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暴雨将至的天空,是铁灰色的。厚重的云层沉沉低压在青梧城之上,将整座城裹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闷热里。空气粘腻得仿佛能拧出水来,一丝风也无,连墙头偶尔飘摇的草叶也疲倦地垂下了头。街巷间行人稀少,步履匆匆,谁也不想在这沉重的燥热中多停留片刻。
暴雨将至的天空,是铁灰色的。厚重的云层沉沉低压在青梧城之上,将整座城裹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闷热里。空气粘腻得仿佛能拧出水来,一丝风也无,连墙头偶尔飘摇的草叶也疲倦地垂下了头。街巷间行人稀少,步履匆匆,谁也不想在这沉重的燥热中多停留片刻。
唯有城中心擂台下,却是另一派截然不同的景象。人群密密簇拥,一层盖过一层,无数头颅攒动,无数目光灼灼,皆死死凝聚在高台之上。空气已不只是闷热,更像是被无形的期望烧得滚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滚烫的灼热。
擂台上,我,林风,一袭洗得微旧的青衫,自拍卖会崭露锋芒,到独闯“乌衣巢”柳三爷的龙潭虎穴,再到这威名赫赫的青梧擂,一步步踏碎了无数质疑的目光。此刻立于台中,手中长剑在鞘中低鸣,似已按捺不住饮血的渴望。对面的“碎云掌”雷猛,如山岳横亘。他壮硕的身躯几乎遮蔽了台上一角的天光,那双环抱胸前的双手粗糙如百年老树的虬根,指节粗大凸起,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疤痕与厚茧。那双眼睛,鹰隼般锐利,毫不掩饰其中的轻蔑与审视,仿佛我是待他随意揉捏的蝼蚁。
“小子,”雷猛开口,声音低沉如闷锤敲打破鼓,“你搅动了柳三爷的场子,又接连挑翻我青梧擂数位好手,本事确是有那么一点。可惜,今日到此为止了。”他下巴微微抬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居高临下,“给你个机会,现在认输下台,给我磕个头,我雷猛便允你全须全尾离开青梧城。”
台下瞬间爆发出一阵压抑的哄笑与议论,无数目光聚焦在我身上,分明写满了看戏的嘲讽与些许同情。雷猛的话如同滚烫的油泼在人群紧绷的心弦上。
我缓缓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那双锐利鹰眼。青衫无风自动,手轻轻搭上腰间的剑柄,冰冷的触感透过布料渗入掌心,带来一种奇异的镇定。
“碎云掌威名赫赫,林某早有耳闻。”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遭的噪声,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敲打在每个竖起的耳朵里,“只是,林风此来,不为磕头,只为问剑。请赐教!”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仿佛骤然凝固。雷猛眼中的轻蔑顷刻化为汹涌的怒涛,他暴喝一声,声如炸雷:“找死!”话音未落,庞大的身躯已挟裹着凌厉狂风,排山倒海般向我压来!
一双蒲扇般的大手,正是碎云掌引以为傲的武器!掌风未至,那股刚猛无俦、仿佛能撕裂空气的恐怖劲气已扑面而来,刮得我脸上肌肤生疼,呼吸都为之一窒。台下靠得近些的看客,甚至被这逸散的劲风逼得下意识后退,脸上露出骇然之色。
雷猛掌风如刀,劈面而来时,我脚下步伐已诡异地错开半尺!流云步的精髓在于以最小最巧的移动,撬动对手泰山压顶的蛮力。那足以开碑裂石的一掌,擦着我青衫的衣角呼啸而过,猛烈罡风刮得布料紧贴肌肤猎猎作响。台下顿时爆出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
“倒滑溜!”雷猛一击不中,怒意更炽。他庞大的躯体展现出令人心悸的灵活性,双掌翻飞如暴雨倾泻,卷起漫天掌影——碎云掌的绝技“千重浪”!掌风呼啸重叠,竟真有如连绵不绝的惊涛骇浪,将整个擂台前方彻底封锁,再无闪避的缝隙!
避无可避!
呛啷一声龙吟!腰间长剑应声出鞘,寒光如雪练匹练般炸开!破风剑诀讲究的不是硬撼,而是寻隙而进,以精准刁钻的点刺,去截断那看似汹涌澎湃的掌力气脉。剑尖瞬间化作点点寒星,嗤嗤破空之声连绵不绝,每一次剑尖与那沉重掌风的碰撞,都爆发出细微却惊心动魄的金铁交鸣!火星在密集的交击处不断迸溅开来,如同黑夜中急促闪烁的星辰!
台下霎时陷入一片死寂,无数双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台上那青衫身影在狂暴掌影中辗转腾挪。剑光灵动如游鱼逆流而上,每每在最不可能处切入重重掌影的空隙!碎云掌的刚猛气浪竟被这看似轻灵的剑光不断切割、分化、消解!方才认定我必败无疑的看客们,此刻嘴巴张大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脸上写满了难以言喻的震骇。
“好小子!竟能接下雷爷的‘千重浪’!”擂台一侧,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猛地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声音激动得发颤,浑浊的眼眸中迸射出惊人的光亮,“这身法!这剑法!直追当年剑鸣山那位!”
“不可思议!他才多大年纪?!”旁边有人失声叫道,语气满是难以置信。人们的议论风向悄然转变,从最初的嘲讽与看戏,变成了深深的震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雷猛眼见成名绝技竟被一个无名小子以精妙剑法生生接下,甚至隐隐有被牵制反制之势,一张脸涨成了骇人的紫红色,额头上青筋根根暴起如蚯蚓蠕动。他眼中最后一丝轻视彻底化为暴戾的凶光,周身真气鼓荡,宽大的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小杂种!休得猖狂!”雷猛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双掌骤然变得一片赤红!一股比之前暴烈数倍、灼热数倍的恐怖气息陡然爆发!空气仿佛被瞬间点燃,发出滋滋的烧灼声,令人窒息的滚烫热浪席卷全场!连台下前排的观众都感到脸上似被火舌燎过,灼痛难当,慌忙惊呼着连连后退!
“赤炎碎云!”有人失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雷爷动真火了!是赤炎碎云!我的天!”
雷猛双掌赤红如烙铁,带着焚尽万物的凶威,凝聚着他毕生修为的绝杀之掌,如同两块烧红的巨大烙铁,一前一后,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以雷霆万钧之势朝我狠狠拍来!掌风所过之处,空气剧烈扭曲,连光线都仿佛被灼烧得黯淡下去!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清晰、如此滚烫地扑面而来!避无可避!
就在那双赤红巨掌即将合拢,将我彻底吞噬的千钧一发之际!我眼中最后一丝犹豫瞬间燃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玉石俱焚般的璀璨锋芒!体内蛰伏已久、磅礴如江海的真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奔涌起来!
“惊雷——三叠浪!”
一声长啸,穿云裂石!手中长剑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决绝与意志,发出一声高昂激越的清越剑鸣!三道肉眼可见的、凝练到极致的炫目剑罡,并非简单的叠加,而是一剑快过一剑,一剑狠过一剑,层层递进,力量在传递中疯狂暴涨!如同三道九天之上劈落的神罚雷霆缠绕交织,挟带着斩断一切阻碍的决绝意志,撕裂滚烫扭曲的空气,悍然迎向那焚天灭地的赤红双掌!
轰隆!!!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剑罡与掌劲碰撞的中心点,爆发出刺眼欲盲的强光!一股肉眼可见的毁灭性气浪,如同飓风般猛然炸开!擂台边缘碗口粗的坚硬木桩如同脆弱的麦秆般咔嚓嚓拦腰断裂!碎裂的木屑如同被巨力撕扯的纸片漫天狂舞!靠得稍近的桌椅被狂暴的气流掀飞,砸在地上四分五裂!台下惊呼惨叫声响成一片,人群如被巨锤砸中的蚁群,狼狈不堪地扑倒翻滚!
强光与烟尘缓缓散去。
擂台中央的景象清晰地映入每一个惊魂未定、竭力睁开双眼的人瞳眸深处。
雷猛庞大的身躯僵立着。他脸上那暴戾的凶悍彻底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形容的震惊与茫然,仿佛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他那双曾威震青梧、赤红如烙铁的双掌,此刻正无力地垂落。掌心之中,两道深可见骨、边缘焦黑翻卷的恐怖剑痕,正汩汩地向外喷涌着刺目的鲜血,滴滴答答落在脚下的木板上,迅速汇聚成一滩刺眼的血色印记。
他败了!
“碎云掌”雷猛,青梧城凶名赫赫的顶尖高手,竟真的败在了一个籍籍无名的少年剑下!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着整个擂台周围。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幅不可思议的画面。时间在那一刻似乎停滞不前。
突然,“哐当”一声脆响打破了这凝固的死寂。不知是谁太过震惊,失手碰掉了桌上的茶杯,碎裂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这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短暂的沉寂后,人群骤然沸腾了!
“……胜……胜了?!”
“老天爷!雷猛……雷猛竟然败了?!”
“那少年……那青衫少年赢了!他真的赢了!!”
“惊雷三叠浪!好可怕的剑招!”
惊呼声、议论声、倒吸冷气的声音、激动的掌声……无数声音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瞬间汇成一股震耳欲聋的狂热声浪!无数道目光交织在擂台上那道略显单薄却站得笔直的青衫身影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震撼与狂热!一张张脸上写满了目睹神话诞生的激动与难以置信。
我立在擂台中央,胸口剧烈起伏,汗水沿着额角滑落,滴入眼中,带来一丝刺痛。方才那搏命一击,几乎耗尽了我全身的力气,四肢百骸隐隐泛起虚脱般的酸软。但我强行挺直脊梁,缓缓抬起手臂。
染血的长剑在午后的天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华,一滴粘稠的鲜血顺着冰冷的剑锋滑落,砸在深色的擂台上,绽开一朵小小的、凄艳的血花。
我用衣袖,一块洗得发白却干净整洁的青布,仔细地、缓慢地擦拭着剑身上的血痕。每一下动作都沉稳而专注,仿佛周遭山呼海啸般的喧哗都与我无关。剑身重新恢复了刺骨的寒凉与澄澈的明净。
目光扫过台下。那些曾经写满戏谑与怀疑的脸庞,此刻已被惊惧、狂热的崇拜所取代。挺立的身影无声宣告着一种崭新的力量的崛起。
“青衫客!”一个人突然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
“青衫客!”
“青衫客!”
这个称呼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整个人群!无数人涨红了脸,挥舞着手臂,一遍又一遍声嘶力竭地喊叫着这个此刻象征着奇迹与力量的名字!声浪一波高过一波,直冲云霄,几乎要掀翻青梧城这片压抑的铁灰色天空!
我收剑入鞘,那轻微的“嗒”一声,在震天的呼喊中微不可闻。目光平静地扫过擂台下狂热的人群,最终落在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一顶低调的青布小轿静静停着,轿帘纹丝不动。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锐利、带着审视与一丝忌惮的目光,穿透了厚重的轿帘,死死地钉在我的身上。那是柳三爷的目光。
一丝冰冷的锋芒在我眼底深处一闪而逝。我没有过多停留,转身,青衫微荡,一步步走下残破的擂台。人群如潮水般向两侧分开,夹道的人群中,敬畏与狂热的目光几乎要将我熔化。每一步踏下,都仿佛踩在青梧城江湖格局剧烈变动的新起点上。
“英雄出少年啊……”擂台边,那位须发皆白的老拳师捋着胡须,望着我的背影,浑浊的老眼中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芒,有惊叹,有追忆,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这青梧城的天,怕是要变了……”
人群中,一个精悍的中年汉子凑到铁匠铺的老铁匠身边,压低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老哥,看清没?那最后一剑……绝对有门道!恐怕不止是剑诀那么简单!这小子背后……”他做了个意味深长的手势。
老铁匠默默地点了点头,黝黑的脸膛在周围震耳欲聋的“青衫客”呼声中显得格外深沉。他看着那青衫身影消失在街角,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屋宇,低声自语:“起风了……这潭死水,该换新血了。”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带着燎原之势,以惊人的速度席卷了整个青梧城,并迅速向外蔓延。
茶馆里,说书人唾沫横飞,惊堂木拍得震天响:“诸位客官!话说那青梧擂上,‘碎云掌’雷猛何等威风!双掌赤红似火,使出了压箱底的绝学‘赤炎碎云’!可那青衫少年林风,临危不惧,一剑惊雷!那剑光,如同九天神罚降世!三道!整整三道毁天灭地的剑罡啊!雷猛那对撼山移岳的铁掌,硬生生被穿了两个透亮的窟窿!血溅五步!当时啊,整个擂台都差点被掀飞咯!”台下茶客听得如痴如醉,手中茶杯倾斜,茶水洒湿了衣襟也浑然不觉。
酒楼中,几个江湖豪客推杯换盏,其中一人红着脸,嗓门奇大:“嘿!老子当时就在台下!看得真真儿的!那小子,气度!那剑法!啧啧啧!雷猛算个鸟!以后这青梧城地面儿上,打听打听,‘青衫客’这三个字,就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驿站里,南来北往的旅人、行商在歇脚时交换着最新的江湖传闻。
“听说了吗?青梧城出了个不得了的人物!年纪轻轻,一柄长剑挑了‘碎云掌’雷猛!叫什么……青衫客!”
“青衫客?好名号!必然是哪位隐世高人的弟子!”
“听说他最后那一剑,引动了九天雷霆!现场一片焦土!雷猛被劈得外焦里嫩!”
“不对不对!我听说是他剑法超神,如同鬼魅,雷猛根本摸不到他衣角,自己把自己给累趴下了!”
越传越玄,越传越远。“青衫客”林风的名字,伴随着那惊天动地的一战,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千层巨浪,迅速在江湖的各个角落回荡开来。名动一方,少年英豪谁人敌?这已不再是一个疑问,而是一个正在急速扩散、被无数人惊叹与传颂的事实。
夜色渐浓,城中偏僻院落一角,烛火如豆。
我盘膝坐于简陋的床榻之上,窗外细微的虫鸣更衬得夜色的深沉。体内真气如涓涓细流,缓慢却坚定地修复着激战后的疲惫与细微的暗伤,感受着那份超越极限后带来的精纯与力量的增长。
雷猛那怨毒如毒蛇的眼神,柳三爷青布小轿后那道冰冷审视的目光,茶馆酒楼里喧嚣的传言,驿站旅人口中越传越离谱的“雷霆剑法”……无数画面和信息在脑海中飞速掠过、沉淀、分析。
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抚过身畔静静横放的长剑剑鞘。鞘身温润,带着深沉的光泽。指腹下,能清晰地感受到剑鞘内侧靠近吞口处,那三个微不可察却刻骨铭心的古篆小字——
“碧波藏”。
这三个字,如同一个沉默的烙印,一个沉睡的巨大谜团。它是我身世的唯一线索,也是我行走江湖的根基与必须背负的重担。云梦深处,碧波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过往?这把剑,又承载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与血泪?
青梧擂一战,锋芒初露,“青衫客”之名响彻云霄。然而,这仅仅是开始。我深知,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脚下的路更长,更险,也更加迷雾重重。但手中之剑,心中之念,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坚定。
窗外,一阵压抑已久的夜风终于挣脱了铁灰色云层的束缚,呼啸着掠过屋檐,吹得窗棂呜呜作响。风声中,仿佛夹杂着无数来自远方的低语,有惊叹,有猜疑,有恐惧,更有蠢蠢欲动的窥伺与杀机。
江湖的风,已然吹起。而我,已身在风中。
来源:快乐哥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