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海子,你看看,米袋里有什么?"母亲的声音在昏暗的煤油灯下颤抖着,她的眼泪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我不知道一袋米为何能让她如此伤心。
文:清风唏嘘语
"小海子,你看看,米袋里有什么?"母亲的声音在昏暗的煤油灯下颤抖着,她的眼泪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我不知道一袋米为何能让她如此伤心。
01
1982年的春天,北方的寒意还未完全散去。我家的院子里,父亲那棵去年种下的梨树开了花,白花花的一片,像是天上飘落的云。父亲说,等到秋天,这棵树就会结出甜甜的梨子。可那时候,父亲已经躺在了青山之下,再也看不到这棵树的果实了。
我叫林小海,今年十二岁,在村小读五年级。父亲林建国是村里为数不多能写一手好字的人,在公社当会计。母亲赵月是个勤快的女人,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做饭,收拾屋子,然后下地干活。在村里人眼中,我家虽不富裕,但也算得上日子过得安稳。
那是一个雨夜,雨滴打在我家的瓦片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我被父亲的咳嗽声惊醒,那咳嗽声比平常更加沉重,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一样。
"建国,你怎么了?"母亲慌忙点亮煤油灯。灯光下,父亲的脸色灰白,嘴唇发紫,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没事,可能是受了风寒。"父亲强撑着说,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小海,快去叫你大伯来!"母亲转头对我喊道,声音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惧。
雨水打在我的脸上,我光着脚丫子在泥泞的路上跑。大伯林建民家距离我们家不远,就在村子的另一头。大伯是村里的生产队长,家里条件比我们好很多。
"大伯!大伯!"我拍打着木门,喊声被雨声淹没。
门终于开了,大伯穿着一件旧棉袄,睡眼惺忪地望着我:"小海?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
"爸...爸爸病了,很严重,妈让您快去看看。"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大伯的表情变了变,转身进屋拿了一件雨衣披上:"走,我去看看。"
当我们赶回家时,父亲已经不能说话了,只是双眼紧闭,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得送医院!"大伯说,"我去叫毛头赶牛车来。"
母亲扑到大伯面前:"建民,我们家没钱了,送医院得有钱啊!能不能借我们点钱?"
大伯的眉头皱了起来,沉默了一会儿,说:"家里也不宽裕,这样吧,我先借你五十块,等建国好了再说。"
五十块,在那个年代也不算少,但县医院的费用远不止这些。母亲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脸上写满了失望。
那一夜,母亲抱着父亲在牛车上颠簸了二十多里路,赶到县医院。医生检查后说,父亲肺部感染严重,早就该送医院了。
"再晚一天,可能就..."医生没有把话说完,但我们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接下来的三天,母亲没合过眼,守在父亲的病床前。她跑遍了整个村子,借钱凑医药费。村长钱老爷子借了三十块,隔壁的张婶子借了二十,甚至连平日不太来往的远房亲戚也借了些。唯独大伯家,只有那最初的五十块,尽管大伯前年刚盖了新房,家里养了两头猪。
父亲最终还是没能挺过去。医生说,如果早点送来,也许还有救。那天,我看着母亲抱着父亲的遗体无声地哭泣,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父亲的葬礼很简单,村里人帮忙抬棺,下葬。雨停了,天空出奇的蓝,像是要带走所有的悲伤。葬礼上,大伯站在最前面,脸上的表情我看不懂,既不是悲伤,也不是冷漠,而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就像天上那飘忽不定的云。
"你爸走得太早了,"村长钱老爷子拍着我的肩膀说,"好在他生前做人正直,没亏心事,走得安心。"
这话像是说给所有人听的,尤其是站在一旁的大伯。大伯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抽着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父亲走后,村里的流言开始四起。有人说父亲生前在账上做了手脚,挪用了公款。这些话传到母亲耳里,她气得浑身发抖,却无力辩解。因为悲伤过度,母亲生了一场大病,卧床不起。
家里的米缸渐渐见了底,我开始学着下地干活,虽然个子小,力气不够,但我知道,现在我是家里唯一能干活的人了。
"小海,你爸在世的时候,读书是正经事,现在...可能得先把肚子填饱。"母亲病好一些后,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我知道她在暗示我可能要辍学了。
"不,妈,我不会辍学的,爸生前最希望我好好读书,我会两边兼顾的。"我坚定地说。
母亲的眼眶湿润了,她抚摸着我的头,没再说什么。
02
父亲去世三个月后,家里的日子越发艰难。母亲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但她已经开始在村里帮人洗衣缝补,挣些零碎钱。家里能卖的东西也几乎卖光了,父亲生前最珍爱的那几本书,母亲舍不得卖,藏在了床底下。
我放学后会去山上捡些柴火,有时还会去河边钓鱼,希望能给家里添些菜。日子虽然艰难,但我们咬牙撑着,盼着秋收后能好一些。
村里人对我家的态度变了。以前,大人们见了我会亲切地喊一声"小海",现在却避开视线,假装没看见。同学们也开始疏远我,除了王大头还偶尔和我一起放学回家。
"他们说你爸挪用公款,是不是真的?"有一天,王大头小声问我。
"不是!"我气得脸通红,"我爸是清白的!"
王大头看我这么激动,没再追问,只是拍拍我的肩膀说:"我信你。"
大伯家表面上还算关心,偶尔会让堂哥林强送些剩菜剩饭来。林强比我大三岁,已经初中毕业,在家帮大伯干活。他每次来,都是把东西放下就走,很少说话。
有一次,林强来送东西时,神色怪异地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强哥,有什么事吗?"我问。
林强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说:"小海,你可要看好家里的东西...有人说你爸生前藏了钱..."
"什么?谁说的?"我惊讶地问。
"我爸和村里人说的,他们觉得你爸当会计,肯定有私房钱,现在藏在你们家里。"林强说完,匆匆离开了。
这个消息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难道大伯也相信那些关于父亲的流言?甚至还在散布新的谣言?
晚上,我把这事告诉了母亲。母亲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但她只是叹了口气,说:"小海,人心难测,别理会那些闲言碎语,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日子一天天过去,家里的米越来越少。一天早上,母亲煮了最后一小碗稀粥,分给我大半,自己只喝了几口。
"妈,你多喝点。"我把碗推向母亲。
"妈不饿,你吃吧,长身体呢。"母亲笑着说,但我看得出,她的笑容有多勉强。
那天下午放学回家,我看见母亲坐在院子里发呆,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
"妈,怎么了?"我走过去,轻声问道。
母亲抬起头,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家里没米了,明天不知道吃什么。"
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父亲在世时,家里从没为吃饭发过愁。现在,连一顿饭都成了奢望。
"妈,我们...要不去大伯家借点米吧?"我小心翼翼地提议。
母亲的脸色变得很复杂,她犹豫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好吧,明天去一趟。"
第二天,下着小雨,我和母亲撑着一把破旧的油纸伞,朝大伯家走去。路上,母亲一直沉默不语,我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挣扎和不安。
大伯家的院子比我们家大很多,门口还种着两棵高大的柳树。母亲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大婶王桂花,她看见我们,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常的表情。
"月啊,这大雨天的,有什么事?"大婶的语气不冷不热。
"桂花姐,家里...家里米没了,想借点米应应急。"母亲低着头,声音很小,像是在自言自语。
大婶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她侧身让我们进了院子,但没有请我们进屋。
"月,日子难过我理解,但你也知道,现在村里都在传你家的事..."大婶欲言又止。
"什么事?"母亲抬起头,眼睛里有一丝警惕。
"就是...建国生前的事,那些公款..."大婶的眼神飘忽不定。
母亲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她握紧了拳头:"桂花姐,我丈夫是清白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婶急忙解释,"只是...如果你能在村里澄清一下,说建国确实动过公款,但已经还上了,或者说那钱被你们用在医药费上了,这样大家就不会再说闲话了,我们也好帮你..."
我没想到大婶会提出这样的条件,愤怒涌上心头。母亲比我更愤怒,她的声音颤抖着:
"桂花姐,我宁愿饿死,也不会诋毁建国的清白!他一生正直,从没做过亏心事!"
"做什么亏心事?"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大伯林建民拎着一袋什么东西走了进来,看见我和母亲,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建民,你回来了,"大婶的语气立刻变得讨好,"月来借米,我正跟她说话呢。"
大伯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我,然后把视线转向大婶:"借米这么简单的事,还要说那么多?"
大婶的脸色变了变,没有吭声。
大伯从屋里拿出一袋米,递给母亲,语气平静:"月,拿去吧,这不是借给你的,是还你丈夫的。"
母亲愣住了,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我也感到疑惑,父亲什么时候借过大伯的米?
"建民,你这话什么意思?"大婶惊讶地问道。
大伯没有回答大婶,只是对母亲说:"回去吧,有什么事,改天再说。"
母亲接过米袋,怔怔地看着大伯,想说什么,却被大伯摆手示意不用多说。我和母亲只好告辞离开。
回家的路上,雨下得更大了。母亲抱着米袋,沉默不语,眼神中满是疑惑和不安。我心里也有很多问题:大伯说的"还你丈夫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今天的态度这么奇怪?这米袋里,是不是隐藏着什么秘密?
03
回到家,母亲把米袋放在桌上,坐在那里发呆,似乎在思考大伯那句奇怪的话。
"妈,先做饭吧,我饿了。"我轻声说道。
母亲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打开了米袋。就在这时,她的动作突然停住了,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震惊。
"小海子,你看看,米袋里有什么?"母亲的声音在昏暗的煤油灯下颤抖着。
我走过去,看见米袋底下压着一个黄色的旧信封。母亲小心翼翼地拿出信封,手指微微发抖。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叠钱和一张折叠的纸。
母亲打开纸条,随着她的阅读,眼泪开始无声地流下。我从未见过母亲这样哭泣,像是悲伤和释然交织在一起。
"小海,看..."母亲把纸条递给我,声音哽咽。
纸条上是父亲的字迹,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方正有力的字体,是父亲特有的风格。
"建民兄: 借你的二百元,用于粮食收购站的周转,本想月底归还,不料病情恶化。如我有不测,请将此款交给我妻子赵月。另,关于公社账目一事,我问心无愧,被诬陷一事,详见账本夹层中我留下的证据。望兄代为澄清。 弟:建国"
纸条的日期是1982年2月14日,就在父亲去世前一天。
"二百元?"我惊讶地问,"爸爸借了大伯二百元?"
母亲擦去眼泪,拿出信封中的钱点了点,正好是二百元。她的声音还在颤抖:"原来不是大伯借了你爸的钱,而是你爸借了大伯的钱..."
"那为什么大伯之前不说?为什么要现在才还?"我不解地问。
母亲陷入了沉思:"可能...可能他刚知道这件事?或者..."
我突然想起了林强欲言又止的样子:"妈,会不会是林强哥告诉大伯的?爸爸可能临终前把这事告诉了林强哥,但林强哥直到最近才告诉大伯?"
母亲点点头:"有这个可能。你爸生病那几天,林强确实来看过他..."
"那关于公社账目的事呢?爸爸说他被诬陷了,证据在账本夹层里,这个账本在哪?"我急切地问道。
母亲的眼睛亮了起来:"账本...对,你爸的账本!我还藏着呢!"
母亲匆匆走到床边,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旧木箱,里面放着父亲生前的一些物品,包括几本他珍视的书籍和一本厚厚的账簿。
母亲小心翼翼地翻开账簿,检查每一页的边缘。终于,在账簿的最后几页,她发现了一个被巧妙隐藏的夹层。从夹层中,母亲取出了几张纸条和一张照片。
纸条上记录着公社粮站主任刘富贵私自挪用公粮的证据,而照片则是刘富贵在清点被私藏的粮食。父亲在纸条上详细记录了日期、数量和刘富贵的行踪,甚至还有几个目击证人的名字。
"怪不得刘富贵最近总在村里说你爸的坏话,"母亲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做了亏心事,怕你爸留下的证据曝光,所以先发制人,污蔑你爸挪用公款!"
"妈,我们有了这些证据,就可以为爸爸洗清冤屈了!"我激动地说。
母亲点点头,眼睛里燃起了希望的火花:"对,我们明天就去找村长,请他主持公道!"
04
当晚,我和母亲简单地煮了点米饭,这是父亲去世后我们吃的第一顿饱饭。饭桌上,母亲给我讲了很多关于父亲的故事,那些我不曾知道的往事。
"你爸是个倔强的人,认准的事就不会改变。当年刘富贵让他在账上做手脚,被你爸当场拒绝,从那以后,刘富贵就处处针对你爸。"母亲说着,眼神中既有心疼,又有自豪。
"那大伯呢?他和爸爸的关系为什么那么复杂?"我好奇地问。
母亲叹了口气:"你大伯和你爸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小时候关系很好,后来...因为一些家族的事情,渐渐疏远了。你爸常说,他和大伯之间有道解不开的结,但他始终把大伯当亲哥哥看待。"
我点点头,心里对父亲和大伯的关系有了更深的理解。
第二天一早,我和母亲便去了村长钱德旺家。钱村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在村里德高望重,为人公正。
我们把父亲留下的证据和大伯归还的二百元的事告诉了钱村长。老人仔细查看了证据,又听我们讲完整个事情,沉思了许久。
"赵月啊,建国是个好人,我一直相信他的清白。这些证据足够证明他的清白了。至于刘富贵...哼,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钱村长拍了拍桌子,神情严肃。
"村长,我想为我丈夫讨个公道,"母亲坚定地说,"不仅是为了他的清白,也是为了我儿子能在村里抬起头来生活。"
钱村长点点头:"放心吧,我会召开村民大会,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相。至于建民那边...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母亲犹豫了一下:"他毕竟是建国的哥哥,又归还了钱...我想,建国在天之灵也希望兄弟和睦。"
钱村长赞许地看了母亲一眼:"建国娶了个好媳妇,知道体谅人心。"
三天后,村民大会在村口的大榕树下召开。几乎所有村民都来了,包括大伯一家。当钱村长公布了父亲留下的证据,揭露了刘富贵挪用公粮的行为时,村民们一片哗然。
刘富贵站在人群中,脸色铁青,想要辩解,却被铁证如山的证据堵得哑口无言。最后,他只能低头认罪,被公社的干部带走调查。
接着,钱村长又谈到了我父亲和大伯之间的二百元借款。大伯站了出来,当着全村人的面承认了这件事。
"是我不对,"大伯的声音有些哽咽,"建国借我二百元周转,他生病那会儿,我手头紧,就只借了他五十块...他走后,我一直内疚,但又拉不下脸来承认。直到前些日子,我儿子才告诉我这件事。我...我对不起建国!"
大伯说完,朝着父亲坟墓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我看见大伯眼中闪烁的泪光,第一次感受到他内心的挣扎和愧疚。
村民大会结束后,村里人对我家的态度彻底改变了。邻居们开始主动来家里串门,同学们也不再疏远我。甚至有人主动提出要帮助母亲干些农活,减轻她的负担。
大伯家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大婶亲自登门道歉,送来了自家腌制的咸菜和腊肉。林强更是经常来找我,教我下棋,讲学校的事情。
母亲用那二百元添置了些农具,开始在自家的责任田里辛勤劳作。她说,这钱是爸爸留给我们的,要用在正道上。
随着秋收的到来,我家的生活渐渐好转。母亲的身体恢复了健康,脸上也有了笑容。我在学校的成绩一直保持在前列,老师说,我继承了父亲的聪明才智。
05
时光飞逝,一年后的春天,我考上了县里的重点中学,实现了父亲的期望。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和母亲一起去了父亲的坟前。
"爸,我考上重点中学了,"我对着墓碑说道,"我会继续努力学习,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母亲在一旁静静流泪,但那是欣慰的泪水。她轻抚着墓碑,低声说:"建国,你看见了吗?我们的儿子长大了,像你一样正直勇敢。"
春风拂过,吹动了坟前那棵梨树的枝叶,白花如雪,纷纷扬扬。我仿佛看见父亲在微笑,他的微笑温暖如春,驱散了过去一年半的所有阴霾。
在回家的路上,我看见了大伯。他站在远处,望着我和母亲,眼神中有着复杂的情感。我朝他挥了挥手,他犹豫了一下,也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离开。
母亲看着大伯的背影,轻声说:"人心就像那袋米,表面上看起来都一样,但里面却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小海,记住,无论生活多么艰难,都要保持一颗善良和宽容的心。"
我点点头,牵着母亲的手,在春光中缓缓前行。那个曾经揭不开锅的家,因为真相的力量和人性的温暖,终于迎来了新的希望。
那袋让母亲落泪的米,不仅填饱了我们的肚子,更洗刷了父亲的清白,治愈了家族的伤痕。正如母亲所说,人生就像那袋米,表面的艰难掩盖不了内心的丰盈;而真相,终将如米袋中的信封一样,在适当的时候显露出来,带来意想不到的转机。
来源:麦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