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路上,好多车辆忙碌,昨天压路机已经将石子路修整过一遍,听说明天施工队要开始弄水泥,这样就不能再行人行车。
(作者 江东)
翌日一早,老赵开上三轮摩托车,载着老王离开了赵家村。
一路上,好多车辆忙碌,昨天压路机已经将石子路修整过一遍,听说明天施工队要开始弄水泥,这样就不能再行人行车。
老赵一直将老王送进了城里的车站,临分别的时候,老王面带苦涩,他问老赵:“你觉得我们俩合适吗?”
阳光照在老赵的脸上,双眉皱起如起伏的山峰,
“咱们之间,确实有些难以谈拢的问题,各有各的世界,确实不太合适。”
老王点了点头,说:“认识你很高兴,或许以朋友相待更好些。”
“嗯。”
老赵目送着他离开,待他进了站,老赵便开车下乡,天空上点缀着淡淡的云烟,仿佛他心上的愁思。
下乡的路上,老赵路过渔具店,顺便买了一些钓鱼的用品。
回到家后,老赵安顿好了母亲,见时间尚早,便拿上新买的渔具开车子来到老村。
老赵给赵永飞还车钥匙的时候,恰好老牛也在。
“你手里拿的什么?鱼竿吗?你要钓鱼啊?”老牛问他。
老赵呵呵一笑,说:“是啊,玩玩,哪边水深一些?”
老牛便高声说道:“要深水做什么,春天就钓浅滩嘛。”
赵永飞说:“这边浅水里哪有鱼噢!”
老牛一想也觉得有道理,浅水区域去年暑假都干了,于是改口说:“去那边大沟里去试试,那边长年没干过。”
老赵于是提上简易的装备,往那大沟走去,大沟其实并不是沟,而是当年公社一起修的,一条连接大河的灌溉渠,水渠大约五米来宽,深度不详,倒是淹死过人。
走在田间阡陌上,吹着春风,闻着清香,老赵仿佛回到了青春年少,当年赤脚在田埂上奔跑的情景,跃然于脑海。
鱼儿饿了一个冬天,春暖花开时,正是进食的时候,老赵碰到了好运气,随便挑了一个地方,竟然轻而易举地钓了一些鲫鱼和黄骨鱼,鱼儿大小不一,活泼肥美,想必鲜美至极。
临近中午,老赵需回家给老母亲做午饭。他路过赵永飞的鸭舍时,瞧见他在忙活,老牛也不在院子里。
老赵走了过去,朝院子里喊道:“还没吃饭吧?”
赵永飞连忙转身,笑盈盈地说:“没呢,一会再吃。”
老赵便没多问,推开了篱笆门,拎着鱼护走了进去。
“哟,还可以啊,没想到,那里还真有些鱼。”赵永飞见他的鱼护里装着不少鱼不免有些惊讶。
“有盆没?拿个盆来装。”
赵永飞略显疑惑,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老赵解释道:“ 我留几条给老人煮点汤,其它的给你,你不要剁了喂鸭子也行。”
剁了喂鸭子?
赵永飞瞪大了眼睛,直觉得可惜,于是转身进了屋,取来了一个塑料桶,去河边将水桶按进水里,舀了小半桶水后,提了回来,放到了老赵的面前。
“你挑吧,给我留三四条就行。”
老赵将鱼护放在地上,顾自转身在凳子上坐下,一边从兜里摸出烟点上。
赵永飞将一些小的扔进了水桶里,留下了七八条大小一样的鱼。
老赵瞅见便说:“我不要那么多,你留着吧,大一些的,也就多剁两刀的事,鸭子也能吃下了。”
赵永飞听他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春上的鱼顶好哩,喂鸭子可惜了。”
老赵便将烟点在嘴里,眯着眼睛起了身,将鱼护夺了过来,拎起底部,随意地往水桶里又抖落了几条鱼,“差不多了。”
赵永飞撑着膝盖,看着水里鲜活的鱼十分欢喜,忽然仰起头来问:“中午在这吃饭吧,我给你煎鱼吃。”
老赵一愣,稍才咬着烟头,猛地吹落了烟灰,摇了摇头,提起鱼竿和鱼护,最后才夹着烟吞云吐雾地说道:“不了,我老娘还在家呢。”
“噢,那你快回吧。”
老赵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
赵永飞在他身后喊道:“路不近呢,你骑我的车过去呗!”
“不用了。”
目送他离开,赵永飞的心里犹如春风吹拂过,开满了鲜花。
他回身看着桶里的鱼,脸上绽放出莫名的笑意,他的脸倒映在水中,随着水纹一圈圈晕开,并入这潋滟的春光里。
老赵回到家时,老母亲正坐在家门口。虽说春日渐暖,但是她还穿着袄子,加上身体虚弱,整个人佝偻着仿佛很怕冷似的。
老赵一早离开家之前烧了碳火供她取暖,木炭一动未动,自然地燃烧完被灰烬掩盖,想来她坐了一上午。
她见老赵手里提着鱼,眼里起了一丝神色,继而漫不经心地问:“你去老河边钓鱼去了?”
“对,大沟里钓的。”老赵兴致勃勃地拿着鱼让她看。
她瞅了几眼,垂下了眉眼,掩去了那仅存的一抹精神,无力地嘟囔起来,“唉,没事老是喜欢往那边跑,除了那里,就没有别处可去的吗?”
老赵一听,兴致全无,提着鱼回了厨房。
待老赵端着水回来,她殷殷地望着他,稀疏的眉间是藏不住的犹豫,老赵便在碳火前坐下,想知道她要说什么。
老母亲这才说:“你知道他离婚了吧?”
“嗯,听说过。”
老母亲心里有所准备,但是脸上的表情更为难看,这要是换作以前,或许又会发作脾气。
“跟你来的那朋友,你们什么关系?”老母亲又问。
“他来我们家,住楼上,我都敢带回来,你觉得我和他什么关系?”
老母亲便乘势说:“你交普通好朋友,我都不反对。”
老赵喝了一口水,说:“你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应该安度晚年,而不是去计较别的事,计较了,你又没能力管,何必呢?”
老母亲沉默了许久,拿起火钳翻动着盆里的木炭,说:“你说的我都知道,我就是心里放不下。”
“你性格强势了一辈子,对我从小就管的严,什么都要自己过问,现在你回头想想,觉得你管的有用吗?没用的吧,我决定不结婚,你再怎么反对,也是没用的,我有自己的想法和活法,你坚持要改变我,最后只能你自己心里难过。”
老母亲垂着脑袋,语重心长地说:“做父母的总是这样,要为子孙操心一辈子。”
“是这个道理,虽然我没有听你的,但是我也没有很怪你。”
老母亲便不再讲话,老赵继续说:“也不要整天打听,我是不是去见赵永飞了,见了又怎样,不见又怎样?好过歹过都是一辈子,你心里的仇恨,太重了,却要让我跟你一样。”
“你们不是一路人,别强扭。”老母亲冷冷地说。
“都是你想多了,我和他,都没有再想过那些事情,倒是你恨不得我们重归于好,然后好让你,棒打鸳鸯是不?”
老赵的话,逗得老母亲噗呲一笑,惨淡的脸上恢复了一丝生气。
老赵也笑了笑,打趣道:“吃了一辈子苦,有好日子你不珍惜,要是我爸在,才不管这些闲事,整天去前头打麻将,不归家咯。”
老母亲哼笑一声,说:“你爸是那样,他是不会考虑这考虑那的,只会等到火烧眉毛了才慌里慌张的。你爸一辈子也没有做成过一件漂亮事。”
老赵岔开话题说:“中午要吃什么呢?钓了几条鱼,给你煮点汤怎么样?”
“你弄呗。”
“好,开春的鱼顶好了。”
下午老赵掩上半扇大门,陪着老母亲谈天看电视。
老母亲困意混沌,被老赵劝回房间睡觉,老赵便也回房休息一下午。
第二天早上,村里要开始修筑一段水泥路,一早路边挤了不少人在围观,大家都很开心,对老赵的功德赞不绝口。
中午时分,老赵被村长喊去家里吃饭,老赵有些受宠若惊,发现在座的,要么是村长的朋友,要么是一些其他干部。
老赵的酒量很好,但是中午喝了很多,至微醺方才回家。
又休息了半个下午,斜阳西沉,老赵百无聊赖,背着手在村里散步,在路上遇见了扛着锄头归家的老牛,于是是上前搭讪。
“太阳还没落山,你就收工啊?”老赵调侃道。
老牛笑着应了一声,老赵走过去又说:“你这样敷衍种地有什么用,来年吃西北风啊?”
老牛笑道:“你还大城市的人,说来也没见过世面,现在什么时代,谁种田还像以前那样死命干的?”
老赵哈哈大笑,放慢了步子,与他边走边侃。
老牛的家在小路边上,行至家门前时,他将肩上的锄头往家门口的树下一扔,接着问:“你这是去哪?”
“我随便走走,你还有有事?”
“我的牛还在下边的田里,得去牵回来。”
老赵和老牛聊起了农家事,翻过两道山坡,斜阳的金辉洒在老村上,洗去了一切灰暗,那砖墙旧瓦变得温暖可亲,仿佛随时有孩童追逐着从檐下飞驰而过。
见太阳还未下山,老牛便去了赵永飞的鸭舍,老赵也跟了过去。
赵永飞见他们一起来,还感到有一些惊讶,稍才倒了茶水递给他们。
他从老赵的身上闻到了一股酒味,再抬头细看,老赵很平静,脸颊上挂着酡红,像夕阳落在沉静的湖面上。
“对了,你昨天钓到鱼了么?”老牛端着茶问老赵。
“嗯,大沟里的鱼还不少呢。”
“我就说嘛,那里基本没干过,肯定有鱼。”
赵永飞连忙说:“你还让他钓浅滩呢!”
“浅滩是可以钓,说不定也有鱼呢。”
“有个鬼。”
老牛于是起了身,指着围网不远处的一处池塘说:“那井里你以为没鱼啊?肯定也有的。”
那处井池原本是老村吃水的井,比普通家里挖的井要大的多,但是只有两米左右的深度。
经过几十年的水涨水落,井池周遭的河岸,早已崩塌的不成样子,也再也没人从这里取水。
曾经涨水的时候,井池经常遭淹,与大河连成一片,故而也曾有鱼。
天色渐晚,赵永飞顾不得闲聊,回身从屋里扛了一袋鸭饲料,紧接着从兜里,摸出一只口哨,用力吹响口哨时,河里的那些鸭子,就像是收到了指令一般,争先恐后地上了岸,浩浩荡荡地样子,就像是十万大军一样。
老赵觉得十分惊奇,但见鸭群早已将赵永飞四周围的水泄不通,这时赵永飞解开了袋子,饲料如流水般倾泻进盆里,鸭子便抢食起来。
赵永飞一共喂了两袋子饲料,趁着鸭子进食的时候,他便去将下河的网拦上,然后就是在河岸边巡视一圈,检查围网或者河里是否有异常。
这些都做完后,赵永飞才转身回来,这时候鸭子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大摇大摆地回舍。
赵永飞顾不得歇息,得去鸭舍补水。
等赵永飞忙完,发现老牛已经走了,院子里只剩下老赵,他望着前方的长河,不知是在喝茶还是在想心事。
水面荡悠悠的,霞光涌动,河的对岸一派葱郁的景象。红墙绿树鳞次栉比,鸡鸣犬吠隔河相闻。
夕阳照耀的对岸还住着人家,而河的这边只剩这一盏灯火。
老赵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回身看到赵永飞正在灯下忙碌,心里竟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暖意。
老赵将杯子里的茶喝光,拿着空杯子放到桌子上,这才看清赵永飞是在洗菜。
老赵于是问道:“你还种了菜?”
赵永飞仰头笑道:“这都是买的菜,我去年又不在家,今年在家我准备把这边上的一小块地方开荒当菜园子。”
老赵点了点头,“那挺好。”
赵永飞低下脑袋,认真洗菜的同时,不经意地问:“留下吃晚饭么?”
老赵摇头拒绝了,赵永飞又问:“你妈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能起来走路吃东西。”
“那就好。”
“你忙吧,我回去了。”
老赵正要走,赵永飞喊住他说:“骑我的车回呗,天都暗了。”
回家得翻过两道山坡呢,路程不近,老赵略显犹豫。
赵永飞又道:“我的摩托在这后边,三轮车在林子边,你骑哪个都行。”
老赵自我调侃道:“我中午喝了酒。”
“我知道,闻到了。”
赵永飞的话刚出口,忽然放下了手中的活,连忙站了起来,说:“喝酒了不好骑车,我送你回去吧。”
老赵的脸上浮起浅浅的笑意,才说:“村里在修路,三轮不方便,摩托车钥匙给我吧。”
赵永飞将钥匙递给他,老赵转身走了。
摩托车的声音,渐渐隐于夜色,赵永飞回身从屋里,提出一个水桶,养了一天的鱼不再鲜活,只好及时宰了吃。
老赵回到了家,老母亲在门口张望,问他:“这是从哪骑的摩托?”
老赵随口说:“村长的车。”
老母亲便没多问,只是纳闷村长家不远为何还要骑车。
夜里的饭菜十分清淡,老赵想起了赵永飞的话,便问老母亲:“你的菜园子还种着么?”
“有哇。”
“别种了吧,累坏了身子,以后买菜吃,小店里有的卖,也方便呢。”
“那都是大棚里种的,不按时节,吃的不健康。”
没想到她还很在意这点,老赵咧嘴一笑,说:“城里那么多人全都是这么吃的,还活的好好的呢。”
“我反正闲的也没事干。”
“买菜吧,懒得弄了,又不是没钱买,你想吃什么就买点什么,好吧?”
“再说吧,我身体要不行就不弄菜园子了。”
“嗯。”
“明天想吃些什么?还想吃鱼不?”老赵扒了两口饭,笑眯眯地问。
“你又要去钓鱼啊?”
“你想吃我就去钓嘛,反正渔具我都有。”
老母亲想了想,摇头说:“不吃了,昨天刚吃过。”
老赵哈哈一笑,略显无奈地摇着脑袋。
村里的路一段段地修建好,老母亲的身体日渐恢复,很快就到了老赵返城的时候。
由于刚修的路,还在保养阶段,不能行车,老赵只能步行离开村子。
那时春光明媚的时候,老赵又一次告别了故乡,不过这一次,他觉得自己反而离故乡更近了。
他频频回头远望,那阳光里的绿树红墙仿佛有一股魔力吸引着他。
老赵先去了景德镇,见到了好朋友。
与好友相聚后离开时,老杨希望他早日找到自己的另一半,于是特地送了他一束花。
那是老杨亲自栽种的,刚从枝上剪下,用报纸随意包裹着。
一路花香伴着老赵回到了西安。
城里的生活一成不变,唯一能让生活里,起涟漪的,便是那新鲜事和新鲜人。
公司谈了一项新业务,老赵借此认识了马总。
随后在马总频频联系后,老赵看出了端倪,于是在一次酒后问出了他的情况。
老赵为此很得意,觉得自己有了火眼金睛的本领。
马总随后对老赵发起了猛烈的追求,老赵常常与他一同吃饭。
马总有些急切,老赵便说:“老马,咱慢慢相处,多多了解,得合适才行。”
老马此后,便不再表现的焦急,但是在他的心里,已经把老赵当作了自己的爱人。
有时候他会出现偶尔脱口而出,喊老赵老公的情景,当然他立马就改口了,继而哈哈大笑,老赵也觉得无厘头,笑一笑就过去了。
两人同是一地,这给感情提供了很好的土壤,老赵也适时地考虑,这份感情的可能性,便有意无意地关心起老马。
五一假期,老赵应老杨的邀请,准备前往景德镇游玩,老马得知后便也想去,老赵同意了。
当老赵见到老王的时候,感到了一阵尴尬。
不过老杨却表现得十分热情,对待老马就像对待自己一样,感动之余,老赵的心里也有一些忐忑。
他觉得自己还是着急了一些,不该带老马来认识他们,倘若下次身边再换一个人,那岂不是自毁名声。
老赵和老马,都住在老杨家,两人共挤一间客房。
这是两人第一次同在一起,也是老赵自与赵永飞同床共枕后,第一次和别的男人如此亲近。
这天夜里,老赵显得十分拘谨,久久没法安睡。
身边的老马也没有入睡,只不过他是因为兴奋。
老马转过身来,伸手揽住了老赵的腰,老赵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抗拒。
老赵要拿开他的胳膊,示意他这是在别人家,不要乱来。
老马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乖乖的将脸贴在他的后背。
见他安静了下来,老赵便示意他安心入眠。
假期结束,老赵临走前,老杨偷偷摸摸的问他:“你和老马,确定关系了没有?”
老赵摇了摇头说:“还没有,先处处。”
“还没有啊,我看他,跟你很亲密呢,昨天和我聊天时,还喊你做老公呢。”老杨一脸坏笑。
老赵既尴尬又无奈,说:“行了行了,别瞎掺和……他比较粘人,性格比较古灵精怪,一时兴起的时候,经常胡说八道的。”
老杨点了点头说:“嘿嘿!你呀!你们就娇情吧!如果合适就不要再挑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
老赵带着老杨的祝福走了,在以后的日子里,与老马的关系越发亲密起来,只不过还一直没有走到,瓜落啼熟的那一步。
在烈日下的村庄里,赵永飞哭丧着脸,那样子与老母亲去世的时候差不多。
高温的天气让他又不幸损失了一批鸭子,眼看鸭子已经长大了很多,却半途夭折,赵永飞难过极了。
残忍的现实,又给赵永飞上了一课,他于是买了两台大风扇放在鸭舍,鸭子下水的时间,严格控制在上午和傍晚。
中暑死的鸭子倒是能吃,只是不大不小,老赵更没食欲和心情,鸭子就让老牛拿走了一些。
后来鸭子中暑死了的消息,在村里传开了,整天躲在树荫下乘凉的老太太们,不顾炎日,竟然结伴来到鸭舍,要分一飞的鸭子,他们互相争抢,竟有后来者不够分。
他们提着鸭子兴冲冲地回家,迎面碰上了迟来的人,他们逢人便说:“没有了,都拿完了,这天气热,说不定明天还有,你在网外捡就行。”
他们满怀期待地来到鸭舍,又兴高采烈地离开了,没人在意赵永飞内心的难过,甚至没有几句安慰的话。
唉!这乡里乡亲的,居然人人都这么冷漠自私吗?赵永飞的心情真的是五味杂陈……
第二天上午,赵永飞正忙活着搬饲料,狗叫声提醒他放下手头的活,他走到栅栏门外,又看到两个老人猫着腰,在不远处的围网外,在寻找着什么。
赵永飞赶紧走了过去,问道:“你们找什么呢?”
老人相视一笑,居然脸不红心不疼的,没有答话,踌躇着走开了。
赵永飞便将围网仔细检查了一遍,没发现异样,这才放心地走开了。
这天晚上,赵永飞已经入睡,忽然被尖叫声惊醒,他连忙披上了外衣,拿上了手电筒急匆匆地出了屋,只见小老虎冲着外面叫个不停。
老赵望去,黑夜里的草地上躺着一束光。
这天夜里,狗叫的特别凶,赵永飞披着外衣出门察看,只见在鸭舍东面,黑夜的草地上,看到了一束光,它指引着赵永飞近前察看。
赵永飞抬起手电筒照射过去,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影挣扎在地。
“谁啊?干什么的?”
赵永飞胸中骇然,立马大声叫喊来壮胆。
他走到栅栏边上,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方才看清,躺在地上的,是一个老妇人。
她没有说话,但隐隐约约的,听见不断的哼声,由于狗叫的厉害,便也听不清她在哼着什么。
于是赵永飞将鸭舍和屋外的灯,都打开,接着又去拿手电,这下照射得清楚一些,这才隐约的看清,躺在草地上的人,竟然像是老赵的娘,梅婶。
赵永飞暗暗吃惊,脱口问道:“是梅婶吗?”
赵永飞壮起了胆子,回屋穿好了衣服,接着走出围栏,从北边绕到鸭舍后方,来到西面,切实地看到躺在地上的人正是梅婶。
“梅婶……你怎么在这?”
赵永飞的心里有一万个疑问,但见梅婶神情痛苦,好似无法爬坐起来,这便顾不得多问。
走上前去要搀扶起来她,但是却见她,突然疯癫了一般,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目光发直,被露水打湿的,花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干瘪褶皱的脸,被灯光照的惨白一片。
赵永飞不知道她究竟为什么来这里,但是能猜测到,她现在这样子,像是撞了邪吧。
这毕竟是无人居住的老村了,祠堂就在后面,连赵永飞自己,都不太想在这里走夜路。
赵永飞还是将她搀扶了起来,正在这时,一旁传来猛烈的扑腾声。
赵永飞本能地用手电筒照射去,竟发现是的一条大蛇,令他后背一凉。
蛇足有锄头柄粗细,鳞片反着光,危险的颜色令人汗毛倒立。
好在它此刻被围网缠住,想必现在是拼命的挣脱吧。
估摸着这蛇,定是看中了自家的鸭子,无奈被围网缠住。
赵永飞真想回屋拿锄头将其打死,但是此时,急需照顾梅婶,就没空处理它。
赵永飞背起梅婶,回去的路上,特别的仔细观察小路。
安全回到院子,赵永飞将她靠坐在凳子上,然而她似乎变得没有精气神,一点点往地上滑去。
赵永飞十分着急,思来想去,给村长打了电话,而后又打通了老赵的电话。
没过多久,村长就带着村医赶来了,听赵永飞说明和村医检查后,初步判断梅婶是受到了蛇的惊吓所致,需先回家静养。
梅婶被他们送回家了,赵永飞拿着锄头跟着他们一同出门,几锤之下,蛇的七寸就被打成了烂泥。
第二天上午,赵永飞巡视了一圈,用棍子将死蛇,挑在石头上暴晒。
他沿着鸭舍后面的草地,捶打了一遍,回屋拿了柴刀,将鸭舍四周收拾的光秃秃的。
这天傍晚,赵永飞接到了老赵的电话,是询问昨天晚上,发生事情的全部经过,由于昨晚着急。没有细问。
赵永飞如实相告,得知他已经回来,并从他的言语里,听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禁心生忐忑,斗胆问道:“你老娘怎么样了?”
电话的那头传来了一声叹息,继而说道:“正送医院呢。”
赵永飞愣住了,想起梅婶坐在院子里,一点点往地上,滑下去的情景。
这天晚上,赵永飞没有睡好,胸口堵满了昨夜的事情,他想不通,为什么她要在夜里来鸭舍。
而现在出了意外,是否会跟自己扯上什么关联呢?
第二天,赵永飞起得很早,早早地就将鸭饲料准备好,待鸭子进食后,打开了下河的网,看着它们扑腾扑腾地下水,赵永飞才发现,自己的心头,也扑乱腾腾地跳着,一刻都没安息过。
收拾完鸭舍,赵永飞开始给自己做早饭,此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水面上波光粼粼的,安详又美好。
远处的田间,老牛正牵着牛,慢吞吞地行走在稀薄的晨雾里。
赵永飞端起碗吃粥,这时候老牛已经回来了,他推开了栅栏门,一瘸一瘸的却走的飞快。
“那谁死了,你听说没有?”
老牛自顾寻了凳子坐下,脸上洋溢着惊奇的笑意,在晨阳的照耀下神采奕奕。
赵永飞身子一顿,垂下了碗筷,忙问:“谁啊?谁死了?”
“还有谁,赵勇他娘呗!”
“啊……怎么就死了?啥时候的事哦?昨天还听说送医院了呢!”
赵永飞十分吃惊,连番追问。
“昨天晚上就送回来了,听说是在医院死的。”
赵永飞的心里,既着急又无助,恰似水中的波纹,一圈缠一圈,混乱如麻。
老牛走后,赵永飞的碗里,还剩一大半粥没有吃,他放下了碗筷,脑海里一遍遍闪过梅婶的那张惨白的脸,如碗里的白粥。
傍晚时分,赵永飞早早地安顿好了鸭子,随后骑上摩托车,来到了新村。
屋巷里传来令人忧伤的哀乐,人们聚在一起有说有笑,见到赵永飞的时候,纷纷投来玩味的目光。
赵永飞从小卖部门前停下,从店里买了纸香和鞭炮,随后去了老赵家。
老赵家的小院经过了一番布置,内里搭起了帆布帐篷,供前来吊唁的亲朋喝茶休息,外设充气拱门,白色的材质上,印着一个黑色的“奠”字,异常醒目。
地上铺满了爆竹屑,火盆里的烧纸堆叠在一起,冒着浓稠的青烟。
人们眯着眼,一手夹着香烟,一手端着茶水,一面吐着白烟,一面谈笑风生。
赵永飞刚走到门口,手里的东西就被专人接走,他则被引至堂屋内。
但见亲戚妇女们,都围坐冰棺前哀声哭泣,此刻爆竹声起,哀伤之情直冲房顶,和着烟尘让人喘不过气来。
冰棺前设有祭案,案上放置三两小灰盆,是供上香与长明烛用的。
赵永飞一路埋着脑袋,接过专人递过来的香,恭敬地叩拜上香后,转身走了出去。
这时屋里妇女的哭声,也都停了下来,传来家长里短的闲侃,丝毫听不出哀伤之意。
随着赵永飞出堂屋的还有老赵,他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尘,从兜里摸出香烟递给了赵永飞。
赵永飞和别人一样,一手夹着烟,一手端着茶水,只是皱着眉头,面容肃穆。
他没有落座,也没有与他人交谈,顾自靠着墙边喝了两口茶,便迈着踌躇的步子向老赵走去。
“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赵永飞的脸上满是尴尬,老赵知道他一人在家有鸭舍需要照看,于是点了点头。
赵永飞便放下茶水,转身走了。
来到小店骑车时,有人便用玩笑的口吻问起了,那天夜里,老赵母亲去鸭舍后,发生的事。
赵永飞面色悲伤,语气无辜,还是央求人们,别将她的死,与自己扯上关联。
然而,梅婶惊惧而死,成了村里的新闻,也是村民茶余饭后,谈论最多的事。
如今天下太平,社会清明,要说有人被鬼怪吓死,大家都是不大信的,更别说是被一条蛇给吓死的。
人们都知道赵永飞与老赵家不对付,而老赵母亲,却偏偏在赵永飞的鸭舍旁,受惊吓而死,当时正值夜晚,地偏又无其他证人。
这下无疑给了人们,许多想象的空间,赵永飞也无疑,成了这个事件中的关键人物,于是各种流言,随之满天飞舞。
老牛来放牛的时候,赵永飞从他的口中,听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传言,但大多的猜测,都将矛头指向了赵永飞。
阴谋论就像瘟疫,一旦爆发就能迅速地在人之间传播开来。
但是也有人一身正气,不易感染这种毛病。
老牛就是这样的例子,只不过除了不相信,那些传言之外,老牛并未觉得梅婶的死,有多么可惜离奇。
他认为死了就死了,村里只会更加清净太平。
“我说的是真的,不信我带你去看那条蛇,被我打死了,还烂在石头上呢。”
老牛并无闲情去验证他的话,有这功夫不如多喝两口茶,于是说:“管他们做什么,行得正,就站得直!”
赵永飞便不再问他,只是面容忧伤,眉心间总是起伏不平,有无限愁绪,藏在那沟壑之中,如河中起伏不平的波面,也如田间淡淡的晨雾。
没过两天,老赵突然出现在院子外面,夕阳照着他的半张脸,白色的短衬闪闪发亮,他额头淌着汗珠。
“没安排你守夜,我来跟你说一声。”
赵永飞回过神来,放下手里的活,忙说:“等我把这里安顿好了,才有时间的,一晚上不在守夜,也没事。”
老赵摇了摇头说:“你住这里,都出事情,走了谁能保证。”
赵永飞琢磨不透他的话,遂没有多想,继续说:“不安排我,那换别人能同意啊?”
“不用换,我多坐一夜。”
赵永飞很愧疚,说:“我娘过世的时候,大家都帮了不少忙,你们有事,我不能这样不闻不问的呐。”
“你一个人在家,就算了。”
赵永飞没再坚持,老赵要走,忽然问他:“我娘到底在哪块地方摔了?”
赵永飞连忙揩了手,接着飞快地走了过去,引着他来到鸭舍的东面,指着下方说:“就是那里,当时我听到狗叫的厉害,出来用手电筒照到了她,我扶她起来的时候,看到一条很大的蛇被网缠住,你看,就那石头上的,已经被我打死了。”
“这怎么有这么大的蛇呢?”老赵嘀咕道。
赵永飞连忙说:“肯定是想偷吃我的鸭子呢,五六月份的时候,也看到有蛇挂网上,那时候鸭子还小,蛇更容易得逞。”
“我娘有说来这,做什么吗?”
赵永飞摇头说:“没有,她当时躺在地上,脸色发白,不会说话。”
老赵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赵永飞有些话很想问他,但没有机会说出口。
梅婶下葬的那天下着小雨,好在村里早就修了水泥路。
那天晚上她被送到了祠堂,祠堂里灯火通明,她的棺高大鲜红。
赵永飞在河边,看不见祠堂里的具体情况,但是能时而听见爆竹声,也能听见车子的声音。
那一晚,赵永飞被爆竹声吵得几度失眠!
翌日一早,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赵永飞便知道,这是在举行最后的送行仪式,可惜天色不好,湿漉漉的很不方便。
在一阵猛烈的鞭炮声中,人们送走了梅婶。
赵永飞望见一路远去的青烟,不由地想起了,自己母亲过世后的相似情景,略感神伤。
青烟飘散,嘈杂声也消退了,阴沉的天空下。只剩一成不变的房屋和林木,它们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也仿佛死去。
老牛照旧来放牛,他笑吟吟地朝赵永飞说:“弄得还真有排场哩。”
“咋?”赵永飞问。
“一路放爆竹,一路放烟花,不知道花了多少钱,便宜了老林。”
老林是小卖部老板,这么说来,烟花爆竹估计都是从那里买的,倒也方便些。
赵永飞回神,问道:“葬哪里了,知道不?”
“跟老赵爸葬一块的。”
“噢,那还远哩,碰到下雨,真不好走。”
“是噢!”
老牛忽然感慨道:“人死如灯灭呢,不管生前什么样,死了就什么也不是了。”
“你看她儿子,现在多有钱呐!她死了还不是跟谁都一样,顶多烟花爆竹,比别人多响几声。”
“是呀,一世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小时候我们都光着屁股一起耍,转眼就过去了几十年,再一转眼,就轮到我们入土了。”
老牛听到这话,脸上的竟然挂着伤感的色彩,他说:“你们好嘛,不是有钱,就是有家有孩子,我就不像你们,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仿佛同病相怜的人,但不一会儿又相继笑了起来。
老牛笑骂道:“妈个巴子!就是死了,什么都不晓得罗,还怕什么没人送终的……”
赵永飞哈哈大笑。
老母亲的后事处理完了,老赵将家里家外打扫干净,打算过两天就走。
小雨淅沥沥地下个不停,老赵在母亲的遗像前上了香,这才来到厨房做晚饭。
屋里十分安静,人影孤单,一下子让老赵有了尽快离开的念头。
饭后自顾在家,他不愿意去小卖部消遣时间,他很明白,大家又会聊起关于自己母亲的事来。
这些天来,听过一些传闻,除了荒唐可笑,也暴露出了人最纯粹的恶,他们将这种恶称之为看热闹。
这天,老赵正在家门口,忽见赵永飞从门前走过。
他神情紧张,往门口张望了一眼就看向了别处。
老赵久久望着他走远,没多久他往回走,手里拎着一桶菜油。
“买油来啦?”老赵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赵永飞马上绽开笑脸,说:“家里拿的,正月里的时候,买了很多菜籽油,还没吃完。”
“哦,家里榨的油才香呢,城里可是买不到。”
“呵呵,那是。”
赵永飞走了,几步一回头,但老赵已经回屋了,只剩笔直的电线杆,杵在那里。
临近中午的时候,老赵正洗菜时,赵永飞却来了。
来源:清淡的一杯茶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