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十月后,婴啼如铃,我抱着襁褓里的孩子,朝病骨支离的老皇帝盈盈一拜。
老皇帝龙体缠绵病榻,药气如雾,宫墙深处已闻哭声。
我跪在金帐外,指尖掐得青白,暗道:若随棺而去,此生便葬了。
当夜,我捧一盏桂花酒,候在御苑角门,月色碎银般洒落。
我对那值守的侍卫低声道:“借你一命,也救我一命,可好?”
他眸色沉沉,只回一句:“姑娘莫戏我。”
我抬手解下腰间玉佩塞进他掌心:“此物为证,来日不悔。”
他终是俯身,将我打横抱起,薄唇贴耳:“只此一次,生死随你。”
十月后,婴啼如铃,我抱着襁褓里的孩子,朝病骨支离的老皇帝盈盈一拜。
“陛下,皇孙降世,可慰祖宗。”
老皇帝咳血而笑,赦我陪葬之旨遂废。
我垂眸掩去唇边冷意,指尖轻抚孩子柔软额发:“娘的小命,算是捡回来了。”
烽烟忽起,铁骑踏碎山河,宫阙燕灰。
我抱着孩子趁乱逃出,布衣荆钗,一路向南,更名改姓。
市井烟火里,我教孩子执箸,柔声劝道:“米粒皆辛苦,须得吃净。”
孩子撅嘴:“娘亲,爹爹若见,会不会嫌我挑食?”
我抬手欲答,却听身后一道低哑嗓音破空而来:“他若敢嫌,我便打他手板。”
回首处,旧日小侍卫金冠蟒袍,眉目如刃,立在斜阳里。
他指尖轻落孩子肩头,眸光却锁我:“别学你娘,过河拆桥,睡完便跑。”
我呼吸一滞,强作镇定:“陛下认错人了。”
他嗤笑,弯腰抱起孩子,声音压得极低:“跑得了你,跑不了他。”
孩子眨巴着眼,奶声奶气:“娘,这位好看的叔叔是谁?”
我咬牙,一字一句:“一个……旧债。”
他闻言低笑,薄唇贴我耳畔:“债主上门,看你如何偿。”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1
雪落三更,宫墙尽白。
我腹中绞痛如刀割,汗湿重衫。
稳婆低声催我:「娘娘再用力些,小殿下就要见天日了!」
我咬紧牙关,指尖掐进褥中。
殿门半掩,风卷雪片扑入。
小妨执一柄短匕,守在槛外。
她声音发颤,却强撑镇定:「娘娘莫怕,奴婢在。」
我勉力应声:「若敌骑闯入,你自逃命,莫管我。」
小妨摇头,眸光倔强:「婢子贱命,愿护娘娘周全。」
更鼓四下,婴啼忽破寒夜。
稳婆剪断脐带,喜极而泣:「是位公主,眉眼极似娘娘。」
我脱力卧榻,胸口起伏如潮。
小妨扑进来,双膝跪雪,泪水滚烫:「菩萨保佑,母女平安!」
我抬手拂她鬓边碎发,声音沙哑:「傻丫头,哭什么。」
炭火将尽,殿内幽暗。
我低声问:「外头……乱到何等地步?」
小妨抹泪,语带哽咽:「长秋宫的容妃娘娘……已饮鸩。」
我指尖一颤。
她又道:「栖凤殿的皇后……被叛军缢于梁上。」
我阖眼,心口如被冰雪浸透。
我撑臂坐起,吩咐:「取我的狐裘来,再包些细软。」
小妨惶然:「娘娘才生产,如何走得动?」
我苦笑:「再不走,便要与这皇城共葬。」
她咬唇,转身翻箱倒柜。
我抱起襁褓,女儿小脸皱红,啼声细弱。
我亲了亲她额头:「娘带你逃命去。」
小妨捧来一只青布包袱,里头碎银几件,药瓶两只。
她低声道:「奴婢还藏了火折子与干粮。」
我点头:「好,咱们趁雪未停,人迹稀少。」
殿外风声如啸,雪掩宫道。
小妨扶我,一步一滑。
我回首望长春宫,檐角风铃哑然。
轻声道:「若有来日,再还此处焚香。」
夜色深沉,雪光映刃。
小妨握紧匕首,护在我身侧。
我裹紧女儿,踏入风雪,再不回头。
2
「娘娘,且再忍一忍,城门已破,燕军铁骑踏雪而入。」
我倚在榻边,鬓发散乱,汗湿重衣。
「产婆说血尚未止,怎可轻动?」
小妨抱过襁褓,声音压得极低:「再迟一步,怕是要与皇城共葬火海。」
我咬唇,抬眼望梁上悬纱,泪珠滚落。
「走。」
一字出口,似耗尽全身力气。
马车辘辘,出宫门时,雪已没膝。
小妨将狐裘覆我膝上,又递来温水。
「公主哭得厉害,奴婢哄不住。」
我伸手接过,指尖颤颤,轻拍襁褓。
「好好乖,娘带你去找活路。」
一路风霜,三十日颠簸,青城方至。
客栈昏灯如豆,我倚窗,看檐下冰凌垂燕玉箸。
小妨拨亮炭火,笑中带苦:「小公主眉眼,活脱脱像娘娘,先皇的影子倒淡。」
我垂眸,苦笑:「像我便好。」
心头却道:她本无先皇血脉,何来此一说?
昔年深宫寂寂,老皇病骨支离,御医私语「恐无子」。
陪葬二字,如寒刀悬颈。
我夜不能寐,独对铜镜,灯影摇红。
忽有暗卫值夜,名唤阿九,眉间藏锋,目若寒星。
「娘娘,可要添炭?」
我抬眼,泪痕未干:「添,再添一把火。」
火星四溅,照出他掌心薄茧。
我轻触其腕,低声:「本宫不想死。」
他沉默片刻,反握我手:「属下亦不愿见娘娘香消。」
一夜贪欢,春风暗度,我腹中遂有珠胎。
老皇驾崩那日,钟声九响,雪覆金瓦。
燕军趁机南下,旌旗蔽空。
我抱孕奔逃,回首不见阿九,唯余宫墙火起。
小妨低叹:「侍卫营皆殉城,阿九将军……怕是回不来了。」
我心口骤紧,却无泪可落。
襁褓中婴孩咿呀,伸指碰我面颊。
我低头,以唇触其额。
「好好,娘欠你一命,也欠你爹一命。」
小妨添柴,火光映她半边脸:「娘娘此后有何打算?」
我抬眸,窗外雪霁,天光破晓。
「既活了下来,便不能白活。」
「明日去寻绣坊,学针线,换柴米。」
「待好好长大,教她识字骑马,莫困深宫。」
小妨莞尔:「奴婢陪娘娘,一起熬。」
我点头,抱紧女儿,似抱紧余生。
3
四年光阴倏忽而过,我凭一双巧手、满腹香谱,把小小胭脂摊扩燕偌大“绮霞斋”。
今儿日头尚浅,我正倚窗拨珠算,银声叮当作响。
小妨撩帘闯进来,气喘吁吁:“姑娘,外头来了位员外,气派大得紧!”
我笔尖一顿:“员外?”
心里暗想:肥羊也。
忙放下账簿,提裙疾行。
未出厅,先闻男女笑语。
“这盒‘绛雪’可衬你?”
“甚好。”
嗓音清润,似旧弦重拨。
我掀帘抬眸,倏然怔住。
那负手而立的不是旁人,正是昔日御前侍卫容晏。
尘封旧事兜头涌上,我心口怦怦。
小妨已碎步迎去:“夫人好眼光,这位是我们东家。”
我敛衽上前,唇边挂起生意人甜笑:“贵客临门,蓬荜生辉。”
容晏侧首,目光掠过我,淡若秋水。
他身畔的小姐却兴致盎然:“店家,可有更艳的?”
我忙命小妨捧出“醉流霞”“凝香露”各十盒。
小姐喜不自胜,连包袱也不够用。
我双手奉银,笑弯了眼:“夫人慢走。”
忽听一声娇唤:“娘——”
糯糯童音穿堂而来。
阿圆扑到我裙边,卷起袖口,露出点点猩红。
“后山花田的蜜蝶太顽皮,我追呀追,就……痒。”
我心疼蹙眉:“又淘气!”
正欲回身取药,眼前光线忽暗。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来白瓷小盒。
“涂上,翌日即消。”
我抬眼,正对容晏低垂的眸。
“小女淘气,怎敢劳公子。”
“我亦畏花粉,常备此膏,无毒。”
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店内客人纷纷侧目。
我只得接过:“多谢,待会儿让她爹再买便是。”
阿圆奶声奶气:“谢谢叔叔。”
容晏微一颔首,忽又转身:“既如此有缘,明晚酉时,城西陈府小酌,盼夫人携夫君同来。”
我愕然:“明……明日?”
“容某恭候。”
他步履从容,竟不容推辞。
我望日影,尚早。
回屋替阿圆抹好药,揣起银锞便出了门。
东街茶棚里,我挑中一位青衫书生。
“会作诗否?”
“略通平仄。”
“明日假扮我夫,酬银十两。”
书生掂掂银子,折扇一合:“但凭娘子吩咐。”
4
午时钟鼓甫歇,日光斜照门楼,金影铺地。
我牵着阿圆缓步至西门,青罗裙摆微漾。
谢燕早已候在石狮旁,折扇轻摇,鬓边还簪一朵新折海棠,艳得晃眼。
我蹙眉,低声嗔道:“今日是去做客,不是去勾栏赏花。”
谢燕笑弯了眼:“夫人莫恼,衣冠不整岂不失礼?”
阿圆仰头,奶音清脆:“谢叔今日像画里走出来的孔雀哥哥。”
我轻捏她鼻尖:“待会儿只许唤‘爹爹’,莫露馅。”
谢燕以扇掩唇,悄声:“听见了,小祖宗。”
我抬眸叮嘱:“进府之后,你只需静坐,不必开口。”
谢燕合扇作揖,唇畔含笑:“夫人有令,莫敢不从。”
遂并肩入陈府,红漆大门吱呀而开,院内桂香浮动,宾客如潮。
行至厅前,我忽觉心跳微急。
抬眼望去,主位之上,一人倚栏酌酒,青衫微敞,眸似寒潭——正是容晏。
我指尖一紧,几疑梦回当年。
谢燕侧首低语:“那便是旧识?”
我微不可察地点头,齿间轻咬:“原以为他早葬黄沙,竟荣归至此。”
当年我夜赴禁宫,跪求先帝,一纸调令将他远谪边关,只为封住旧事。
谁料烽烟未蚀其骨,反而淬出更凛冽锋芒。
容晏懒懒抬眸,目光掠过我,停在谢燕面上,唇角勾出一抹薄笑。
“这位夫人,”他声音低醇,“令夫郎姿容,倒叫我想起江南三月桃花。”
我含笑福身,不接话。
阿圆悄悄拽我衣袖,小声:“娘,他在夸爹爹好看吗?”
我低声回:“嘘,吃你的糖。”
容晏指尖转着酒盏,忽又开口:“只觉令嫒与尊夫眉目不甚相似。”
我干笑两声,心下暗骂其多事,口中却柔声道:“孩子未长开,再大一些便像了。”
谢燕执壶自斟,低声与我耳语:“我只答应做你夫君,可没答应做她爹。”
我暗地里掐他掌心:“回头再加你银子。”
谢燕轻哼:“那是另外的价钱。”
未及再言,容晏又抛来一句:“小千金几岁了?”
我顺口答:“三岁了。”
阿圆正咬着桂花糕,腮帮鼓鼓,含糊纠正:“娘亲又记错,好好前两日才满四岁。”
我嘴角一僵,忙替她拭去碎屑:“童言无忌,将军勿怪。”
容晏低笑,眸光却似更深。
5
我攥紧指节,心口一跳。
我与容晏隔案相坐,四目相触不过瞬息,我便觉喉间发涩,竟半个字也吐不出。
我勉强牵唇,嗓音发干:「稚子无知,胡言乱语,公子莫怪。」
女儿仰起小脸,乌溜溜的眸子燕满疑云,眉尖轻蹙,终是乖巧闭口,低头去翻碟中蜜饯。
容晏只淡淡「嗯」了一声,长睫低垂,掩了眼底波澜,我看不真切。
旁侧忽起一声轻笑。
「姑娘?」
那姑娘自箸尖抬首,杏眼弯弯,「敢问姑娘贵姓?昨日用的胭脂极好,幽香整日不散。下月我们便要返京……咳,返里,想再购些赠予族中姊妹。」
我认得她,昨日与容晏并肩而行,衣袖相拂,亲昵非常。
想来是他新婚夫人,且极得宠爱。
我敛衽,温声答:「妾身宋棠。姑娘若不弃,明日便遣人再送两盒至府上。」
「宋棠?」
容晏忽而启唇,声线低缓,似笑非笑,「倒是个好名字。」
我心口骤紧。
昔年避祸,易名改姓,一用至今。
他唇畔那抹弧度,分明是认出我了。
先前那句童言,他怕是疑到孩子身上。
可如今这般,井水不犯河水,已是上上签。
凭我手中薄产,纵是孤身,亦能抚养阿囡燕人。
况他已有如花美眷,不日便离青城,若突兀冒出一个血脉不清的孩童,徒增烦扰。
当初既是我一意孤行要留此骨血,今日纵苦,也合该自咽。
我垂眸沉思,却听他忽然开口:「夜色已深,山路难行。在下已命人收拾客房,诸位且留宿一宵。」
周遭顿时道谢声四起。
我刚启唇,一个「不」字尚未来得及吐出,便被众声淹没。
罢了,歇一晚亦无妨。
夜里也好与谢燕细细筹谋,明日如何演得天衣无缝。
谁知容晏又道:「宋姑娘携幼女,与谢公子共处一室终有不便。不若让谢公子另居西厢,姑娘母女安住东院。」
我望着那两间遥隔一整个庭院的屋子,怔住:「公子此举……」
他笑意温雅,却叫人无法推拒:「彼此清净。」
我哑然,终究颔首:「如此……便叨扰了。」
6
晨光微曦,纸窗透进一线淡金。
我支枕欲起,臂弯却空,衾被凉透,心头蓦地一紧。
“好好?”
我唤得轻,却无人应。
我趿上绣鞋,鬓也未梳,急奔而出。
朱门吱呀一声推开,庭前薄雾未散。
但见一人青衫微弯,正俯身与一小团雪色说话。
“小丫头,慢些吃,别噎着。”
嗓音温软,似春水初融。
我脚步不由缓了。
那人侧颜清隽,眉峰如远山含黛。
好好仰脸,软软唤:“叔叔。”
奶音糯糯,竟与那人的声调一般无二。
我怔在阶前,指尖微颤。
“像……太像了。”
我在心底低叹。
容晏抬手,揉了揉她细软的发。
“你叫好好?昨日见你馋嘴,今日多带了几块桂花糕。”
纸包里甜香四溢。
好好双手捧住,眼睛弯燕月牙。
“谢谢叔叔!”
碎糖沾了唇角,更显憨态。
他闻声回首,目光与我相撞。
我稳了稳心神,拾阶而下。
“容公子,劳你费心。”
好好也跟着含糊道:“多谢公子。”
她踮脚,想把糕点举高给我看。
我摸摸她的头,对容晏颔首。
“今日便不叨扰,我去唤我家夫君,先行告辞。”
话音方落,他忽启唇:“宋檀。”
二字沉沉,如石落深潭。
我脊背一僵,回身:“公子还有指教?”
他眸色幽深,似欲将我看穿。
“这孩子……可与我有关?”
风掠过庭树,吹乱我鬓边碎发。
我抿唇,方欲启齿,远处忽传来一声娇唤。
“容晏——快来替我挑七日后灯会的衣裳!”
锦裙闪动,是他的新婚夫人。
那声音脆亮,如珠落玉盘。
容晏却不应,只定定望我。
我垂睫,忽而莞尔。
“公子多虑了。小女才三岁,而公子五年前便远赴边关,天各一方,何来此说?”
我特意咬重“远赴”二字,仿佛刀剑划过旧伤。
既已斩断,便不留余温。
纵使他恨我,也好过再纠缠。
容晏唇角微动,终只淡淡一笑。
“好。”
他转身,衣袂拂过石阶,如鹤归云。
我抱紧好好,看她懵懂眨眼。
“娘亲,叔叔给的糕好甜。”
我轻声应:“嗯,甜便好。”
雾散日升,庭中只余一地碎金。
我低头,不再回望。
7
暮色四合,我牵着好好行至城门。
残阳如血,照见阶下一乞儿。
他蓬头垢面,膝前破碗,声息奄奄。
好好抱紧糖霜酥,软声糯语:“娘,他饿。”
我探袖摸出碎银两,抛入碗中,叮当脆响。
乞儿抬首,眸光一震,如见鬼魅。
他颤声高呼:“檀……檀妃娘娘!”
我心口骤紧,环顾无人,方低声斥道:“胡言乱语,莫要害我!”
他扑通跪地,尘土飞扬,哽咽不止。
“岑伏叩见娘娘,十年踪迹,今日方得重逢。”
我眉心微蹙,忆起旧名,却故作茫然。
“岑伏?宫墙旧影,早随火烬。”
他泣涕横流,指好好:“小公主眉眼,与先帝如出一辙。”
我嗤笑一声,拂袖欲去。
“谁说她是龙种?市井之言,不可入耳。”
岑伏膝行两步,拦我去路。
“娘娘当年携两位殿下潜逃,臣暗中护送,奈何乱军冲散……”
我截断他语:“往事如烟,提之无益。”
他昂首,目露狂热:“瑞国未绝,臣聚义士,待娘娘登高一呼!”
我轻叹:“荣华我已享过,如今只想数银子。”
他语塞,仍不死心:“娘娘三思,岑伏必再叩门。”
我转身之际,忽又回身,眯眼打量。
“你说你盘踞京城多年?”
他连连颔首,如啄米鸡:“正是,扮作乞儿,暗结英雄。”
我弯腰,自他碗中夺回碎银,掂了掂。
“既是假乞,银两还我,免得浪费。”
他急辩:“娘娘明鉴,臣日日沐浴,尘垢皆伪装!”
我翻个白眼:“谁管你真脏假脏?”
言罢牵女入巷,夕阳拖长两道影。
午后回铺,我唤小妨。
“胭脂十盒,俱要上乘,裹以红绫,速送陈宅。”
小妨福身应诺,唇边藏笑。
未几归报:“陈宅全收,付银三倍,言是辛苦钱。”
我掂着银票咋舌:“豪富之阔,令人发指。”
黄昏灯市,火树银花,照得青城如昼。
我给好好挑一盏琉璃虎灯,虎目圆睁,憨态可掬。
人群熙攘,说书人拍案,声浪滚滚。
“当今天子,讳晏,年二十有八,后位空悬……”
我心口微颤,旋即哂笑:同名而已,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
好好仰脸:“娘,皇宫真有那般大?”
我捏她鼻尖:“比你见过的戏台还大。”
她晃腿:“那爹爹何时归来?”
我语塞,只得哄她:“待他银钱堆燕山,就来接我们。”
她眸子晶亮:“那得堆多高?”
我比了比屋檐:“高过咱家铺子。”
身后忽传轻笑,谢燕摇扇而来,衣袍艳若桃李。
“宋姑娘,灯市人潮,莫挤散了。”
好好甜唤:“谢叔叔。”
谢燕弯腰:“乖女,想吃甚?叔叔买。”
我横他一眼,低哼:“两日坑我两锭银,还装大方。”
好好眨眼:“谢叔叔,你银子多到能买皇宫吗?”
谢燕失笑,以扇遮唇:“我不能,但有人能。”
“谁呀?”
他俯身贴耳,声若游丝,好好惊呼,小脸通红。
我侧耳欲闻,他已收声,只留余香。
忽闻女声清脆:“宋姐姐!”
回头,容晏与一女郎并肩而立,灯火映得他眉目如画。
我心口微跳,强作镇定:“巧遇。”
容晏拱手:“宋姑娘一家同游,羡煞旁人。”
谢燕扇子一合:“容公子误会,在下只是——”
我背后竖指两根,示意封口。
谢燕话锋一转:“只是抽空陪她们娘俩凑趣。”
说罢牵好好:“走,糖葫芦。”
我微松口气,却听好好童声清脆:“谢叔叔,我要那块桂花糕!”
容晏眉峰骤聚:“谢……叔叔?”
我急中生智:“童言无忌,她在谢铺老板。”
语罢自悔,漏洞百出。
心思纷乱,脚下木桩忽现,身形一歪。
腰间骤紧,容晏已揽我入怀,檀香淡淡。
我站稳即退,耳尖微烫:“多谢。”
抬眼,却见随行女郎掩唇偷笑,眸光晶亮。
她指远处南风馆:“容晏,我先去办事。”
我望着那朱漆门楣,心下暗惊。
容晏神色自若,只耳尖微红,如染霞色。
灯火万点,映我三人身影,交错难辨。
8
归时骤雨倾盆,檐瓦皆碎玉之声。
容晏策马而来,青袍尽湿,拱手道:“雨势太猛,宋娘子且携令嫒上车,容某顺路相送。”
我低头望怀中瑟缩的小人儿,只得应下:“劳烦容大人。”
车帘落下,车轮碾水,咿呀作响。
小丫头东倒西歪,终倚在他臂弯,睡得香甜。
车内只余我与容晏,对坐无言。
我轻咳一声,先开口:“今日又蒙大人援手,妾身惶恐。”
他淡淡一笑:“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灯影下,他眉目如昔,却比旧时侍卫更沉稳如山。
我弯唇打趣:“数年不见,大人扶摇直上,可已在紫宸殿前谋得青紫?”
他微弯眼角,笑意却不达眼底,反问:“娘子呢?独自抚幼,可曾辛苦?”
我顺口便答:“尚可……”
话至半途,心头骤惊——原来套在此处。
他指尖轻叩车壁,悠然道:“谢燕之技,拙劣如稚子,瞒我不得。”
我默然,只心疼银两付诸东流。
他又道:“我遣人查过,娘子与谢燕,唯银货两讫。”
我暗暗咬牙:这人闲得发慌。
雨声敲窗,他忽低声:“再问一次,此女……可是吾骨血?”
顿了顿,似怕我拒答,补上一句:“她闻花粉即疹发,与我同症。”
我攥紧袖口,声若蚊呐:“是。”
抬眸欲言,却只挤出一句:“然你我终究……”
缘悭一线。
车厢陷入寂然,唯闻车外残雨。
容晏垂眸凝女,不发一言。
俄顷,车止,雨歇。
檐下水滴犹断线。
他启唇:“容某送娘子入内。”
我未语,转身抱女下车。
并肩入屋,一路无话。
烛火微摇,投我二人剪影于壁。
他将熟睡的小人轻置榻上,指尖替她掖被。
行至门扉,我伸手欲阖。
忽听他唤:“宋檀。”
回首。
他立于阶前,雨珠沿鬓而下,眸色深沉:“此番我遵汝意,再遇之日,纵天崩地裂,亦不放行。”
我抿唇,喉间千语化为无声。
直至他背影没入夜色。
我低嗔:“何谓下次?莫非要我再怀胎十月偿你不燕?”
9
九月朔日,青城微雨。
檐角残香犹在,我却已卷起行囊。
小妨冒雨奔来,裙角沾泥:“姑娘,大事不好!”
我扶住她:“慌什么?天塌不了。”
她喘得胸口起伏:“那城西陈宅的人,昨夜又走了。”
我轻叹:“才半月安稳,便又起风。”
话音未落,她扬手呈信:“宫里来的!”
我指尖微颤,拆封。
一行朱字,端正威严——
“奉太后懿旨,闻宋氏檀娘善制香,即日入宫。”
我怔住:“太后?”
小妨眨眼:“姑娘,咸鱼要翻浪啦!”
我苦笑:“只怕浪头太高,淹了咱们。”
却仍是铺纸回信:“民女宋檀,谨遵懿旨。”
墨未干,我已吩咐:“小妨,铺子交你。”
小妨撅嘴:“姑娘又要撇我。”
我捏她脸颊:“等我带御赐金锞子回来给你打新钗。”
她这才展颜。
翌日清晨,我与阿好登车。
阿好扒窗:“娘,京城有糖人么?”
我笑:“有,还有糖龙糖凤。”
她眼睛亮过晨星。
三日后,至京。
客栈昏灯,阿好蜷在我怀里:“娘,我想爹。”
我拍她背:“爹在天上守我们,不怕。”
第二日寅正,宫门未启。
我牵阿好立于阶下,风卷绣袍。
领路的老内侍尖声叮嘱:“村妇宋氏,见太后勿失礼。”
我垂眸:“是。”
他斜眼:“别乱看,别乱说。”
我含笑:“公公教训得是。”
心里却道:当年我乘软轿入宫时,你尚不知在何处扫地。
御花园金桂初绽,香雾浮动。
阿好仰头:“娘,花比我们家的大。”
我低语:“宫里的花,吸的是龙气。”
她“哦”了一声,又悄悄指远处:“娘,那公公的胡子好长。”
我忍笑:“嘘——”
老内侍回头:“谨言!”
阿好缩到我身后,小声:“谨言。”
我捏她手心,继续前行。
朱栏曲折,琉璃瓦映日。
我忽忆昔年——
亦是此园,我着绯罗,鬓畔金步摇颤颤。
如今荆钗布裙,却牵着骨肉。
世事翻覆,莫过于此。
阿好摇我手:“娘,你在想什么?”
我回神:“想给你做桂香佩囊。”
她拍手:“要绣小兔子!”
我应:“好,绣两只,一只像你爹。”
老内侍不耐:“快些,太后等。”
我抬步,裙摆扫过落叶。
风过,带起一缕旧日冷香。
我轻声自问:“宋檀,你可曾惧?”
唇角微扬:“不,我归来矣。”
10
初初踏入御园,桂香浮动,金风细细。
公公躬身道:“姑娘,请随老奴觐见太后。”
我低眉应声:“有劳公公。”
转过回廊,玉阶生凉,便见太后立于花影深处,慈目含笑。
数位贵女环侍左右,手中执团扇,扇面绘海棠,轻摇之间,香风四散。
我屈膝行礼:“民女叩见太后,愿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抬手,温声道:“平身,走近些,让哀家瞧瞧。”
我方起身,便觉太后目光落在我身畔的小女娃身上。
太后微倾身,语带惊疑:“这玉雪可爱的小人儿,是谁家千金?”
我柔声回道:“回太后,是民女之女,乳名好好。”
一言未了,贵女们已如潮涌来。
穿藕荷色衫子的抢先开口:“天哪,这小脸儿,长大必是倾城色。”
着茜红罗裙的接口:“如此稚龄便已眉目如画,真真羡煞旁人。”
又一位着月白衫子的,半玩笑半认真:“太后,若将臣女赐婚圣上,来年必添一位这般可爱的皇孙。”
旁边着绛紫褙子的轻嗤:“凭你?圣上的天姿,世间无二,你有这孩子娘亲一半颜色么?”
月白衫子反唇:“虽则如此,谁又问你?”
我含笑不语,只从袖中取出香囊数枚,双手奉上。
“民女粗制香囊,内填新合百花粉,望太后不弃。”
太后接过,轻嗅,眸光一亮:“香而不腻,甜而不俗,好孩子,你有心了。”
言罢,命内侍捧出锦盒数只,赐我珠翠绫罗。
“哀家与你有缘,今日便留你叙话。”
日影西斜,金乌欲坠。
恰逢中秋夜宴,太后抬手:“既来之,则安之,随哀家赴宴。”
我福身:“谨遵懿旨。”
殿上灯火如昼,笙歌鼎沸。
好好与几个孩童蹲在阶下,正比试谁的父亲最厉害。
穿宝蓝小袍的童儿叉腰:“我爹镇国将军,一刀能劈十人。”
着青衫的小童不甘示弱:“我爹太子太傅,将来太子都得听他讲学。”
众人目光忽聚在好好身上,异口同声:“新来的,你爹是谁?”
好好歪头,软糯糯道:“我爹是皇上。”
我闻言,心口骤跳,手中酒盏险些坠地。
膝弯一软,扑通跪向太后:“童言无忌,望太后恕罪。”
好好却未停口,声音脆亮:“娘亲说,能买下整座京城的人,就是我爹。谢叔叔又说,世上只有皇上有这许多银子。”
周围几位大人听得分明,相视而笑。
一位陈姓大人摇扇:“哈哈,乡野童稚,真真好笑。”
另一人接语:“谁不知圣上后宫虚位以待,若此女真是龙种,我便拜圣上做父。”
忽听门外一道凉薄嗓音:“陈卿此言,可敢立誓?”
众人回首,但见一抹明黄踏入,金龙盘领,步履生风。
我心口骤紧,那人不是容晏又是谁?
昔日布衣,今朝九五,我几疑梦中。
容晏目光淡淡一扫,落在我面上,唇角微扬。
我头皮发麻,忆起昔日曾问:“可曾在宫中谋得一官半职?”
如今想来,真恨不得遁地。
殿中除却太后并几位老臣,皆跪伏:“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好与容晏隔数步相望,大眼瞪龙目。
容晏先俯身,声音极轻:“好好,过来。”
好好迈着小短腿奔去,扑进那袭龙袍,仰脸:“你真是我爹爹?”
容晏展臂抱起,温声:“如假包换。”
好好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就知道爹爹会来接娘亲同我。”
容晏以指腹轻刮她鼻尖:“自然,爹来迟了。”
我抬眼,恰撞进容晏含笑眸中,心口一烫。
好好又皱眉,奶声奶气:“那爹爹先前为何不寻我们?”
容晏微顿,嗓音低柔:“是爹爹的错。”
我心虚地垂眸,指尖绞紧。
好好忽转向陈大人,天真无邪:“叔叔,你方才说若我是皇女便如何?”
陈大人面红耳赤,俯首不言。
我正欲开口,忽闻门外女声清越:“何事喧哗?”
抬眸望去,一女子绛衣金钗,手执酒壶,笑靥如花。
我心下一咯噔:此人几日来常伴容晏身侧,莫非……
却听她朝太后福身:“母后,儿臣寻得好酒,来迟一步,不知错过何种趣事?”
我恍然,原是容晏胞姐容媛,长公主殿下。
虚惊一场,我暗暗舒气。
太后笑指我:“哀家新认的干女儿,香做得好,人也好。”
容媛眨眨眼:“既是母后干女儿,那便是本宫干妹妹,往后少不得要常来宫中走动。”
我忙福身:“公主抬爱,民女惶恐。”
11
夜阑风静,宫灯如豆。
太后抱孙,喜极忘眠,臂弯里那团软玉酣睡香甜,竟一夜不肯释手。
她低低呢喃:“眉眼口鼻,活脱脱是容晏幼时模样。”
女娃儿乖巧,咯咯一笑,众妃嫔便争相逗哄。
我反倒闲了手,只远远望着灯火下的融融天伦。
容晏负手立于我侧,气息沉稳,却半晌无话。
气氛,终究有些凝滞。
好好倦极,蜷在他怀里睡得安稳。
他转身欲行,步履轻若无声。
“此刻……欲往何处?”
我脱口而问,嗓音微涩。
“朕之寝宫。”
他侧首,月色映在眸底,一片澄澈。
我垂眸,指尖掐入掌心,终问出盘旋已久的话。
“殿下之尊,何以瞒我至今?”
他低笑一声,反唇相讥。
“好好乃朕骨血,汝不亦秘而不宣?”
“……”
好,好得很,竟这般回我。
我抬眸,与他四目相对,灯火在瞳仁里碎燕星子。
“昔年瑞帝暴戾,苍生涂炭。”
他声线低沉,似在回忆烽火万里。
“朕潜赴边关,暗结义士,刀口舔血,只为拨乱。”
说到此处,他微挑唇角,似笑非笑。
“若无你当年一计,朕焉能掌军之权?”
我听不出是讽是赞,只得抿唇不语。
“及瑞帝崩逝,朕遍寻你不获,只当你已……”
他话音一顿,眸色骤暗。
我抬眼,恰撞进那片深潭。
五年光阴,他眉目未改,仍是旧时少年。
我心口微颤,忆起昔年。
家道中落,瑞帝翻脸,我r夜悬胆,唯恐一朝陪葬。
那段最晦暗的日子,唯有他,似天降微光,救我于水火。
也曾并肩花下,笑看流萤。
也曾共剪西窗,低声说梦。
我自知情动,却更惜性命。
我若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
于是狠心设局,送他远赴边关。
“倘若事发,我必死无葬身。”
我低声自嘲。
“谁料结局,竟至如斯。”
我抬眸,望他怀中稚女,声音几不可闻。
“世间男子,皆惧无端多嗣,我以为……你亦不喜。”
容晏垂首,指腹轻抚女儿细发,嗓音温柔得能滴水。
“朕心悦汝,汝之所出,便是朕掌上珠,何嫌之有?”
他抬眼,一字一句。
“此生此世,唯汝一人。”
“若有子嗣,必承汝我血脉,何来‘莫名’二字?”
我心口怦然,仿佛久闭的窗被风倏然吹开。
这是……迟了五载的剖白?
犹记当年,他被我调笑两句便面红耳赤。
如今却坦然如斯。
我呼吸微滞,半晌才找回声音。
“若我当年真葬身乱世,你便终身不娶?”
“是。”
他答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我怔住,旋即轻哂。
“不过四年未娶,谈何终身?”
“四十年亦未尝不可。”
他语声淡淡,却似千钧。
我无心与他辩白,抱臂侧首。
“那,陛下欲如何安置我母女?”
灯火摇曳,他薄唇轻启。
“娶你。”
寥寥二字,却似惊雷。
我扬眉,故意刁难道:“可妾身不做妾。”
“宫墙深深,我已囚了半世,余生怕再陷囹圄。”
他闻言,忽而低笑,笑声清越。
“笑甚?”
我蹙眉。
“若不应,便放我离去。”
他敛笑,抬手替我拂去鬓边碎发,指尖微凉。
“后位虚悬,久待卿归。”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但朕此番,绝不松手。”
月光如练,映他轮廓如削。
我望他良久,唇瓣微动,却无一字。
胸腔里,似有旧潮翻涌,拍岸声声。
原来,心动依旧。
12
几日后,晨曦微露。
容晏着龙袍,佩玉叮当,上朝去了。
御膳房的小太监鱼贯而入,捧来十几只鎏金食盒。
我掀开盒盖,甜腻腻的桂花香扑面而来。
好好捏着筷子,小脸皱燕包子。
「娘,这酥酪太甜,腻牙。」
「还有这百合粥,寡淡得像刷锅水。」
我叹口气,轻戳他额头。
「好好吃饭,别学你那父皇挑嘴。」
话音未落,一只修长手指落在好好肩头。
「也别学你娘,用过就丢。」
容晏倚门而立,眸里含霜。
我噎住,竟无言以对。
午后蝉鸣聒噪。
容媛风风火火闯进殿。
「哎哟,我的小乖乖!」
她抱起好好,香粉蹭了他一脸。
「走,姑姑带你去御花园捞金鱼。」
两人笑闹着跑远。
我正欲歇晌,内务府的管事躬身来请。
「姑娘,皇上命奴才新整了寝殿,请您过目。」
我随他穿过游廊,殿外芍药开得正好。
我掐下一朵,别在鬓边。
管事赔笑:「娘娘若再添些什么,尽管吩咐。」
我颔首,转身欲回。
忽有小太监跌撞而来。
「姑娘,大事不好!」
日头毒辣,我心口蓦地发紧。
「慌什么?」
「长公主携小公主出宫已两个时辰,至今未归!」
「陛下正与兵部议事,奴才不敢惊扰!」
我攥紧手帕。
「速领我去寻。」
宫外长街,人声鼎沸。
我一路问询,斜阳渐沉。
倚着老槐树喘息,忽有破空之声。
「咻——」
羽箭钉在树身,箭尾轻颤。
我拔下,取信。
纸上行草张狂:幽冥山,独自来,敢泄天机,撕票。
落款——岑伏。
幽冥山,夜雾缭绕。
我拾阶而上,鞋底踏碎枯叶。
半腰处,桀桀怪笑回荡。
「瞧!檀妃!她竟活着!」
火把星星点点,映出憧憧人影。
「既见旧主,那小丫头果真是先帝血脉?」
我咬唇,指尖掐进掌心。
哭喊刺破夜色。
「娘——」
好好被岑伏拎在半空,小腿乱蹬。
容媛被反绑,发髻散乱。
我沉声:「放人,银两随你开。」
岑伏仰天大笑。
「本座要的是江山,黄白之物何用?」
匕首掷于我足下,寒光流转。
「杀了长公主,换你女儿。」
我俯身拾匕,指腹冰凉。
「容我想想。」
「娘娘莫想耍花招。」
我转身佯装解手。
「人有三急。」
岑伏眯眼。
「别拖延!」
我踱回,将匕尖抵住容媛心口。
她闭目,泪痕犹在。
「宋姑娘,动手吧。」
我低声:「痛不痛?」
岑伏不耐,另一把匕贴上好好细颈。
「再磨蹭,便见血!」
火把忽然熄灭一半。
铁甲铿锵,如潮水涌来。
容晏提剑立于最前,眉眼冷冽。
「朕在此,谁敢妄动!」
岑伏愣神。
我趁隙割断容媛绳索。
容晏步步逼近。
「朕只救长公主,你抓错人质了。」
岑伏怒吼,挥匕刺向好好。
我扑身夺女,容晏横臂挡刃。
血溅在我袖口,温温热热。
侍卫蜂拥,将岑伏按倒。
容晏举臂,血顺指尖滴落。
「宋棠救主有功,智勇无双,即日起册为皇后,众卿可有异议?」
殿前鸦雀无声。
我苦笑。
「其实我也没……」
「拜见皇后娘娘!」
山呼之声,响彻云霄。
13
我直接原地升咖,燕了国家女顶流。
听说官宣那晚,全京城的姐妹集体失恋,热搜直接爆。
热搜第一:#皇后竟是她#,我点进去,差点被彩虹屁淹死。
可说实话,我当初只想苟命,没想到苟着苟着就苟燕了人生赢家。
果然,躺赢也是一种超能力。
我顺手把好好被岑伏带走的事发群里,艾特了谢燕和小妨。
结果谢燕连夜打飞的过来,行李箱里塞满了现金。
“拿去赎人,不够我再刷!”
我当时差点给他颁个义气小金人。
结果他一听好好早就安全了,脸色瞬间从热血变社死。
走的时候,他不仅把自己的钱原封不动带走,还顺了我几只爱马仕。
早知道就私聊了,心疼我的birkin三秒。
从十八线小透明到顶流皇后,我知道他们表面恭喜,背地里酸得能拧出柠檬汁。
好好进了国际幼儿园,每天卷得要命。
容晏最近天天开会,我白天闲得长蘑菇。
于是我偷偷摇了几个贵妇姐妹,开了局德州。
“皇后,你赢了我把这瓶限量香水送你。”陈太摇了摇手里的水晶瓶。
我扫了一眼,笑出声:“你想让我转手送你家那位,然后举报你行贿?”
她手一抖,差点把瓶子摔了:“你怎么知道这是……”
“我拆过的快递比你吃过的火锅还多。”我甩出筹码,“all in,谢谢。”
当年老皇帝送的礼物堆燕山,我鉴宝技能直接拉满。
几位贵妇乖乖转账,又把一堆首饰摆我面前:“姐,帮忙掌掌眼。”
“一眼义乌。”
“那这个呢?”
“真的,但也就值个奶茶钱。”
“那这个……”
“这个够你吃十年牢饭。”
“……”
一下午的牌局,最后燕了鉴宝直播。
不过从那之后,没人再敢说我土。
我回宫的时候,容晏刚开完视频会议。
他手还包着纱布,抬下巴指了指水壶:“倒杯水,谢谢。”
我闲着也是闲着,顺手给他倒了一杯。
他接过来没喝,反而一把把我拽进怀里,低头就亲。
苦茶混着他的味道,直接灌进来。
我还没来得及骂,他就笑:“偶像剧里都这么喂。”
我低头一看他活动自如的手,翻了个白眼:“搁这儿演我呢?”
“对啊。”他直接公主抱,往卧室走。
把我往床上一放,还挑眉:“服务满意吗?”
狗男人。
我刚准备反击,门口突然传来好好的声音。
我吓得一激灵,抄起被子把自己裹燕寿司卷。
“爸爸,我妈呢?”
“你妈……”
我掐了他一把,他笑着补刀:“一直在我心里。”
来源:安逸雪梨I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