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家里置办下一头牛、一匹马,还有一个老仆人,名叫阿寄,已经50多岁。
嘉靖年间,浙江严州府淳安县,离城几里地有个叫锦沙村的村子。
村里有户姓徐的庄稼人,正好有兄弟3个。
老大叫徐言,老二叫徐召,各自生了一个儿子;
老三叫徐哲,妻子颜氏,反倒生了2个儿子、3个女儿。
他们兄弟3个,遵照父亲的遗愿,一起吃饭,合力种田。
家里置办下一头牛、一匹马,还有一个老仆人,名叫阿寄,已经50多岁。
阿寄夫妻两个,也生了个儿子,才10来岁。
阿寄就是本村人,当年因为父母去世,没钱安葬,所以卖身到了徐家。
他为人忠诚谨慎,早起晚睡,种田很勤快。
徐言的父亲很看重他,凡事都优待他。
到了徐言这一辈当家,见他年纪大了,就有些嫌弃。
阿寄心直口快,遇到徐言兄弟做事不妥当,就苦口婆心地劝说。
徐哲还能听进去几句,徐言、徐召却是自作主张的性子,反倒怪他多嘴,大声呵斥,有时还会动手打他几下。
阿寄的老婆劝他:“你一把年纪了,什么事都该退一步想想。他们年轻人的世界,变化快,就让他们自己做主吧,何苦非要多嘴,经常受这种气!”
阿寄说:“我受老主人的恩惠,所以不能不说。”
老婆说:“说了好几次都不听,这也怪不得你!”
从这以后,阿寄听了老婆的话,不再多嘴,也省了不少羞辱。
2没过多久,老三徐哲突然得了伤寒,7天就去世了。
这下可哭坏了颜氏母子,少不得要置办棺材安葬,做些法事超度。
过了两个月,徐言跟徐召商量:
“我和你各有一个儿子,三弟却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一份就抵我们两份。
就算三弟在世时,一起种田,都觉得不够用,何况他现在死了。
我们日夜辛苦挣来的家业,却要养他们一大家子吃闲饭。
现在还是小事,等孩子们长大了,你我儿子结婚了,难道不给他们的子女办婚事?
到那时花费反而比我们多四倍。
我想现在就分成三股,撇清这个包袱,让他们自己想办法过日子,跟我们就没关系了。
只是当初父亲有遗愿,不让分开,要是违背了他的话,被人说闲话,怎么办?”
要是徐召有点良心,本该劝徐言打消这个念头。
谁知他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听哥子这么说,正合心意,就说:
“老父亲虽然有遗愿,可那是死人的话,又不是圣旨,不能违背。
再说我们家里的事,外人谁敢乱评论!”
徐言连连称是,就把田产家产暗暗分配好,只把不好的留给侄子。
徐言又说:“那牛马怎么分?”
徐召想了半天,说:“不难。阿寄夫妻年纪大了,渐渐干不动活了,活着的时候家里就有三个吃闲饭的,死了还要赔两口棺材,把他们也算作一股,分给三房,卸下这个担子,不是很好!”
商量好后,第二天准备了些酒菜,请了几个亲戚邻居来,又请颜氏和两个侄子过来。
那两个孩子,大的才7岁,叫福儿,小的5岁,叫寿儿,跟着母亲来到堂前,连颜氏都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只见徐言兄弟站起来说:
“各位亲戚在上,有件事要告诉大家:
当年先父没留下多少东西,多亏我们兄弟,挣下这点家业,原本指望兄弟相守到老,传到子侄辈再分。
不幸三弟最近出了这事,弟媳又是个妇道人家,不懂家产多少。
而且家境有好有坏,以后要是多挣了,分给侄子们还好;
万一家业败落了,到时候只说我们有私心,欺负孤儿寡母,反而伤了骨肉情分。
所以我们兄弟商量,不如趁现在家业还好,分成三股,各自拿去经营,省得以后为多少争执,特地请各位来做个见证。”
说完从袖子里摸出三张分书,说:“都是一样分配,绝对公平,麻烦各位签个名。”
颜氏听说要分开自己过日子,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哭着说:
“二位伯伯,我是个寡妇,孩子又小,怎么撑得起这个家?
当年公公嘱咐不要分开,还是请二位伯伯总管着,把孩子们扶养成人,到时候随便分点给我们就行了,绝不敢争多争少。”
老二徐召说:
“大伯昨天说要把牛马分你一些。我想侄儿还小,谁来照看喂养呢,所以把阿寄分过来帮你。
他年纪虽大,力气却还硬朗,干起农活来比得上年轻人。
他老婆纺线织布,也不是吃闲饭的。这孩子再等两年,就能下田干活了,你不用发愁。”
颜氏见他们兄弟俩这么说,心里清楚事情已定,知道拗不过,只能一个劲儿地哭。
那些亲戚邻居看了分书,虽然明白分得不公平,可都想做个老好人,谁也不愿多管闲事得罪人,全都签了字,劝颜氏收下分书,然后入席喝酒。
3再说阿寄,那天一早被支使着买这买那、请东请西。
刚好去南村请一位亲戚,回来时里面的事已经办完,刚到门口,就撞见了自己老婆。
他老婆怕他知道这事又要多嘴,拉到一边嘱咐道:“今天大官人他们分家产,你千万别去瞎掺和,免得遭他们嫌弃!”
阿寄一听,吃了一惊,说:“当初老主人有遗愿,不让分家,怎么三官人刚死,就撇开这孤儿寡母,让他们怎么过日子?我要是不说,还有谁肯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转身就要往里走。
他老婆又拉住他:“清官都难断家务事,刚才那么多亲戚邻居都没开口,你只是个下人,又不是什么年长的族长,怎么好做主呢?”
阿寄说:“话是这么说,但他们要是分得公道,我就不说;要是存了私心欺负人,就算拼了老命,也得说个明白。”
又问:“知道把我分到哪一房了吗?”
他老婆说:“这倒不清楚。”
阿寄走到堂前,见众人正喝得高兴,不好直接发问,就站在旁边。
隔壁一个邻居抬头看见他,说:“徐老官,你现在分到三房了。那边是寡妇家,你可得尽心帮忙啊。”
阿寄随口应道:“我年纪大了,干不动了。”
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暗自琢磨:“原来把我分到三房,肯定是他们觉得我没用了,借着分家把我推出来。我偏要争口气,挣出份家业来,不让人笑话。”
于是也不再问分家的事,径直走到颜氏房门口,听见里面在哭。
阿寄站着听了一会儿,颜氏哭道:
“天啊!原以为能和你白头到老,没想到你半路就走了,留下这么多孩子,无依无靠。
还指望靠着伯伯们把孩子养大,谁知你尸骨未寒,就把我们分出来了。
如今让我无依无靠,怎么过日子啊?”
又哭道:
“就说分的田产,他们挑好的拿,给我的全凭他们说了算,我哪里知道好坏。
单说一件事,就看出他们心多狠了。
牛能耕地,马能租给人用,他们把这两样能挣钱的都拿走了,却把两个老头子分给我,反倒要我花钱养着。”
阿寄听了这话,猛地掀开门帘进来说:“三娘,你觉得老奴只会耗费你的衣食,比不上牛马有用吗?”
颜氏冷不防被他闯进来这么说,吓了一跳,收住眼泪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寄说:
“那牛马每年耕种、出租,最多也就挣几两银子,还得专门派人喂养照看。
要说老奴我,年纪虽大,精力可没衰退,路能走,苦能受。
做生意的门道,虽说没亲自做过,道理还是懂的。
三娘赶紧凑些本钱,让我出去做些生意,一年周转几次,挣的钱肯定比牛马多好几倍!
我老婆平时勤于纺织,也能帮衬些家用。那些田产不管好坏,租给别人,收几担谷子当基本开销,三娘带着女儿们做些活计,勉强过日子,别动用那本钱。
经营几年,还怕挣不起家业?何必这么愁闷。”
颜氏见他说得有模有样,说:“要是你能这么出力,那自然是好。只是怕你年纪大了,受不住辛苦。”
阿寄说:“不瞒三娘说,我是老了,但身子骨还硬朗,睡得晚、起得早,恐怕年轻人都赶不上我呢!这一点不用操心。”
颜氏问:“你打算做什么生意?”
阿寄说:“大凡做生意,本钱多就大做,本钱少就小做。”
接着又说:“做生意得出去看看行情,随机应变,瞅着有利可图的就做,哪能在家凭空定下来。”
颜氏说:“你说得有道理,我再想想。”
阿寄又拿出分书,把分到的东西按单子一一清点清楚,搬到一处,然后去堂前回话。
亲戚邻居们喝到晚上才散。
4第二天,徐言就叫了个工匠,把房子从中间隔开,让颜氏另开个门出入。
颜氏一边打理家里的事,一边悄悄让阿寄把首饰衣物拿去变卖,一共凑了12两银子。
她把银子交给阿寄,说:
“这点东西是我的全部家当,一家老小都指望它了。
今天交给你,不指望大赚,能有点小利就够了。
做事一定要慎重,路上也当心,千万别半途而废,被你大伯他们笑话。”
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阿寄说:“三娘放心,我心里有数,保证不辜负你的托付。”
颜氏又问:“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阿寄说:“本钱有了,明天就走。”
颜氏说:“要不要选个好日子?”
阿寄说:“我出去做生意,哪天都是好日子,不用挑。”
他把银子藏在贴身的兜肚里,回到自己房里,对老婆说:“我明天要出门做生意,把旧衣服收拾一下。”
阿寄只跟颜氏商量了这事,没告诉老婆。
他老婆一听,吓了一跳,问:“你去哪?做什么生意?”
阿寄这才把事情原委说了。
他老婆说:
“哎呀,这可怎么说!你一把年纪,从没做过生意,还说大话揽这事。
寡妇的银子来得不容易,要是被你弄没了,让她日子过不下去,这辈子都得怨你。
听我的,赶紧把银子还给三娘,咱们还是早起晚睡多干活,帮着种地,日子也能安稳些。”
阿寄说: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别瞎念叨!
谁说我不会做生意,肯定办砸?净瞎操心。”
他不听老婆的,自己收拾了衣服被褥,没包袱就打了个包,又做了个布袋装干粮,还去集市买了雨伞和麻鞋,都准备妥当。
第二天,阿寄先去徐言、徐召家说:“我今天要去远处做生意,家里没人照看,虽说分了家,还望二位官人多照看。”
徐言二人听了,心里暗笑,说:“不用你叮嘱,赚了银子回来,给我们带点东西就行。”
阿寄说:“那是自然。”
回到家吃完饭,跟颜氏告了别,穿上麻鞋,背着包裹雨伞,又嘱咐老婆多留心,在颜氏的再三叮嘱下,大步出发了。
徐言弟兄等阿寄走后,都笑着说:
“那三娘子真没见识,有银子做生意不跟咱们商量,反倒听阿寄这老东西的。
他这辈子都没做过生意,肯定是骗了寡妇的钱自己快活,这本钱算是白瞎了!”
徐召说:
“以前没分家时不说拿出来做生意,刚分了家就让阿寄去。
三娘子也没多少嫁妆,这银子准是爹活着时,三弟偷偷攒下的。
反正她瞒着咱们,咱们也别多嘴,等阿寄赔了本,再去笑话她。”
5阿寄一路上琢磨着做什么生意好,忽然想到:“听说贩漆利润不错,还离得近,去试试?”
他打定主意,直奔庆云山中。
采漆的地方有个中介行,阿寄就住在那里。
贩漆的客人不少,都得按顺序发货。
阿寄想:“这么等着太耽误时间,还费盘缠。”
他找了个空,拉着中介行老板去村里酒馆,请他喝了三杯,说:“我是小本买卖,耗不起时间,看在同乡的份上,您通融通融,先给我发货吧,下次来一定好好请您。”
那老板正好贪杯,听了这话就答应了。
当晚就凑齐了漆,装好后藏在邻居家,第二天一早让阿寄出发。
阿寄运气好,心里别提多高兴。
他让脚夫把漆挑到新安江口,又想:“杭州离这近,肯定卖不上价。”
就雇船去了苏州。
正好赶上苏州缺漆,他的货一到,跟宝贝似的,不到三天就卖光了,全是现银,没赊一分账。
除去开销,足足赚了一倍多,他暗自谢天谢地,赶紧收拾准备回去。
又琢磨:“空着手回去得坐船,银子带在身上不安全。不如再进点别的货,多少再赚点。”
听说枫桥籼米很多,价钱降了些,他想:“贩米肯定亏不了。”
就买了60多担籼米,运到杭州卖。
当时7月中旬,杭州一个月没下雨,稻苗都干死了,米价飞涨。
阿寄这船米赶上了好时候,每一担多卖二钱,又赚了十多两。
他自言自语:“幸好生意顺,看来是三娘有福气。”
他又打听杭州的漆价,发现比苏州还高。
原来贩漆的都觉得杭州离得近、价低,都往远处去了,反倒让杭州经常缺漆。
俗话说“物以稀为贵”,所以杭州漆价更高。
阿寄得了这消息,赶紧又去庆云山中,给中介行老板送了点小礼,又请他喝酒。
老板得了好处,又像上次一样,悄悄先给阿寄发了货。到杭州不到三天又卖完了,算下来比上回还多赚了几两,就是少了回头货的利润。
他想:“下次还是去远点的地方。”
跟中介结完账,他想:“出来挺久了,三娘肯定惦记,回去一趟让她放心。”
又一转念:“收漆还得等两天,不如先把银子给老板,让他先收着,我回家一趟,两不误。”
他把银子给了中介,自己赶回家去。
6颜氏自从阿寄走后,天天惦记,总怕他赔了本钱,又听徐言弟兄在背后说闲话,更心烦了。
一天她正在房里闷坐,两个儿子大喊着跑进来:“阿寄回来了!”
颜氏赶紧出去,阿寄已经到门口了,他老婆也跟在后面。阿寄上前作了个揖,颜氏又惊又喜,忙问:“做的什么生意?赚了吗?”
阿寄不慌不忙地说:“托天地和三娘的福,我贩漆赚了五六倍的利。我怕三娘担心,特地回来告诉一声。”
颜氏又惊又喜,问:“银子呢?”
阿寄说:“留在老板那收漆了,我明天一早就回去。”
一家人都很高兴。
阿寄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又去庆云山中了。
徐言弟兄头天晚上在邻居家喝社酒喝醉了,不知道阿寄回来,第二天跑来问:“阿寄做生意回来了,赚了多少?”
颜氏说:“他贩漆,赚了五六倍呢。”
徐言假意说:“真有福气!这么赚钱,用不了几年就成财主了。”
颜氏说:“伯伯别笑话,能不挨饿受冻就行。”
徐召说:“他现在在哪?出去这么久,怎么不来见我们?太没规矩了。”
颜氏说:“今早又走了。”
徐召说:“怎么这么急?”
徐言又问:“银子你见着了吗?”
颜氏说:“他说留在行家买货了,没带回来。”
徐言笑了:
“我还以为本利都到手了,原来是空口说白话。
做生意的人向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哪有自己回家,银子放外人那的?
依我看,多半是赔了本,编瞎话骗你呢。”
徐召也说:
“三娘子,按理说不该我们多嘴,但你毕竟是女的,不懂外面的事。
有银子该跟我们商量着买几亩地,才是长久之计。
阿寄懂什么生意?你瞒着我们把银子给他瞎折腾。
这银子就算不是你的嫁妆,也是三弟的积蓄,哪能这么不当回事!”
两人一唱一和,说得颜氏哑口无言,心里也犯起嘀咕,刚才的高兴劲儿全没了,只剩下愁闷。
阿寄赶到庆云山中,中介已经把漆收好了,当面点清交给了他。
这次他没去苏杭,直接去了兴化,利润比那两处还高。
卖完漆,他听说兴化米价便宜,一两银子能买三担,而且量具大。
想起杭州正闹饥荒,上次贩米就赚了,这次从产地运过去,肯定能翻倍。
他装了一大船米到杭州,果然卖得好,一两二钱一石,量具上的盈余正好够船钱。
这时他在山中收漆,也成了大客户,中介对他格外奉承。
一来是颜氏运气好,二来是阿寄会经营,他贩的货总能赚大钱。
一连做了几单,就攒了2000多两银子。
7年底将至,阿寄想:
“我一个老头子带这么多钱,太危险了,万一出点岔子,就前功尽弃了。
而且快过年了,家里肯定盼着,不如回去商量着买些田产做根基,剩下的钱再出来做买卖。”
他收拾好行李,把银子仔细包好藏在口袋里,水路坐船,陆路雇马,早歇晚行,格外小心。
走了好些天终于到家,把行李扛进去。
他老婆赶紧去告诉颜氏,颜氏又喜又怕,喜的是阿寄回来了,怕的是不知道生意怎么样。
之前被徐言弟兄数落过,这次心里更着急,快步跑到外屋,看见那堆行李,不像赔本的样子,心里才踏实了一半,忍不住问:“这阵子生意怎么样?银子带回来了吗?”
阿寄上前见了礼说:“三娘别急,我慢慢跟你说。”
他让老婆关上大门,把行李都搬到颜氏房里打开,把银子一封封交给颜氏。
颜氏见这么多银子,喜出望外,赶紧开箱收起来。
阿寄把做生意的经过说了一遍,颜氏怕惹麻烦,没提徐言说的话,只一个劲说:“辛苦你老人家了,快去歇歇吧。”
又嘱咐:“要是大伯们问起,别说实话。”
阿寄说:“我知道。”
正说着,外面有人敲门,是徐言弟兄听说阿寄回来了,来打探消息。
阿寄上前作揖,徐言问:“前阵子听说你生意挺好,这次又赚了多少?”
阿寄说:“托二位官人福气,除去本钱和开销,净赚4、50两。”
徐召说:“哎呀,上次你还说赚五六倍,怎么去了这么久,反而少了?”
徐言问:“不管多少,银子这次带回来了吗?”
阿寄说:“已经交给三娘了。”
两人没再多说,转身走了。
阿寄跟颜氏商量买田产,悄悄托人打听。
锦沙村有个晏大户,家里很富,田产多,只生了个儿子叫晏世保,本指望他守家业,可这晏世保整天嫖赌,把他爹活活气死。
村里人都叫他“现世保”,说他是败家子。
献世保跟一群无赖吃喝玩乐,把家产败光了,开始卖田产,一千亩田要价3000多两,还得一次付清。
村里有钱人虽多,但一时凑不齐这么多钱,没人买。
到年底,献世保更缺钱了,连一所庄房一起,只要半价。
阿寄偶然听说这事,立刻找中介去谈,怕被别人抢了先,约好第二天成交。
献世保听说有人买,特别高兴,平时不着家的人,这天特意在家等着。
阿寄知道献世保爱吃,一早买了好酒好菜,叫厨师做好,又跟颜氏说:
“今天这交易非同小可,三娘是女眷,两个小官人又小,我是下人,不好跟他平起平坐打交道,得请隔壁大官人弟兄来做见证才像样。”
颜氏说:“你去请他们吧。”
阿寄到徐言家,弟兄俩正在说话,阿寄说:“今天三娘要买几亩田,请二位官人来做个见证。”
徐言二人心里不高兴,觉得颜氏不托他们找田,嘴上却答应着,嘀咕说:“村里哪有零星田卖,等着看她买啥。”
8第二天,晏世保带着几个中介和小厮,拿着契约,笑着往颜氏家走。
徐言弟兄看见,吓了一跳:“听说献世保要卖一千亩田,要3000多两,她家哪来这么多钱?难道只买十几亩?”
他们跟着进去,互相见过后坐下。
阿寄说:“晏官人,昨天说好了价钱,可别变卦。”
献世保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变卦就不是人养的。”
阿寄说:“那先立契约,再兑银子。”
早就准备好了笔墨纸砚,献世保拿起笔写了绝卖契,又说:“省得你不放心,我先签字画押。”
阿寄说:“这样最好。”
徐言弟兄一看契约,真是一千亩田加一所庄房,只要一1500两,吓得目瞪口呆,心想:“阿寄做生意再赚钱,也赚不了这么多,难道是抢了或挖到宝藏了?”
中介签完字,阿寄把契约交给颜氏,颜氏拿出天秤,开始兑银子,全是上好的纹银。
徐言、徐召看得眼冒火,恨不得抢过来,又不敢。
兑完银子,摆上酒席,喝到深夜才散。
第二天,阿寄跟颜氏说:“那庄房挺大,不如搬过去住,收的稻子也好看管。”
颜氏也想离徐言弟兄远点,免得被妒忌,就依了他,选了正月初六搬了过去。
阿寄又请了个先生教两个小官人读书,大的叫徐宽,小的叫徐宏,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村里人见颜氏买了一千亩田,都传她挖到了宝藏,钱多得数不清,都来讨好。
阿寄把家里安顿好,又出去做生意,不再只贩漆,什么赚钱就做什么,家里收的米谷也用来周转。
十年下来,家里特别富裕,献世保的田宅全成了徐家的,门庭热闹,牛马成群,雇的仆人就有上百个,特别兴旺。
颜氏的3个女儿都嫁给了富户,徐宽、徐宏也都成了家,婚嫁的事全是阿寄操办,没让颜氏费心。
阿寄见田产多,差役重,就给徐宽弟兄捐了监生,能减免不少徭役。
他还帮自己儿子成了家,颜氏见他年纪大了,不让他再出去,还给他备了马骑。
阿寄做生意以来,从没私自吃过好东西、做过好衣服,一丝一线都要跟颜氏说过才敢用。
他还懂礼数,见了族里不管老少都站起来,路上骑马遇见人,也会下马站在路边让别人过去。
所以远近的人都敬重他,颜氏母子也把他当长辈看。
徐言、徐召虽然也挣了些田产,但跟颜氏比差远了,整天眼红。
阿寄看出来了,劝颜氏各给他们100两的东西,又修了座新坟,把徐哲父母一起安葬。
9阿寄活到80岁,生病了,颜氏要请大夫,他说:“人活到八十,死是本分,别费钱了。”
颜氏母子在床前伺候,准备着寿衣棺材。
病了几天,他快不行了,让颜氏母子到房里,说:“我这辈子也算尽力了,死了也没遗憾,只有一件事,可能有点越权,别见怪。”
颜氏哭着说:“我们母子全靠你才有今天,有什么事尽管说,一定照办。”
阿寄从枕边摸出两份文书,递给颜氏:“两个小官人长大了,以后难免要分家,要是为家产争执,就伤了兄弟情分。我早就把田产财物分好了,今天交给他们,各自经营吧。”
又叮嘱:“仆人里难有好人,凡事要自己上心,别太依赖别人。”
颜氏母子含泪答应。
他老婆、儿媳在旁边哭,他又说:“就没跟大官人、二官人告别,还是有点遗憾,去把他们请来。”
颜氏让家人去请,徐言、徐召说:“好的时候不帮我们,快死了才想起我们,扯淡!不去。”
家人没办法,徐宏亲自去请,二人抹不开侄子的面子,勉强来了。
阿寄已经说不出话,看了他们两眼,点点头就断气了。
颜氏母子哭得特别伤心,家里的人念着阿寄的好,也都落泪,只有徐言、徐召偷偷高兴。
颜氏母子哭了一阵,出去安排丧事。
徐言、徐召见棺材坚固、寿衣整齐,拉着徐宽弟兄说:“他就是咱家的仆人,差不多就行,何必这么铺张?你爷爷和爹都没这待遇!”
徐宽说:“家里全靠他才有今天,厚葬他是应该的。”
徐召笑道:“你还是太傻,这是你母子命好,哪真是他的本事!再说他做了这么多年,肯定攒了不少私房钱,你还真掏自己的钱给他办丧事?”
徐宏说:“别冤枉好人!他平时一分一毫都交给母亲,哪有私房钱。”
徐召说:“私房钱藏在哪,能让你看见?不信搜他房里,最少有上千两。”
徐宽说:“就算有,也是他挣的,难道能抢?”
徐言说:“就算不拿,看看也行。”
徐宽把这事告诉了母亲,颜氏心里越发难过,让全家都穿上孝服,开丧接受吊唁,还做了不少法事超度阿寄。
七天丧期过后,就把阿寄葬在了新坟旁边。祭奠和安葬的礼节,每一项都办得很隆重。
颜氏主张从家产里分一份给阿寄的儿子,让他自己成家立业,奉养母亲,还让自己的儿子们跟阿寄的儿子以叔侄相称。
这也能看出颜氏没有忘记阿寄的恩情道义。
村里的人把阿寄一生的品行事迹整理好,呈报给府县,请求表彰他,来勉励后人。
府县核查属实后,上报给上司,再由上司写奏折禀明朝廷。朝廷于是对阿寄的住处进行了表彰。
直到现在,徐氏子孙繁衍兴旺,在淳安县是最富有的人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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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改编自《三言二拍》,为虚构故事。
来源:妮言呢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