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入目是熟悉的沉香木雕花架子床,半旧的豆青色帐幔,还有床头那只裂了条细纹的汝窑瓷瓶,里面斜斜插着一枝将谢的栀子花。
刺骨的冷意从脚底窜上天灵盖,白术猛地睁开眼,浑身一个激灵。
入目是熟悉的沉香木雕花架子床,半旧的豆青色帐幔,还有床头那只裂了条细纹的汝窑瓷瓶,里面斜斜插着一枝将谢的栀子花。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甜腻香气。
是合欢香。
白术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被顾言之和柳扶疏那对狗男女一杯毒酒灌下,肠穿肚烂,死在了那个荒凉的冬日。死前,柳扶疏还娇笑着告诉她,当年的一切,不过是她设下的一个局。
什么酒后乱性,什么被迫负责,全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桃色陷阱!
而她,白术,就是那个最蠢的猎物。
【不对……这地方……是裴府我做二等丫鬟时的屋子。这合欢香……】
白术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这不是梦!她回来了,回到了改变她一生的那个夜晚!
就是今夜,柳扶疏会哄骗她喝下加了料的安神汤,再引着府里的表少爷顾言之来到她的房间。届时,她浑身燥热,衣衫不整,而顾言之“恰好”推门而入,一场“捉奸在床”的好戏就此上演。
为了保全裴家的名声,老夫人会做主,将她这个“不检点”的丫鬟,配给顾言之做妾。
从此,她的人生便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顾言之利用她作为踏板,博得痴情的美名,暗地里却与柳扶疏勾搭成奸,榨干了她所有的价值后,便弃如敝屣。
【柳扶疏……顾言之……】
白术的眼中迸发出淬了冰的恨意。
**既然老天让我重活一世,那我必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柳扶疏端着一碗汤药,莲步轻移地走了进来,脸上挂着姐妹情深的温柔笑意:“阿术,你身子不爽利,我特地去厨房给你熬了碗安神汤,快趁热喝了吧。”
还是那张我见犹怜的脸,还是那副故作关切的语调。
上一世,白术就是被这副假面骗得团团转,将她引为唯一的知己。
白术撑着身子坐起来,接过汤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碗壁,心中一片冰冷。她低头嗅了嗅,那股甜腻的合欢香,正是从这碗汤里散发出来的。
【来得正好。】
“扶疏,还是你对我好。”白术抬起头,露出一抹虚弱又感激的笑容,看得柳扶疏心中一阵得意。
【蠢货,死到临头了还把我当好人。】柳扶疏心里冷笑,嘴上却愈发温柔:“你我姐妹,说这些做什么。快喝吧,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白术点点头,将碗递到唇边,用袖子遮掩住,看似一饮而尽,实则将大半汤药都倒进了袖中早已备好的吸水布囊里,只象征性地沾了沾嘴唇。
做完这一切,她将空碗递还给柳扶疏,顺势“哎哟”一声,身子一软,倒回了床上,双眼紧闭,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阿术?阿术你怎么了?”柳扶疏假惺惺地唤了两声。
见白术毫无反应,只有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柳扶疏嘴角勾起一抹阴毒的笑。
【药效发作了。】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扯开白术本就松散的衣襟,露出白皙的锁骨,又将她的长发拨乱,营造出一副任人采撷的媚态。
做完这一切,她满意地退了出去,还不忘将房门虚掩着。
黑暗中,白术猛地睁开眼睛,眸光清冽,哪里还有半分迷乱?
她迅速起身,将湿透的布囊藏好,又整理好衣衫和头发,然后悄无声息地溜到门后,侧耳倾听。
院外传来柳扶疏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表少爷,您别急,阿术她就在里面等着您呢……”
“扶疏,此事若成,我定不负你。”是顾言之那令人作呕的声音,充满了虚伪和贪婪。
【狗男女,好戏还在后头呢。】
白术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知道,顾言之今晚会从后窗翻进来。而她要做的,就是给他换一个“惊喜”。
她迅速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床脚那只用来压裙角的樟木箱上。箱子不算太重,但从高处砸下来,也够人喝一壶的。
她深吸一口气,费力地将箱子搬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推开一丝窗户缝,然后找准位置,将箱子斜斜地卡在窗棂之上,又用一根早就准备好的丝线拴住箱子一角,另一头牵在自己手中,藏身于窗边的阴影里。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鱼儿上钩。
院外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后窗,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窗纸上。
“阿术,是我。”顾言之压低声音,自以为深情地呼唤着。
他轻轻推开窗户,正要翻身而入,白术手腕猛地一抖。
**砰!**
樟木箱应声而落,不偏不倚,正正砸在顾言之的头上!
“嗷——!”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顾言之抱着头,当场就见了血,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一样从窗台上摔了下去,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谁?谁在那儿?”院子里的巡夜婆子被惊动了,提着灯笼快步走来。
柳扶疏吓得花容失色,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白术则趁着这个机会,猛地推开房门,一脸“惊慌失措”地冲了出去,声音带着哭腔:“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她一眼就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顾言之和站在一旁呆若木鸡的柳扶疏。
巡夜婆子赶到,看到这副景象也是大惊失色:“表少爷!柳姑娘!这……这是怎么回事?”
柳扶疏脑子一片空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白术却已经“反应”过来,她指着顾言之,又看看柳扶疏,满脸的“难以置信”和“悲愤”:“扶疏!你……你怎么能和表少爷在这里……你们……你们竟然在我房外行此苟且之事!”
她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奸情”上。
顾言之头破血流,疼得说不出话。柳扶疏更是百口莫辩,脸色煞白。
巡夜婆子看看倒地的顾言之,再看看衣衫整齐、一脸悲愤的白术,以及旁边那个慌乱不堪的柳扶疏,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
“快!快去叫管家!表少爷出事了!”
整个后院瞬间乱成一锅粥。
白术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被抬走的顾言之和被婆子们控制住、瑟瑟发抖的柳扶疏,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只是个开始。】
她正准备悄悄退回房间,一个冷冽如冰的声音却在她身后响起。
“你做的?”
白术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
月光下,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男人负手而立,身形挺拔如松,面容俊美无俦,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锐利如鹰隼般盯着她,仿佛能洞穿她所有的伪装。
是裴家真正的主人,当朝权倾朝野的镇北侯——裴青梧。
他怎么会在这里?上一世,他明明远在边关,半年后才回府。
裴青梧看着眼前这个二等丫鬟,她的眼中没有寻常丫鬟的畏惧和惶恐,反而有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沉静和……狠厉。
【这个丫头,有意思。】
白术心头巨震,面上却分毫不显,立刻垂下头,做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奴婢……奴婢不知侯爷在说什么。”
裴青梧缓步上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白术的心尖上。他停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那只箱子,位置卡得倒是精妙。”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力道也算得刚刚好,只伤人,不致命。”
白术的心沉了下去。
【他看见了。】
“奴婢……”她还想狡辩。
“我讨厌麻烦。”裴青梧打断了她,语气冷了几分,“尤其是自作聪明的麻烦。”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与他对视。他的眼神冰冷而探究,仿佛要将她的灵魂看穿。
“说,你的目的是什么?”
白术被迫仰视着他,从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渺小,却倔强。
她知道,在这个男人面前,任何谎言都是徒劳。
索性,她心一横,迎上他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回侯爷,奴婢的目的,是活下去。”
裴青梧的眉梢微微挑起,似乎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
“只是活下去?”
“是。”白术毫不退缩,“好好地,干干净净地活下去。”
两人对视着,空气仿佛凝固了。裴青梧的指尖能感受到她下颌皮肤的细腻,也能感受到她身体轻微的颤抖,但这颤抖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紧绷的、蓄势待发的坚韧。
良久,他松开了手,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好一个‘干干净净地活下去’。”他收回手,负于身后,“既然如此,从明天起,你到我的书房伺候。”
说罢,他转身离去,玄色的衣袍在夜风中划过一道冷硬的弧线。
白术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这是什么意思?不揭穿我,反而要提拔我?】
她想不明白。上一世,她和这位高高在上的侯爷几乎没有任何交集。他对她而言,只是一个遥远而威严的符号。
可这一世,一切都乱了套。
不过,能离开后院这个是非之地,进入裴青梧的书房,对她而言无疑是目前最好的选择。至少,柳扶疏和顾言之的手,暂时伸不了那么长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万千思绪,转身回了房。
这一夜,她睡得格外安稳。
第二天一早,管家亲自来传话,将白术调往主院书房。消息传来,整个后院的丫鬟都炸了锅,看白术的眼神充满了嫉妒和猜测。
柳扶疏被关在柴房里,听说消息后,气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明明该身败名裂的是白术,怎么反倒让她得了便宜?
顾言之则头破血流地躺在床上,不仅没能抱得美人归,还成了整个裴府的笑柄。他对白术和柳扶疏都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
白术对这些置若罔闻,她收拾好自己简单的行李,跟着管家,第一次踏入了裴府的核心地带——裴青梧居住的青梧院。
青梧院里种满了梧桐树,寂静清冷,一如它的主人。
书房里,裴青梧正临窗习字。他没有穿朝服,只着一身月白色常服,少了几分沙场的铁血之气,多了几分文人的儒雅。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白术垂手立在一旁,安静地研墨,动作标准,一丝不苟。
她知道,这位侯爷看似闲散,实则目光如炬,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稳住,不能出错。】
裴青梧写完一幅字,将笔搁在笔架上,头也不抬地问:“会泡茶吗?”
“会。”
“泡一壶碧螺春。”
“是。”
白术转身去准备茶具。取水、温杯、投茶、冲泡……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优雅而娴熟。这些都是她上一世为了讨好顾言之那个附庸风雅的伪君子,特地去学的。没想到,如今竟派上了用场。
很快,一缕清新的茶香在书房中弥漫开来。
白术将泡好的茶恭敬地奉到裴青梧面前。
裴青梧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赞许。
“手法不错。”他放下茶杯,目光终于落在了她身上,“你似乎……什么都会一点。”
白术低着头,恭顺地回答:“奴婢出身贫寒,多学点手艺,才能活下去。”
又是“活下去”。
裴青梧看着她,这个丫头总把“活下去”挂在嘴边,仿佛随时都在悬崖边上挣扎。可她的眼神,却比谁都亮,像藏着一团火。
“抬起头来。”他命令道。
白术依言抬头。
“叫什么名字?”
“回侯爷,奴婢白术。”
“白术……”裴青梧念着这个名字,若有所思,“苍术、白术,功效不同,却都能安中燥湿。倒是个好名字。”
他竟然还懂药理?白术心中微讶。
“既然到了我身边,就守我的规矩。”裴青梧的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清冷,“第一,不许多言;第二,不许多看;第三,不许多想。做好你分内的事,其他的,与你无关。”
“奴婢遵命。”
“下去吧。”
白术行了一礼,安静地退到角落,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以为,只要她安分守己,日子就能这么平淡地过下去,直到她攒够银子,寻个机会离开裴府。
但她忘了,她面对的是裴青梧。一个心思比海还深的男人。
接下来的几天,白术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完美书房丫鬟的角色。研墨、烹茶、整理书卷,不多说一句话,不多看一眼,仿佛真的将裴青梧那三条规矩刻进了骨子里。
然而,她越是这样,裴青梧对她的兴趣就越浓厚。
他会故意将书简弄乱,看她如何有条不紊地按经、史、子、集重新归类,甚至连一些冷僻的孤本都能找到正确的位置。
他会口述一封加急的军情密信,语速极快,看她是否能准确无误地用蝇头小楷记录下来,结果她不仅一字不差,字迹还清秀有力。
他甚至会在处理公务时,随口问一些关于民生或时局的看法,她总能用最朴素的语言,说出最切中要害的观点。
裴青梧越来越心惊。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二等丫鬟该有的见识和能力。
【她到底是谁?混入我身边,又有什么目的?】
这天下午,裴青梧正在批阅公文,管家匆匆进来禀报。
“侯爷,宫里来人了,说是……皇后娘娘请您即刻入宫一趟。”
裴青梧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他的姑母,当今的皇后,无事绝不会如此急切地召他入宫。
“备马。”他放下笔,起身更衣。
白术立刻上前,为他整理衣冠。当她的指尖不经意间拂过他的领口时,裴青梧的身子微微一僵,一股淡淡的馨香钻入鼻尖。
他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她,她神情专注,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丝毫没有察觉到两人此刻的距离有多近。
【这丫头,是在故意引诱我,还是真的心无旁骛?】
他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侯爷,好了。”白术退后一步,垂下头。
裴青梧“嗯”了一声,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他走后,白术才悄悄松了口气。伺候这位侯爷,比打一场仗还累。他的眼神太有穿透力,她总感觉自己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她正准备收拾书案,眼角余光却瞥见裴青吾刚刚批阅过的一份公文,上面赫然写着“江南盐运”四个字。
白术的心猛地一跳。
江南盐运!
上一世,就是因为江南盐运出了大问题,负责此事的官员被查出贪墨巨款,牵连甚广,朝局动荡。而裴青梧,因为是举荐人之一,也受到了牵连,被政敌攻击,险些丢了兵权。
她记得很清楚,出事的时间,就在下个月。
而现在这份公文,看起来只是一份寻常的账目核对,但以她两世为人的经验,她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几个数字之间的微妙出入。
【这是有人在做假账!从现在就开始了!】
她该不该提醒裴青梧?
提醒他,就意味着暴露了自己更多的能力,会引起他更深的怀疑。
不提醒他,眼睁睁看着他重蹈上一世的覆辙?虽然上一世他对自己并无恩惠,但这一世,他姑且算是自己的庇护者。而且,若是裴家倒了,她一个无依无靠的丫鬟,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白术陷入了天人交战。
最终,理智战胜了情感。
【帮他,就是帮我自己。但必须用一种不引人怀疑的方式。】
她凝视着那份公文,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心中悄然成型。
傍晚,裴青梧从宫中回来,脸色阴沉,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一进书房,就将手中的马鞭狠狠摔在桌上。
啪!
清脆的响声让白术心头一颤。
她知道,皇后召他入宫,肯定是为了太子的事。当今太子懦弱,几位皇子又都对皇位虎视眈眈,皇后想让裴青梧全力扶持太子,裴青梧却不愿过深地卷入储位之争。姑侄俩想必又是不欢而散。
“茶。”裴青梧只说了一个字,便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白术连忙奉上早就备好的安神茶。
裴青梧接过茶,却没有喝,只是用杯盖一下一下地撇着茶叶,书房里只听得见瓷器清脆的碰撞声,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白术站在一旁,手心里全是汗。她知道,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她故作无意地整理书案,走到桌边,拿起那份关于江南盐运的公文,像是要将它归档。
就在拿起公文的瞬间,她“不小心”被桌角绊了一下,惊呼一声,整个人朝前扑去,手中的公文也散落一地。
“毛手毛脚!”裴青梧睁开眼,厉声斥道。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白术连忙跪下,慌乱地去捡地上的纸张。
她一边捡,一边状似无意地将其中几页纸的顺序弄混了,然后将那份记录着关键数据的账目,压在了另一份毫不相干的文书下面。
做完这一切,她将整理好的公文重新放回桌上,低着头,一副等待受罚的样子。
裴青梧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心中的烦躁更甚。
【蠢货。】
他没有再理会她,拿起公文准备继续批阅。当他翻到盐运那一部分时,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这账目怎么对不上?”
他翻看着,发现其中一页关键的流水账不见了。他下意识地翻动桌上其他的文书,很快,就在一份兵部武库的卷宗下,找到了那张被“压错”的纸。
当他将这张纸和前面的账目一对,再与另一份入库单的数字进行比对时,他深邃的眼眸瞬间眯了起来。
一个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差额,就这么突兀地暴露了出来。如果不是这种错位的巧合,他至少还要再核对两遍才能发现这个隐藏极深的漏洞。
裴青梧抬起头,目光如电,射向跪在地上的白术。
她依旧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看起来是真的吓坏了。
是巧合吗?
一次“不小心”的摔倒,一次“不小心”的放错,就这么精准地帮他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天底下,哪有这么多巧合。
裴青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变成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白术的背上。
她能感觉到那道锐利的视线,像刀子一样,要将她凌迟。
【赌一把。就赌他疑心重,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
许久之后,裴青梧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起来吧。”
白术心中一松,知道自己赌对了第一步。
“今晚的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
“奴婢明白。”
“下去。”
白术如蒙大赦,躬身退了出去。
当书房的门关上的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而书房内,裴青梧拿起那份有问题的公文,在烛火下看了许久,最终,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有点意思。我倒要看看,你这只小狐狸,到底想做什么。】
从那天起,裴青梧对白术的态度变得微妙起来。
他不再用那些难题去试探她,但对她的“管束”却越来越严。
比如,她去茶水间泡茶,他会掐算着时间,超过一刻钟,就会派人来寻。
她去院子里透口气,他的目光会像影子一样跟随着她,让她无所遁形。
甚至连她晚上回房睡觉,都能感觉到窗外有暗卫监视的气息。
白术心中叫苦不迭。
【这位侯爷是把我当成重点犯人来看管了吗?】
她不知道,裴青梧这么做,一半是防备,另一半,却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独占欲。
他不喜欢这个聪明的丫头和府中任何其他人有过多接触,尤其是男人。
这天,顾言之的伤养好了,特地备了厚礼来向裴青梧请罪。
裴青梧在书房见了他。
顾言之一进门,就看到了侍立在裴青梧身侧的白术,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怨毒。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贱人非但没遭殃,反而攀上了侯爷这棵高枝!
“表哥,”顾言之挤出谄媚的笑容,“那晚是小弟喝多了,冲撞了表哥的院子,还请表哥恕罪。”
裴青梧淡淡地“嗯”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顾言之碰了个钉子,有些尴尬,眼珠一转,又把话题引到了白术身上。
“表哥,您有所不知,这个丫头……她手脚不干净,之前就偷过府里的东西,而且心术不正,惯会勾引男人,您可千万别被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给骗了!”
他以为这么说,裴青梧就算不惩罚白术,也会将她赶走。
白术垂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狗东西,颠倒黑白的本事还是一流。】
谁知,裴青梧听完,却只是抬眸,慢悠悠地问了一句:“哦?她勾引你了?”
顾言之噎了一下,连忙道:“那倒没有,但是……”
“那就是她勾引别人,被你看见了?”裴青梧又问。
“也……也不是……”
“既然都没有,”裴青梧的语气陡然转冷,“你凭什么说她心术不正?”
**“我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置喙?”**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带着千军万马的煞气,压得顾言之瞬间白了脸,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表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滚出去。”裴青梧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他。
顾言之屁滚尿流地跑了。
书房里恢复了安静。
白术的心,却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了圈圈涟漪。
【我的人……】
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霸道。
她偷偷抬眼,看向主位上的男人。他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白术却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看什么?”裴青梧头也不抬地问。
“没……没什么。”白术赶紧低下头。
“过来。”
白术不明所以,磨磨蹭蹭地走过去。
裴青梧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执起她的手。
白术吓了一跳,像触电一样想缩回来,却被他牢牢抓住。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热,带着常年握兵器留下的薄茧,摩挲着她的手背,带来一阵奇异的战栗。
“侯……侯爷?”白术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裴青梧没说话,只是摊开她的手掌。只见她白皙的掌心上,赫然印着几个深深的月牙形指甲印,有的地方甚至已经渗出了血丝。
是刚才顾言之诬陷她时,她自己掐的。
裴青梧的眸色沉了沉,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瓶上好的金疮药,用指腹挑了一点,轻轻涂抹在她的伤口上。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冰凉的药膏缓解了伤口的刺痛,却让白术的心跳得更快了。
【他……他这是在干什么?】
她活了两辈子,从未被人如此珍视过。
上一世,顾言之只会对她非打即骂。这一世,她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也从未奢望过能得到谁的温情。
可现在,这个权倾朝野、冷酷无情的男人,却在为她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伤口上药。
一股莫名的酸涩涌上鼻尖,白术的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
“这点委屈就受不了了?”裴青梧察觉到她的异样,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动作却更轻了。
白术咬着唇,用力把眼泪憋了回去,闷声闷气地回了一句:“奴婢没受委屈。”
“嘴硬。”
裴青梧给她上好药,松开了手,淡淡道:“记住,以后在裴府,只要有我在,就没人能动你。但前提是,你得安分。”
白术心里五味杂陈。
她知道,他这是在敲打她,也是在……给她承诺。
“奴婢……谢侯爷。”
这一次,她的道谢是真心的。
自那以后,两人的关系似乎又近了一步,但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
裴青梧依旧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侯爷,白术也依旧是那个谨小慎微的丫鬟。
只是,他会在她熬夜整理书卷时,默默地为她披上一件外衣。
她会在他因军务烦心时,悄悄奉上一碗清心去火的莲子羹。
他们之间没有多余的言语,却有一种旁人无法插足的默契。
这种默契,在裴青梧决定亲自去一趟江南时,被推向了高潮。
江南盐运的账目漏洞,他已经派人去查了,但反馈回来的消息都说一切正常。裴青梧疑心深重,决定亲自去走一趟,揪出幕后的黑手。
临行前,他看着白术,破天荒地问了一句:“你……可愿随我同去?”
白术愣住了。
去江南?那意味着她要暂时离开裴府这个牢笼。
但同时也意味着,她将要和一个全天下最危险的男人朝夕相处。
她几乎没有犹豫,便跪下答道:“奴婢愿随侯爷同去,为侯爷分忧。”
她知道,这是她彻底摆脱过去,改变命运的最好机会。
裴青梧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三天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悄驶出了京城,一路向南。
车厢里,裴青梧闭目养神,白术则坐在一旁的小凳上,安静如鸡。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这次是微服私访。裴青梧扮作一个南下经商的富商,而白术,则是他的贴身丫鬟。
马车行了半日,白术有些晕车,脸色微微发白。
裴青梧睁开眼,看见她强忍着不适的样子,皱了皱眉,从暗格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扔给她。
“含一片在嘴里。”
白术打开一看,是上好的酸梅干。
“谢……谢公子。”她连忙改口。
裴青梧“嗯”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只是这一次,他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
一路无话。
傍晚时分,他们抵达了一处驿站。
因为是微服,只订到了一间上房。
掌柜的一脸为难地看着他们:“客官,实在对不住,今儿个店里客满了,就只剩下这一间上房了。要不……委屈这位姑娘去柴房将就一晚?”
白术正想说“好”,裴青梧却冷冷地开口了。
“不用,就一间。”
掌柜的和白术都愣住了。
【一间房?我们俩?】白术脑子嗡的一声。
裴青梧却已经径直上了楼。
进了房间,白术站在门口,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裴青梧仿佛没看到她的窘迫,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喝了一口,然后对她说:“你去床上睡。”
“啊?”白术以为自己听错了,“那……那公子您呢?”
“我睡那儿。”裴青梧指了指窗边的软榻。
那软榻又窄又短,他一个高大的男人,怎么可能睡得下?
“不行不行!”白术连连摆手,“您是主子,奴婢是下人,哪有主子睡软榻,下人睡床的道理。奴婢去睡软榻就好。”
“我说了,你去床上睡。”裴青梧的语气不容置喙。
“可是……”
“这是命令。”
白术没话说了。她磨磨蹭蹭地走到床边,和衣躺下,背对着裴青梧,紧张得身体都僵硬了。
她能听到身后他宽衣解带的声音,能感觉到他躺在软榻上时,榻板发出的轻微呻吟。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清晰可闻。
白术的心,跳得像擂鼓。
她知道,他们之间隔着万丈深渊,他是高高在上的侯爷,而她,只是一个挣扎求生的丫鬟。
可这一刻,在这小小的驿站房间里,他们之间仿佛只隔了一呼一吸的距离。
不知过了多久,白术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时,忽然听到裴青梧低低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白术。”
“……嗯?”她含糊地应着。
“冷吗?”
夜里降了温,确实有些凉。
“……不冷。”她嘴硬道。
身后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感觉到床边微微一沉,一件带着他体温的外袍,轻轻地盖在了她的身上。
白术的身体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忘了。
黑暗中,她仿佛能看到他站在床边,静静地凝视着她的背影。
这一夜,白术做了一个梦。
梦里没有顾言之,没有柳扶疏,没有前世的种种不堪。
只有江南的蒙蒙烟雨,和一双深邃如星空的眼眸。
第二天,他们继续赶路。
有了昨晚的经历,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白术不敢再看裴青梧的眼睛,而裴青梧,似乎也变得比平时更加沉默。
然而,平静很快被打破了。
当马车行至一处偏僻的山路时,路边突然冲出十几个蒙面大汉,手持利刃,将马车团团围住。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为首的大汉声如洪钟。
车夫吓得脸色惨白。
车厢里,白术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是普通的山匪,还是……冲着他来的?】
裴青梧却依旧稳如泰山,他撩开车帘,淡淡地扫了那群人一眼,语气平静地问:“要多少?”
那大汉见他如此镇定,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狞笑道:“看你也是个有钱的主,不跟你多要,黄金五百两,还有……把你身边那个小娘子留下!”
说着,他的目光贪婪地落在了白术身上。
白术吓得往后缩了缩。
裴青梧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你,找死。”**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降了几度。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动,如离弦之箭般冲出车厢。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裴青梧已经夺过一名大汉手中的钢刀,刀光凛冽,如秋水断长河。
只听得几声惨叫,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大汉已经捂着手腕倒在了地上,兵器散落一地。
裴青梧没有下杀手,却招招都废了他们的行动能力。
为首的大汉又惊又怒,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踢到铁板了。
“弟兄们,并肩子上!他只有一个人!”
一群人蜂拥而上。
裴青梧毫无惧色,他身法诡谲,刀法狠辣,在人群中穿梭,如入无人之境。
白术在车里看得心惊肉跳。她知道裴青梧是武将,却从没想过,他竟然厉害到这种地步。
这就是权倾朝野的镇北侯,于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男人。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
就在裴青梧一脚踹飞一个大汉时,另一人从背后悄悄举起了刀,狠狠地劈向他的后心!
“公子小心!”白术失声尖叫。
裴青梧察觉到背后的风声,回身格挡,却已经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白术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抓起车厢里的一只茶壶,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个偷袭的大汉狠狠砸了过去!
砰!
茶壶正中那人面门,滚烫的茶水浇了他一脸。
“啊!”那人惨叫一声,手中的刀也偏了方向。
就是这片刻的耽搁,为裴青梧争取到了时间。他反手一刀,划破了那人的手臂,彻底解除了危机。
很快,所有的大汉都被解决了,一个个躺在地上哀嚎。
裴青梧持刀而立,玄色的衣袍上沾了几点血迹,更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他走到为首的大汉面前,刀尖抵着他的喉咙,冷冷地问:“谁派你们来的?”
“好汉饶命!我们……我们就是普通的山匪……”
“是吗?”裴青梧的刀尖又进了一分,血珠顺着刀刃滑落,“我再问一遍,谁派你们来的?”
那大汉感受到死亡的威胁,终于崩溃了,颤声道:“是……是盐运使衙门的孙主簿!他给我们钱,让我们在这里解决了你们!”
果然如此。
裴青...梧眼中杀机一闪,收回了刀。
他转身,走向马车。
白术连忙迎上去,脸上写满了担忧:“公子,您……您受伤没有?”
她上下打量着他,当看到他左臂的衣袖上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渗出了丝丝血迹时,脸色顿时白了。
“您受伤了!”
“皮外伤,无碍。”裴青梧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看着她,刚才她奋不顾身用茶壶砸人的那一幕,还清晰地印在他脑海里。
这个看似柔弱的丫头,身体里却藏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狠劲。
“刚才,为什么那么做?”他问。
白术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小声说:“奴婢……奴婢不想公子受伤。”
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回答。
可听在裴青梧耳中,却像是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四肢百骸。
他戎马半生,身边的人,要么是敬他,要么是畏他,要么是想利用他。
从未有人,会如此纯粹地……担心他。
他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指腹擦去她眼角因紧张而渗出的泪珠。
“你,很好。”
白术的脸“轰”的一下就红了,心跳如雷。
【他……他这是在夸我吗?】
两人之间的气氛,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变得更加暧昧不清。
解决了山匪,他们没有再耽搁,连夜赶到了扬州城。
扬州是江南盐运的中心,也是这次问题的核心所在。
他们寻了一家客栈住下,裴青梧立刻开始着手调查。他没有惊动当地官府,而是利用自己秘密培养的势力,悄悄收集证据。
白术则尽心尽力地照顾他的起居。
因为手臂有伤,裴青梧不便自己换药。这个任务,自然就落到了白术头上。
每天晚上,白术都要为他解开绷带,清洗伤口,再重新上药包扎。
昏黄的烛光下,她垂着眼,神情专注,动作轻柔。
裴青梧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每一道伤疤,都仿佛在诉说着一场惊心动魄的过往。
他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在他的手臂上灵巧地动作,看着她鬓边垂落的碎发,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颤动。
一股从未有过的宁静,在他心中蔓延开来。
“白术。”他又一次唤她的名字。
“嗯?”
“等这件事了了,你有什么打算?”
白术的动作一顿。
打算?
她当然有打算。她要攒够银子,买一个小院子,做点小生意,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
一个与裴府,与侯爷,再无瓜葛的一生。
可这话,她能说吗?
她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回答:“奴婢……奴婢没想过。奴婢是侯爷的人,自然是侯爷去哪,奴婢就去哪。”
这是一个标准答案,安全,且不会出错。
裴青梧的眸色却暗了下去。
“是吗?”他反问了一句,听不出情绪。
白术不敢再接话,加快了手中的动作,为他包扎好伤口,便匆匆告退。
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裴青梧的眼中闪过一丝自嘲。
【我竟然……对一个丫鬟动了心?】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荒谬,又有些……无法控制。
接下来的几天,调查进行得异常顺利。
裴青梧的手段雷厉风行,很快就掌握了扬州盐运使与当地富商勾结,侵吞盐税,私造假账的全部证据。
而那个派人刺杀他的孙主簿,正是盐运使的心腹。
收网的时候到了。
那天夜里,裴青梧拿出了镇北侯的官印,调动了扬州卫所的兵马,以雷霆之势,将盐运使及其党羽一网打尽。
扬州官场,一夜变天。
当盐运使被押入大牢,看到端坐在主位上的裴青梧时,整个人都瘫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让他毫不起眼的“富商”,竟然就是传说中杀伐果断的镇北侯!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这件足以震动朝野的大案,就这么被裴青梧在短短十几天内,干净利落地解决了。
消息传回京城,龙颜大悦。
裴青梧不仅无过,反而有功,朝中的政敌也因此偃旗息鼓。
危机,就此解除。
回京的路上,气氛比来时轻松了许多。
马车里,裴青梧的心情似乎很好,甚至破天荒地跟白术聊起了天。
“这次你立了功,回府后,想要什么赏赐?”
白术心中一动。
【机会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跪了下来,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奴婢不要任何赏赐,奴婢……奴婢只想求侯爷一件事。”
“说。”
“奴婢想……求侯爷放奴婢出府,恢复自由身。”
白术说完这句话,便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不敢去看裴青梧的表情。
她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
她是他的人,她的卖身契还在府里。他说要她生,她就生;他说要她死,她就得死。
她没有资格谈“自由”。
可她必须试一试。
车厢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白术能感觉到,那道熟悉的、锐利的视线,正落在她的头顶,带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白术以为自己会等到一句“痴心妄想”时,裴青梧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冷。
“为什么?”
为什么?
白术抬起头,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有失望,有愤怒,还有一丝……受伤?
她看不懂,也不敢去看懂。
“因为奴婢……想过自己的日子。”她鼓起勇气,说出了心里话,“奴婢不想再做丫鬟,不想再伺候人,不想再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里。奴婢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嫁一个普普通通的丈夫,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她描绘着她想要的未来,一个没有他的未来。
每说一个字,裴青梧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当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他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普普通通的丈夫?”他冷笑一声,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生疼,“像顾言之那样的?”
白术没想到他会提起顾言之,脸色一白,倔强地回道:“不是。是一个……会真心待我好的人。”
**“真心待你好?”**
裴青梧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猛地凑近她,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疯狂和偏执。
“你以为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能护得住你?”
“你以为离了我,你能过上你想要的平淡日子?你那点小聪明,在真正的豺狼虎豹面前,不堪一击!”
“白术,你是不是忘了,你的命,是我救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他的话,像一把把尖刀,狠狠扎进白术的心里。
是啊,她忘了。
她忘了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
她忘了,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根本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看到她的眼泪,裴青梧眼中的疯狂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和懊悔。
他松开手,语气软了下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白术却只是摇着头,泪水汹涌而出。
她不怪他。
他说的是事实。
她只是……为自己感到悲哀。
重活一世,她以为自己可以掌控命运,到头来,却还是别人的笼中鸟。
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裴青梧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样,疼得厉害。
他伸出手,想为她擦去眼泪,却被她偏头躲开了。
那是她第一次,如此明确地拒绝他。
裴青梧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车厢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之后的一路,两人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回到裴府,白术立刻被送回了后院的房间。
裴青梧没有再召见过她,仿佛她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书房,也从来没有陪他去过江南。
白术又回到了从前那种做杂役丫鬟的日子。
只是这一次,没有人敢再欺负她。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跟侯爷去过江南的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失了宠,但也没人敢去触这个霉头。
柳扶疏和顾言之,也早就被处理了。
柳扶疏被老夫人发卖到了最下等的窑子里,下场凄惨。
顾言之则被裴青梧找了个由头,打发去了边关最苦寒的地方,这辈子都别想再回京城。
仇,算是报了。
可白术的心里,却没有一丝快意。
她每天都在院子里洗衣、扫地,看着日升日落,日子过得麻木而空洞。
她时常会想起在江南的那些日子。
想起驿站里那件带着他体温的外袍,想起他为她上药时专注的眼神,想起他奋不顾身挡在她身前的背影。
也想起,回来的路上,他说的那些伤人的话。
她知道,他们之间,已经完了。
这样也好。
她告诉自己。
断了念想,才能真正地活下去。
然而,她想得太简单了。
一个月后,宫里突然传来旨意。
皇后感念镇北侯劳苦功高,特将自己的侄女,当朝太傅的嫡孙女——林宛清,指婚给裴青梧为正妻。
择日完婚。
消息传来,整个侯府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只有白术,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生生剜掉了一块,空得发疼。
她躲在角落里,看着下人们忙碌地布置着新房,那刺眼的红色,灼伤了她的眼睛。
【他要娶妻了……】
【他要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了……】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他有了妻子,有了家庭,就不会再来纠缠你。你就可以找机会,安安静静地离开了。】
她一遍遍地对自己说。
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婚礼那天,侯府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白术被派去新房伺候。
她看着一身大红喜服的裴青梧,牵着盖着红盖头的新娘,一步步走进来。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所有人都这么说。
在众人的簇拥下,裴青梧用喜秤挑开了新娘的红盖头。
露出来的是一张娇美如花的脸。林宛清看着裴青梧,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爱慕和娇羞。
“侯爷……”
裴青梧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他只是按照礼节,和新娘喝了合卺酒。
宾客散去,新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和几个伺候的丫鬟。
白术就站在其中。
她低着头,不敢去看那对新人,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
“你们都下去吧。”裴青梧突然开口。
丫鬟们如蒙大赦,纷纷退了出去。
白术也跟着往外走。
“你留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劈在了白术的头顶。
白术的脚步,生生顿住。
新娘林宛清的脸色,也微微变了。
她不解地看着裴青梧:“侯爷,您让一个丫鬟留下做什么?”
裴青梧没有理会她,只是看着白术的背影,一字一句地重复道:“白术,我让你,留下。”
白术僵硬地转过身,脸色苍白如纸。
她看到,林宛清的眼中充满了敌意和审视。
她也看到,裴青梧的眼中,是她看不懂的、浓烈的、近乎毁灭的情绪。
【他想干什么?】
【他要在新婚之夜,当着他新婚妻子的面,羞辱我吗?】
一股巨大的屈辱感涌上心头。
白术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侯爷……”她开口,声音嘶哑,“您……放过奴婢吧。”
“放过你?”裴青梧笑了,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和自嘲,“白术,我放过你,谁来放过我?”
他一步步走向她,无视了身后林宛清震惊的呼喊。
他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抚上她冰冷的脸颊,眼神偏执而疯狂。
“你不是想要自由吗?你不是想嫁人吗?”
“好,我给你。”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到目瞪口呆的林宛清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高声宣布:
**“从今天起,她不再是丫鬟。”**
**“她是我裴青梧的……妾。”**
整个房间,瞬间死寂。
林宛清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白术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妾?
他竟然要纳她为妾?
在新婚之夜,当着正妻的面?
这是何等的荒唐!何等的羞辱!
这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不……我不要!”白术疯了一样地挣扎,“我不要做你的妾!我死也不要!”
“这可由不得你!”裴青梧死死地抓住她,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来人!”他朝门外大喊。
管家和几个婆子立刻冲了进来。
“把她带下去,好生‘看管’起来。从今以后,她就是府里的白姨娘。”
“是。”
婆子们一拥而上,架住拼命挣扎的白术,将她拖了出去。
“裴青梧!你混蛋!你这个疯子!”
白术的哭喊声,渐渐远去。
新房里,只剩下裴青梧和脸色铁青的林宛清。
林宛清看着自己的丈夫,这个她在闺中就倾慕已久的男人,此刻却觉得无比陌生和可怕。
“侯爷……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今天……是我们的新婚之夜啊……”
裴青梧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冰冷。
“夫人,你只要记住,你是侯府的女主人,这就够了。”
“至于其他的,不该你问的,别问。不该你管的,别管。”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新房。
独留林宛清一人,在满室的红烛下,泪流满面。
这一夜,镇北侯大婚,却宿在了书房。
而白术,则被关在了一个偏僻的小院里。
她不哭不闹,只是安静地坐着,眼神空洞,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她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明明已经放弃了,已经认命了,为什么他还是不肯放过她?
他以为,用一个“妾”的名分,就能困住她一辈子吗?
他错了。
他困住的,只是她的身。
永远,也得不到她的心。
接下来的日子,白术被软禁在小院里,成了名副其实的笼中鸟。
裴青梧没有再来见过她。
府里的人,对这位新出炉的“白姨娘”,态度都十分微妙。
他们看不起她的出身,却又畏惧侯爷对她那份不同寻常的“在意”。
林宛清作为正妻,几次想来找白术的麻烦,都被裴青梧派来看守的婆子拦了下来。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白术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坐在窗前发呆。
她瘦了很多,原本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如今只剩下尖尖的下巴,显得那双眼睛更大了,也更空了。
这天,她正望着院子里那棵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树发呆,院门被推开了。
裴青梧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朝服,似乎是刚下朝。看到她这副形容枯槁的样子,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
“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他开口,声音沙哑。
白术连眼珠都没动一下,仿佛没听见。
裴青梧走到她面前,强行将她的脸扳过来,让她看着自己。
“我在问你话!”
白术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焦距。
她看着他,看了许久,然后,笑了。
那笑容,说不出的凄凉。
“侯爷,”她轻声说,“您觉得,一个死人,会想看见谁吗?”
裴青梧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你没死。”
“是吗?”白术说,“可我觉得,我已经死了。从你把我关在这里的那天起,就死了。”
裴青梧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他放开她,在她身边坐下,声音软了下来:“白术,我不是想关着你。我只是……我只是怕你离开我。”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留住你。我给了你权势,给了你地位,可你都不要。”
“你告诉我,你到底要什么?只要你说,只要我能给,我都给你。”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低声下气地跟人说话。
白术看着他,眼中没有感动,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我要的,你给不了。”
“你说。”
“我要自由。”白术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裴青梧,我要离开你,离开这个侯府,永远不再见你。这个,你给得了吗?”
裴青梧的脸色,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最终,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和霸道。
“你休想。”
他扔下这三个字,拂袖而去。
白术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愈发悲凉。
她就知道。
他们之间,永远都是这样。
一个拼命想逃,一个拼命想抓。
注定,要纠缠到死。
时间一晃,又是半年。
京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太子在一次围猎中,意外坠马,摔断了腿。虽无性命之忧,但恐怕以后都无法再正常行走了。
一个瘸腿的太子,储君之位,岌岌可危。
几位皇子之间的斗争,瞬间进入了白热化。
作为皇后和太子的倚仗,裴青梧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他每日早出晚归,忙于在朝堂上周旋,应付各方的明枪暗箭,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
府里的气氛,也变得愈发紧张。
林宛清作为主母,整日忧心忡忡。
只有白术的小院,依旧是一片死寂,仿佛与世隔绝。
这天夜里,电闪雷鸣,下起了倾盆大雨。
白术被雷声惊醒,再也睡不着。
她披衣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被风雨摧残的花草。
就在这时,院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的酒气和寒意,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是裴青吾。
他喝醉了。
“白术……”他唤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无助。
白术皱了皱眉,迎了上去。
“侯爷,您怎么……”
话没说完,就被他一把拉进了怀里。
他抱得很紧,很紧,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别走……别离开我……”他像个孩子一样,在她耳边喃喃自语。
浓烈的酒气混着他身上好闻的龙涎香,将白术团团包围。
她的心,没来由地一软。
她知道,他今天一定是在外面受了极大的委屈。
这个一向坚不可摧的男人,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会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她没有再推开他,只是任由他抱着,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在安抚一个受伤的野兽。
“我……我没走。”她轻声说。
听到她的回答,裴青梧似乎安心了一些,他埋首在她的颈窝,呼吸渐渐平稳。
雨越下越大。
白术将他扶到床上,为他脱去湿透的外衣,又打来热水,为他擦拭脸和手。
做完这一切,她准备离开,手腕却被他一把抓住。
他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一双眼在黑暗中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炙热的情绪。
“别走。”他说。
“侯爷,您醉了。”
“我没醉。”他看着她,眼神灼灼,“白术,我问你,在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过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白术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近乎乞求的神色,一句“没有”,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的沉默,给了裴青吾答案。
他猛地将她拉到床上,翻身压了上去。
“啊!”白术惊呼一声。
“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就自己来找答案。”
他的吻,带着酒气和不容拒绝的霸道,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
第二天,白术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
只有床单上那抹刺眼的嫣红,和浑身的酸痛,提醒着她昨夜发生的一切。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头顶的帐幔,心中一片茫然。
她不知道,自己和裴青梧,到底算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裴青梧没有再出现。
白术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她想,或许对他而言,那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酒后的放纵。
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直到这天,管家突然带着几个丫鬟和大量的补品,来到了她的小院。
管家对她恭敬地行了一礼,说:“姨娘,侯爷吩咐了,从今天起,您的一应份例,都按夫人的标准来。您身子弱,要好生将养着。”
白术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府里的郎中来为她请脉,然后,一脸喜色地对她道喜。
“恭喜姨娘,贺喜姨娘!您这是……有喜了!”
有喜了?
白术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的肚子里,有了一个孩子?
她和裴青梧的孩子?
这个认知,让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还是一片平坦,可是一个新的生命,却已经在悄悄孕育。
这个孩子,来得如此突然,让她措手不及。
她该怎么办?
是留下他,还是……
就在她心乱如麻的时候,裴青梧来了。
他似乎是得了消息,一路疾行而来,连朝服都未换下。
他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狂喜的光芒。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白术……我们……我们有孩子了。”
他将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用她的手背,感受着他脸颊的滚烫。
“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你们母子。我会给你名分,给你荣耀,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一切。”
白术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真切的喜悦和期待,心中那块坚硬的冰,似乎……有了一丝裂缝。
这个孩子,是她和他之间,唯一的牵绊。
或许……
她可以为了这个孩子,试着……接受他?
有了身孕之后,白术在府中的地位,水涨船高。
裴青梧几乎是把她捧在了手心里。
他不再逼她,不再用强硬的手段留她,而是用一种近乎笨拙的方式,小心翼翼地讨好她。
他会亲自下厨,为她炖一碗安胎的汤,虽然味道不怎么样。
他会在夜里,一遍遍地起身,为她盖好被子。
他会趴在她的肚子上,听着里面的动静,然后像个傻子一样,笑得一脸满足。
白术看着他做的这一切,心中百感交集。
她不得不承认,她……动摇了。
这个男人,虽然霸道,虽然偏执,可他对她的心,是真的。
而林宛清,在得知白术怀孕后,彻底崩溃了。
她大闹了一场,却被裴青梧冷酷地禁了足。
从那以后,她便彻底沉寂了下去,整日闭门不出,念经礼佛,仿佛对府中之事再不关心。
日子,似乎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白术甚至开始幻想,或许,她真的可以和裴青梧,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然而,天不遂人愿。
就在她怀孕七个月的时候,京城,风云突变。
三皇子联合禁军统领,发动宫变,逼宫谋反!
一时间,京城大乱,火光冲天。
裴青梧作为保皇派的中坚力量,第一时间率领京畿大营的兵马,入城平叛。
临走前,他将白术紧紧地抱在怀里。
“等我回来。”他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承诺,“等我回来,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
白术含着泪,点了点头。
“我等你。”
那一天,京城的厮杀声,持续了整整一夜。
白术在小院里,也守了整整一夜。
她抚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一遍遍地祈祷。
祈祷他能平安归来。
天亮时分,厮杀声渐渐平息。
叛乱,被平定了。
三皇子伏诛,禁军统领战死。
裴青梧,力挽狂澜,护驾有功,成了大周朝最大的功臣。
当浑身是血的裴青梧,回到侯府,回到小院,看到那个挺着大肚子,倚在门边等了他一夜的女人时,他再也忍不住,冲上去,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我回来了。”
“嗯。”白术的眼泪,瞬间决堤。
两人紧紧相拥,仿佛要将彼此融入生命。
经历过生死,他们才终于明白,彼此在对方心中,是何等的重要。
一切,都结束了。
又或者说,一切,才刚刚开始。
三个月后,白术顺利产下一个男婴。
孩子出生那天,裴青梧抱着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婴儿,一个七尺高的铁血男儿,哭得像个孩子。
他给孩子取名,裴安。
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是他对这个孩子,也是对白术,最美好的祝愿。
一年后,林宛清自请下堂,入家庙修行,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裴青梧没有阻拦。
他知道,这对她而言,是最好的结局。
又过了半年,在太子的支持下,皇帝下旨,册封白术为一品诰命夫人。
一个丫鬟出身的女子,被封为一品夫人,这在大周朝,是前所未有的荣耀。
册封那天,裴青梧亲自为她戴上凤冠,穿上霞帔。
他看着镜中那个美丽而从容的女子,眼中是化不开的深情。
“夫人,”他执起她的手,在唇边轻轻一吻,“往后余生,请多指教。”
白术看着他,笑了。
笑得眉眼弯弯,灿若星辰。
她回握住他的手,轻声说:“好。”
窗外,阳光正好,梧桐树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为他们吟唱着一首,关于爱与重生的赞歌。
来源:窗边静心的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