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在姥姥家吃排骨,大姨说我四斤吃了两斤半,哥哥的话让她尴尬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9-01 15:19 1

摘要: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就是最寻常的糖醋排骨,用一个黑乎乎的铁锅炖出来,盛在一个豁了口的白瓷盆里。可姥姥炖的排骨,肉是脱骨的,汁是黏稠的,每一块都裹着一层亮晶晶的红褐色,甜里带着微酸,咬一口,香气能从舌尖蹿到天灵盖。

那年姥姥家的排骨,是我整个童年的执念。

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就是最寻常的糖醋排骨,用一个黑乎乎的铁锅炖出来,盛在一个豁了口的白瓷盆里。可姥姥炖的排骨,肉是脱骨的,汁是黏稠的,每一块都裹着一层亮晶晶的红褐色,甜里带着微酸,咬一口,香气能从舌尖蹿到天灵盖。

那年我八岁,哥哥十二岁。暑假,妈妈带我们回乡下姥姥家。去的路上,我就在想那盆排骨。妈妈看出我的心思,笑着捏我的鼻子:“小馋猫,脑子里除了吃还有什么?”

我抱着妈妈的胳膊,小声说:“还有想姥姥和姥爷。”

妈妈笑了,但那笑里,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到了姥姥家,热气腾腾的饭菜已经摆上了桌。院子里那张老旧的八仙桌,桌面被岁月磨得光滑,几道深深的划痕是哥哥小时候练刻字留下的。姥爷坐在主位,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大姨一家也来了,表哥正埋头玩手里的游戏机,大姨则坐在姥姥身边,一边择着豆角,一边说着家长里短。

我的眼睛,第一时间就锁定了桌子中央那盆排骨。四斤,妈妈路上提过,姥姥特意去镇上买的,说要给我和哥哥解馋。

“开饭啦!”姥姥解下围裙,笑呵呵地给我们盛饭。

我的第一筷子,毫不犹豫地伸向了那盆排身。肉炖得极烂,筷子轻轻一夹就散开了,我只好用勺子舀了一大块,连肉带汁地浇在米饭上。太好吃了。我埋着头,像一只贪婪的小松鼠,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世界里只剩下排骨的香甜。

一连吃了五六块,我才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想喝口水。

就在这时,大姨的声音幽幽地响了起来,不大不小,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她用筷子头轻轻敲了敲自己的碗边,看着我,嘴角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哎哟,我们小雅真是能吃。这四斤排骨,我看有两斤半都进你肚子了吧?”

空气瞬间凝固了。

姥爷抽烟的动作停住了,姥姥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妈妈正要给我夹菜的手,也悬在了半空。表哥从游戏机里抬起头,幸灾乐祸地看着我。

我的脸“刷”地一下烧了起来,像被开水烫过一样。嘴里那块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排骨,瞬间变得索然无味,像一块蜡。我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那些目光里有惊讶,有审视,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嘲弄。

我捏着筷子的手开始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该承认,还是该否认?承认了,好像就坐实了自己是个贪吃的、不懂事的坏孩子;否认,可我确实吃了很多。

我低下头,盯着自己碗里那块没吃完的排骨,觉得它像一个巨大的罪证。

妈妈的脸色很难看,她放下筷子,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看了看姥姥,又把话咽了回去。她只是伸过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背。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哥哥开口了。

他放下了手里的碗,用餐巾纸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然后抬起头,看着大姨。他的目光很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激动,就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大姨,”他说,“妹妹正在长身体,多吃点是应该的。”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然后继续说,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再说,这排骨不是姥姥特意做给我们吃的吗?一家人吃饭,难道还要数着块儿吃?要是这样的话,那以后咱们干脆分餐吧,每人一个盘子,姥姥按人头把菜分好,谁也别多吃谁也别少占,这样最公平,您说呢?”

哥哥说完,还推了推鼻梁上的小眼镜,一脸认真地看着大姨,仿佛真的在跟她探讨一个极具建设性的提议。

满桌的人都愣住了。

大姨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刚才的得意洋洋,变成了红一阵白一阵的尴尬。她张了张嘴,像是被鱼刺卡住了喉咙,“你……你这孩子……”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姥爷“咳”了一声,把烟锅在桌腿上磕了磕,打破了僵局:“吃饭,吃饭!菜都要凉了。小航说的什么话,一家人哪有那么多规矩。”

姥姥也赶紧打圆场:“是啊是啊,小雅多吃点,看你瘦的。来,再吃一块。”她夹了一块最大的排骨,放进我碗里。

可我再也吃不下了。

我看着身边比我高不了多少的哥哥,他正低着头,默默地扒着碗里的白米饭,好像刚才那番话不是他说的一样。那一刻,我心里的委屈和羞耻,忽然被一种更复杂的情感取代了。那是一种混杂着感激、心疼和一点点骄傲的情绪。

那顿饭,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听见妈妈和爸爸在隔壁房间小声说话。

“……你姐那张嘴,真是……当着孩子的面,让她怎么下得来台?”是妈妈压抑着怒气的声音。

“行了,她不就那样吗?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再说,小航不是都给顶回去了吗?咱儿子,行!”爸爸的声音里带着点得意。

“行什么行!你没看后来你姐夫那脸黑的?小航这么小就顶撞长辈,传出去人家怎么说我们?怎么教孩子的?”

“……”

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只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知道,哥哥替我解了围,但也替自己惹了麻烦。从那以后,在亲戚们的口中,哥哥就多了一个“会顶嘴”“不懂事”的标签。

而那盆曾经让我魂牵梦绕的排骨,也成了我心里一根拔不掉的刺。它提醒着我,亲情有时候像一件手工编织的毛衣,看着温暖厚实,贴身穿着,才发现里面总有那么几根没处理好的线头,冷不丁就会扎你一下。

很疼。

第一章 尘封的刺

时间是条不回头的河,推着人往前走,不管你愿不愿意。

一晃十几年过去,我大学毕业,留在了工作的城市。哥哥考上了北方的名校,毕业后也留在了那里,我们兄妹俩,像两颗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在离家很远的地方扎了根。

家,成了只在过年时回去的驿站。

而那件关于排骨的往事,也像一张泛黄的旧照片,被我压在了记忆的箱底。我以为自己已经忘了,或者说,已经不在意了。直到那年过年,那根尘封已久的刺,被再一次血淋淋地拔了出来。

那年春节,我和哥哥都提前回了家。爸爸妈妈高兴坏了,张罗了一大桌子菜。大年三十,按照惯例,我们要去姥姥家吃团圆饭。

推开姥姥家的门,一股熟悉的暖气夹杂着饭菜香扑面而来。姥姥老了很多,头发全白了,走路也有些蹒跚,但看到我们,眼睛里还是亮起了光。大姨一家也到了,表哥已经结婚,带着新媳妇,一个看起来很文静的女孩。

气氛比我想象中要融洽。大家围坐在一起,看着春晚,聊着各自一年的工作和生活。妈妈和大姨在厨房里忙碌,不时传来阵阵笑声,仿佛那些年的隔阂早已烟消云散。

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当年的事,只是我一个人的敏感多心。

菜陆续上桌,依然是那张八仙桌,依然是那些熟悉的面孔。只是姥爷已经不在了,他的位置空着,摆着一副干净的碗筷和一杯酒。

桌子的正中央,依然是一盆糖醋排骨。

我的心,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来来来,都尝尝,你姥姥知道你们要回来,念叨了好几天,今天一大早就去买的排骨。”大姨热情地招呼着大家,好像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我看着那盆色泽诱人的排骨,却迟迟没有动筷子。

妈妈给我使了个眼色,我才勉强夹了一块,放在碗里,小口小口地吃着。味道还是那个味道,可心境却完全不同了。

饭过三巡,酒意微醺。大家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

大姨夫喝了点酒,脸颊通红,他拍着表哥的肩膀,对新媳妇说:“小静啊,我们家阿超,从小就实在,不会说话,以后他要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你多担待。不过他人不坏,挣的钱也都交给你。”

新媳妇红着脸点了点头。

大姨接过了话头,脸上带着炫耀的笑容:“可不是嘛,我们家阿超虽然学历没小航高,挣得没小雅多,但他胜在安稳啊。就在咱们这小地方,一个月七八千,有房有车,工作是铁饭碗,多好。不像有些人在外面漂着,听着好听,一年到头回不来两次,挣多少钱也不知道,将来嫁到哪儿去也不知道,让我们这些长辈跟着操心。”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我的,那眼神,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

桌上的气氛又一次微妙地冷却下来。

妈妈的笑容僵在脸上。爸爸低头喝着酒,一言不发。

我握着筷子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我感觉血液“嗡”的一下冲上了头顶。这些年,我在外打拼,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熬夜加班赶项目,为了省钱吃了一个月的泡面,生病了自己一个人去医院打点滴……我以为我用我的努力和成绩,已经足够证明自己。

可在大姨眼里,这一切,都比不上表哥的“安稳”。

那根叫“排骨”的刺,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它不是关于一块肉,而是关于一种不被认可,不被尊重的轻视。它蛰伏了十几年,今天,终于连着血肉,被硬生生扯了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

这时,坐在我身边的哥哥,突然放下了酒杯。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嗒”。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

他还是像当年一样,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只是,他脸上不再是少年的平静,而是带着一丝成年人的疲惫和无奈。

他看着大姨,笑了笑,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大姨,”他说,“我跟小雅在外面是辛苦,是漂泊,但我们靠自己的双手吃饭,不偷不抢,活得坦荡。我们没管家里要过一分钱,逢年过节,该尽的孝心也一分没少。我们怎么活,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好像……还轮不到您来操心吧?”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还带着笑意,但话里的分量,却砸得饭桌上鸦雀无存。

大姨的脸“腾”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她猛地站起来,指着哥哥的鼻子:“周航!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出去了几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一点教养都没有!”

“教养?”哥哥也站了起来,他比大姨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第一次有了凛冽的寒光,“教养是相互的。教养不是让您仗着长辈的身份,肆无忌惮地用言语去伤害别人。从小到大,您对小雅说过一句好话吗?排骨那件事,您忘了吗?您觉得是句玩笑,可那句话在她心里扎了十几年!今天又来,您不觉得腻吗?”

“我……我那是跟她开玩笑!我是她大姨,我说她两句怎么了?”大姨的声音开始发颤,明显底气不足。

“开玩笑?”哥哥冷笑一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拿别人的痛处开玩笑,那不叫幽默,那叫刻薄!”

“你……你……”大姨指着哥哥,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反了!反了!这还了得!”大姨夫“啪”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周航,给你大姨道歉!”

妈妈也急了,赶紧过来拉哥哥的胳膊:“小航,你少说两句!快给你大姨道个歉!”

哥哥却一动不动,他看着满脸是泪的大姨,又看了看一脸焦急的妈妈,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

他眼里的寒光褪去了,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悲伤。

他轻轻地,却无比清晰地说:“妈,我没错。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我妹妹,一边吃着饭,一边掉眼泪。”

说完,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寒风从敞开的大门灌了进来,吹得桌上的烛火摇曳不定,也吹得我遍体生寒。我看着哥哥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知道,这个年,又过砸了。

而这一次,代价比十几年前那次,要大得多。

第二章 哥哥的代价

那晚之后,家里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

大姨一家摔门而去,姥姥气得犯了心脏病,被连夜送进了医院。妈妈在医院陪床,整夜没合眼,眼睛肿得像核桃。爸爸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整个客厅都乌烟瘴气。

而哥哥,从那天晚上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电话不接,消息不回,像是人间蒸发了。

我成了家里的罪人。虽然没人明说,但我能感觉到那种无声的指责。

初二那天,我一个人去了医院。姥姥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手上扎着吊瓶。妈妈坐在床边,正一勺一勺地喂她喝粥。

看到我,妈妈只是抬了抬眼皮,没说话。

大姨也在,她坐在另一边,眼睛红红的,看到我进来,立刻把头扭到了一边,发出一声清晰可闻的冷哼。

我把带来的水果放在床头柜上,小声叫了句:“姥姥,妈,大姨。”

没人应我。

病房里静得可怕,只有姥姥喝粥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我站在那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我觉得自己像个闯入别人世界的异类,浑身不自在。

过了许久,姥姥喝完了粥,靠在床头喘了口气。她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说:“小雅,你来了。”

“嗯。”我点了点头。

“你哥呢?”她问。

“我……我联系不上他。”

“混账东西!”大姨突然爆发了,她指着我,声音尖利,“都是你!要不是你,我们家会闹成这样吗?你哥会被你撺掇得六亲不认吗?你满意了?把长辈气进医院,把哥哥逼得有家不能回,你满意了?”

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我觉得,她说的好像……有道理。如果不是因为我,哥哥不会跟她吵架,姥姥也不会被气病。

“行了,少说两句吧!”妈妈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而疲惫,“事情已经这样了,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当着妈的面,你还想闹到什么时候?”

大姨被噎了一下,恨恨地瞪了我一眼,不再说话。

姥姥拉过我的手,她的手很凉,布满了皱纹。她拍了拍我的手背,说:“小雅,别怪你大姨。她就是刀子嘴,没什么坏心。你哥那孩子,从小就犟,脾气太冲了。你回头好好劝劝他,让他回来给你大姨道个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我看着姥姥浑浊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恳求。

我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心里最后一点为自己辩解的念头也消失了。对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让这个家恢复平静。而恢复平静的代价,就是我们兄妹俩的低头。

从医院出来,天阴沉沉的,飘起了细密的雪花。我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空荡荡的。

我终于打通了哥哥的电话。

“喂。”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累。

“哥,你在哪?”我问。

“一个朋友家。”

“哥,你回来吧。姥姥住院了。”我把医院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艰难地开口,“哥,你去跟大姨……道个歉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挂了。

然后,我听到了他的一声苦笑。

“小雅,”他说,“你还是不懂。”

“我不懂什么?”

“你以为我跟她吵,只是为了十几年前那顿排骨,为了昨天那几句话吗?”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我是在气我自己。气我自己没本事,不能把你们接到身边,让你们受这种委屈。气我自己保护不了你,还要让你跟我一起,去承受这些本不该属于我们的指责。”

“哥……”我的声音哽咽了。

“你知道吗?我上大学那年,学费差了五千块钱。爸妈那时候刚下了岗,家里一点钱都拿不出来。是妈,低声下气地去求大姨,借了钱给我。这笔钱,我们家还了整整三年。”

我愣住了,这件事,我从来都不知道。

“从那天起,我就发誓,我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挣很多钱,让我爸妈,让你,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可是我毕业这几年,看起来光鲜,实际上呢?在大城市里,我连个首付都凑不齐,我连让你过得好一点的能力都没有。我有什么资格去跟她叫板?我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她?”

“所以,我不是在跟她吵,我是在跟我自己过不去。我道歉,可以。但是,道歉能改变什么?能改变她对你的偏见吗?能改变这个家里根深蒂固的……不公吗?”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一刀一刀地割在我的心上。

我终于明白了他的疲惫和悲伤。他一直像个战士一样冲在前面,为我遮风挡雨,但他也是个普通人,他也会累,会痛,会对自己失望。

“哥,对不起。”我泣不成声,“都是我不好。”

“傻丫头,跟你没关系。”他的声音温柔了下来,“是我没用。小雅,你记住,我们没有错。错的是用所谓的亲情和长辈的身份来绑架我们的人。只是现在,我们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反抗。”

“那我们该怎么办?”

他又沉默了。过了很久,他说:“我订了明天回北京的票。你跟爸妈说一声,公司有急事。钱我转给爸了,让妈好好照顾姥姥。至于道歉的事……就让时间去解决吧。”

“有些话说了就是一辈子,有些话一辈子都说不出口。”他最后轻轻地说,“小雅,你要学会自己长大,自己去面对。哥哥不能……护你一辈子了。”

挂了电话,我蹲在路边,任由雪花落在我的头发和肩膀上,放声大哭。

我终于明白了哥哥的代价。他的代价,不是得罪了亲戚,不是背上了“不懂事”的骂名,而是他用自己的前途和尊严,去偿还那份他认为亏欠了整个家庭的“人情债”。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扛在了自己肩上,然后,在最无力的时候,选择了逃离。

而我,那个一直被他护在身后的女孩,从这一刻起,必须学会一个人,去面对这个复杂而冰冷的世界。

第三章 母亲的账本

哥哥走了。

像一颗石子投入湖中,激起短暂的涟漪后,生活看似又恢复了平静。

姥姥出院了,大姨不再指桑骂槐,妈妈脸上的愁云也散了些。只是,哥哥的名字,成了一个谁也不愿提起的禁忌。饭桌上,爸爸会习惯性地多摆一副碗筷,然后又在妈妈的眼神示意下,默默地收回去。

那个春节,过得异常漫长。

我提前结束了假期,回到了工作的城市。临走前,妈妈往我行李箱里塞了一个厚厚的信封。

“这里面是五万块钱,你拿着。”她说。

“妈,我不要,我有钱。”我赶紧推回去。

“拿着!”她的语气不容置疑,“你哥走之前转给我的,让我交给你。他说,女孩在外面,身上不能没钱,省得被人欺负。”

我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还有,”妈妈犹豫了一下,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已经磨破了皮的笔记本,递给我,“这个,你也看看吧。”

我打开笔记本,里面是妈妈娟秀的字迹。这不是日记,而是一个账本。

第一页,记录着二十多年前的一笔账:

“借大姐500元,为小航买奶粉。”

“还大姐20元。”

“还大姐30元。”

……

一笔一笔,记录得清清楚楚。

往后翻,是哥哥上小学的学费,是我生病住院的医药费,是家里盖房子的材料费……每一笔钱的来源,都清清楚楚地写着:借大姐。

而最后一页,记录的正是哥哥上大学那笔五千块的学费。旁边用红笔画了一个圈,写着:已还清。

我一页一页地翻着,手都在发抖。这个小小的账本,像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从来不知道,我们家欠了大姨这么多。我只看到了她尖酸刻薄的嘴脸,却没看到她一次又一次在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伸出的援手。

“你大姨这个人,就是嘴碎,心不坏。”妈妈坐在我身边,声音很轻,“我们结婚那会儿,你爸单位效益不好,我刚怀上你哥,家里穷得叮当响。是她,偷偷塞钱给我,让我买点好吃的。你小时候体弱多病,三天两头跑医院,也是她,二话不说就把存折拿了出来。”

“她对我们家的好,我都记在这儿,也记在心里。所以,这些年,不管她说多难听的话,我都能忍。因为我知道,我们家欠她的。”

“妈……”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你们兄妹俩都觉得委屈。觉得她说话伤人,觉得我不护着你们。”妈妈的眼睛也红了,“家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家是一个讲情的地方。可有时候,这情面,比道理还伤人。”

她抚摸着那个陈旧的账本,像在抚摸一段沉重的岁月。

“你大姨她……也苦。她嫁给你大姨夫,一辈子要强,可你大姨夫那个人,你也知道,好面子,没什么大本事。你表哥又不争气,学习不行,工作也就那样。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可儿子没能让她扬眉吐气。她看着你们兄妹俩,一个比一个有出息,她心里……是嫉妒的。”

“她的嫉妒,就变成了嘴上那一把把的刀子。她不是冲着你们,她是冲着自己的不如意,冲着命运的不公。我懂,所以我让着她。”

“可是妈,”我忍不住说,“她可以嫉妒,但她不能用这种方式来伤害我们啊!我们做错了什么?”

“你们没错。”妈妈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歉疚,“是妈没本事。如果妈能干一点,让你爸少受点气,让你们兄妹俩不用寄人篱下,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些事了。”

“我让你看这个账本,不是想让你去体谅你大姨,更不是想让你去跟你哥一样,把这些债扛在自己身上。我只是想告诉你,家里的事,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一笔一笔,算不清的糊涂账。”

“你哥那孩子,把什么都看得太清楚了,所以他活得累。小雅,妈不求你大富大贵,妈只希望你,活得能糊涂一点,轻松一点。”

那天晚上,我抱着那个小小的账本,一夜无眠。

我终于理解了母亲的沉默。她的沉默,不是软弱,而是一种负重前行的隐忍。她像一个天平,一头是生养她的姐姐,一头是她生养的儿女。她努力地维持着平衡,结果却让两头都受了伤。

而大姨的形象,在我心里也渐渐变得立体起来。我不再只记得她刻薄的嘴脸,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在生活泥潭里挣扎了一辈子,心有不甘,却又无能为力的中年女人。她的要强,她的炫耀,她那伤人的言语,或许都只是她对抗平庸生活的一层硬壳。

我给哥哥发了条信息,把妈妈的话,还有账本的事,都告诉了他。

很久之后,他回了三个字:“我知道。”

是啊,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那么聪明,那么敏感,肯定早就从父母的言谈举止中,拼凑出了这个家庭沉重的过去。所以他才会说,他是在气自己。

他把所有的“债”都归结为自己的无能,然后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去惩罚自己,也去偿还这份他认为的亏欠。

而我,作为这个故事里另一个被伤害的人,在知道了所有前因后果之后,却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我该恨谁呢?

恨大姨的刻薄吗?可她也曾是我们家的恩人。

恨妈妈的软弱吗?可她背负了我们无法想象的重担。

恨哥哥的决绝吗?可他承受了所有的压力和指责。

好像谁都有错,又好像谁都情有可原。

这本小小的账本,没有给我答案,反而让我看到了生活最真实,也最残酷的一面:它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而是一片深浅不一,混沌不清的灰色地带。

第四章 无声的和解

日子像漏沙,悄无声息地流逝。

我和哥哥都在各自的城市里,像两只陀螺,被工作和生活抽打着,不停旋转。我们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起家里的事,只是偶尔在电话里,问候一下彼此的近况。

“钱够不够花?”他总是这样问。

“够了,我涨工资了。”我也总是这样回答。

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证明着什么。

那几年,我工作特别拼。从一个小小的助理,做到了部门主管。我用攒下的钱,在工作的城市付了首付,买了一套小小的公寓。拿到房本的那天,我拍了张照片,发给了哥哥和妈妈。

哥哥回了一个大大的赞。

妈妈在电话里哭了,她不停地说:“好,好,我们小雅有自己的家了。”

我以为,当我拥有了足够多的“底气”之后,我就能彻底摆脱过去的阴影。可我发现我错了。每当夜深人静,那种被轻视、被否定的感觉,还是会像幽灵一样,不时地冒出来,啃噬我的内心。

我还是会梦到那盆排骨,梦到大姨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转机发生在我买房后的第二年。

姥姥的身体越来越差,最终还是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接到妈妈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我当即跟老板请了假,订了最快的一班高铁,往家赶。

在高铁上,我看到了哥哥发在家庭群里的消息:“我已落地,正赶往医院。”

这是那次争吵后,他第一次主动在群里说话。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哥哥已经在了。他瘦了,也黑了,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站在病房门口,背影看起来沉稳了许多。他正在跟医生说着什么,眉头紧锁。

大姨也在,她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缩成一团,不停地抹着眼泪。表哥和表嫂在一旁劝着。

看到我,哥哥只是点了点头,示意我过去。

“医生说,情况不太好,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他的声音很低沉。

我点了点头,眼泪不听话地往下掉。

我们走进病房,姥姥已经陷入了昏迷,鼻子上插着氧气管,心电监护仪上,那条线跳动得微弱而缓慢。

妈妈和爸爸守在床边,眼睛都哭肿了。

一家人,以这样一种方式,再次聚齐了。

没有争吵,没有指责,只有一片沉重的悲伤。

姥g姥是在凌晨时分走的。很安详。

医生拔掉仪器的瞬间,大姨“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倒在病床前,哭得撕心裂肺:“妈!你醒醒啊!你看看我啊!妈!”

妈妈也趴在床边,哭得浑身颤抖。

我和哥哥站在后面,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

处理后事的那几天,家里所有人都像被抽掉了主心骨。哥哥和我,自然而然地承担起了所有的事情。他负责对外联络,订购各种用品,安排仪式流程。我负责对内安抚,照顾妈妈和大姨的饮食起居,整理姥姥的遗物。

我们配合得异常默契,仿佛演练了无数遍。

大姨的情绪很不稳定,时而痛哭,时而发呆。有一天中午,她一口饭都没吃。我热了杯牛奶,端到她房间。

她坐在窗边,看着窗外,一动不动。

“大姨,喝点牛奶吧。”我把杯子递给她。

她没有接,也没有看我,只是喃喃自语:“你姥姥走之前,最不放心的,就是我。她说我脾气不好,嘴巴又得罪人,怕我以后受欺负……”

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把纸巾递过去。

她擦了擦眼泪,突然抬头看着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她说:“小雅,大姨以前……对不起你。”

我愣住了。

“我不该说那些话……我不该总拿你跟你表哥比……我就是……我就是心里不舒坦……”她的话说得语无伦次,“我嫉妒你妈,生了你们这么一对有出息的儿女。我嫉妒你们,能去大城市,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我这辈子,就守着这么个小地方,哪儿也去不了……我心里苦,没地方说,就拿话扎你们……”

我看着她,这个一向要强的女人,此刻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脆弱得不堪一击。

我心里的那根刺,在这一刻,好像突然不那么疼了。

我摇了摇头,说:“大姨,都过去了。”

她看着我,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

出殡那天,天又下起了雪。

按照习俗,长孙要捧着遗像,走在最前面。表哥捧着姥姥的遗像,哥哥走在他身边,帮他扶着。队伍很长,亲戚们都穿着黑色的衣服,默默地跟在后面。

走到一个上坡的时候,路面很滑,表哥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是哥哥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同时稳住了他手里的遗像。

“小心点。”哥哥沉声说。

表哥点了点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大姨走在后面,看到了这一幕。她停下脚步,看着哥哥宽阔的背影,眼神很复杂。

我走过去,扶住她的胳膊。

她转过头,看着我,低声说:“你哥……是个好孩子。”

我嗯了一声,鼻子有点酸。

办完姥姥的后事,一家人一起吃了顿饭。算是散伙饭。

饭桌上,没有人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哥哥明天就要回北京,我后天也要走。爸爸妈妈一下子又要变成空巢老人。

吃到一半,大姨夫突然站了起来,他端着酒杯,走到哥哥面前,说:“小航,之前是姨夫不对,姨夫给你赔个不是。这杯,我干了。”

说完,一饮而尽。

哥哥愣了一下,也赶紧站起来,端起酒杯:“姨夫,您言重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他也干了杯里的酒。

大姨看着他们,眼圈红了。她夹了一块排骨,放进了哥哥的碗里。

“吃吧,”她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瘦了。”

然后,她又夹了一块,放进了我的碗里。

“你也吃。”

我看着碗里那块油光锃亮的排骨,和十几年前那一块,重叠在了一起。

但这一次,我没有觉得难堪,也没有觉得委屈。

我只是觉得,眼睛有点酸。

我抬起头,看到哥哥也正在看我。我们相视一笑,那笑容里,有释然,有感慨,也有一种说不清的默契。

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吃掉了碗里的那块排骨。

那顿饭,没有激烈的争吵,没有声泪俱下的忏悔,甚至没有一句正式的“对不起”。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场压抑了整个家庭十几年的风暴,在死亡带来的巨大悲伤面前,终于悄无声息地,和解了。

第五章 哥哥的婚礼

又过了三年。

这三年里,我们家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大姨不再对我妈冷嘲热讽,偶尔还会打电话来,问问我和哥哥的近况。表哥也时常在家庭群里分享他孩子的照片,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

哥哥成了群里最活跃的人,他会给小外甥的每张照片点赞,会分享一些育儿知识,还会定期给表哥寄去各种新奇的玩具。

我们都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

哥哥要结婚了。

新娘是他的同事,一个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的南方姑娘,温柔又善良。

婚礼定在了北京。

我们全家,包括大姨一家,都提前飞了过去。这是我们第一次,为了这样一桩喜事,聚在一起。

婚礼前一晚,哥哥在酒店安排了家宴。

还是那几个人,围坐在一张大圆桌旁。哥哥的新娘,小冉,正挨个给大家倒茶,举止大方得体。

“哎呀,小冉真是太好了,我们家小航有福气啊。”大姨拉着小冉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妈妈也满脸笑容,不停地给小冉夹菜。

我看着眼前这其乐融融的一幕,恍如隔世。

酒过三巡,爸爸突然站了起来,他这些年话越来越少,人也显得苍老了许多。

他端着酒杯,看着哥哥,眼睛里泛着泪光。

“小航,明天你就是个有家的人了。爸没什么大本事,这辈子没让你和你妹妹过上多好的日子,还让你们受了不少委屈……”他说着,声音哽咽了,“爸对不起你们。”

“爸,您说这个干什么。”哥哥赶紧站起来,扶住他。

“爸今天高兴。”爸爸抹了把脸,继续说,“看到你们一个个都有了自己的家,过上了好日子,我这辈子,就值了。以后,要好好对小冉,好好过日子。”

说完,他把杯里的酒喝干了。

哥哥的眼圈也红了。

一时间,桌上的气氛变得有些伤感。

就在这时,大姨夫突然开口了,他看着哥哥,半开玩笑地说:“小航啊,你这婚礼办得可真气派,这酒店,这饭菜,得花不少钱吧?你这小子,现在可真是有出息了!”

他本是无心的一句话,却像一根针,轻轻地扎了一下在场所有人的神经。

我看到妈妈的笑容僵了一下。

哥哥也愣住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生怕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又被这句话打破。

没想到,哥哥却笑了。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未婚妻,然后转向大姨夫,坦然地说:“姨夫,不瞒您说,办这场婚礼,花光了我这几年所有的积蓄,还跟朋友借了点。我跟小冉,接下来几年,可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我。我一直以为,哥哥这些年发展得很好,应该攒了不少钱。

小冉握住哥哥的手,微笑着补充道:“没事的,我们还年轻,可以一起奋斗。钱可以再挣,但婚礼一辈子就一次,我们不想留遗憾。”

哥哥看着大家,继续说:“我以前,总觉得,男人就得有钱,有钱才能挺直腰杆,才能保护家人。为了这个目标,我拼命工作,不敢休息,活得像个绷紧了的弹簧。直到后来我才明白,真正的强大,不是你有多少钱,而是你敢不敢面对自己的窘迫,敢不敢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

“我今天把话说开,不是为了哭穷,也不是为了博同情。我只是想告诉大家,尤其是我爸妈,我没你们想象的那么有出息,我也只是个在大城市里为了生活苦苦挣扎的普通人。但我有爱我的家人,有愿意跟我一起吃苦的爱人,我觉得,我很富有。”

“钱,我会努力去挣。但从今以后,我不想再为了所谓的‘面子’,活给别人看。我想为自己,为我的小家,踏踏实实地活。”

他说完,端起酒杯,深深地鞠了一躬。

“爸,妈,大姨,姨夫,谢谢你们今天能来。也请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小冉,照顾好我们这个家。”

包厢里一片寂静。

良久,大姨第一个鼓起了掌。

“好!说得好!”她一边鼓掌,一边用手背抹着眼泪,“我们家小航,是真的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爸爸也激动地站了起来,用力地拍着哥哥的肩膀,嘴里不停地说着:“好儿子,好儿子!”

那一刻,我看着哥哥,他脸上带着释然而轻松的笑容,仿佛卸下了一个背负了半生的沉重包袱。

我终于明白,他找到了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他不再执着于向世界证明什么,而是学会了与自己和解。

婚礼当天,阳光灿烂。

当哥哥牵着小冉的手,走上舞台,交换戒指的那一刻,我坐在台下,哭得稀里哗啦。

我不是为他高兴,我是为他心疼。

我知道,为了说出昨晚那番话,为了完成今天这个与自己的和解,他一个人,在黑暗里走了多远,多难的路。

仪式结束后,是婚宴。

一道道精美的菜肴流水般地端上来。

其中,有一道菜,是糖醋排骨。

服务员把菜端上来的时候,大姨正好在我身边。

她看着那盘排骨,愣了一下,然后转头对我说:“小雅,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最爱吃姥姥做的排骨。”

我点了点头。

她叹了口气,说:“那时候,你大姨不懂事,一句话,伤了你这么多年。”

“大姨,”我看着她,认真地说,“我不记得了。”

她愣住了,随即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给我夹了一块排骨,说:“吃吧,多吃点。”

我也给她夹了一块。

我们相视一笑,所有说不出口的歉意,和无法言说的原谅,都在这一筷子排骨里了。

我看着不远处,正被朋友们簇拥着敬酒的哥哥,他脸上的笑容,是我从未见过的灿烂和轻松。

我突然觉得,那碗曾经是我童年执念,也是我半生心魔的排骨,在今天,终于尝出了咸和甜之外的第三种味道。

那种味道,叫作释怀。

第六章 楼道的灯

哥哥的婚礼,像一个分水岭,将我们家的故事,划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段。

前半段,是压抑、误解和冲突。后半段,则是平静、理解和温情。

日子一天天过去,表哥的孩子会走路了,会在视频里奶声奶气地叫我“小姑”。大姨迷上了跳广场舞,成了她们小区的领队,每天都精神焕发。爸爸开始学着侍弄花草,把阳台变成了一个小花园。妈妈则加入了社区合唱团,每天哼着我没听过的老歌。

每个人,似乎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和乐趣。

我依然一个人在那个城市生活。工作,还贷,偶尔和朋友聚会。生活平淡如水,却也安稳。

有一年冬天,我接了一个很棘手的项目,连续加了一个月的班。项目结束那天,我病倒了,高烧不退。

我一个人躺在冷冰冰的出租屋里,浑身酸痛,头晕眼花。我挣扎着想去烧点水,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那一刻,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席卷而来。我抱着被子,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地哭了起来。

我突然很想家,很想念妈妈做的热汤面。

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又回到了姥姥家那个院子,姥姥在厨房里炖着排骨,哥哥在教我写字,妈妈和大姨坐在一起,一边说笑,一边纳着鞋底。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一切都那么美好。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吵醒。

我以为是幻觉,或者是邻居。我用被子蒙住头,不想理会。

可门铃声执着地响着,还夹杂着拍门声和呼喊声。

“小雅!小雅!开门!我是妈妈!”

我以为我烧糊涂了,出现了幻听。

“小雅!再不开门我报警了啊!”

是妈妈的声音,真真切切。

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到门口。透过猫眼,我看到了妈妈焦急的脸,她身后,还站着大姨。

我打开门,一头栽进了妈妈的怀里。

“你这孩子!怎么搞成这样!”妈妈摸着我滚烫的额头,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大姨也赶紧扶住我,嘴里念叨着:“哎哟,这脸烧得通红,快,快去医院!”

我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找到我的。我只知道,在我最脆弱的时候,她们从天而降。

后来我才知道,我那天哭的时候,迷迷糊糊地给哥哥打了个电话,电话里我一直在哭,说想吃妈妈做的热汤面。哥哥不放心,立刻给妈妈打了电话。妈妈和大姨一听,二话不说,买了最近一班的机票,就飞了过来。

我在医院里挂了两天水。

那两天,妈妈和大姨轮流照顾我。妈妈给我熬粥,擦身。大姨则跑前跑后,办手续,取药,还把我租的那个小公寓,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冰箱里塞满了新鲜的蔬菜和水果。

她还是会唠叨,说我不会照顾自己,说我把屋子搞得像猪窝,但那唠叨里,没有了刻薄,只有满满的关心和心疼。

出院那天,我回到家,一开门,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是糖醋排骨。

大姨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忙活。看到我,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就随便做了点。尝尝看,跟你姥姥做的没法比。”

我看着她,又看了看桌上那几道热气腾腾的家常菜,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那晚,我们三个人,挤在我那张小小的餐桌上吃饭。

“多吃点,看你瘦的。”大姨给我夹了一块排骨。

“你也吃。”妈妈给大姨夹了一筷子青菜。

我看着她们,突然想起小时候,我们家住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里,楼道的灯总是坏的。每次晚上回家,爸爸都会打着手电筒,在楼下等我。那束光,虽然不亮,却能照亮我回家的路,让我觉得无比心安。

我觉得,亲情就像那盏时好时坏的楼道灯。

它可能不会永远明亮,有时候会因为老化、短路而熄灭,让你在黑暗中摸索、碰撞、甚至受伤。但只要家里有人,只要那份根植于血脉的牵挂还在,就总会有人,记得去修理它,或者,为你点亮一束更温暖的光。

妈妈和大姨在我这儿住了一个星期。

临走那天,我去送她们。在机场,大姨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硬要塞给我。

“大姨没多少钱,这点你拿着,别亏待自己。”

我死活不要。

我们俩在机场推搡了半天,最后妈妈说:“行了,姐,你就别给了。小雅现在有本事,能挣钱。你的心意,她领了。”

大姨这才作罢。

入闸前,她回头,对我摆了摆手,说:“小雅,有空……常回家看看。”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看着她们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我知道,我心里那根扎了二十多年的刺,已经被彻底拔掉了。伤口或许还在,但已经结痂,并且正在慢慢愈合。

第七章 一碗排骨面

又是一个春节。

我提前休了年假,回了家。

哥哥一家三口也从北京回来了。小侄子已经能说会道,跟在我屁股后面,“小姑”“小姑”地叫个不停。

大年三十,我们没有再去大姨家,而是把大姨一家,请到了我们家。

爸爸妈妈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客厅里,我和哥哥陪着孩子们玩,大姨和大姨夫则在阳台上,欣赏着爸爸种的花。

一切都那么自然,那么温暖。

晚上,我们两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了一顿真真正正的团圆饭。

饭桌上,有我爱吃的糖醋排骨,有哥哥爱吃的红烧鱼,有爸爸爱喝的两杯小酒,有妈妈精心熬制的鸡汤。

大家聊着天,说着笑,分享着一年来的趣事。

没有人再提起过去那些不愉快。

不是遗忘,而是选择了放下。

吃完饭,大家一起看春晚。零点的钟声敲响时,窗外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我们互相说着“新年好”,给孩子们发着压岁钱。

大姨拉着我的手,悄悄对我说:“小雅,给你物色了个对象,小伙子人不错,过两天见见?”

我哭笑不得,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作“家”。

家,不是一个房子,不是一张饭桌。家是这些人,是这些剪不断、理还乱,充满了争吵、伤害,却又在关键时刻,能为你点亮一盏灯,为你做一碗热汤面的关系。

第二天,大年初一。

我起得很早,想给家人做顿早餐。

冰箱里有昨天剩下的排骨和汤汁。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煮了面,把排骨汤汁浇上去,再卧上一个荷包蛋,撒上葱花。一碗热气腾腾的排骨面,就做好了。

我把第一碗面,端给了大姨。

“大姨,尝尝我做的排骨面。”

她愣了一下,接过碗,尝了一口。

“嗯……好吃。”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亮晶晶的,“有你姥姥当年的味道。”

我笑了。

然后,我给妈妈,给爸爸,给哥哥,给家里的每一个人,都盛了一碗。

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这碗简单的排骨面。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洒在每个人的脸上。

我看着眼前这些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看着他们脸上满足而幸福的笑容,心里一片宁静。

那碗贯穿了我半生的排骨,从童年的执念,到少年的心刺,从青年的枷锁,到中年的和解,在这一刻,终于沉淀成了它最本真的味道。

那是家的味道。

咸的是生活磨砺出的泪水,甜的是血脉相连的牵挂。

而那第三种味道,我终于尝明白了。

它不叫和解,也不叫释怀。

它叫作,爱。

作品声明:个人观点、仅供参考

来源:糯米爱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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