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墙上的石英钟,秒针“嗒、嗒”地走着,像踩在人心尖上。弟媳张丽挺着五个月的肚子,慢条斯理地喝着碗里的鲫鱼汤。她忽然放下汤匙,瓷碗碰到桌面,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引子
晚饭的空气有些闷。
墙上的石英钟,秒针“嗒、嗒”地走着,像踩在人心尖上。弟媳张丽挺着五个月的肚子,慢条斯理地喝着碗里的鲫鱼汤。她忽然放下汤匙,瓷碗碰到桌面,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姐,跟你和姐夫商量个事。”
我正给三岁的淼淼夹菜,闻言抬头:“啥事,这么客气。”
张丽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瞟过埋头吃饭的淼淼。那孩子瘦瘦小小的,像根豆芽菜,是我和丈夫陈凯两年前从福利院抱回来的。当时弟弟林涛和张丽结婚三年没孩子,医生说他们俩都有些问题,怀上难。我跟陈凯也一直没动静,家里冷清,就做主给他们抱养了一个。
“我怀上了,医生说是儿子。”张丽脸上带着一丝藏不住的得意,手不自觉地抚上高耸的腹部。
我心里一喜:“这是大好事啊!林家有后了!”
“是好事。”张丽点点头,话锋却猛地一转,“所以,淼淼……我们养不了了。”
我夹着一块排骨的筷子停在半空。
“你……你说啥?”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这孩子我们不能要了。”张丽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直直扎进我的耳朵里,“以后有了亲儿子,家里哪还有她的位置?对两个孩子都不好。我寻思着,趁她还小,不懂事,找户好人家送了吧。”
我脑子“嗡”的一声,血直往上涌。我看着一旁懵懂的淼淼,她正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看我又看看她名义上的妈妈。
“张丽,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我压着火气,“淼淼是个人,不是个东西,你说送就送?”
弟弟林涛在一旁埋着头,一声不吭,活像个闷嘴葫芦。
张丽一脸的理所当然:“姐,话不能这么说。当初抱她,不就是因为我们生不了吗?现在能生了,情况不一样了。再说了,一个女娃,将来总是要嫁出去的,养她干啥?白费钱。”
“你……”我气得手都抖了。
“姐,”一直沉默的林涛终于开了口,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小丽她……她说得也有道理。我们以后,得全心全意对自己的孩子。”
我的心,像被一块巨石猛地砸中,沉得喘不过气来。我看着眼前这对夫妻,再看看那个尚不知自己命运即将改变的孩子,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行。”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你们不要,我要。从今天起,淼淼是我林岚的女儿,跟你们家再没半点关系。”
张丽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像是甩掉了一个大包袱:“姐,这可是你说的。”
我没再理她,走到淼淼身边,蹲下身,轻轻擦掉她嘴角的饭粒。
“淼淼,以后跟大娘过,好不好?”
孩子似懂非懂,却本能地朝我怀里缩了缩,小声地“嗯”了一下。
那一刻,我的心像被温水泡过,又酸又软。我抱着她,就像抱着全世界。我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我定要护她周全,给她一个家。
我没看到,张丽和林涛对视一眼后,脸上那如释重负的表情。
第1章 艰难的接纳
把淼淼接回家的那天,天阴沉沉的,像我当时的心情。
我们家住的是纺织厂的老公房,两室一厅,本就不宽敞。丈夫陈凯在汽修厂上班,是个老实本分的技术工。他下班回来,看到家里凭空多出一个孩子,愣在了门口。
“岚,你这是……”他看着怯生生躲在我身后的淼淼,一脸的不知所措。
我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陈凯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们也太不像话了!”他气愤地骂了一句,随即又叹了口气,“可我们……我们自己都紧巴巴的,再养个孩子……”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我懂。我们俩工资都不高,勉强糊口。再说,我们结婚快十年了,一直没孩子,邻里街坊闲话不少。现在突然领回一个别人不要的孩子,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凯哥,”我拉着他的手,声音有些哽咽,“那也是一条命啊。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送走,不知道送到什么样的人家去。”
陈凯沉默了,他蹲下身,试探着朝淼淼伸出手。淼淼吓得直往我身后躲。
那一晚,我们俩几乎一夜没睡。我能感觉到陈凯在床上翻来覆去。
“唉,”他半夜里长叹一声,“养就养吧。好歹是林家的血脉……哦不对,是咱们林家养过的孩子。”
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我知道,他这是答应了。
日子一下子变得鸡飞狗跳。
淼淼刚来时,特别怕生,晚上睡觉总哭,做噩梦。我只能抱着她,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谣。有时候一抱就是大半夜,第二天去纺织厂上班,眼皮都睁不开。
厂里的织布机轰隆隆地响,震得人心慌。我盯着飞速穿梭的纱线,脑子里却全是淼淼那张挂着泪痕的小脸。心里像塞了一团乱麻,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
为了多挣点钱,我主动申请上夜班。夜班补助高一些,但熬人。车间里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棉絮和机油的味道。困得不行的时候,我就用冷水洗把脸,想想淼淼,好像就有了点力气。
陈凯嘴上不说,行动上却默默支持我。他主动包揽了买菜做饭的活。他一个大男人,手粗,一开始切的土豆丝比筷子还粗。但他学得认真,对着菜谱一点点琢磨。下班回来,总能看到他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的身影,那背影,让我觉得无比踏实。
有一次我下夜班回家,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推开门,却看到陈凯正笨拙地给淼淼梳小辫。淼淼坐在小板凳上,一动不动,扎好的辫子歪歪扭扭,像两根羊角。
“爸……爸爸,”淼淼怯生生叫了一声,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陈凯的身子猛地一僵,随即咧开嘴笑了,眼睛里亮晶晶的。
“欸!我的乖女儿!”
他抱起淼淼,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淼淼咯咯地笑起来。
那一刻,屋里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暖洋洋的。我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眼眶一热,所有的辛苦和委屈,好像都烟消云散了。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林岚,值了。
第2章 无声的成长
时间就像纺车上的线,一圈一圈,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几年。
淼淼在我们家扎下了根,像一棵小树苗,慢慢舒展开了枝叶。她不再是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脸上有了笑容,话也多了起来。她会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陈凯身后,看他修修补补。
“爸,这个螺丝为什么要拧这么紧?”
“爸,这个扳手叫什么名字?”
陈凯总是不厌其烦地回答她。他的汽修厂里,机油和铁锈混合的味道,成了淼淼童年最熟悉的味道之一。她的小手上,也时常沾上洗不掉的油污,但她毫不在意。
我看着她,心里常常泛起一阵柔软。这孩子,不像别的女孩喜欢洋娃娃,偏偏对这些铁疙瘩感兴趣。也许,这就是耳濡目染吧。陈凯常说,我们淼淼,有股子韧劲,像他。
每当这时,我都会笑着说:“也像我,你看她画画多有耐心。”
淼淼喜欢画画,尤其喜欢画各种各样的花纹。我厂里发的布料样品,成了她最好的画纸。她能对着一块布看上半天,然后用彩笔在纸上画出类似又不同的图案。她的画,线条虽然稚嫩,但配色大胆,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相比之下,弟弟林涛和张丽家的日子,又是另一番光景。
他们的儿子林伟,小名伟伟,出生后成了全家的宝。张丽辞了工作,专心在家带孩子。林涛更是把儿子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我们两家的走动,渐渐少了。逢年过节,才不得不坐在一起吃顿饭。
那年淼淼七岁,伟伟四岁。大年三十,我们去爸妈家吃团圆饭。一进门,就看到伟伟正被奶奶抱着,一口一个“心肝宝贝”。而淼淼,像个局外人,安静地站在我身边。
饭桌上,张丽不停地给伟伟夹菜,嘴里念叨着:“我儿子真棒,多吃点,长高高。”
她看都没看淼淼一眼,仿佛淼淼是透明的。
我心里不是滋味,默默给淼淼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糖醋里脊。
“淼淼也多吃点,学习累,要补补。”
张丽撇撇嘴,阴阳怪气地说:“一个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要嫁人。不像我们伟伟,以后是要干大事的。”
我心里的火“噌”地就上来了。
“张丽,你这话什么意思?女孩子怎么了?我们淼淼将来肯定比谁都有出息!”
“哎呀姐,我就是随口一说,你激动什么。”张丽一副无辜的样子,“再怎么有出息,也不是亲生的,终究是外人。”
“你!”
“好了好了,大过年的,都少说两句!”我爸敲了敲桌子,结束了这场争吵。
那顿饭,吃得我心里像压了块冰。
回家的路上,淼淼一直很沉默。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妈,”她突然开口,声音闷闷的,“婶婶是不是不喜欢我?”
我心里一揪,蹲下身,把她搂进怀里。冬夜的风很冷,但她的身体是温暖的。
“傻孩子,别听她胡说。你是爸爸妈妈最爱的宝贝,谁也比不上。”
“真的吗?”
“真的。”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永远都是。”
淼淼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小小的手臂紧紧抱着我。我能感觉到,她在无声地汲取着温暖和力量。
那一刻我明白,有些伤痕,是看不见的。我能做的,就是用更多的爱,去填补那些被刺伤的角落。
第3章 遥远的亲情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淼淼上了小学,又上了初中。
她成了我们这个小家的骄傲。成绩一直在班里名列前茅,墙上贴满了她的奖状。她画的画,还在市里的少儿比赛中拿了奖。
我和陈凯都觉得脸上有光。每次去开家长会,听着老师的表扬,我心里都美滋滋的。感觉这十几年的辛苦,都开出了花。
而林涛和张丽那边,却总是一地鸡毛。
伟伟被他们惯得无法无天,学习一塌糊涂,逃学、打架是家常便饭。张丽三天两头被老师叫去学校,每次回来都跟林涛大吵一架。
“都怪你!就知道惯着他!”
“你还有脸说我?你不也一样!”
他们的争吵,偶尔会传到我耳朵里。我听了,只能叹气。孩子是张白纸,染成什么颜色,都是大人一笔一笔画上去的。
初二那年,我爸过六十大寿,两家人又聚到了一起。
席间,大家都在夸淼淼懂事、学习好。张丽的脸色很难看,像谁欠了她几百万。
“学习好有什么用,死读书。”她夹了一块大虾放进伟伟碗里,酸溜溜地说,“我们伟伟,是聪明,就是不用在正道上。男孩子嘛,调皮点正常。”
没人接她的话,场面一度很尴尬。
饭后,孩子们在院子里玩。我帮着我妈收拾碗筷。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伟伟的哭声,还有淼淼带着哭腔的辩解声。
我们赶紧跑出去。
只见伟伟坐在地上,指着淼淼大哭:“她推我!她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淼淼站在一旁,眼睛红红的,紧紧攥着拳头,一言不发。她的新衣服上,被蹭了一大块泥。
张丽像头发怒的母狮子,冲过去一把推开淼淼,抱起伟伟。
“你个小杂种!敢欺负我儿子!看我不打死你!”她扬起手就要朝淼淼脸上扇去。
“住手!”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把淼淼护在身后,死死抓住张丽的手腕。
“张丽你疯了!有话好好说!”
“说什么说!她推我儿子了!你没看见吗?”张丽面目狰狞。
“不是的!”淼淼在我身后哭着说,“是他抢我的画,还把它撕了……我才轻轻推了他一下……”
我低头一看,地上果然散落着几片被撕碎的画纸。那是我特意给淼淼买的素描纸,她宝贝得不得了。
我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
“张丽!你讲不讲道理!是你的儿子先犯错!你凭什么打我的女儿!”我把“我的女儿”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切换至第三人称全知视角)
张丽看着护在淼淼身前的林岚,心里涌起的不是愧疚,而是一种尖锐的嫉妒和不甘。
这些年,她看着淼淼出落得亭亭玉立,看着她墙上越来越多的奖状,再看看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心里就像被蚂蚁啃噬一样。她总觉得,淼淼的优秀,像一根刺,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当年的“错误”。
可她从不认为自己真的错了。在她看来,当初放弃淼淼,是为了给亲生儿子一个更好的未来,这是天经地义的。她只是没想到,这个被她“扔掉”的包袱,竟然在别人家开出了花。而她倾尽所有心血的宝贝儿子,却长成了一棵歪脖子树。
这种巨大的落差,让她无法忍受。所以,她把所有的怨气,都归结到了淼淼身上。是这个孩子,让她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是这个孩子,衬得她的儿子一无是处。
“你的女儿?”张丽冷笑一声,甩开林岚的手,“林岚,你别忘了,她姓什么!要不是我们当年把她抱回来,她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我们是她的恩人!她就该让着我儿子!”
这套歪理,她自己都深信不疑。她觉得,自己对淼淼有着天然的、绝对的支配权,哪怕早已放弃了抚养。
(切换回第一人称视角)
我被张丽这番无耻的言论气得浑身发抖。
“你给我闭嘴!”我指着她,“从你决定把她送人的那一刻起,你就不是她什么人了!她的恩人是我和陈凯!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你……”
“够了!”我爸一声怒喝,拄着拐杖走过来,脸色铁青,“都给我滚!我们林家没有你这样的儿媳妇!”
那天的寿宴,不欢而散。
回家的路上,我紧紧牵着淼淼的手。她的小手冰凉。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她的手放进我的口袋里,想用我的体温去温暖她。
我知道,有些结,是解不开了。从今往后,我们和弟弟那一家,恐怕连最表面的和平,都维持不下去了。
第4章 各自的轨迹
那次争吵后,我们两家彻底断了来往,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时间一晃,又是一个十年。
这十年,我和陈凯的生活,平淡却也充实。纺织厂效益不好,搞了改制,我提前下了岗。拿着一笔微薄的补偿金,我有点茫然。
是淼淼给了我方向。
那时她已经上了大学,在美院学服装设计。她说:“妈,你懂布料,手又巧,我们自己开个小作坊吧。我来设计,你来制作。”
我看着她充满信心的眼睛,心里那点下岗的失落,一下子就被冲散了。
陈凯二话不说,拿出了我们家所有的积蓄,支持我们。他在汽修厂干了一辈子,技术精湛,是厂里的大拿。他说:“你们娘俩放心干,家里有我托底。”他对待那些冰冷的机械零件,总有一种近乎执着的认真,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他说,手艺人的尊严,就在这毫厘之间。这种“匠心精神”,也深深影响了淼淼。
我们的小作坊,就在家里那间朝北的小屋里开张了。我负责裁剪缝纫,淼淼负责设计和在网上找订单。一开始很难,订单少得可怜。但我们坚持用最好的料子,做最细的活。慢慢地,靠着口碑,生意竟然越来越好。
看着一件件由淼淼的设计、经我的手变成的漂亮衣服,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这比在纺织厂当工人,更让我觉得有价值。我在一针一线里,找到了平凡生活里的尊严。
淼淼大学毕业后,没有去大公司,而是选择继续经营我们的小作坊。她说,她喜欢这种自由创作的感觉。她的设计,融合了传统元素和现代审美,很有灵气,渐渐在一些小众圈子里有了名气。
看着女儿一天天变得自信、独立,我和陈凯打心底里为她高兴。我们家虽然不富裕,但充满了笑声和希望。
而林涛和张丽那边,传来的消息却总让人揪心。
听说伟伟高中没毕业就辍学了,整天跟一帮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他眼高手低,干什么都干不长。林涛给他开了个小卖部,不到半年就赔光了本钱。后来又学人做生意,被人骗了,欠了一屁股债。
张丽愁得头发都白了。她常常在电话里跟我妈哭诉,说悔不当初,不该那么溺爱孩子。
我妈劝她:“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好好管教,还来得及。”
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被宠坏的孩子,哪里是说管就能管得住的。
有一次,我在菜市场碰到林涛。他老了很多,背也有些驼了,两鬓斑白。他看到我,眼神躲闪,想绕开走。
“林涛。”我叫住了他。
他停下脚步,局促地搓着手:“姐。”
“……都还好吗?”我问。
他苦笑了一下,摇摇头:“不好。伟伟又闯祸了,跟人合伙做生意,把家里的房子都抵押了,现在全赔进去了。”
我心里一沉。那套房子,是爸妈留给他的。
“张丽呢?”
“天天在家跟我吵,说我没本事,教不好儿子。”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姐,我现在才知道,养孩子,不是给他吃饱穿暖就行了。是我……是我们对不起他。”
我看着他满脸的悔恨和疲惫,心里五味杂陈。当年那个为了所谓“亲生儿子”的未来,可以轻易抛弃养女的男人,如今却被这个亲生儿子拖垮了。
这算不算是一种讽刺?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路是自己选的,苦果也只能自己尝。
第5章 风暴的前夕
生活就像一条缓缓流淌的河,大部分时间平静无波,但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转弯处是否藏着险滩和漩涡。
淼淼二十五岁那年,我们家的平静被打破了。
她参加了一个全国性的青年服装设计师大赛。我们都没抱太大希望,只是鼓励她去试试,长长见识。
没想到,她一路过关斩将,竟然杀进了决赛。
决赛那天,我和陈凯守在电脑前看直播,比淼淼自己还紧张。当主持人念出金奖获得者的名字——“林淼”时,我激动得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陈凯也红了眼眶,他用力地拍着我的肩膀,一个劲儿地说:“好!好!我们的女儿,有出息了!”
这个金奖,不仅有荣誉,还有一笔二十万的奖金。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就在亲戚圈里传开了。
那几天,家里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各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打电话来道贺,言语间充满了羡慕和奉承。
我和陈凯虽然觉得有些烦,但心里还是高兴的。女儿的成功,比我们自己得了奖还开心。
然而,我们都忽略了,这个消息对某些人来说,可能意味着别的什么。
一天晚上,我妈打来电话,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岚啊,你弟弟和弟媳,今天来家里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们来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我妈叹了口气,“来借钱的。”
我沉默了。
我妈接着说:“伟伟在外面欠了高利贷,三十万。人家天天上门逼债,说再不还钱,就要卸他一条腿。你弟弟把房子卖了,还差二十多万的窟窿。他们……他们是冲着淼淼那笔奖金来的。”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妈,这钱,我不能借。”我的声音很冷。
“我知道。”我妈的声音里满是无奈,“我把他们骂回去了。我说,你们当年是怎么对淼淼的,现在有什么脸来张这个口?可是……岚啊,林涛毕竟是你亲弟弟,伟伟是你亲侄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吧?”
“妈,这不是钱的事。”我打断她,“是他们根本没把淼淼当人看。当年不要她,现在她有出息了,就想来沾光,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知道我妈心软,但我这次一步也不能退。退一步,就是对淼淼的伤害。
挂了电话,我坐在沙发上,久久没有动。
陈凯走过来,给我倒了杯热水。
“别想了。这事,我们听淼淼的。她是大人了,有权自己做决定。”
我点点头。是啊,淼淼已经不是那个需要我护在身后的小女孩了。她有自己的思想和判断。
我看着窗外,夜色浓重。我有一种预感,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张丽是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的。
果不其然,第二天下午,门铃响了。
我通过猫眼一看,心沉到了谷底。
门口站着的,是二十多年没踏进过我们家门的,张丽。
第6章 迟来的悔恨
我打开门,和张丽对视着。
她老了很多,眼角的皱纹像干涸的河床,头发里夹杂着不少银丝。脸上带着一种刻意堆砌的、讨好的笑容,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姐。”她开口,声音干涩。
我没让她进门,就堵在门口,冷冷地看着她:“有事吗?”
“姐,我……我是来给淼淼道喜的。”她从身后拿出一个果篮,上面的水果看起来并不新鲜。
“不必了。我们家不缺这个。”我语气里没有一丝温度。
“姐,你别这样。”张丽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了,“我知道,当年是我不对。是我糊涂,是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淼淼。我今天来,就是想……想跟孩子认个错。”
我心里冷笑。认错?如果不是伟伟欠了巨债,她会来认这个错吗?
这时,淼淼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看到张丽,愣了一下,随即脸色沉了下来。
“妈,让她进来吧。”淼淼平静地说。
我有些意外,但还是侧身让开了路。
张丽像是得了特赦,连忙走进来,局促地站在客厅中央。
(切换至第三人称全知视角)
张丽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家。二十多年了,屋里的陈设还是那么简单,甚至有些陈旧。但墙上挂着的一家三口的合照,照片上林岚、陈凯和淼淼的笑容,刺痛了她的眼睛。
那笑容里有一种她从未拥有过的、发自内心的幸福和满足。
悔恨,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但她的悔恨,是复杂的,是掺杂了太多功利和不甘的。她后悔的,不是当初抛弃淼淼这个行为本身,而是后悔自己看走了眼,扔掉了一个“潜力股”。
如果当初把淼淼留在身边,今天是不是就不用愁儿子的债了?是不是也能像林岚一样,享受女儿成才带来的荣光?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她看着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女儿,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开口。她不能直接要钱,那太难看了。她必须先打感情牌,唤起淼一血脉里的那点“亲情”。她天真地以为,血缘是一种无法割裂的纽带,只要她姿态放得够低,淼淼总会心软的。
她想,只要能拿到这笔钱,解决了眼前的危机,以后她一定好好补偿这个女儿。她要在亲戚朋友面前炫耀,这是她的女儿,是她生的。尽管,她并未养过一天。
(切换回第一人称视角)
“淼淼啊,”张丽搓着手,眼睛里挤出几滴泪水,“这些年……苦了你了。都是……都是婶婶不好。婶婶当年鬼迷心窍,做了错事。你能原谅婶婶吗?”
她说着,竟然就要朝淼淼跪下去。
淼淼连忙扶住她,脸上没什么表情。
“婶婶,你别这样。当年的事,都过去了。”
张丽一听,以为有戏,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个心善的。你……你弟弟伟伟,他……他不懂事,在外面闯了祸……”
她开始声泪俱下地哭诉伟伟的困境,把他说得既可怜又无辜,仿佛一切都是别人的错。
我听得直皱眉,陈凯则在一旁冷着脸,一言不发。
终于,张丽说到了重点:“淼淼,你现在有出息了,得了那么大一笔奖金。你能不能……先借给婶婶,救救你弟弟?他可是你唯一的亲弟弟啊!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我们……我们以后一定还你,加倍还你!”
客厅里一片死寂。
淼淼一直静静地听着,等她说完,才缓缓开口。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一颗石子,砸在张丽心上。
“婶婶,”淼淼说,“首先,我要纠正你一点。我唯一的亲人,是我的爸爸妈妈,林岚和陈凯。”
她说着,走到我和陈凯身边,一边一个,挽住了我们的胳膊。
“其次,关于弟弟。我记得,小时候他撕了我的画,你打了我。我记得,每次过年,你都说我是外人。我更记得,二十二年前,是你,亲口说不要我了。”
张丽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我……”她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这些年,是我的爸爸妈妈,省吃俭用供我读书。是我妈,下了岗还陪我开作坊,熬夜熬出了一身的毛病。是我爸,默默地撑起这个家,让我没有后顾之忧。”淼淼的眼圈红了,“他们给我的,是爱,是家,是尊严。这些,你给过我吗?”
“所以,婶婶,你今天凭什么,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来要求我,去救你的儿子?”
淼淼的话,像一把刀,剖开了张丽所有虚伪的伪装。
“钱,我可以借。”淼淼突然话锋一转。
张丽的眼睛猛地亮了。
“但我不是借给你,也不是借给林伟。”淼淼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这里面有五万块钱。算是我,还了你当年把我带到这个世上的生育之恩。密码是你的生日。从此以后,我们两清了。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一家的生活。”
她把卡放在茶几上,推到张丽面前。
“你……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吗!”张丽终于撕下了面具,尖叫起来,“二十万!你明明有二十万!你就给我五万?林淼淼,你太狠心了!我可是你亲妈!”
“你不配。”
淼淼只说了这三个字,然后转身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第7章 暖阳下的新生
张丽在客厅里撒泼打滚,咒骂我们一家狼心狗肺,咒骂淼淼是个白眼狼。
我没有跟她争吵,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陈凯站起身,打开了房门,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们家不欢迎你。请你离开。”他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张丽的哭骂声戛然而止。她看着面沉如水的陈凯,又看看我,知道再闹下去也无济于事。她抓起桌上的银行卡,踉踉跄跄地冲出了门。
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我走到淼淼的房门口,抬起手,却又放下。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淼淼站在门口,眼睛红肿,但眼神却很平静。
“妈。”她朝我笑了笑,那笑容里,有释然,也有疲惫。
我伸出手,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好孩子,都过去了。”我拍着她的背,一遍遍地说。
“嗯。”她在我怀里点点头,“妈,我没做错吧?”
“你没做错。”我捧着她的脸,认真地看着她,“你做得很好。你长大了,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我们了。妈妈为你骄傲。”
陈凯也走过来,摸了摸淼淼的头,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淼淼,记住,家永远是你的港湾。有爸爸妈妈在,什么都不用怕。”
我们一家三口,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那一刻,我感觉我们这个小小的家,从未如此坚固。它不是用血缘,而是用二十多年的爱、陪伴和守护,一点一滴砌成的。
后来,我听说张丽拿着那五万块钱,根本填不上伟伟的窟窿。林涛卖了房子,又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借了一圈,才勉强还清了高利贷。一家人搬到了城郊租了一间小房子,日子过得十分窘迫。
林涛来找过我一次。
他没提钱的事,只是站在我家楼下,抽了半包烟,然后对我说:“姐,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淼淼。是我没本事,没当好一个丈夫,也没当好一个父亲。这辈子,就这样了。”
他佝偻着背,消失在暮色里。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没有恨,只剩下一声叹息。
生活,终究是公平的。你种下什么因,就会结出什么果。
又是一个晴朗的周末。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们的小作坊里,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淼淼正在工作台前画着设计稿,她的侧脸在阳光下,线条柔和而专注。我坐在缝纫机前,脚下轻轻地踩着踏板,发出“哒哒哒”的声响。陈凯则在旁边,帮我们检查刚做好的几件衣服的线头,动作细致而认真。
“妈,”淼淼忽然抬起头,笑着说,“下个月有个国际时装周,我想把我们最新的系列拿去参展。”
“好啊!”我笑着点头,“让全世界都看看,我女儿的设计有多棒。”
“是我们。”淼淼纠正道,“是我们‘林家铺子’的设计。”
她走过来,从身后抱住我,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
“妈,谢谢你。”
“傻孩子,谢什么。”
“谢谢你和爸,给了我一个家。”
我的眼眶又热了。我透过窗户,看向外面湛蓝的天空。
二十二年前的那个晚上,我抱着一个瘦弱的孩子,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惶恐和不安。
二十二年后的今天,阳光正好,暖意融融。我所爱的人,都在身边。
我的人生,没有大富大贵,没有惊天动地。但此刻,我拥有着这世界上最珍贵的财富。
心里的那份踏实和安宁,就像脚下这台老旧的缝纫机,在岁月的流转中,发出温暖而持久的回响。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