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摸黑转了两圈钥匙,门"咔嗒"一声开了,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暖黄的光漫过脚背,却照不进客厅深处的阴影。
“妈……”黑暗中,张豪声音颤抖,怀里刘慧娟身体微颤,五年的朝夕相伴,压抑的情感如潮水翻涌。
张豪是孙婷婷的丈夫,孙婷婷远赴纽约,留下他与岳母刘慧娟共处五年。
此刻,在暴雨停电的黑暗里,两人情感在失控边缘。
他们能否克制住内心的冲动,又会走向怎样的结局?
01
张豪掏出钥匙插进锁孔时,楼道里的声控灯恰好熄灭。
他摸黑转了两圈钥匙,门"咔嗒"一声开了,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暖黄的光漫过脚背,却照不进客厅深处的阴影。
"回来了。"刘慧娟的声音从厨房飘出来,带着抽油烟机的轰鸣余韵。
张豪换鞋的动作顿了顿。玄关柜上的拖鞋永远摆成直角,鞋尖冲着门的方向,这是刘慧娟定下的规矩。
他弯腰把皮鞋放进鞋柜第二层——第一层是刘慧娟的布鞋,第三层是孙婷婷五年没动过的高跟鞋,这些位置像银行柜台的窗口编号,谁也不能乱。
"今天回来得早。"刘慧娟端着一盘炒青菜走出厨房,围裙系得一丝不苟,"汤在砂锅里温着,先洗手。"
张豪走进卫生间,洗手液的按压泵永远停在朝上的角度。他挤出一点泡沫,看着镜子里自己疲惫的脸,眼角的细纹比去年深了些。
洗手池边缘一尘不染,连水渍都被擦干了,他想起早上匆忙间掉在地上的烟灰,此刻想来,刘慧娟大概是跪着擦干净的。
"今天工地上怎么样?"刘慧娟把碗筷摆上桌,筷子必须对齐桌沿,间距不超过两厘米。
"还行,"张豪坐下,"瓷砖送晚了,耽误了点工期。"
"做事还是得提前规划好。"刘慧娟盛了碗汤推过来,"跟婷婷那项目一样,拖拖拉拉的没个准头。"
张豪没接话,低头喝着汤。排骨汤炖得很烂,是他以前喜欢的口味,可现在喝着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五年前孙婷婷走的那天,也是炖的排骨汤,她抱着刘慧娟哭,说最多两年就回来,那天的汤里放了枸杞,现在的汤里永远只有玉米。
晚饭后,张豪坐在沙发上看财经新闻,遥控器放在沙发扶手上靠近坐垫的位置——这是刘慧娟规定的最佳距离。
墙上的石英钟指向九点五十,他心里数着秒,果然,十点钟声刚落,刘慧娟就从卧室走出来了。
"差不多该睡了,"她拿起茶几上的水果盘,"明天还要早起。"
"再看十分钟,"张豪盯着屏幕,"有个项目报道。"
刘慧娟没说话,转身回了卧室。没过两分钟,里面传来"砰"的一声关门声,接着是抽屉被反复拉开的响动。张豪皱了皱眉,把音量调小了些。
他知道这是无声的催促,就像以前每次他作业没写完,刘慧娟也是这样在客厅踱步,直到他关掉台灯。
可他今年四十三了,不是需要督促写作业的孩子。
新闻结束时,卧室的灯已经灭了。
张豪关了电视,客厅瞬间陷入黑暗,只有窗外的路灯透过纱帘投进几道模糊的光。
他走到阳台抽烟,看见刘慧娟晾的衣服,衬衫和裤子分开挂,间距均匀得像列队的士兵。
栏杆上摆着几盆多肉,是孙婷婷留下的,刘慧娟照顾得很好,叶片饱满,排列整齐。
他想起以前孙婷婷总把多肉摆得东倒西歪,说这样才有生气,那时候刘慧娟总会念叨她,说女孩子家做事要规整。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孙婷婷发来的照片。她站在纽约的街头,穿着职业套装,笑得很灿烂,背景是鳞次栉比的高楼。
配文是:"刚拿下个大项目,下个月可能要去洛杉矶出差。"
张豪打字:"注意身体。"想了想,又删掉,改成"挺好的"。
他抬头看见刘慧娟房间的窗帘动了动,大概还没睡着。这五年,孙婷婷的消息永远是工作、升职、出差,很少问起家里的事。
上次视频时,她兴奋地说要在曼哈顿租个大点的公寓,却没注意到刘慧娟悄悄红了的眼眶。
回到卧室时,张豪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生怕吵醒隔壁的刘慧娟。床头柜上的书必须立着放,书脊朝外,这是他摸索了半年才记住的规矩。
他躺在床上,听着隔壁均匀的呼吸声,突然觉得这房子太大了,空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以前孙婷婷在家时,客厅的沙发上永远堆着抱枕,厨房里的调料瓶东倒西歪,晚上看电影会笑得惊天动地。现在的家像个样板间,干净,整洁,却没有一丝人气。
凌晨两点,张豪突然醒了。窗外的月光照在地板上,映出家具整齐的轮廓。他听见隔壁传来翻身的响动,接着是压抑的咳嗽声。
他想起白天刘慧娟擦烟灰时佝偻的背影,想起她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的样子,想起她看孙婷婷照片时偷偷垂下的眼帘。
他轻轻起身,走到客厅,看见餐桌上的保温杯里还剩半杯水。他倒了点热水,端着走到刘慧娟的房门口,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放回了原位。
第二天早上,张豪被煎蛋的香味叫醒。
他走出卧室,看见刘慧娟正把煎蛋摆在盘子里,蛋黄的位置刚好在正中央。餐桌上放着他的公文包,拉链拉得严丝合缝,里面的文件大概又被整理过了。
"醒了?"刘慧娟解下围裙,"牛奶在微波炉里,热两分钟正好。"
张豪坐下,看着盘子里的煎蛋,突然说:"妈,今天我朋友想过来看看,中午一起吃饭。"
刘慧娟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点头:"行,我多买两个菜。"
张豪愣住了,他以为会听到反对的话。刘慧娟转身走进厨房时,他看见她的肩膀微微松了些,就像一根绷了很久的弦,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餐桌的桌布上,印出细碎的花纹。张豪拿起筷子,第一次觉得这整齐的餐桌,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或许有些东西,比规矩更重要,比如那句没说出口的关心,比如这屋檐下,两个等待的人之间,那点小心翼翼的默契。
02
去年秋天的傍晚,张豪踩着满地梧桐叶回家,钥匙刚碰到锁孔,就听见屋里传来压抑的哽咽。
刘慧娟的声音隔着厨房门飘出来,带着老式电话机的电流杂音:"......又要两年......老周要是在,肯定不会让我一个人......"
张豪的手僵在半空。厨房的百叶窗没拉严,透过缝隙能看见刘慧娟的侧影,她背对着门,肩膀剧烈地抖动着,手里攥着的围裙被揉成一团。
冰箱嗡嗡的制冷声里,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得胸腔发疼。
他轻轻退了两步,故意让钥匙串发出响动,然后推门喊:"我回来了。"
刘慧娟转身时,眼睛红红的,却已经擦干了眼泪,手里端着刚炒好的青菜:"今天回来挺早,汤刚炖好。"她的声音有点哑,像被砂纸磨过。
那天晚饭,桌上的红烧鱼咸得发苦。张豪没作声,默默扒着米饭,刘慧娟也没像往常那样提醒他"慢点吃"。
电视里在播晚间新闻,主播的声音平稳得像流水,却冲不散客厅里的沉闷。
张豪几次想提起孙婷婷的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看见刘慧娟夹菜的手在抖,筷子上的鱼块掉在桌上,她慌忙用纸巾擦掉,动作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
夜里,张豪被一阵细微的哭声惊醒。月光透过窗帘缝照在地板上,隔壁房间的抽泣声像漏风的窗缝,断断续续钻进来。
他坐起身,摸黑穿上拖鞋,走到刘慧娟的房门口站了很久。门板上还贴着孙婷婷小时候画的全家福,褪色的蜡笔画里,年轻的刘慧娟笑着,挽着丈夫的胳膊。
他终究没敢敲门,回房时碰倒了门口的垃圾桶,塑料桶在寂静中发出"哐当"一声。隔壁的哭声戛然而止,接着是翻身的响动,然后一切又归于沉寂。
孙婷婷的视频电话是一周后打来的。屏幕里的她穿着米白色风衣,背景是纽约的中央公园,落叶铺了一地金黄。"我升职了,"她兴奋地晃着手里的咖啡杯,"下个月要去西雅图开分公司,那边天气比纽约好......"
张豪看着她发亮的眼睛,突然觉得陌生。他想说家里的暖气坏了三天,想说刘慧娟上周摔了一跤崴了脚,想说他昨晚又梦见三人挤在老房子的沙发上看春晚。可最终只说:"挺好的,注意身体。"
刘慧娟在旁边择菜,背对着屏幕,手里的豆角被掐得"咯吱"响。
今年春天来得猝不及防,小区里的玉兰花一夜之间全开了。张豪下班碰到李婶,对方拉着他的胳膊往花坛边凑,压低声音说:"小张啊,你跟你岳母......这日子也不容易吧?"她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笑得意味深长。
张豪的火"腾"地窜上来,又强压下去:"李婶您说笑了,我妈身体不好,婷婷让我多照顾。"
"是该照顾,是该照顾。"李婶拍着他的手背,"就是这孤男寡女的,难免有人说闲话......"
他没听完就走了,后背像被针扎似的。回家推开门,看见刘慧娟正把孙婷婷的照片从玄关柜挪到卧室,相框上的玻璃被擦得锃亮,映出她紧绷的侧脸。
"妈,晚饭想吃什么?"他换鞋时问。
刘慧娟转过身,手里还捏着相框:"建国,我想搬回自己家住。"
张豪愣住了,手里的公文包"啪"地掉在地上:"好好的搬什么?"
"小区里有人说闲话。"她低下头,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听王阿姨说了,说我们......"
"那些人吃饱了撑的!"张豪打断她,胸口发闷,"咱们问心无愧,管他们说什么!"
刘慧娟抬起头,眼里蒙着层水雾:"可我们到底算什么呢?"她苦笑了一下,皱纹在眼角堆成细密的网,"说是亲人,隔着层女婿岳母;说是合租,又比合租多了层牵挂......"
张豪说不出话。他看着墙上的挂钟,秒针咔哒咔哒地走着,像在数着这五年里没说出口的话。
"等婷婷回来吧。"刘慧娟把相框放在床头柜上,"她不回来,我不能走。"
张豪松了口气,心里却有点空落落的。他知道,她留下来不是因为他,是因为那个远在大洋彼岸的女儿。
夏天来得又闷又热。刘慧娟在家换上了真丝短袖和七分裤,料子轻薄,勾勒出依然匀称的腰身。有天晚上张豪起夜,看见她站在阳台浇花,月光落在她露着的胳膊上,皮肤白得像玉。
他慌忙退回房间,心脏跳得像擂鼓,一种陌生的恐慌攫住了他。
从那以后,他开始晚归。要么在工地待到深夜,要么约王磊去喝酒。王磊的小饭馆里总是热热闹闹的,划拳声、碰杯声能暂时盖过心里的烦躁。
"你小子这半年像变了个人。"王磊给他倒满啤酒,"以前多开朗,现在整天皱着眉,跟谁欠你钱似的。"
张豪灌了口酒,泡沫沾在胡子上:"没什么。"
"跟你岳母有关?"王磊挤挤眼睛,"说实话,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么多年......"
"你胡说什么!"张豪把酒杯重重放在桌上,酒洒了一地,"她是我妈!"
王磊耸耸肩,没再说话。那天张豪喝得酩酊大醉,被王磊扶着回家时,看见单元楼门口的路灯下,刘慧娟正站着等他,手里拎着个保温杯。
"怎么喝这么多?"她上前扶他,身上有淡淡的香皂味。
张豪脚下一软,顺势抱住了她。隔着薄薄的睡衣,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温度,还有瞬间的僵硬。他听见自己含混地说:"婷婷她......"
"先进屋。"刘慧娟轻轻推开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气,"我给你煮了解酒汤。"
03
第二天早上,张豪头痛欲裂地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外套被整齐地挂在衣架上,床头柜上放着温水和胃药。
客厅里传来煎蛋的香味,他走出房门时,刘慧娟正背对着他,用抹布擦着餐桌,晨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花白的鬓角上。
"醒了?"她转过身,手里的抹布绞得很紧,"锅里有粥。"
张豪"嗯"了一声,没敢看她的眼睛。
餐桌上的粥熬得稠稠的,上面撒着葱花,是他以前最爱喝的样子。可他怎么也咽不下去,喉咙里像堵着什么东西,咸咸的,涩涩的。
窗外的玉兰花落了一地,被风吹得滚来滚去。张豪看着刘慧娟转身进厨房的背影,突然发现她的肩膀比去年瘦了很多,睡衣的领口空荡荡的。
他慌忙低下头,盯着碗里的粥,看见自己的影子在晃动的粥面上,模糊得像个陌生人。
情感在压抑中逐渐失控
张豪正在工地核对图纸,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家里"两个字让他心头一紧,接起电话时,听筒里传来的不是刘慧娟惯常温和的声音,而是压抑的呜咽。
"她又要延期......"刘慧娟的声音像被水泡过的纸,脆弱得随时会碎,"一年......建国,我等不动了......"
工地的电钻声突然变得刺耳。张豪看着远处脚手架上忙碌的工人,喉咙发紧:"我马上回去。"
推开家门时,客厅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刘慧娟蜷缩在沙发角落,背影单薄得像片落叶。茶几上的玻璃杯倒着,水渍洇湿了桌布,孙婷婷的照片被倒扣在上面。
"妈。"张豪走过去,想递张纸巾,手伸到半空又停住。
刘慧娟抬起头,眼睛肿得像核桃,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她在电话里哭,说项目离不开她......可我呢?
我谁都离不开啊......"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噎住,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那天晚上,张豪在客厅坐了一夜。刘慧娟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哭声断断续续传出来,像钝刀子割着他的心。
他想起五年前孙婷婷临走时,拉着他的手说"我妈胆子小,你多担待",那时他只当是句寻常嘱托,如今才明白这担子有多重。
凌晨三点,哭声停了,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见门缝里透出的灯光灭了,才敢回房。
第二天早上,刘慧娟顶着红肿的眼睛煎鸡蛋,油星溅到手上,她只是皱了皱眉,不像往常那样会念叨"老不小心"。
张豪想帮忙,拿起锅铲却被她拦住:"你去洗漱吧,饭马上好。"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结了冰的湖面。
周末整理阳台时,张豪搬那盆最大的绿萝,叶子扫过刘慧娟的手背。
他下意识伸手去扶,两人的指尖撞在一起,像触到微弱的电流。刘慧娟猛地缩回手,耳尖泛起红潮:"谢谢。"声音细若蚊蚋。
那天晚上,电视里在放一部老电影。中年丧妻的男人和独身多年的女邻居,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慢慢靠近。
当屏幕里的两人在夕阳下牵手时,张豪感觉身边的刘慧娟动了动。他转头,恰好撞上她看过来的目光,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的眼睛里,此刻竟有细碎的光在闪。
两人像被烫到似的同时移开视线,张豪假装看窗外,听见自己的心跳比电视里的配乐还响。
开春后的一个傍晚,孙婷婷的越洋电话带来新的提议。"我在西雅图买了套公寓,"她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雀跃,"你们过来住吧,这边环境好,我请个保姆......"
"我不去。"刘慧娟的声音突然响起,她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攥着擦碗布,"我就在这儿等你,死也死在自己家里。"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孙婷婷委屈的声音:"妈,你怎么这么固执......"
挂了电话,刘慧娟把擦碗布狠狠摔在桌上:"她哪是让我们过去?她是想让我们承认,她不回来了!
"她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这房子里有她爸的影子,有她从小到大的样子,她怎么就舍得......"
张豪递过一杯温水,指尖碰到她的手,这次她没躲。"也许她只是......"他想说点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语言都苍白无力。
他知道刘慧娟说得对,孙婷婷描述西雅图的阳光时,眼里的向往骗不了人,那个家,早已不是她的归宿了。
暴雨将至的午后,天空暗得像傍晚。张豪提前收工回家,推开家门就闻到红烧肉的香味。
刘慧娟站在厨房灶台前,穿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领口的蕾丝花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穿这件裙子,布料贴在身上,勾勒出岁月没能完全磨平的曲线。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她回头时,鬓角的碎发被热气熏得微微卷曲。
"工地停电了。"张豪移开视线,假装看墙上的挂历,"做什么好吃的?"
晚饭时,两人聊起隔壁张阿姨要出租房子的事。"
她说想找年轻情侣,"刘慧娟夹了块排骨放在他碗里,"说年轻人热闹,不像咱们,整天死气沉沉的。"
张豪笑了笑,没接话。
他知道小区里的人背后怎么议论——一个中年女婿,一个独居岳母,守着空荡荡的房子,像两只被遗忘的鸟。
八点多钟,窗外突然亮起一道闪电,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张豪正看着电视里的天气预报,猛地听见厨房传来"哐当"一声脆响,夹杂着刘慧娟的惊叫。
他冲进厨房时,看见她蹲在地上,手捂着嘴,面前散落着一地碎瓷片。昏暗的光线下,她的手抖得厉害,肩膀一抽一抽的。
"手没扎到吧?"张豪蹲下去,想检查她的手,指尖刚碰到她的皮肤,又是一声巨雷炸响,刘慧娟吓得往他身边缩了缩。
04
两人的目光在昏暗中相遇。
她的眼睛里映着窗外偶尔闪过的电光,像受惊的小鹿,平日里的从容和疏离荡然无存。张豪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他想移开视线,却被那道目光牢牢吸住。
"建国......"刘慧娟轻声叫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某种他从未听过的颤抖,像琴弦被轻轻拨动。
话音未落,屋里的灯突然全灭了。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只剩下窗外越来越密集的雷声和雨声。张豪下意识地想站起来:"我去拿蜡烛。"
刘慧娟却在这时晃了一下,似乎想站起来,腿一软竟直直倒向他怀里。
张豪伸手扶住她,手掌触到她后背的布料,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和急促的呼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雷声雨声都退到了很远的地方,他只能听见两人近在咫尺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敲打着寂静的黑暗。
他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在怀里,五年的孤独、压抑、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在这一刻冲破了所有的堤坝。
刘慧娟没有挣扎,只是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别的什么。
张豪低下头,鼻尖几乎碰到她的发顶,闻到一股淡淡的玉兰花香——那是她常用的洗发水味道,五年来,他早已在不经意间记住了这味道。
黑暗中,他感觉到她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呼吸拂过他的脖颈,带着温热的气息。
他的手顺着她的后背慢慢下滑,轻轻环住她的腰,指尖能触到布料下柔软的曲线。五年的寂寞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能感觉到她的唇就在眼前,柔软而温热。
怀里的人似乎也屏住了呼吸,身体微微前倾,仿佛在回应着什么。
张豪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所有的理智都在叫嚣着靠近,靠近这个五年来朝夕相处、早已成为他生活一部分的人。
可就在唇瓣即将相触的瞬间,他猛地停住了
。脑海里闪过孙婷婷的脸,闪过刘慧娟平日里的端庄,闪过这五年小心翼翼维持的平衡。
他深吸一口气,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最终,用尽全身力气,轻轻喊了一声:
"妈......"
厨房的黑暗像一块浸透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地压在人身上。
张豪的手还僵在刘慧娟腰间,那声"妈"出口的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怀中人的身体猛地一缩,像是被烫到似的。
窗外的雷恰好炸响,惨白的电光劈开黑暗,照出刘慧娟煞白的脸,她的嘴唇哆嗦着,眼睛里盛着惊恐,还有一丝被戳破心事的狼狈。
"张... 张豪..."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手从张豪胳膊上滑下来,撑着冰冷的橱柜勉强站直,"我...我去拿蜡烛。"
张豪松开手时,指尖还残留着她衣料的顺滑和身体的温度。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雷声还响,方才被黑暗和雷雨点燃的冲动,此刻像被冰水浇过,只剩下满地碎片般的难堪。
刘慧娟摸索着打开储物柜最下层的抽屉,金属滑轨在寂静中发出刺耳的声响,她拿出半截红蜡烛和打火机,"咔哒"一声,橘黄色的火苗窜起来,在两人之间投下晃动的影子。
烛光里,刘慧娟的眼角有亮晶晶的东西,她别过脸去擦了擦,将蜡烛放在餐桌中央:"老房子线路不好,打雷就容易跳闸。"她的声音尽量平稳,可拿杯子的手还是在抖,倒了杯温水递过来,"喝点水,压压惊。"
张豪接过杯子,指尖碰到她的手,两人像触电似的同时缩回。
餐桌旁的沉默比黑暗更让人窒息,蜡烛芯偶尔爆出个火星,映得墙上的挂钟指针格外清晰——已经十一点了。
这五年里,他们从没有在这个时间还单独坐在客厅,更没有像刚才那样拥抱过。
"刚才..." 张豪想说点什么打破僵局,却发现喉咙发紧,"您...没吓到吧?"
刘慧娟端起自己的杯子,小口抿着水,杯沿遮住了半张脸:"人老了,胆子就小了。"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跳动的烛火上,"年轻时候在银行值夜班,打雷闪电都敢一个人走夜路,现在...不中用了。"
这话里的落寞像根针,轻轻刺在张豪心上。他想起刚结婚时,孙婷婷总说母亲是个女强人,父亲走得早,她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把女儿供成名校硕士,还在单位升到了部门经理。
那时候的刘慧娟,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一身挺括的职业装,说话条理分明,眼神里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可现在,烛光里的她眼角有了明显的皱纹,鬓角的白发藏不住了,连说话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您不老。" 张豪低声说,"比小区里那些同龄阿姨精神多了。"
刘慧娟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自嘲:"精神有什么用?心空着,人就容易垮。"她放下杯子,站起身,"我去看看电闸,说不定是跳闸了。"
张豪跟着站起来:"我去就行,您坐着。"
他走到门口换鞋时,刘慧娟突然说:"张豪,刚才...是我失态了。"
张豪的手顿在门把手上,后背对着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里的复杂情绪。他没回头,拉开门走进楼道:"雨大,您别出来。"
楼道里一片漆黑,应急灯在头顶发出微弱的绿光。张豪摸着墙找到电表箱,打开一看,总闸果然跳了。
他推上电闸的瞬间,屋里传来"啪"的一声轻响,灯光重新亮起,透过门缝映出客厅的轮廓。他站在楼道里缓了口气,楼道窗户没关严,雨丝斜斜地打进来,带着湿冷的风,吹得他稍微清醒了些。
刚才在黑暗里的拥抱,像一场失控的梦。
他知道自己不该有那样的冲动,可五年来的压抑、孤独,还有看到刘慧娟在雷雨中发抖时的心疼,像积攒了太久的洪水,在停电的瞬间决了堤。
他甚至不敢细想,自己喊出"妈"的那一刻,心里究竟是愧疚多一些,还是别的什么更复杂的情绪。
05
回到屋里时,刘慧娟已经把餐桌收拾干净,蜡烛放在了电视柜上。她坐在沙发边缘,手里拿着遥控器,却没打开电视。见张豪进来,她往旁边挪了挪,留出半个人的位置:"坐吧,歇会儿。"
张豪坐下时,两人之间隔着能再塞一个人的距离。客厅里的灯光很亮,亮得能看清地板上每一道木纹,却照不进彼此心里那片阴暗的角落。
他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想抽根烟,又想起刘慧娟总说烟味呛人,犹豫了一下又放下。
"抽吧。" 刘慧娟轻声说,"别往地上掉灰就行。"
张豪点燃烟,深深吸了一口,尼古丁带来的麻痹感让他稍微放松了些。烟雾缭绕中,他瞥见刘慧娟正看着自己,眼神里没有往日的不满,只有一种说不清的疲惫。
"梦梦刚才发微信了。" 刘慧娟突然说,拿起手机解锁,"说纽约下了场大雨,她办公室漏水,忙到现在才回家。"
张豪凑过去看,孙婷婷发了张窗外的照片,曼哈顿的夜景在雨雾里模糊不清,配文是"又是加班夜,想喝妈做的排骨汤"。
他心里泛起一阵苦涩,孙婷婷总是这样,只在需要的时候才想起他们,却从没想过他们过着怎样的日子。
"我让她注意身体,别太累。" 刘慧娟打字的手指很慢,"她说年底可能有空回来一趟,待半个月。"
这是五年来孙婷婷第一次说要回来,张豪却没感觉到丝毫喜悦,反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
他想起去年偷听到的那通电话,刘慧娟哭着说"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那时他才明白,原来这个家里不止他一个人在煎熬。
"半个月啊。" 张豪掐灭烟头,声音有些沙哑,"挺短的。"
"能回来就好。" 刘慧娟放下手机,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这个姿势让她看起来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总比不回来强。"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都默契地避开了那个雷雨夜的话题。刘慧娟还是早早起床做饭,只是不再催张豪早睡,他熬夜看文件时,她会端杯热牛奶放在桌上,轻轻带上卧室门。
张豪也开始注意不在家里抽烟,朋友约着喝酒,他会说"家里有事,早点回"。
变化是悄无声息的,像春雨渗进泥土里。有天早上,张豪发现自己的刮胡刀被放在了卫生间的第二层架子上——那是他习惯的高度,以前刘慧娟总说"放第一层顺手",现在却默默改了位置。
他出门时,刘慧娟正在阳台浇花,穿着件浅蓝色的针织衫,阳光落在她花白的鬓角上,竟有种柔和的暖意。
"晚上想吃什么?"她转过身问,手里还拿着洒水壶。
"都行。" 张豪笑了笑,"您做的都好吃。"
刘慧娟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朵慢慢绽开的花:"那我买点排骨,炖个汤。"
那天下午,张豪去工地巡查,路过一家花店,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他从没给刘慧娟送过花,连孙婷婷都很少收到他的花。
可看着那束康乃馨时,他想起刘慧娟总在阳台摆弄那些绿植,却从没买过鲜花,便掏钱买了下来。
回家时,刘慧娟正在厨房做饭,排骨汤的香味飘满了屋子。张豪把花放在客厅的花瓶里,刘慧娟端着菜出来时,脚步顿了顿。
"看小区门口新开的花店,挺新鲜的。" 张豪有些不自然地解释,"放着好看。"
刘慧娟走过来,伸手碰了碰花瓣,指尖轻轻颤抖着。她没说话,转身回厨房时,张豪看见她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晚饭时,两人聊了很多,从小区里新开的超市,到张豪公司接的新单子,甚至说起孙婷婷小时候的糗事。
刘慧娟说孙婷婷三岁时偷喝啤酒,醉得抱着电线杆喊"爸爸",张豪说孙婷婷第一次给他做早餐,把鸡蛋煎得像炭块,他还硬着头皮吃完了。说着说着,两人都笑了,客厅里很久没有这样的笑声了。
"其实梦梦跟你说的那些升职加薪,有一半是假的。" 刘慧娟突然说,夹菜的手停在半空,"她去年跟我视频,眼圈都是肿的,说项目搞砸了,被老板骂了整整一下午。"
张豪愣住了:"她从没跟我说过。"
"她那性子,报喜不报忧。" 刘慧娟叹了口气,"怕你担心,也怕我念叨。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她在那边不容易,可又好面子,不肯回来。"
这是五年来,刘慧娟第一次在他面前说孙婷婷的不是。张豪突然明白,原来她们母女之间,也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
"她要是回来,我公司正好缺个项目经理。" 张豪说,"待遇肯定比在美国差,但家里总有人照应。"
刘慧娟看着他,眼睛里闪着光:"真的?"
"真的。" 张豪点头,"我明天跟她提提。"
那天晚上,张豪给孙婷婷发了条微信,没提工作的事,只说"妈今天炖的排骨汤,味道跟你小时候喝的一样"。
过了很久,孙婷婷回了个"想家了"的表情,后面跟着三个哭泣的符号。
入秋后的一个周末,刘慧娟整理衣柜时,翻出了件深蓝色的羊毛衫。那是张豪刚结婚时买给岳父的,没穿几次岳父就走了,一直压在箱底。
"还挺好的料子,扔了可惜。" 刘慧娟拿着毛衣比划着,"改改给你穿吧?"
张豪看着那件毛衣,想起岳父生前总拍着他的肩膀说"我们家梦梦脾气倔,你多担待",心里一阵发酸:"您要是不嫌麻烦就改改。"
刘慧娟找出针线筐,坐在沙发上缝补。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银白色的发丝上,她戴着老花镜,穿针时眯着眼睛,样子认真又温柔。
张豪坐在旁边看文件,偶尔抬头看她一眼,客厅里只有钟表的滴答声和针线穿过布料的沙沙声,却不觉得冷清。
"张豪," 刘慧娟突然开口,手里的针线停在半空,"那天晚上...我不是故意的。"
张豪放下文件,看向她。刘慧娟的脸在阳光下显得有些红,她避开他的目光,低头继续缝衣服:"人老了,有时候就控制不住自己...你别往心里去。"
"妈," 张豪轻声说,这个称呼比往常自然了许多,"是我不对。"
刘慧娟的肩膀轻轻抖了一下,手里的针线掉在地上。张豪弯腰去捡,手指碰到她的手,这次两人都没躲开。
他看着她眼角的皱纹,看着她因为常年做家务而有些粗糙的手,突然明白,这五年里,他们早已不是简单的岳母和女婿,而是两个在孤独里互相取暖的人。
"其实我知道,你在这个家受委屈了。" 刘慧娟的声音带着哽咽,"我这人毛病多,爱较真,总把你当孩子管...是我不对。"
"没有。" 张豪摇摇头,"您把家里照顾得很好,我挺感激您的。"
刘慧娟抬起头,眼睛里含着泪,却笑了:"以前总觉得,等梦梦回来了,一切就好了。现在才明白,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的,等不起。"
06
那天下午,他们聊了很多以前从没触及的话题。刘慧娟说她其实很怕黑,每天晚上都要开着小夜灯睡觉;说她偷偷给孙婷婷存了笔钱,怕她在外面受委屈;说看到张豪总在阳台抽烟,就知道他心里不痛快,却不知道该怎么劝。
张豪也说了很多,说他其实不喜欢应酬,每次喝得酩酊大醉回来,看到客厅亮着的灯,心里就踏实;说他把孙婷婷的照片设成手机壁纸,想她了就偷偷看两眼;说有时候看着刘慧娟在厨房忙碌的背影,会恍惚觉得孙婷婷从没离开过。
夕阳西下时,刘慧娟把改好的毛衣递给他:"试试合不合身。"
张豪穿上毛衣,大小正合适,羊毛的温暖从皮肤渗进心里。他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鬓角也有了白发,眼角的皱纹深了些,可眼神里的疲惫少了许多。
"挺好的。"他笑着说。
刘慧娟看着他,突然别过脸,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合身就好。"
晚饭时,孙婷婷发来视频,说公司批了她三个月的假,下个月就回来。刘慧娟拿着手机的手在抖,反复确认:"真的?不骗妈?"
"真的,机票都买好了。" 孙婷婷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瘦了些,却精神很好,"张豪哥,我回来给你当项目经理,可不能亏待我啊。"
张豪笑了:"待遇从优,还包吃住。"
挂了视频,刘慧娟坐在沙发上,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突然捂住脸哭了起来。不是压抑的哽咽,而是像个孩子似的放声大哭,把五年来的委屈、孤独、思念全都哭了出来。张豪坐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没有说话。
窗外的路灯亮了,照进客厅,落在两人身上。张豪想起楼下老张说的"日子舒坦",以前觉得是讽刺,现在却品出了几分道理。舒坦的不是无所事事,而是心里的那道墙塌了,堵在胸口的石头挪开了,连空气都变得顺畅起来。
刘慧娟哭够了,擦干眼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人老了,就是爱哭。"
"哭出来好。" 张豪递给她一张纸巾,"我有时候也想大哭一场。"
那天晚上,刘慧娟没催张豪早睡,他也没熬夜看电视。两人各自回房时,张豪说:"明天我休息,陪您去趟超市吧?"
刘慧娟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啊,买点你爱吃的酱肘子。"
张豪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轻微响动,不再像以前那样觉得烦躁。他想起刚结婚时,孙婷婷总说"我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那时候他没太在意,现在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这五年的日子,像杯苦茶,刚开始觉得难以下咽,慢慢品,竟也品出了些回甘。
夜里起风了,吹得窗户轻轻作响。张豪翻了个身,想起孙婷婷下个月就要回来,心里没有期待,也没有不安,只有一种平静的笃定。
不管以后的日子会怎样,至少此刻,这个家里有了温度,有了活人气息,不再像座高级养老院。
他闭上眼睛,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明天早上,他要早起陪刘慧娟去超市,就像无数个普通家庭里,丈夫陪妻子,儿子陪母亲那样,平常,却踏实。
生活或许不会有惊天动地的改变,但那些暗流涌动下的裂痕,正在被一点点温柔地填补,就像那件被重新缝补过的羊毛衫,虽然有痕迹,却更温暖合身了。
来源:百合谷追寻纯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