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丫鬟春桃的声音让阮微仪猛地睁开双眼,她下意识抬手摸向自己的脖颈,指尖触到光滑的肌肤时微微一颤——那里本该有一道致命的勒痕。
01
“王妃,前院的人说,王爷今夜会过来。”
丫鬟春桃的声音让阮微仪猛地睁开双眼,她下意识抬手摸向自己的脖颈,指尖触到光滑的肌肤时微微一颤——那里本该有一道致命的勒痕。
“今日是何年何月?”她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永昌十二年三月初六。”春桃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王妃可是身子不适?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不必。”阮微仪攥紧了锦被,丝绸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如此真实。她重生了,回到了被俞舜庭处死的前五年,嫁进王府的第二年。
春桃退下后,阮微仪赤足走到铜镜前。镜中的女子约莫二十出头,乌发如云,肌肤胜雪,眼角还没有前世被囚禁时留下的细纹。她缓缓抚摸自己的脸庞,指尖发冷。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记得俞舜庭登基后那场精心设计的“捉奸”,记得江梅站在一旁冷笑的模样,更记得白绫勒紧喉咙时的窒息感。而这一切,最开始竟始于那个男人要为心爱的侍女“守身如玉”!
“呵…”阮微仪突然低笑出声,镜中人的眼神逐渐变得锋利如刀。
窗外传来更鼓声,已是亥时。按照前世的记忆,再过半个时辰,那个“俞舜庭”就会如常来她房中过夜。
阮微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命人备好热水,在浴桶中慢慢梳理思绪。前世她至死才从江梅的炫耀中得知,俞舜庭从未真正碰过她,每次同房都是让暗卫易容代劳。那个男人为了江梅,竟连碰她都嫌脏!
“王妃,王爷到了。”春桃在门外轻声提醒。
阮微仪披上纱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请王爷进来。”
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来。烛光下,那张脸确实是俞舜庭的模样——剑眉星目,鼻若悬胆。但此刻的阮微仪已经知道,这只是个替身。
“爱妃今日气色甚好。”男人走近,声音与俞舜庭一般无二。
阮微仪假意羞涩低头,却在靠近时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松木香——这是定王府暗卫营特有的熏香味道,用来掩盖血腥气。
前世她曾偶然在暗卫统领身上闻到过。
“王爷近日公务繁忙,妾身还以为今夜又不来了呢。”她柔声试探,手指轻轻搭上对方的衣襟。
男人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随即笑道:“再忙也不能冷落了爱妃。”
阮微仪心中冷笑,好一个忠心的暗卫,演得如此逼真。她佯装热情地拉下床帐,却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借着月光,她看清了男人肩膀上一处伤疤——那是俞舜庭没有的。
云雨过后,男人很快“熟睡”。阮微仪背对着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七年,前世整整七年她都被这样的替身欺骗!从大婚之夜开始,每一次温存都是欺骗!俞舜庭,你为了江梅,当真做得出这般龌龊事!
02
天蒙蒙亮时,暗卫悄然离去。阮微仪立刻起身,用香汤狠狠擦洗全身。她看着水中倒影,眼中燃起冰冷的火焰。
“春桃,去请柳嬷嬷来。”她换上素色衣裙,声音已恢复平静。
柳嬷嬷是她的乳母,也是阮家安插在王府最得力的心腹。老嬷嬷一进门,阮微仪便屏退左右。
“小姐这是…”柳嬷嬷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
“嬷嬷,我要你秘密寻一个可靠又俊秀的男子。”阮微仪压低声音,“要武功高强,心思缜密,最重要的是——甘愿为我赴死。”
柳嬷嬷大惊:“小姐这是要…”
“我要他女装随侍,做我的贴身侍女。”阮微仪唇角微勾,“记住,此事绝不能让第三人知晓。”
送走柳嬷嬷后,阮微仪走到窗前。春日的阳光洒在庭院里,花团锦簇,美不胜收。前世的她也曾天真地以为,只要尽心侍奉,终有一天能打动俞舜庭的心。
“真是愚蠢。”她轻声自语。
当夜,一个身着侍女服饰的“女子”被悄悄带入阮微仪的内室。乍一看,确实是个清秀佳人——柳叶眉,杏仁眼,身量虽高却骨架纤细。
“他叫沈瑜,是个孤儿,自幼被阮家收养,在暗卫营长大,功夫了得。”柳嬷嬷站在旁边低声道,“更难得的是,他生得秀气,扮作女子毫无破绽。”
“抬起头来。”阮微仪命令道。
“女子”抬头,露出一张俊美中带着英气的脸。虽然上了妆,但喉结处的阴影还是隐约可见。
“属下沈瑜,见过王妃。”声音刻意放柔了,却仍能听出是男声。
阮微仪围着他转了一圈,突然伸手扯开他的衣领。沈瑜浑身紧绷,却没有反抗。
“不错。”阮微仪满意地看着他锁骨下方的阮家暗卫印记,“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贴身侍女兰儿。”
沈瑜跪下:“属下誓死效忠王妃。”
阮微仪挑起他的下巴:“我要的不只是忠诚。”她压低声音,“我要一个孩子,但不是俞舜庭的种。你可明白?”
沈瑜瞳孔微缩,随即坚定地点头:“属下明白。”
“很好。”阮微仪松开手,“明日开始,你每晚都要守在我内室。记住,在旁人眼中,你只是个普通侍女。”
次日清晨,阮微仪召来所有院中仆婢。
“这是兰儿,娘家新送来的贴身侍女。”她拉着沈瑜的手宣布,“日后见我如见她,明白吗?”
当夜,沈瑜按照吩咐留在内室“守夜”。阮微仪递给他一杯茶:“喝了它。”
沈瑜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随即脸色微变——是媚药。
“王妃…”他声音沙哑。
“我说过,我要一个孩子。”阮微仪冷静地解开衣带,“你既已喝了阮家的忠心蛊,就该知道,违背我命令的下场。”
沈瑜单膝跪地:“属下不敢逾越。”
“这不是逾越。”阮微仪俯视着他,“这是命令。”
烛火熄灭的瞬间,阮微仪望向窗外的明月。俞舜庭,江梅,前世你们加诸我身的屈辱,我要你们百倍偿还!
03
两月后
春雨淅沥的清晨,阮微仪站在廊下,看着柳嬷嬷领来的三个少年。他们穿着统一的小厮服饰,却各有风姿——一个眉目如画,手持书卷;一个英气逼人,腰佩短剑;最后一个生得唇红齿白,指尖还带着琴茧。
“都查清楚了?”阮微仪指尖轻叩栏杆。
柳嬷嬷低声道:“回王妃,都查清了。李侧妃最爱《诗经》,赵侧妃好骑射,王侧妃痴迷琴艺。这三个孩子都是按她们喜好精挑细选的。”
“很好。”阮微仪从袖中取出三枚香囊,“让他们贴身带着,里面的香料能让人…情难自禁。”
三日后,王府后院悄无声息地多了三个新面孔。李侧妃院中来了个叫文竹的侍墨,赵侧妃那儿添了个叫青锋的陪练,王侧妃房中则多了个名唤琴心的随侍。
阮微仪坐在窗前,看着春雨打湿的梅枝,听着春桃的汇报。
“文竹今早给李侧妃念了《关雎》,李侧妃赏了他一块玉佩。”
“青锋陪赵侧妃练箭,手把手教的。”
“琴心给王侧妃弹了半宿曲子…”
阮微仪轻笑,抬手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这两月来她几乎每日都和沈瑜晚上云雨,她目光扫过沈瑜修长的手指,忽然想起昨夜这双手是如何在她身上点燃火焰…算算日子,也该有好消息了。
果然,半月后的清晨,阮微仪在梳妆时突然干呕起来。候在一旁的沈瑜立刻递上早就备好的梅子,手指微微发抖。
“紧张什么?”阮微仪斜睨他一眼,“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的吗?”
沈瑜耳尖泛红,低头不语。
“去请周太医。”阮微仪收回思绪,淡淡道。
“这…这…”周太医把脉时,他的胡子激动得直颤,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恭喜王妃!贺喜王妃!这是喜脉啊!”
阮微仪佯装惊喜,手指却紧紧攥住了帕子,这步棋终于落定了。
消息传到前院时,俞舜庭正在练字。笔尖一顿,上好的宣纸上晕开一团刺目的红。
“再说一遍?”他声音冷得像冰。
跪在地上的暗卫首领额头触地:“周太医确诊,王妃有孕两月有余。”
俞舜庭手中的狼毫笔“啪”地折断,两个月前,正是他让暗卫去王妃房中的日子。可那暗卫明明每次都服了“避子散”!
......
暗卫首领退下后,俞舜庭独自在书房踱步。他手里拿着一个青瓷药瓶,是刚刚暗卫首领呈上来的。
“无嗣散”三个朱砂小字在瓶身上依稀可见,他倒出几粒药丸在掌心,本该是鲜红色的药丸如今却泛着暗沉的褐色——这是药性流失的迹象。
“来人!传暗药房管事!”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战战兢兢地跪在书房冰冷的地砖上,俞舜庭将药瓶掷在他面前:“解释。”
老管事捡起药瓶仔细查看,突然浑身发抖:“王爷恕罪!这…这批药存放已逾两年,老奴三月前检查时就发现色泽有异,可南疆战事阻断货源,新药迟迟未到…”
俞舜庭脸色阴沉如水,他精心设计的局,竟被一场千里之外的战事搅乱!更可恨的是,药房竟无人上报此事。
“拖下去,杖毙。”他冷冷道,“暗药房所有人,各领三十杖。”
待惨叫声远去,俞舜庭凝视着手中变质的药丸,突然狠狠攥紧拳头。药粉从指缝间簌簌落下,如同他此刻崩塌的完美计划。
“那个暗卫,处理掉。”他冷冷道,“做得干净些。”
04
次日清晨,俞舜庭罕见地早上来到正院。阮微仪正由沈瑜扶着在院中散步,见他来了,立刻露出惊喜之色:“王爷!”
俞舜庭目光扫过她平坦的腹部,又落在沈瑜身上:“这是?”
“妾身的贴身侍女兰儿。”阮微仪故作娇羞,“王爷不记得了?上月才见过的。”
俞舜庭显然对这个“侍女”毫无印象,只是冷淡地点头。他今日来,本是想试探王妃是否察觉暗卫之事,可见她满眼欢喜,又觉得多虑了。
“爱妃有孕,本王甚是欢喜。”他勉强挤出一丝笑。
阮微仪抚着腹部,眼中闪着狡黠的光:“王爷真的高兴吗?怎么脸色不大好?”
俞舜庭喉结滚动,想起还需要阮家的支持,只得强忍怒火:“自然是高兴的。”
回到书房,他一拳砸在桌上。自己给自己戴绿帽是一回事,真要养个野种又是另一回事!但眼下还不能动王妃,只能从别处下手。
“去告诉周嬷嬷。”他对心腹道,“本王要看到后院有人\'争宠\'。”
然而一月过去,王府后院风平浪静。
李侧妃整日与文竹吟诗作对,赵侧妃天天和青锋习武练箭,王侧妃则沉迷听琴心弹曲,竟无一人来找王妃麻烦。
俞舜庭百思不得其解,这些女人转性了?还是王妃手段太高明?
他哪里知道,那些侧妃们早就被阮微仪安排的小厮迷了心窍,哪还有心思争宠?更何况,王妃有孕后对她们更加宽厚,月例银子都涨了三成,谁会去触这个霉头?
眼看王妃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俞舜庭终于按捺不住,决定亲自动手。他命人在安胎药中下了红花,却不知阮微仪身边有懂药理的人。
“王妃,药有问题。”沈瑜接过药碗一闻,脸色顿变。
阮微仪冷笑:“去查是谁经手的。”
这一查,就揪出了一串俞舜庭安插的人。阮微仪借机大肆清洗,将王府内外的眼线拔了个干净。俞舜庭眼睁睁看着自己多年布置毁于一旦,却没有理由出面阻止,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转眼到了临盆之日,阮微仪早有准备,产房内外全是心腹,连稳婆都是阮家安排的人。俞舜庭派来的几个婆子连院门都没摸到,就被“请”去偏厅喝茶了。
三个时辰后,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夜空。
“恭喜王爷,是个小世子!”
俞舜庭看着产婆怀中那个皱巴巴的婴儿,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表情。
“王爷这是高兴傻了。”产婆笑着将孩子递过来。
俞舜庭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接过这个“嫡长子”。孩子忽然睁开眼,那双黑色的眸子直直看着他,仿佛能看透人心。他心头一颤,险些脱手。
“王爷小心。”阮微仪虚弱的声音从帐内传来,“这可是您的\'亲生骨肉\'啊。”
她在“亲生”二字上咬得极重。俞舜庭脸色铁青,却不得不强颜欢笑:“爱妃辛苦了,孩子…很好。”
阮微仪隔着纱帐看他吃瘪的样子,心中畅快至极。她早就想好了,这个孩子要叫——
“俞霄正。”她轻声道,“王爷觉得如何?”
“甚好。”俞舜庭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两个字。
待他离开后,沈瑜悄悄来到床前。阮微仪将孩子递给他:“看看你的儿子。”
沈瑜接过婴儿的手微微发抖,眼中情绪复杂。小婴儿似乎感应到什么,竟朝他咧嘴笑了。
阮微仪看着他怀中的孩子,心想:有了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俞舜庭,你的好日子该到头了。
05
圣旨到王府那日,正值槐花飘香。阮微仪抱着霄正坐在廊下,看着宣旨太监的身影穿过重重庭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定王俞舜庭即日前往河北查办漕粮贪腐一案,钦此。”
俞舜庭叩首领旨,起身时目光扫过院中众人。阮微仪垂眸逗弄怀中的孩子,李侧妃正与文竹低声说笑,赵侧妃甚至以生病为由没来前院接旨。
“本王此行…”俞舜庭刚开口,就被阮微仪柔声打断。
“王爷放心,府中一切有妾身照看。”她抬头,露出温婉笑意,“只是河北路远,王爷身边不能没人伺候…”
俞舜庭皱眉:“本王是为公事,带女眷成何体统?”
“那至少让您的贴身侍女跟着吧。”阮微仪抚摸着霄正的小手,“那丫头细心,定能照顾好王爷。”
俞舜庭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他没想到王妃会主动提出让江梅陪同,但转念一想,这正合他意。
当夜,阮微仪站在角楼上,看着江梅欢天喜地地收拾行装。春桃不解地问:“王妃为何要成全那丫头?”
阮微仪轻笑:“你当这是成全?”她望向远处俞舜庭的书房,“我这是送他们一程黄泉路。”
三日后,定王车驾离京,阮微仪带着众人在府门相送,礼仪周全得挑不出一丝错处。车帘放下时,她看见江梅得意地朝她挑眉——那丫头今日竟穿了身浅粉锦裙,发间簪着一具金步摇,活像个侧妃。
“王妃保重。”俞舜庭的声音从车内传来,冷淡疏离。
阮微仪福身行礼,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待马车远去,李侧妃立刻拉着文竹回了院子,赵侧妃也匆匆去找青锋比箭,竟无一人对王爷的离去表现出不舍。
“真是薄情啊。”阮微仪轻叹,眼中却满是讥诮。
河北官道上,定王的车驾缓缓前行。本该直奔案发地的队伍,却在第三日突然转向,往江南去了。
“王爷,这…”侍卫长欲言又止。
俞舜庭摆手:“本王自有打算。你们按原计划去河北,半月后在济南府会合。”
当夜,太湖畔的别院里,江梅穿着正红衣裙,对着铜镜左照右看。这衣裳是俞舜庭特意命人赶制的,用的是只有王妃才能用的云锦。
“夫人真美。”丫鬟讨好地说。
江梅抿嘴一笑,这一路上,俞舜庭让所有人都称她为夫人,还许诺登基后立她为后。想到这里,她心头一阵火热——那个高高在上的阮微仪算什么?不过是个被暗卫玷污的可怜虫罢了!
“王爷呢?”她问。
“在画舫等夫人呢。”
江梅踏着月色来到湖边,只见一艘华丽的画舫停在岸边,船头挂着的灯笼上写着“俞”字。俞舜庭站在船头,伸手将她拉上船。
“怎么穿这身?”他皱眉,“太招摇了。”
江梅委屈地撇嘴:“妾身只是想试试…反正这里又没外人。”
俞舜庭无奈摇头,却也没再责备。画舫缓缓驶向湖心,丝竹声从舱内传来。这一夜,他们仿佛真的只是一对寻常夫妻,赏月听曲,吟诗作对。
06
半月后,济南府。
风尘仆仆的侍卫们终于等来了自家主子,俞舜庭一脸肃穆地听取汇报,仿佛这些天真的一直在查案。只有江梅微肿的唇瓣和脖颈处的红痕,暴露了他们这些日的荒唐。
“明日启程回京。”俞舜庭最后吩咐,“派人快马通知王府。”
回京的前一夜,阮微仪收到了飞鸽传书。她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明日午时,黑松林。”
她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怀中的霄正突然咿呀一声,小手抓住了她的衣襟。
“乖,爹爹就要回来了。”阮微仪轻声哄着,眼中却一片冰冷。
次日晌午,定王车驾行至黑松林。这是回京的必经之路,两侧山崖陡峭,林中幽暗。
突然,数十支箭矢破空而来!侍卫们慌忙举盾,却见那些箭竟全是冲着俞舜庭去的!
“保护王爷!”
混乱中,一支淬了毒的弩箭穿过车帘,正中俞舜庭脖颈。他闷哼一声,眼前发黑,最后的意识里,是江梅刺耳的尖叫。
消息传到王府时,阮微仪正在绣花。针尖刺破锦缎,留下一滴殷红。
“王妃!王爷遇刺!”春桃跌跌撞撞跑进来。
阮微仪手中的绣绷落地,她踉跄着站起身,脸色煞白:“王爷…可还安好?”
“太医说…说性命无碍,但…”春桃声音发抖,“但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而且…说不了话了。”
阮微仪身子一晃,扶住桌角才没倒下。她颤抖着唇,眼泪簌簌而落:“备车…我要去接王爷回府…”
在场众人无不动容,谁能想到,平日里看似冷淡的王妃,对王爷竟如此情深义重?
三日后,一辆特殊的马车驶入王府。阮微仪亲自推着轮椅,上面坐着口眼歪斜的俞舜庭。曾经俊美无俦的定王,如今嘴角挂着涎水,连手指都无法动弹。
“王爷别怕,回家了。”阮微仪柔声说,掏出手帕为他擦拭嘴角。
跟在后面的江梅蓬头垢面,早已没了离京时的风光,她扑通跪下:“王妃,奴婢…”
“你照顾王爷有功。”阮微仪打断她,“从今往后,王爷的饮食起居就全交给你了。”
当夜,阮微仪抱着霄正来到俞舜庭床前。孩子咿咿呀呀地伸手去抓父亲的脸,却被她拦住。
“王爷不必难过。”阮微仪轻声道,“霄正是您的亲生儿子,将来一定会好好孝顺您的。”
她在“亲生”二字上咬了重音,俞舜庭浑浊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惊恐。
阮微仪俯身,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王爷猜得没错,那支箭…是我安排的。”她轻笑,“就像您当年安排暗卫一样。”
俞舜庭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半边脸扭曲得可怕。
“对了。”阮微仪直起身,指着远处瑟瑟发抖的江梅,“这丫头我会好好照顾的。毕竟…”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江梅,“她可是王爷最心爱的人呢。”
走出房门,阮微仪深吸一口夜风。天空中繁星点点,一如她此刻明亮的心情。身后屋内传来江梅的啜泣声和俞舜庭含混的吼叫,交织成一曲美妙的乐章。
春桃小声道:“王妃,宫里来人了,说皇上封小公子为世子…”
阮微仪低头亲吻霄正的额头,眼中终于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走,去接旨。”
07
秋日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内室,阮微仪正在为刚满周岁的霄正穿衣裳。孩子在她怀里扭来扭去,胖乎乎的小手不停地抓着她衣襟上的珍珠扣子。
“乖,别闹。”阮微仪轻声哄着,手指灵巧地系好最后一颗盘扣。孩子今日穿的是一件杏黄色的小袍子,衬得那张小脸愈发白嫩可爱。
“父…父…”霄正突然朝着门口的方向伸出小手,咿咿呀呀地叫着。
阮微仪转头,看见沈瑜正端着早膳站在门边,闻言差点打翻了手中的托盘。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那双与霄正如出一辙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世子想叫师傅是不是?”阮微仪忍着笑意,捏了捏孩子的小手,“这是沈师傅,来,跟娘念,师——傅——”
霄正歪着头看了看沈瑜,又看了看母亲,突然咯咯笑起来,露出两颗刚长出来的小乳牙:“师…师…”
沈瑜这才敢走进来,将托盘放在桌上。他单膝跪地,恭敬地行礼:“王妃,世子该用早膳了。”
阮微仪注意到他的指尖微微发抖,想必是方才那声“父”让他心绪难平。她将霄正交给他:“你来喂吧,孩子喜欢你喂的米糊。”
沈瑜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动作轻柔得不像个习武之人。他拿起银勺,舀了一勺温热的米糊送到霄正嘴边。孩子立刻张开小嘴,乖乖地吃了下去,还伸出小手抓住了沈瑜的衣袖。
阮微仪看着这一幕,心头涌起一股暖流。自从霄正出生,她就刻意让沈瑜多陪伴孩子。虽然名义上是世子的武学师傅,但实际上,沈瑜承担了更多父亲的角色。
“王妃。”春桃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五皇子又送帖子来了,邀您参加赏菊宴。”
阮微仪接过那封烫金请帖,看都没看就放在了一旁已经堆了七八封帖子的梳妆台上:“照例回了,就说我要照顾王爷,实在抽不开身。”
自从俞舜庭瘫痪在床,那些曾经对定王府避之不及的权贵们突然都热情起来。大皇子妃亲自派人送点心,三皇子妃时常“偶遇”,连一向眼高于顶的镇国公府都递来了结交的帖子。
“王妃要去园子里走走吗?”春桃一边收拾霄正的衣物一边问,“今早李侧妃还在说,西园的菊花都开了,煞是好看。”
阮微仪点点头:“正好带霄正去晒晒太阳。”
庭院里秋色正浓,李侧妃正和文竹在菊丛间吟诗作对,见阮微仪来了,连忙行礼。文竹手里还拿着一枝刚折下的金菊,想必是要送给李侧妃的。
“姐姐来得正好。”李侧妃笑道,“文竹刚作了首新诗,正愁没人品评呢。”
阮微仪看了眼文竹手中那枝金菊,又看了看李侧妃发间新簪的玉钗——那分明是男子才会送的款式。她心下了然,却只微微一笑:“改日吧,今日先带霄正看看花。”
转过回廊,赵侧妃正在和青锋比试投壶,见阮微仪过来,赵侧妃慌忙放下手中的箭,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红晕。青锋则退到一旁,但阮微仪还是注意到他腰间挂着一个绣工精致的香囊——那绝不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样式。
“王妃…”春桃突然压低声音,“江梅今早又闹了一场,说王爷把床榻弄脏了…”
阮微仪眸光一冷,将霄正交给了奶娘:“去看看。”
08
偏院笼罩在一股难闻的气味中,刚踏进院门,就听见江梅尖利的声音:“你这个废物!怎么不去死!”接着是“啪”的一声脆响——像是巴掌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春桃倒吸一口凉气,曾经还算貌美的江梅如今蓬头垢面,身上的衣裙脏得看不出颜色。她正抓着俞舜庭的衣领,另一只手高高扬起——
“江姑娘。”阮微仪轻声唤道。
江梅猛地回头,看见阮微仪站在门口,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扑了过来:“王妃!奴婢知错了!求您开恩,换个人伺候王爷吧!”她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奴婢实在受不了了…”
阮微仪用熏了沉香的帕子掩住鼻子,目光移向床榻。曾经不可一世的定王俞舜庭,如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嘴角歪斜地流着涎水,眼中满是屈辱与愤怒。他的脸颊上还有一个鲜红的掌印,显然方才江梅就是在打他。
“江姑娘。”阮微仪柔声道,伸手虚扶了一下,“王爷待你情深义重,连查案都只带你一人同行。这份情谊,你可不能辜负啊。”
江梅浑身发抖,眼中的希望一点点熄灭。阮微仪转身离去时,听见身后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是江梅将俞舜庭的头狠狠撞在床柱上的声音。
冬至前夜,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京城。阮微仪正在暖阁里教霄正认字。一岁多的孩子还坐不稳,却已经能指着画册上的图案咿咿呀呀。
“这是马,马…”阮微仪耐心地重复着,余光瞥见沈瑜站在门外,眼中满是温柔。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春桃慌慌张张冲进来,连礼都忘了行:“王妃!江梅闯进来了!说是有要紧事…”
话音未落,江梅已经披头散发地冲进暖阁。她比上次见面更加憔悴,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身上的衣服散发着难闻的气味,霄正吓得往阮微仪怀里一缩。
“王妃!”江梅“扑通”跪在地上,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奴婢有个天大的秘密要告诉您!您一定不知道,霄正世子其实不是王爷的亲骨肉!”
暖阁内霎时寂静,守在门外的沈瑜手按上了剑柄,春桃惊恐地捂住嘴。只有阮微仪神色不变,轻轻将霄正交给了奶娘:“带世子去隔壁玩。”
等孩子离开后,阮微仪缓步走到江梅面前,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哦?然后呢?”
江梅以为得计,急切地膝行几步:“只要王妃放奴婢出府,奴婢愿意保守这个秘密!一千两…不,五百两银子就够了!”
阮微仪突然轻笑出声,那笑声让江梅浑身发冷。只见王妃俯下身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江梅啊江梅,你以为这个秘密…我不知道吗?”
江梅瞪大眼睛,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我不但知道霄正的身世。”阮微仪继续道,手指轻轻挑起江梅的下巴,“我还知道,每次来我房中的\'王爷\'都是暗卫假扮的。”她满意地看着江梅惊恐的表情,“你猜猜,王爷为什么会这么倒霉,突然中箭瘫痪在床呢?”
江梅如遭雷击,浑身剧烈颤抖起来:“是…是你…”
“嘘——”阮微仪将食指抵在唇边,眼中寒光闪烁,“有些话,说出来会没命的。”
“来人。”她直起身,声音平静得可怕,“江姑娘累了,给她喝碗安神汤。”
09
沈瑜立刻带着两个粗使婆子进来,江梅这才意识到大祸临头,尖叫着挣扎起来:“不!王妃饶命!奴婢什么都不会说的!求您——”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沈瑜已经捏住了她的下巴,一个婆子端来一碗黑褐色的汤药,另一个则掰开她的嘴,在江梅绝望的目光中,那碗加了哑药的汤水被强行灌进了她的喉咙。
“带下去吧。”阮微仪摆摆手,“从今往后,江姑娘就在偏院专心伺候王爷,不必出来了。”
当夜,阮微仪独自站在窗前,看着纷飞的大雪。沈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王妃,事情办妥了。”
“她还能写字吗?”
“属下已经挑断了她的手筋。”沈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酷,“她这辈子,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写字了。”
阮微仪点点头,转身时忽然问道:“沈瑜,你说我是不是太狠心了?”
沈瑜沉默片刻:“属下只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阮微仪轻笑出声,伸手拂去他肩上的雪花:“去睡吧,明日还要教霄正认字呢。”
第二年开春,阮微仪正在梅树下教霄正走路。快两岁的孩子跌跌撞撞,却固执地不肯让人扶。沈瑜站在几步开外,张开双臂等着他。
“师…师…”霄正摇摇晃晃地朝着沈瑜走去,小脸上满是认真。
阮微仪看着这一幕,心头涌起一股暖流。自从江梅被灌了哑药,偏院安静了许多。偶尔路过时,还能听见里面传来“砰砰”的闷响——想必是江梅又在拿俞舜庭出气。
“王妃!”春桃慌慌张张跑来,连行礼都忘了,“王爷…王爷殁了!”
阮微仪闭了闭眼:“怎么死的?”
“是…是江梅…”春桃声音发抖,“她今早端了盆滚水进去…等发现时,王爷已经…已经…”她说不下去了,“江梅随后投了荷花池…”
阮微仪点点头,神色平静得可怕:“按亲王礼制准备后事,另外,去宫里报丧。”
俞舜庭的丧礼办得极尽哀荣,皇帝追封他为忠勇亲王,特许霄正袭爵不降等。出殡那日,阮微仪一身缟素,哭得几乎昏厥,满朝文武无不称赞她的贤德。
只有夜深人静时,她才会对着铜镜露出真心的笑容。
丧事过后,阮微仪独自站在梅林中。积雪压弯了枝头,偶尔有雪块掉落,发出“扑簌”的声响。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梅花,忽然想起前世被白绫勒住脖子时,看到的最后景象也是这样的梅树。
三年守孝期满,阮微仪在王府办了场赏春宴。李侧妃带着文竹来了,赵侧妃挽着青锋的手臂,王侧妃则与琴心共坐一席。酒过三巡,李侧妃突然提议:“姐姐,听说江南春色正好,不如我们结伴去游历一番?”
“正是!”赵侧妃拍手附和,“整日闷在府里,骨头都僵了,听说西湖的桃花开得极好…”
阮微仪环视众人,这些前世曾经勾心斗角的女人,如今眼中只有对自由的向往。她举杯一笑:“好,等霄正过了今年生辰,咱们就出发。”
这一游就是十年,阮微仪带着众人走遍大江南北,看尽世间繁华。她们在西湖泛舟,在泰山观日,在敦煌赏壁画,在岭南品荔枝。每到一处,都有霄正从京城寄来的家书——如今十几岁的忠勇亲王深得新帝信任,已是朝中重臣。
又是一年梅开时节,鬓角已见星霜的阮微仪独自回到王府旧居。推开尘封已久的偏院门,蛛网密布的房间里似乎还回荡着当年的哭骂声。墙角那张床榻上,暗褐色的污渍依稀可辨。
“王妃,小王爷身边的人传消息说等会回府来看您。”新任管家在门外禀报。
阮微仪笑了笑,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梅花。前世的冤屈,今生的仇恨,都随着那两个人的死去而烟消云散。唯有这片梅林,年年花开依旧,见证着人世间的因果轮回。
来源:江七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