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北京西三条二十一号一所小四合院里,居住着一位妇人:她身材瘦小,脸又瘦又长,而且颧骨突出,由于缠足,走路颤颤巍巍的。
在北京西三条二十一号一所小四合院里,居住着一位妇人:她身材瘦小,脸又瘦又长,而且颧骨突出,由于缠足,走路颤颤巍巍的。
她跟名义上的丈夫各处一室,每天基本上只有三次对话:
一、叫早。回答是:“哼。”
二、临睡,问关不关北房过道的中门。回答是:“关”,或“不关”。
三、索要家用钱。回答是:“多少”?然后照付。
为了尽可能少费口舌,名义上的丈夫将换洗的衣物放在柳条箱的盖上,塞在自己的床底下,她支配佣人洗净之后,叠放在柳条箱内,上面盖一层白布,放在她卧室的门旁。
这位妇人就是鲁迅的原配夫人朱安。
1878年,朱安出生在浙江绍兴城里的丁家弄。
她和鲁迅的婚姻是两家大人包办的产物,而且鲁迅的母亲非常喜欢朱安,于是就挽了媒人去说合。
但鲁迅在日本知道后,很反对,来信提出要朱家姑娘另外嫁人。
但是鲁瑞则叫鲁迅的堂叔周冠五写信劝说鲁迅,强调这婚事原是她求亲求来的,不能退聘,否则,悔婚于周家朱家名誉都不好,朱家姑娘更没人要娶了。
作为让步,鲁迅又提出希望女方放足、进学堂,但是因为种种原因,朱安并没有这样做。
不过后来鲁迅虽然觉得有些勉强,但认为既是母亲作了主,就没有坚决反对,也许他信任母亲,认为母亲给他找的人,总不会错的。
1899年,21岁的朱安和鲁迅订婚,但是直到28岁那年她才嫁到周家。
1906年农历六月初六,朱安与鲁迅在周家新台门的大厅举行了婚礼。
从1899年与周家少爷订婚到二人举行结婚仪式,朱安等了七年,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不过她也听说周家少爷对这桩婚事不太满意。
也许,就是在长达七年的近乎绝望的等待中,她记住了长辈们常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生为周家人,死为周家鬼。”
按当时绍兴风俗,如果姑娘被男家退聘,无异于被宣判了死刑,是家族的耻辱。所以在朱安的心里,就是,既然和周家少爷订了婚,那么她死也要死在周家,她没有退路。
多年以后鲁老太太怀着内疚对人说起她把鲁迅骗回国的事情:
“…倒是朱家以女儿年纪大了,一再托媒人来催,希望尽快办理婚事。因为他们听到外面有些不三不四的谣言,说大先生已娶了日本老婆,生了孩子……我实在被缠不过,只得托人打电报给大先生,骗他说我病了,叫他速归。大先生果然回来了,我向他说明原因,他倒也不见怪,同意结婚。”
由于鲁迅不喜欢小脚,结婚当天,朱安给自己弄了一双假大脚,就是穿上大一号的鞋子,假装大脚。
鲁迅对朱安没有好感,尤其是见过新式女性以后,
他看着自己的新夫人还裹着三寸金莲,就觉得两人更加格格不入,尤其是她结婚当天又用假大脚糊弄,而且因为她又瘦又小,又穿上一双大鞋,导致她下轿时,“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鞋子就掉下来了,或许这让鲁迅对她更加反感了。
朱安这样被鲁迅厌恶,那他们的新婚之夜,朱安注定是要独守空房的。
那天晚上,鲁迅睡在母亲房中,朱安一人独守空房。
当时照老例新婚夫妇是要去老台门拜祠堂的,因为鲁迅对这桩婚姻不满意,就没有去。
第二夜,鲁迅睡到了书房。
据他的佣工王鹤照透露,“鲁迅新婚后的第二天早上,印花被的靛青染青了他的脸,让人想到他那晚很可能把头埋在被子里哭了”。
可见,鲁迅有多么失望。
对此,周建人的解释是因为朱安既不识字,也没有放足:“结婚以后,我大哥发现新娘子既不识字,也没有放足,他以前写来的信,统统都是白写。”
周作人则说“新人极为矮小,颇有发育不全的样子”。
世人都觉得这桩婚姻受苦的是鲁迅,但是谁能考虑一下朱安的感受呢,她作为一个裹小脚的女人,命运不由得自己做主,对所所有新婚的女子来说,
新婚夜是她们最幸福的时刻,可是对于朱安来说,新婚夜则是她后半身悲剧的开始,在新婚之后的三四天里,她坐在屋里一边流泪一边听过来人教她如何慢慢熬,总会熬到鲁迅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婚后几天,鲁迅就出去上学了,朱安作为“新妇”则留在家中照顾婆婆,虽然这样的生活朱安来说很残忍,但是朱安已经心满意足了,不管怎样,鲁迅没有食言,把她娶进了周家的大门,成了周家的人。
七年后,也就是1909年,在母亲的催促下,鲁迅终于回来了。
朱安本以为这次丈夫回来,他对自己的态度会有所改变,因为小别胜新婚,再说他们一别七年。
但是,鲁迅的态度很快让她心凉了。
这一年多的时间,鲁迅在绍兴教书,虽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是鲁迅很少回家,就是回家也非常晚,而且也是独自睡,也不和朱安说话。
用鲁瑞的话说“他们既不吵嘴,也不打架,平时不多说话,但没有感情,两人各归各,不像夫妻。”
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鲁迅也曾试图跟朱安讲话,可是朱安一开口,就让他感到话不投机半句多,从此再也不愿意跟她说话。
有一次,鲁迅告诉朱安,日本有一种东西很好吃,朱安赶紧说是的,是的,她也吃过的。
鲁迅说其实这种东西不但绍兴没有,就是全中国也没有,她怎么能吃到?这样,谈不下去了。谈话不是对手,没趣味,不如不谈…
在鲁迅看看,朱安是自作聪明,或许朱安只是想就着这个话题和鲁迅多聊几句。
1912年初,鲁迅又离开家了,这一走又是7年。
从此,朱安又开始了长达七年的独居生活。
期间,朱安曾经让弟弟给鲁迅写过信,但是鲁迅对她的信置之不理,根本没有回复。
一次,鲁迅回绍兴探亲,朱安做了一大桌子菜招待亲朋好友,朱安在饭桌上指责了对鲁迅的种种不是,但是鲁迅一句话也不说,任她发挥。
事后鲁迅对孙伏园说:“她是有意挑衅,我如答辩,就会中了她的计而闹得一塌糊涂;置之不理,她也就无计可施了。”
周作人曾经在日记里记录,从1914年开始,朱安开始频频回娘家,有时候会待上十几天,甚至更长时间,有一次,她竟然在娘家住了两个月。
朱安的这一举动,不能不让人感到这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逃避。
1919年,鲁迅老家的老房子要被卖掉,他则在北京买下了八道湾的宅子,把一大家人都接到了北京,也包括朱安。
“在绍兴这地方,要让一个女人离开夫家,几乎是不可能的。按照不成文的规矩,如果妇女离开了夫家,或者丈夫死了改嫁,那么即便有儿子,也“不得母之”,不允许载入家谱中,死后也就得不到归宿。她们不仅不容于家族,也不容于社会,被人们看不起,很难找到活路,结局往往比守节还要悲惨。”
虽然他讨厌朱安,但是朱安长年累月侍奉母亲鲁瑞,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她一个女人家,也无地方可去。
对朱安来说,去北京并没有感到很开心,因为老房子没有了,即便之后她在北京待不下去了,也无处可去。
这时候的朱安40岁,这次她离开故土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在八道湾住了几年后,因鲁迅和周作人失和搬了出去。
朱安作为八道湾内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色,没人在意她对这件事什么态度,当鲁迅决定搬出八道湾时,她也做出了一个决定:离开八道湾,和鲁迅一起搬出去住。
关于是否搬出去住,鲁迅是征求过朱安的意见的,问她是留在八道湾还是还是回绍兴朱家?又说如果回绍兴他将按月寄钱供应朱安的生活。
朱安回复他,
“八道湾我不能住,因为你搬出去,娘娘(太师母)迟早也要跟你去的,我独个人跟着叔婶侄儿侄女过,算什么呢?再说婶婶是日本人,话都听不懂,日子不好过呵。绍兴朱家我也不想去。你搬到砖塔胡同,横竖总要人替你烧饭、缝补、洗衣、扫地的,这些事我可以做,我想和你一起搬出去……”
1924年5月25,朱安跟着,鲁迅,婆婆路鲁瑞迁居到西三条胡同21号的住宅,开始了他们在新家的生活。
迁入砖塔胡同不久,就病倒了,朱安对鲁迅照顾得事无巨细。
鲁迅当时不能吃饭,只能吃粥,朱安每次烧粥前,先把米弄碎,烧成容易消化的粥糊,并托人到稻香村等有名的食品商店去买糟鸡、熟火腿、肉松等鲁迅平时喜欢吃的菜,给他下粥,让他开胃,可是朱安却不吃这些好菜。
朱安每天会从饭菜的剩余来判断鲁迅对这道菜是否喜欢,如果喜欢的话下一次做菜时,就多做一些。
虽然两人都在同一屋檐下,虽然鲁迅默认朱安对他的照顾,但是两人依然是各过各的,像个陌生人一样,鲁迅很少和朱安说话。
1925年夏天,朱安生病了,住在日本人山本开的医院里。
鲁迅一进门,就问朱安:“检验过了没有?”
朱安说:“检验过了。”鲁迅就往外走,嘴里还说着:“我问问医生去。”
过一刻,鲁迅回来了,直接和朋友说“走罢,到我家里吃中饭去。”
这时朱安问他“医生怎么说?”
鲁迅只简单地回答:“没有什么,多养几天就好了。”说完,就匆匆走出了病房。
对鲁迅来说,他只是对朱安尽了义务,却不愿在病房多逗留一刻陪伴她,也不愿多说一句安慰温存的话。
虽然鲁迅对朱安很冷漠,但是母亲鲁瑞还是非常认可自己亲自挑选的儿媳妇的,多年的相处,她把朱安看做自己身边贴心的人,很希望儿子儿媳有一天能好起来。
一次,鲁瑞看到儿子大冬天的还穿着单薄的衣裤,就责怪朱安,“无怪乎他不喜欢你,到冬天了,也不给他缝条新棉裤。”
于是朱安奉老太太的命令做了一条新棉裤,等鲁迅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地放在他的床上,希望他不留神能换上,没想到鲁迅竟把新棉裤扔了出来。
朱安得知后,更加心灰意冷了。
不过朱安并不只是一味的隐忍,她也有反抗的时候。
一次,亲朋好友给鲁瑞过大寿,开席之前,朱安忽然穿戴整齐走出来,向亲友下了一跪,说道:“我来周家已许多年,大先生(指鲁迅)不很理我,但我也不会离开周家,我活是周家的人,死是周家的鬼,后半生我就是侍奉我的婆母”。
说完话,叩了头,退回房去。
当时赴宴的应该是鲁迅身边的同事和老友,朱安用这样一个激烈的举动,争取到了大家的同情,也算是将了鲁迅一军。
1926年8月,鲁迅和许广平离开了北京,朱安和婆婆站在西三条的门口,目送他远去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胡同尽头。
不久后,朱安便听说周海婴出生的消息,她非常高兴,这时候的朱安也50出头了,她自己不可能有孩子了。
“按绍兴习俗,没有孩子,也属妇人的一个“过错”。现在有了海婴,他是大先生的儿子,自然也是她的儿子。而且她生是周家的人,死是周家的鬼,她想到有了海婴,死后有海婴给她烧纸,送羹饭,送寒衣……阎罗大王不会认为她是孤魂野鬼,罚她下地狱,让她挨饿受冻的。于是她精神上得到了安慰,所以很高兴”。
自从鲁迅离开北京后,朱安的生活似乎更和他无关了,两人十年间的联系是以“家用账”维持着彼此的关系,这也间接证明朱安没有看错人,至少,鲁迅会维持她的生活。
鲁迅和许广平在上海有了他们的三口之家,再北京的西三条胡同,朱安与婆婆相伴,默默地度着她的余生。她知道自己这辈子就这样过了,这一辈子也只有婆婆对她不离不弃。
1936年,鲁迅在上海去世。鲁迅的去世,对朱安和婆婆都是个沉重的打击。
朱安本想带着婆婆一起去上海,但此时的朱安也将近花甲,婆婆也年事已高,走路都需要人搀扶,她们去上海是不可能的。
朱安就在北京的家里为鲁迅设了灵堂,祭奠了鲁迅,放了鲁迅生前喜欢吃的菜肴,用白薯蓣切片,鸡蛋和面粉涂之加油炸熟。
之后,每年鲁迅忌日,当社会各界举行各种纪念仪式时,朱安也会在西三条的家里,在灵台前供上鲁迅生前爱吃的食物,为他焚香默祷。
她用她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心底的那一份情意。
鲁迅去世后,朱安托周建人的许广平写信,希望她能带着孩子到北京居住。
不过,许广平作为一个现代女性,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的。更不愿意把自己纳入这样一个旧家庭的格局。
鲁迅走了,朱安和婆婆的经济来源,主要是许广平寄来的鲁迅著作的版税,以及之前攒下的积蓄。
1943年,87岁的鲁瑞去世。
朱安为婆婆送了终,自此,西三条只剩下她一个孤单的身影。
朱安照顾了鲁瑞37年,她的好她的苦,鲁瑞都知道,所以鲁瑞去世前,叮嘱儿子周作人,要他把每月给自己的零花钱,在她死后继续付给终身服侍她的贤媳,并嘱咐朱安一定要收下,说这是属于她的钱,与别人无关。
周作人最初是给朱安每月100元,随着物价的上升而涨到150元、200元。对于收周作人的这笔钱,朱安的内心并不情愿,因为在鲁迅生前,是绝不会要周作人一分钱的,而她却落到要让他施舍接济的地步,要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她感到说不出的屈辱。她也有自尊,如果可以自己想办法的话,她宁可不要这笔钱。
后来,许广平在自己生活非常困难的情况下,依然给朱安寄钱,朱安经常写信表示对她的感谢。之后,凡遇到事情都找她商量,真正把她当作了可以依靠的亲人。
1947年,69岁的朱安年老体衰,病入沉疴,她意识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于是托人写信,就身后事向许广平做了交代。信中,她表示要与鲁迅合葬在上海的墓地。虽然她有两位亲侄子,但她希望由周家的人,即许广平、周建人、海婴出面来料理她的后事。这是朱安最后一次强调了自己“生为周家人,死为周家鬼”。
1947年6月29日,朱安走完了她的人生之路。
许广平并没有按照朱安的遗愿让她与鲁迅合葬,因为鲁迅不是普通人,他不可能愿意和朱安合葬,许广平本来打算将朱安与鲁迅母亲同葬在板井村的墓地,但是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实现,最后只得将她暂葬于西直门外保福寺。
对于朱安和鲁迅的关系,她说了这样的话:“周先生对我并不算坏,彼此间并没有争吵,各有各的人生,我应该原谅他。”
朱安去世后,有记者感慨她的一生“朱夫人寂寞的活着,又寂寞的死去,寂寞的世界里,少了这样一个寂寞的人。”
朱安一生没有得到鲁迅的爱,更别提其他,可以说朱安的一生就是个悲剧,作为一个默默无闻的旧式妇女,她的存在或许是卑微的。然而,作为鲁迅的影子,或者说,作为鲁迅的遗物,又是人们想忘也忘不了的。
不过,朱安悲剧的一生除了受封建思想的侵蚀,根本原因还在于她自己的不求进步,如果她当初接受鲁迅的建议进学堂读书识字,或许她的与鲁迅的差距就不会这么大,她的命运或许又是一番景象。
希望大家都能找到自己的理想伴侣,幸福一生。
来源:羽籽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