未想过苟活于世……”我语气淡然,似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言罢,我便在那地上堆积如山的刑具中,寻出一把十几层的花刀来。
我手持花刀,在他脸上缓缓比划,眼神中满是嘲讽。
“陛下,你便是因这张脸,才不肯放过我娘亲的吧?毕竟,皇家最忌讳之事,便是李代桃僵嘛!”我冷冷说道,手中花刀微微用力。
“你……你想干什么?”他惊恐地瞪大双眼,身体努力向后仰去,似是想逃离这即将到来的厄运。
可他哪里知道,他早已中了我特意研制的软筋散,浑身无力,又岂能逃得掉?
“没干什么,只是看见你这张和娘颇为相似的脸,心中烦闷。就如同你当初,看见娘亲那张脸,心中烦闷一般。”我轻描淡写地说道,手中花刀却已开始在他脸上划动。
“啊~”陛下惊恐的痛叫声,瞬间冲天而起,回荡在这空旷之地。
大臣们见状,纷纷哭喊起来。
“陛下~”
“镇海王,陛下或许对不起你娘,但是对你却是不薄啊!”一位大臣跪地哭喊道。
“是啊!他都不计前嫌,封你为镇海王了,你怎可如此对待陛下?”另一位大臣也附和道。
我闻言,不禁嗤笑一声。
“若我手上无旷世军功,他知晓我是谁后,还会封我为镇海王?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罢了。入京以来,我每夜都会遭遇死士刺杀,这事全京城皆知,可他却从未问过一句。为何?因为那些刺客便是他派来的,他见不得我这张脸……”我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在陛下脸上划动,直至将他的脸划成鱿鱼花一般。
对了,这花刀,本就是海边人用来划鱿鱼花的,我看着好用,便收入刑具之中了。
“啊~出生~”陛下捂着脸,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很快,伤口上便沾满了泥土,显得愈发狼狈。
皇后和太子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面上并无一丝害怕之色,仿佛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当我提着一把尖刀,走到他们面前时,皇后微微一愣。
“镇海王,本宫好像并未做对不起你娘之事吧?相反,本宫还把姚嬷嬷送到你面前……”皇后试图辩解,语气中带着一丝哀求。
我把尖刀扔到她面前,冷笑一声。
“那根本不是姚嬷嬷,真正的姚嬷嬷因知晓亲女儿设计害我娘亲后,便追到扬州,一头撞在扬州知府的府衙前,死了。这事,娘亲是知道的。那时杨正还挺喜欢她,带着她出门见客,回府时恰巧看见一个嬷嬷撞死在杨府前,是娘亲给她收的尸。”我冷冷说道,眼神中满是恨意。
言罢,我冷冷地看着皇后和太子,踢了踢地上的尖刀。
“你既能折腾出假姚嬷嬷,那当年的事,你自然全部知晓。可你并未阻止,而是坐山观虎斗。念在你并未主动伤害我娘亲的份上,我不折磨你,你自己了断吧!”我语气冰冷,不容置疑。
皇后闭了闭眼,似是在做最后的挣扎。在太子惊慌的目光中,她吃力地捡起那把尖刀。
“回顾往昔,本宫确实有该死之由。但希望镇海王念在庆功宴上,本宫用病退阻止你说出身世,又让属下通知你有刺客的份上,放过太子吧!”皇后恳求道,眼中满是母爱。
太子闻言,用力摇头,扑过去想要夺走她手里的刀。
“母后,不要……不要……儿臣无用,死不足惜。您不能死啊!”太子哭喊道,声音中满是绝望。
皇后温柔地看向太子,眼中满是不舍。
“好好活着。”皇后轻声说道,似是在叮嘱太子最后的遗言。
话罢,她便一刀抹向脖子,动作决绝。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忽然射来一块石头,击落皇后手里的刀。
我回头一看,只见京兆尹带着禁卫军,还有本该在江南的赵云霆等人匆匆赶来。
“花花,别乱来!”赵云霆大喊道,声音中满是焦急。
我苦笑一声,心中暗道:这混球,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赶都赶不走。
我叹了口气,抓起地上打滚的陛下,还有被侍卫们折磨得尊严全无的长公主,飞快地掠入那火光冲天的桃林中。
“花花不要”身后是那混蛋的哭喊声,声声入耳,让我心头不禁一涩。
“傻子……我也心悦你呢!”我轻声说道,声音随风飘散,融入这熊熊燃烧的桃林之中。
来源:桃气故事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