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出征三年,回来时,身边跟了一个清冷美人,小妾44号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8-30 23:14 2

摘要:初夏的风,带着一点潮湿的暖意,拂过耳畔,像情人的低语。我手里的剪子是新磨的,泛着冷冽的银光,每一次开合,都伴随着“咔嚓”一声清脆的断响。那些过于繁茂、纠缠不清的枝条,便应声而落,坠在青石板上,堆起一小片狼藉的绿。

夫君回来的那天,我正在修剪院子里的那棵老紫藤。

初夏的风,带着一点潮湿的暖意,拂过耳畔,像情人的低语。我手里的剪子是新磨的,泛着冷冽的银光,每一次开合,都伴随着“咔嚓”一声清脆的断响。那些过于繁茂、纠缠不清的枝条,便应声而落,坠在青石板上,堆起一小片狼藉的绿。

空气里弥漫着青草、泥土和紫藤花那股子淡淡的、近乎忧郁的甜香。这味道我闻了三年。三年来,我把这座偌大的将军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就像打理这架紫藤。剪掉多余的,扶正歪斜的,好让它在来年开出更盛大的花瀑。

府门外传来喧哗时,我刚刚剪下一支纠缠得最紧的藤蔓。那藤蔓像一条固执的蛇,死死勒住主干,我费了些力气,手心被剪柄硌得有些发红。

喧哗声由远及近,先是马蹄踏在青石长街上的密集蹄声,沉重、有力,带着征尘仆仆的疲惫和迫不及待的归家之意。然后是府里下人们压抑不住的、惊喜的呼喊,像一锅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随时要沸腾起来。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仿佛被那落地的藤蔓绊了一下。

我没有动。

我只是缓缓地直起腰,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薄汗,目光越过庭院的月亮门,望向那片喧嚣的来源。

他回来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旋,没有带来预想中的狂喜,反而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激起一圈圈冰冷的涟漪。三年,一千多个日夜,我曾无数次想象过他回来的场景。或许是个黄昏,他风尘仆仆,盔甲未卸,带着一身硝烟和血腥味,推开我的房门,沙哑地喊我的名字。或许是个清晨,我还在睡梦中,他已悄然立在床前,胡茬扎得我脸颊发痒。

我甚至想过,他或许,回不来了。

可我从没想过,会是现在这样。

在下人们簇拥的中心,他站在那里。身形比三年前更挺拔,也更削瘦,一身玄色常服,取代了我想象中的冰冷盔甲。脸庞被风沙雕刻得棱角分明,眼神深邃,像两口古井,再也望不见底。那里面,没有我熟悉的温柔,只有一片沉寂的、属于战场的冷硬。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最后落在了我身上。隔着半个庭院的绿意,我们的视线交汇了。

他没有笑。

我也忘了该如何微笑。

我们就这样对望着,仿佛隔着千山万水,隔着三年的光阴,也隔着……他身侧的那一抹白色身影。

那是一个女人。

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不施粉黛,却衬得一张脸如玉般清透。她的眉眼是冷的,唇角是冷的,就连那一头如瀑的青丝,仿佛都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寒气。她就那样安静地站在他身边,微微垂着眼,姿态像一株雪中的寒梅,清冷,孤傲,又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脆弱感。

我的目光从她身上滑过,没有停留,重新回到他的脸上。

他似乎想对我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但最终只是朝我这边走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下人们自动分开一条路,他们的脸上还挂着喜悦,但眼神里已经开始弥漫起一种微妙的、夹杂着同情与好奇的复杂情绪。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我的背上。

我讨厌这种感觉。

我低下头,将手里的剪子放在一旁的石凳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我拍了拍手上沾染的草屑和泥土,动作从容不迫。然后,我抬起头,迎上他已经走到我面前的、深不见底的眼睛。

“回来了。”我说,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

“嗯。”他应了一声,喉结滚动了一下。

然后,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空气中,紫藤花的香气似乎变得浓烈起来,甜得发腻,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这位是……”我终于还是开了口,目光转向他身后的那个白衣女子。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一个合格的、大度的将军夫人,询问一个无足轻重的客人。

他似乎松了口气,侧过身,将那女子让到身前。

“她叫吟霜。”他的介绍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解释。

吟霜。如霜之吟咏。真是个好名字。

那女子抬起眼帘,第一次正眼看我。她的眼睛很美,像含着一汪秋水,却冰冷刺骨。她朝我微微颔首,算是行礼,一言不发。

这便是她的态度。清冷,且傲慢。

我没有理会她,我的眼睛只看着我的夫君。

“吟霜……”我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尝一颗未熟的青梅,酸涩的味道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然后呢?”

他蹙了蹙眉,似乎不习惯我的追问。以前的我,从不会这样。

“她……以后就住在府里了。”他避开了我的视线,声音有些含糊。

“住在府里?”我轻轻地笑了一声,笑声里没有温度,“以什么身份?妹妹?还是……客人?”

他终于再次看向我,眼神里带上了一丝不耐。那是属于将军的、不容置喙的威严。

“正堂,”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下达了命令,“去正堂说话。”

说完,他便率先迈步,朝正堂走去。那个叫吟霜的女子,如同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紧随其后。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他的高大,她的纤弱,在初夏的阳光下,竟构成了一幅奇异而和谐的画面。

仿佛他们才是一对,而我,只是这庭院里一个多余的、负责修剪花草的园丁。

管家刘叔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低声劝道:“夫人,将军刚回来,一路辛苦,您……”

我抬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

我深吸一口气,那股甜腻的花香混杂着泥土的腥气,冲进肺里,让我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刘叔,”我说,“去账房支银子,把府里所有院子都打扫出来。”

刘叔一愣:“夫人,这是……”

“还有,”我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去外面采买最好的被褥、帐幔、梳妆台……所有女人家能用到的东西,都备齐了。要快。”

刘叔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夫人,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迈开步子,朝着正堂的方向走去。

我的步伐很稳,脊背挺得笔直。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场名为“爱情”的风花雪月,在他带着那个女人踏入府门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

而我,作为这座将军府的女主人,我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正堂里,光线有些昏暗。

巨大的梁柱投下沉重的阴影,将一切都分割得支离破碎。空气中浮动着陈年木料和香烛混合的气味,庄重,肃穆,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走进去的时候,他正坐在主位上,手里端着一杯已经凉透了的茶,却没有喝。吟霜站在他身后,微微垂着头,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

下人们都远远地退在门外,不敢进来。

我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我们之间隔着一张宽大的紫檀木八仙桌。桌面上雕刻着繁复的云纹,像是某种无法逾越的界限。

“说吧。”我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ify的沉默。

他抬起眼,目光沉沉地看着我:“阿芷,这三年,辛苦你了。”

阿芷。

他有多久没这么叫过我了?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泛起一阵细密的、酸楚的疼痛。

三年前,他出征的前一夜,也是在这正堂里。他握着我的手,一遍遍地唤我“阿芷”。他说,等我回来,我们就在院子里种满你最喜欢的兰花。他说,等我回来,我再也不走了,就陪着你,看日出日落,数天上繁星。他说,阿芷,等我。

我等了。

可我等回来的,是什么?

“不辛苦。”我听见自己用一种陌生的、平静的语调回答,“我是将军府的当家主母,这是我的分内之事。”

我的话,像一堵无形的墙,将他那句迟来的温情挡了回去。

他的脸色沉了下去。

“阿芷,你非要这样说话吗?”

我笑了,是真的笑了出来。

“那夫君希望我怎样说?喜极而泣,然后跪下来感谢你,在外面征战三年,还不忘为我带回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妹妹?”

“你!”他猛地将茶杯顿在桌上,茶水溅出,在他的手背上留下深色的水渍。

“我怎么了?”我迎着他含怒的目光,寸步不让,“难道我说错了吗?还是说,这位吟霜姑娘,不是你带回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冷硬如铁:“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那是怎样?”我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愿闻其详。”

他沉默了。

他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措辞,一个能让我接受的理由。可他找了很久,久到空气都开始变得稀薄。

最后,他放弃了。

“她以后就是府里的人了。你安排一下吧。”他用一种不容置喙的、下达军令的口吻说道。

这才是他。

这才是如今的、手握重兵、杀伐决断的大将军。那个会在我耳边低语“阿芷”的少年郎,早就死在了三年的风沙和血雨里。

我的心,一点点地冷下去,冷得像一块冰。

“好啊。”我答应得异常爽快,“我来安排。”

我站起身,走到吟霜面前。

她比我高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依旧是那片清冷的秋水。

我围着她走了一圈,像是在打量一件待售的货物。

她的身段很好,腰细得仿佛一掐就断。皮肤很白,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病态的白。她的手上没有一点茧子,指甲修剪得圆润整洁,一看便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人儿。

“吟霜姑娘,是吗?”我停在她面前,微笑着问。

她没有回答,只是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我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既然进了将军府的门,就是将军的人。我们府里有府里的规矩,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是千金小姐也好,是别家碧玉也罢,从今天起,都要一概忘掉。”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我们府上,不算我,已经有四十三位夫人了。她们都是将军在各地征战时,由地方官或者富商‘赠予’的。有的,是战败部落献上的‘礼物’。她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院子,有自己的份例,平日里除了向我请安,其余时间,互不干涉。”

我顿了顿,满意地看到,当我说出“四十三位”这个数字时,吟霜那张冰山一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就连主位上的他,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

“所以,”我继续微笑着,欣赏着他们的反应,“吟shuang姑娘,你就是第四十四号了。”

“小妾,四十四号。”

我一字一顿地说完,整个正堂,死一般的寂静。

吟霜的脸,瞬间变得惨白。那是一种毫无血色的、纸一样的白。她的身体晃了晃,似乎随时都要倒下去。

而他,终于忍无可忍。

“够了!”他低吼一声,猛地站起身,一把将吟霜拉到自己身后,用一种保护的姿态。

他的眼神,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直直地刺向我。

“沈芷!你不要太过分!”

沈芷。

他连名带姓地喊我。

上一次他这样喊我,还是我们刚成亲时,我打碎了他最心爱的一方砚台。那时他也是这样生气,但眼底深处,还藏着一丝心疼和无奈。

而现在,他的眼里,只有冰冷的、毫不掩饰的厌恶。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那把冰刀狠狠地捅穿,然后又被用力地搅了搅。疼得我几乎要站不稳。

但我还是站着,站得笔直。

“过分?”我看着他,看着他护在身后的那个女人,忽然觉得无比的可笑,“夫君,你出征三年,家书寥寥。我为你操持家业,为你孝敬父母,为你担惊受怕,夜夜难眠。你回来了,没有一句温存的话,却带回来一个又一个的女人。现在,你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指责我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过分?”

“我到底哪里过分了?是我不该为你管理后宅,让你没有后顾之忧?还是我不该为你安置这些莺莺燕燕,让你享受齐人之福?”

“或者说,在你心里,这位吟霜姑娘,是与众不同的?她不是那四十三人中的一个,她是特别的?她是你心尖上的人,是我这个正妻说不得、碰不得的宝贝?”

我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尖锐,像一把失控的利刃,不仅刺向他们,也刺向我自己。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色青白交加。

他大概从没想过,那个一向温顺、隐忍的沈芷,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你……简直不可理喻!”他最后只能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是,我不可理喻。”我点点头,眼眶酸涩得厉害,但我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从今天起,我就不可理喻给你看。”

我转向门口,扬声道:“刘叔!”

管家刘叔立刻应声而入。

“夫人有何吩咐?”

“你都听到了?”我问。

刘叔看了一眼将军难看的脸色,又看了看我,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就去办吧。”我说,“按照我说的,把府里所有空着的院子都收拾出来。从今天起,我们府上,要住满四十四位夫人。”

“另外,”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吟霜惨白的脸,“这位,是四十四号夫人。给她安排西边最偏僻的那个‘冷月小筑’。告诉下面的人,份例减半,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院门一步。”

“你敢!”他怒喝道。

“你看我敢不敢。”我冷冷地回视他,“这个家,现在还是我当家。你要么,现在就休了我。否则,只要我还是将军夫人一天,这个后宅,就得听我的。”

说完,我不再看他,也不再看那个女人,转身就走。

走出正堂的那一刻,初夏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仰起头,逼回了那不争气的眼泪。

风吹过,院子里的紫藤花簌簌地落下,像一场紫色的雨。

我知道,我亲手剪断了最后一丝温情,也亲手拉开了这场战争的序幕。

没有退路了。

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个下午。

书房是我在这座府邸里唯一的、完全属于我自己的地方。这里没有女红刺绣,没有账本俗物,只有满架的书,和我亲手抄录的经文。

我点了一炉沉水香,那幽微的、带着一丝苦涩的香气,渐渐抚平了我狂跳不止的心。

我摊开一张宣纸,研好墨,提起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墨汁在笔尖凝聚,摇摇欲坠,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我输了吗?

不,我没有。

在正堂的那场对峙里,我看起来像个得胜的将军。我用最刻薄的言语,最强硬的态度,捍卫了我作为主母的尊严,也给了那个叫吟霜的女人一个下马威。

可为什么,我的心里,却空落落的,像是被狂风席卷过的荒野?

我赢了面子,却输了里子。

我把他,推得更远了。

笔尖的墨,终于滴落,在洁白的宣纸上,晕开一团丑陋的墨渍。

就像我的婚姻。曾经洁白无瑕,如今,却染上了无法抹去的污点。

我烦躁地将那张纸揉成一团,扔进纸篓。

门外传来丫鬟小桃怯生生的声音:“夫人,晚膳已经备好了,将军问您……要不要一起用膳?”

一起用膳?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

在那样一场堪称撕破脸的争吵之后,他竟然还想和我一起用膳?

他是想看看我低头认错的姿D态,还是想在我面前,上演一出他与新欢情深意重的戏码?

“告诉将军,我没胃口。”我冷冷地回答。

“可是,夫人,您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我说,我没胃口。”我加重了语气。

门外安静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小桃的脚步声远去了。

我重新摊开一张纸,这一次,我没有再犹豫,笔尖在纸上迅速游走,抄写着早已烂熟于心的《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写着写着,我的心,真的渐渐静了下来。

是啊,五蕴皆空。色、受、想、行、识,皆是虚妄。

我执着于他的爱,执着于曾经的誓言,本身就是一种愚钝。

他已经不是三年前的他了。

而我,也不该再是三年前的那个,只知围着他转的沈芷。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小桃掌了灯进来,见我还在写字,便没敢打扰,只是默默地将一碗冰糖燕窝粥放在了桌角。

我没有看那碗粥,直到我写完最后一笔,才感觉到了手臂的酸麻和腹中的饥饿。

我放下笔,端起那碗粥,已经凉了。

我面无表情地,一勺一勺地喝着。

冰冷的、带着一丝甜腻的粥滑入胃里,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让那股空落落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我抬头,看见他站在门口。

他换下了一身常服,穿了件家常的宝蓝色绸衫,少了几分白日的冷硬,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他似乎喝了酒,脸上泛着微红,眼神也有些迷离。

他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进来,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一股淡淡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独有的、属于男性的气息,飘了过来。

曾几何时,我最迷恋的,就是这个味道。

而现在,我只觉得刺鼻。

“你还在生气?”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没有回答,继续喝着我的粥。

“阿芷,”他又唤了一声,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示弱,“今天……是我不好。”

我握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

“我刚从战场回来,脾气……有些控制不住。”他解释道,“我不该对你发火。”

我放下勺子,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脸上带着疲惫,眼底有淡淡的青色。这三年的刀光剑影,一定让他很累吧。

我的心,又开始不争气地软了下来。

“吟霜的事,”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松动,立刻接了下去,“很复杂。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她是怎样?”我重复了白日的问题。

这一次,他没有再沉默。

“她是……北狄大将穆勒合的独生女。”

这个答案,像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响。

北狄!穆勒合!

那个在边境与他缠斗了整整两年,号称“北狄之狼”的悍将?

我记得,半年前的捷报里说,穆勒合兵败自刎,北狄王庭被迫签下降书。

原来,吟霜,是他的女儿。

是战败者的女儿。

是……战利品。

我的心,猛地一沉。

“所以,你把仇人的女儿带在身边,是为了……羞辱她?”我艰涩地开口。

“不!”他立刻否认,“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似乎有些急切,身体微微前倾,想要抓住我的手,却被我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穆勒合虽是我的敌人,却也是条汉子。我敬重他。我答应过他,会保他女儿一世周全。”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带她回来,是……一种保护。”

保护?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保护她,需要把她变成你的第四十四号小妾吗?”我冷笑着问,“保护她,需要你在我面前,像护着眼珠子一样护着她吗?”

“我……”他一时语塞。

“你爱上她了,是不是?”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

这个问题,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捅破了我们之间最后一层窗户纸。

他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有愧疚,有挣扎,有无奈,甚至……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痛苦。

许久,他才缓缓地、艰难地点了点头。

“是。”

一个字。

却比千军万马,更能将我击溃。

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这个字抽干了。我靠在椅背上,几乎要坐不稳。

原来,是真的。

不是我的猜忌,不是我的多疑。

是真的。

他爱上了那个女人。

那个清冷的、孤傲的、仇人的女儿。

“为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为什么是她?我们……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算什么?”

“阿芷……”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我对不起你。但是,感情的事,没有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多么轻飘飘的一句话。

就将我们从青梅竹马到结发夫妻的十几年,一笔勾销。

我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我不想在他面前哭,不想让他看到我的软弱。可是,我控制不住。

心太痛了,痛得像是要裂开一样。

我捂住脸,不想让他看到我狼狈的样子。

他站起身,走到我身边,伸出手,似乎想抱住我。

“别碰我!”我尖叫着打开他的手。

他的手背上,立刻出现了一道红痕。

他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我们之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深渊,正在迅速扩大。

“阿芷……”

“你走。”我指着门口,声音因为哭泣而嘶哑不堪,“你去找你的吟霜,去找你的心上人。我不想看见你。”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我让你走!”我抓起桌上的那碗粥,狠狠地朝他砸了过去。

“啪”的一声,碗在他脚边碎裂,冰冷的粥溅了他一身。

他终于动了。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失望,有疲惫,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决绝。

然后,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书房的门,被他重重地带上。

“砰”的一声,像是给我这场可笑的爱情,判了死刑。

我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地上,放声大哭。

哭声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凄厉而绝望。

原来,三年的等待,只是一场笑话。

原来,所有的情深义重,都抵不过一句“我爱上了别人”。

那么,我算什么?

这座将军府,又算什么?

是我的家,还是……囚禁我青春的牢笼?

那一夜,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哭到最后,眼泪都流干了,只剩下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疼。

小桃和几个丫鬟在门外急得团团转,却不敢进来。

我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一轮残月,挂在深蓝色的天幕上,清冷的光,洒在院子里的紫藤花架上,投下斑驳的、鬼魅般的影子。

晚风吹来,带着露水的凉意,让我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我不能倒下。

如果我倒下了,就正中某些人的下怀。

这座府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我?那些被他从各地带回来的、同样有名无实的“夫人”们,她们表面上对我恭恭敬敬,暗地里,谁不盼着我这个正妻失势,好让自己有机会往上爬?

还有那个吟霜。

她越是清冷孤傲,就越说明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我若是就此一蹶不振,岂不是把这个家,把沈家的颜面,拱手让人?

不。

我不能。

我深吸一口气,关上窗户,走到妆台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憔悴的、泪痕斑斑的脸。眼睛红肿得像两个核桃,头发也散乱不堪。

这副样子,真难看。

我打来一盆冷水,狠狠地洗了把脸。冰冷的触感,让我彻底冷静了下来。

然后,我坐下,开始有条不紊地梳头,上妆。

我要用最厚的脂粉,遮住我的憔悴。我要用最艳的口脂,掩盖我的苍白。

我要让所有人看到,我,沈芷,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无懈可击的将军夫人。

第二天一早,我准时出现在了正堂。

府里所有的“夫人”们,都按照规矩,前来向我请安。

四十三张或美艳,或清秀,或娇媚的脸,齐刷刷地转向我。她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幸灾乐祸。

昨晚的动静,想必已经传遍了整个后宅。

她们都在等着看我的笑话。

我端坐在主位上,面带微笑,接受了她们的请安,然后按照惯例,训了几句话,便让她们散了。

自始至终,我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语气也一如既往的温和而疏离。

她们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只有一个人没来。

吟霜。

那个被我罚禁足在“冷月小筑”的四十四号。

“夫人,四十四号夫人那边……”我身边的大丫鬟春禾低声提醒我。

“不必管她。”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她既然不愿守我的规矩,那就让她在那个院子里,自生自灭好了。”

我的话,不大不小,正好能让还没走远的几个夫人听到。

她们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

这是敲山震虎。

我要让她们知道,就算将军宠爱那个吟霜,这个后宅,依然是我说了算。

一连几天,他都没有再来找我。

听说,他每晚都宿在吟霜的“冷月小筑”。

听说,他为她,遣散了院子里的下人,亲自为她劈柴烧水。

听说,他甚至为她,在那个荒凉的院子里,亲手种下了一株梅树。

这些传闻,像一根根针,通过各种渠道,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知道,这是他对我无声的示威。

也是那个女人,对我无声的挑衅。

我的心,已经麻木了,再也感觉不到疼。

我只是按部就班地,做着我该做的事。管理账目,巡视田庄,应酬各府的女眷。

我把自己变成了一台精准运转的机器,没有感情,没有弱点。

直到那天,宫里来了旨意。

皇帝要在宫中设宴,犒赏三军,所有将领,皆可携带家眷参加。

这是我嫁给他五年,第一次有机会,以将军夫人的身份,踏入皇宫。

我看着那份烫金的圣旨,久久没有说话。

我知道,这是一个机会。

也是一个战场。

我不能输。

赴宫宴的那天,我起了个大早。

我让春禾打开了所有陪嫁的箱笼,那些压在箱底的、几乎快要被我遗忘的华服和珠宝,被一件件地取了出来,摆满了整个房间。

这些,都是我出嫁时,我那官居一品的父亲,和身为长公主的母亲,为我准备的体面。

只是这五年来,为了迎合他那不喜奢华的性子,我一直过得素净。

如今,不必了。

我挑了一件正红色的宫装,上面用金线绣着展翅的凤凰,裙摆拖曳在地,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我又选了一套赤金镶红宝石的头面,沉甸甸的,戴在头上,压得我脖子都有些酸。

我对着镜子,看着那个珠光宝气、艳光四射的女人,感到一阵陌生。

这,还是我吗?

春禾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夫人,您今天……真美。”

我笑了笑,那笑容,却没有到达眼底。

“走吧。”我说。

当我走出房门,来到前院时,他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依然是一身玄色劲装,衬得他愈发英挺。

当他看到我时,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艳,但随即,又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他蹙起了眉:“你怎么穿成这样?”

“怎么?”我抚了抚鬓边的金凤,“不好看吗?”

“太……招摇了。”他移开了视线。

“是吗?”我淡淡地说,“我倒觉得,这身衣服,才配得上我将军夫人的身份。”

我的话里,带着刺。

他听出来了。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素白的身影,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是吟霜。

她今天,依然是一身白衣,只是料子更华贵些,上面用银线绣着暗纹的梅花。她没有戴任何首饰,只是在发间,簪了一支他亲手为她削的梅花木簪。

她站在我这团烈火旁边,像一捧永远不会融化的冰雪。

黑,白,红。

我们三个人,构成了一副多么讽刺的画面。

“她也要去?”我看着他,明知故问。

“嗯。”他点了点头,“宫宴上,会有北狄的使臣。吟霜的身份,或许能派上用场。”

又是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笑了。

“好啊。”我说,“那就一起去吧。正好,也让京城里的人都看看,我们将军府,是何等的‘家和万事兴’。”

我故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

他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去皇宫的路上,我们三个人,同乘一辆马车。

宽敞的车厢里,气氛压抑得几乎要凝固。

他和吟霜坐在一边,我独自坐在另一边。

他时不时地,会侧过头,低声和吟霜说几句话。虽然听不清内容,但那份小心翼翼的温柔,却是毫不掩饰的。

而吟霜,始终垂着眼,偶尔,会轻轻地“嗯”一声。

他们之间,有一种旁人无法插入的、奇异的默契。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不,我不是局外人。

我是正主。

而她,才是那个见不得光的、多余的人。

我凭什么要在这里,看他们上演情深意重?

我忽然开口,打破了这片沉默。

“吟霜姑娘,”我看着她,笑得温婉,“听说,将军在你的院子里,亲手种了一株梅树?”

吟霜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立刻抬起头,用警告的眼神看着我。

我视而不见。

“我真是羡慕你。”我继续说,“想当年,我刚嫁给将军时,也曾求他在我们的院子里,种一棵我最喜欢的兰花。可将军说,他一个武将,不懂那些风花雪月的东西。”

“没想到,几年不见,将军倒是变得有情趣了。”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软刀子,不带血,却能割得人生疼。

吟霜的脸,白了。

他的手,在袖子里,悄悄握成了拳。

“吟霜姑娘,你可知道,将军府后院那四十三位夫人,每一个,都曾以为自己是特别的。”我凑近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们三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她们也曾得到过将军的‘垂青’,也曾有过几日风光。可是,然后呢?”

“新人换旧人,是这后宅里,永恒不变的道理。”

“今天,将军可以为你种一株梅树。明天,他就可以为别人,种一片桃林。”

“你……”吟霜终于抬起了头,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了火焰。

是愤怒。

“我怎么了?”我迎着她的目光,笑得更加灿烂,“我说错了吗?”

“你住口!”他终于忍不住,低吼道。

“怎么?将军心疼了?”我转头看向他,“我不过是和吟霜妹妹,说几句体己话,教教她这后宅的生存之道,将军何必这么紧张?”

“沈芷!”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我收起笑容,冷冷地看着他,“我想让你知道,我沈芷,还没死。只要我还是将军夫人一天,这个家里,就轮不到别人,来作威作福。”

“你……”

他正要发作,马车,却缓缓地停了下来。

宫门到了。

我整理了一下衣襟,率先走下马车。

外面,已经停满了各府的马车。衣着华丽的官员和女眷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说笑。

当我出现时,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的惊艳、嫉妒,和……好奇。

紧接着,他扶着吟霜,也下了马车。

那一瞬间,所有的议论声,都停止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尴尬而微妙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我们三个人。

看着我这个正室的盛装华服,和那个女人的素衣白裳。

看着他,站在我们中间,左右为难。

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我名义上的夫君,是如何在我和另一个女人之间,摇摆不定。

我要让这场宫宴,变成一场公开的审判。

审判他的薄情,也审判我的……不甘。

我挺直脊背,脸上挂着得体的、无懈可击的微笑,向着那些朝我投来同情目光的女眷们,微微颔首。

然后,我迈开步子,向着那金碧辉煌的宫殿,走了进去。

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刃上。

但我知道,我不能退缩。

因为,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皇宫的宴会厅,流光溢彩,奢华得令人目眩。

我随着引路的太监,走到属于将军府的位置坐下。

他紧随其后,坐在了我身边。

而吟霜,作为一个没有名分的女人,只能站在他的身后。

这个位置,安排得极好。

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所有人,谁是主,谁是仆。

宴会开始,歌舞升平。

我端着酒杯,面带微笑,与前来敬酒的各府夫人寒暄。她们的话里,或多或少,都带着试探和同情。

“将军夫人,许久不见,越发光彩照人了。”吏部尚书的夫人说。

“哪里哪里,尚书夫人才是不减当年。”我笑着应付。

“听说将军此次平定北狄,圣上龙颜大悦,赏赐了不少东西吧?”兵部侍郎的夫人意有所指地问。

“是啊,”我抚了抚鬓边的金凤,状似无意地说,“赏赐是不少,就是有些‘赏赐’,不太好安置。”

她们立刻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我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轻轻晃动。

他坐在我身边,一言不发,只是自顾自地喝着闷酒。他的脸色,比这宴会厅里的灯火,还要阴沉。

我能感觉到,他身后那道冰冷的视线,一直落在我的背上。

我不在乎。

酒过三巡,皇帝终于开口了。

他先是嘉奖了我的夫君,说他是国之栋梁,然后,话锋一转,看向了他身后的吟霜。

“爱卿,听说,你从北狄带回来一位故人之后?”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他立刻起身,躬身答道:“回禀陛下,正是。这位是北狄大将穆勒合之女,吟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吟霜身上。

吟霜缓缓走出,跪在地上,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罪女吟霜,叩见陛下。”她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在这喧闹的大厅里,异常清晰。

“抬起头来。”皇帝说。

吟霜依言抬头。

大殿里的灯火,照亮了她那张绝美的、不带一丝烟火气的脸。

我听到周围传来一阵压抑的惊叹声。

“果然是绝色。”皇帝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我的夫君,“爱卿,你打算如何安置她?”

来了。

这才是今晚的重头戏。

我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异常坚定的声音说:“臣,恳请陛下赐婚,准许臣,纳吟霜为……平妻。”

“轰”的一声。

我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平妻。

不是妾。

是平妻。

与我,平起平坐。

我几乎要捏碎手中的酒杯。

大殿里,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国度,平妻的存在,虽然有先例,但却是对正室最大的羞辱。

他,为了那个女人,竟然要将我置于如此不堪的境地。

我看着他挺直的背影,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疼得我无法呼吸。

我甚至能感觉到,那些投向我的、充满了同情和嘲讽的目光。

我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皇帝也没有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请求,他愣了一下,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将军,”皇帝缓缓开口,“此事,你可问过你夫人的意思?”

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齐刷刷地转向了我。

他终于回过头,看向我。

他的眼神里,没有愧疚,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恳求。

他在求我,成全他。

成全他和另一个女人的爱情。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笑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我缓缓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我那身华丽的、如同火焰般的宫装。

然后,我走到大殿中央,走到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我先是向皇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

然后,我开口了。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回禀陛下,臣妇以为,此事,不妥。”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哦?”皇帝挑了挑眉,“有何不妥?”

“其一,”我伸出一根手指,声音平稳而有力,“吟霜姑娘,乃是北狄罪将之后。我朝与北狄,虽已议和,但边境摩擦不断,隐患仍在。此刻,若将军将罪将之女,纳为平妻,与我这个由您亲赐婚的、长公主之女平起平坐,岂不是在向北狄示弱?岂不是在寒了边关将士们的心?”

我的话,掷地有声。

大殿里,开始响起窃窃的私语。一些老臣,露出了赞同的神色。

“其二,”我继续说,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吟霜,“吟霜姑娘国色天香,才情卓绝,陛下与将军皆有目共睹。但,她毕竟是北狄女子,所受教化,与我中原女子,大相径庭。若为平妻,需与我一同掌管后宅,处理府中庶务,应酬各府女眷。臣妇担心,吟霜姑娘,恐难以胜任。”

“而最重要的,其三,”我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着我的夫君,那个我爱了十几年的男人,“家,国,天下。欲治国,先齐家。若将军连自己的家事都处理不当,宠妾灭妻,嫡庶不分,又如何能让陛下,将这万里江山,放心地交到你的手上?”

我的声音,在最后,带上了一丝凛冽的质问。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我这番话,震惊了。

他看着我,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最后,变成了一片死灰。

他的嘴唇,在微微颤抖。

他大概从没想过,我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这样一番话。

这不仅仅是拒绝,这是……诛心。

我将他的爱情,他的请求,放在了家国大义的天平上,让它变得一文不值。

我赢了。

赢得,彻彻底底。

皇帝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欣赏的神色。

他沉默了许久,然后,缓缓开口:“将军夫人,言之有理。”

“将军,”皇帝转向他,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为国征战,劳苦功高,朕,本该满足你的请求。但,你夫人所言,句句在理。此事,关乎国体,关乎军心,不可不慎。”

“吟霜之事,朕,会另有安排。至于平妻之请,休要再提。”

一锤定音。

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不稳。

而跪在地上的吟霜,那张永远冰封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是绝望。

我看着他们,心里,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凉。

我赢了这场仗,却输掉了我的全世界。

宴会结束后,回府的路上,马车里的气氛,比来时,还要冰冷一万倍。

他和我,谁都没有说话。

我们像两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坐在一辆马车里,各自看着窗外,漆黑的夜。

回到府中,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径直走向了后院。

我知道,他去找吟霜了。

我一个人,回到我们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如今却冷得像冰窖一样的主院。

我脱下那身沉重的、华丽的宫装,卸下那套压得我喘不过气的头面。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恢复了素净模样的自己,忽然觉得,无比的疲惫。

这场战争,我真的,能赢吗?

或者说,就算赢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宫宴之后,府里的气氛,变得愈发诡异。

他开始公然地、毫不避讳地,与我为敌。

他撤掉了“冷月小筑”的禁令,将那个院子,修葺一新,布置得比我的主院还要奢华。

他将自己从战场上带回来的、最珍贵的战利品,那些皮毛、宝石、异域的香料,流水似的,送进吟霜的院子。

而对我,他视而不见。

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比陌生人,还要疏远。

后宅里的那些夫人们,也看清了风向。她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对我毕恭毕敬。虽然明面上还不敢得罪我,但暗地里的那些小动作,却越来越多了。

今天,我的膳食里,多了一味不该有的寒性药材。

明天,我院子里的名贵花草,被人恶意折断。

我知道,这一切的背后,都有那个女人的影子。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垂着眼、一言不发的吟霜了。

她开始用她的方式,向我宣战。

而我,只能一一接招。

我将那些送来寒性药材的厨房管事,狠狠地杖责了一顿,发卖了出去。

我将那些折断花草的粗使丫鬟,打断了手,扔出了府。

我用最铁血的手段,维持着我摇摇欲坠的权威。

整个将军府,都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之下。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成了我们夫妻斗法的牺牲品。

我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我变得刻薄,多疑,冷酷。

我每天,都像一只竖起了全身尖刺的刺猬,防备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

我累了。

真的累了。

有好几次,我甚至想,就这样算了吧。

一纸和离书,我还他自由,也还我自由。

我可以回到我的娘家,回到那个永远会为我敞开大门的、温暖的家。

可是,我不甘心。

凭什么?

凭什么我十几年的一片真心,就要这样,被他们践踏在脚下?

凭什么我要为了成全他们,就放弃我的一切?

不。

我偏不。

我就是要留在这里,像一根钉子,死死地钉在这座府里。

我不好过,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转眼,就到了秋天。

院子里的那棵老紫藤,叶子开始变黄,一片片地,凋落下来。

那天下午,我像往常一样,在书房里抄写经文。

小桃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夫人,不好了!”她喘着气,脸色发白,“将军……将军他,要带四十四号夫人,去城外的别院,赏枫叶!”

我握着笔的手,顿住了。

城外的别院,是我们成亲那年,他特意为我买下的。

那里的后山,有一片京城最美的枫林。

我们曾经约好,每年的秋天,都要一起去那里,看层林尽染,看红叶似火。

可是,我们一次都没去成。

第一年,他奉命剿匪。

第二年,边关告急。

第三年,他出征北狄。

一晃,就是五年。

我以为,他忘了。

原来,他没忘。

他只是,想把那片最美的风景,留给他最爱的人。

而那个人,不是我。

我的心,像是被泡在了一缸陈年的老醋里,又酸,又涩,又苦。

“夫人,您快想想办法啊!”小桃急得快要哭了,“您不能让他们去啊!那是……那是属于您的地方啊!”

是啊。

那是属于我的地方。

我凭什么,要让给别人?

我放下笔,站起身。

“备车。”我说,声音冷得像冰。

当我赶到别院时,他们已经到了。

在漫山遍野的、如火如荼的枫林里,他牵着她的手,走在铺满了落叶的小径上。

风吹过,红叶簌簌地落下,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膀上。

那画面,美得,像一幅画。

也刺眼得,像一把刀。

我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他们似乎在说着什么,他的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的笑容。

而她,也一改往日的清冷,微微仰着头,看着他,眼波流转,带着一丝少女的娇憨。

原来,她不是不会笑。

她只是,不对我笑。

我的心,疼得快要窒息。

我一步一步地,向他们走去。

我的脚步声,惊动了他们。

他们回过头,看到了我。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而她,则迅速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恢复了那副清冷孤傲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巧笑嫣然的少女,只是我的幻觉。

“你怎么来了?”他开口,语气里,充满了不悦。

“我为什么不能来?”我看着他,反问,“夫君难道忘了,这座别院,是记在我的名下的?”

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这里,是我的地方。”我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欢迎的人,请你们,立刻离开。”

“沈芷!”他怒道,“你不要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我笑了,“我维护我自己的东西,叫无理取闹?那你带着别的女人,来我的地方,卿卿我我,算什么?”

“你!”

“我什么我?”我上前一步,逼视着他,“你是不是觉得,我沈芷,就该像个死人一样,待在那个大宅子里,任由你们,在我面前,为所欲为?”

“我告诉你,不可能!”

“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想,让她,越过我去!”

我的声音,在寂静的枫林里,回荡着,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疯狂。

吟霜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怜悯。

是的,怜悯。

她在怜悯我。

这个认知,比任何羞辱,都让我难受。

“你走吧。”她忽然开口,对他说。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愣住了。

“你说什么?”

“我说,你走吧。”她重复了一遍,然后,转向我,“我和她,单独谈谈。”

我看着她,心里充满了警惕。

她想干什么?

他似乎也有些不放心,但看着吟霜坚定的眼神,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看不懂。

然后,他转身,离开了。

枫林里,只剩下我和她。

我们两个人,一个红衣似火,一个白衣如雪,站在这片红色的海洋里,对峙着。

“你想谈什么?”我冷冷地问。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爱他吗?”

我愣住了。

我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这与你无关。”我硬邦邦地回答。

“你爱他。”她却用一种陈述的语气说,“我看得出来。你的眼睛,骗不了人。”

“所以呢?”我冷笑,“你想告诉我,你也爱他,让我成全你们?”

“不。”她摇了摇头,“我不是来求你成全的。”

“我是来,告诉你一个秘密的。”

她的眼神,变得幽深起来。

“一个,关于他的秘密。”

我的心,猛地一跳。

“什么秘密?”

她看着我,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

“他,快要死了。”

“你说什么?”

我以为我听错了。

我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全世界的声音,仿佛都在那一瞬间,离我远去。

只剩下她那几个字,像魔咒一样,在我脑海里,反复回响。

他,快要死了。

“不可能。”我下意识地反驳,“你胡说!他身体那么好,怎么可能……”

“是吗?”她打断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悲哀,“你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他了?”

“你只看到了他带我回来,看到了他对我的‘宠爱’,看到了他对你的冷漠。可是,你看到他每天深夜,都会被噩梦惊醒吗?你看到他强撑着,在我们面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背后,却要靠着大量的药物,来镇痛吗?”

“镇痛?”我抓住了这个词,“他……他受了伤?”

“伤?”她凄然一笑,“何止是伤。”

“三年前,北狄的那场大战,最后一役,他为了救一个被俘的副将,中了穆勒合的圈套,身中剧毒。那毒,是北狄秘药,无药可解。只能靠着一种极寒的雪莲,压制毒性,苟延残喘。”

“而那种雪莲,只生长在北狄最险峻的雪山上。我父亲,就是用这个,控制着他。”

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原来,是这样。

原来,那场持续了三年的战争,背后,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残酷的真相。

“我父亲死后,他体内的毒,就再也无人能制。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他才急着回来。”

“他带我回来,不是因为爱我。而是因为,我是唯一知道如何用雪莲为他续命的人。他把我留在身边,只是为了,能多活几天。”

“他对我好,在你们面前,上演那些‘恩爱’的戏码,不过是为了麻痹我,让我心甘情愿地,为他,拿出我手中,最后的那几株雪莲。”

“而他疏远你,冷落你,甚至……激怒你,让你恨他,只是因为,他不想让你,在他死后,太过伤心。”

“他想让你,恨他。这样,等他走了,你就能,很快地,忘了他。”

吟霜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砸得我,血肉模糊。

我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靠在一棵枫树上,才勉强站稳。

原来,是这样。

原来,所有的冷漠,所有的绝情,所有的“背叛”,都只是……他自以为是的、拙劣的保护。

他这个傻瓜。

他这个,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我不想,在这个女人面前,示弱。

可是,我做不到。

我的心,太痛了。

痛得,像是要死掉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哽咽着问,“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因为,他爱你。”吟霜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清冷,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悲伤,“他不想让你,陪着一个将死之人,耗尽你最好的年华。”

“他想让你,好好地,活下去。”

我再也支撑不住,顺着树干,滑坐在地上。

漫天的红叶,在我眼前,旋转,飞舞,最后,变成了一片,模糊的血色。

我终于明白了。

我明白了他眼中的痛苦和挣扎。

我明白了他那句“我对不起你”背后,沉重的、说不出口的深情。

我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在宫宴上,提出那个荒唐的“平妻”之请。

他不是要羞辱我。

他是想,用这种方式,逼着皇帝,注意到吟霜的存在。

他想,在我恨他之后,在我与他和离之后,为我,找一个可以继续保护我、庇佑我的身份。

一个,可以替代他的身份。

可是,他怎么会懂?

我沈芷,从来不稀罕什么将军夫人的身份。

我想要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他。

一个,活生生的他。

“雪莲……”我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抬头看着吟霜,“你还有雪莲,是不是?求你,救救他!只要你救他,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把将军夫人的位置让给你,我……我自请下堂,我离开这里,我再也不出现在你们面前……”

我语无伦次地,哀求着她。

那个我曾经,最看不起的,最恨的女人。

吟霜看着我,缓缓地,摇了摇头。

“没用了。”她说,“最后的一株雪莲,昨天晚上,已经用完了。”

“他体内的毒,已经……压不住了。”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府里的。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剩下吟霜那句“没用了”,像一把生了锈的锯子,在我的心上,来来回回地,拉扯着。

我冲进他的书房。

那个他曾经,最喜欢待的地方。

书房里,空无一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我走到他的书案前,看到上面,摊着一张纸。

纸上,是他的笔迹。

龙飞凤舞,力透纸背。

却不再是我熟悉的,那份挥斥方遒的豪迈。

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挣扎。

那是一封,写给我的,和离书。

“妻沈氏芷,性情贤淑,蕙质兰心。然,琴瑟失和,恩义已尽。今,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眼睛里。

我的手,颤抖着,抚上那些字迹。

仿佛还能感觉到,他写下这些字时,指尖的温度。

“傻瓜……”

我喃喃自语,眼泪,滴落在纸上,将那墨迹,晕染开来。

“你这个,大傻瓜……”

我疯了一样,冲出书房,冲向“冷月小筑”。

那个我曾经,不屑踏入一步的地方。

院子里,很安静。

那棵他亲手为她种下的梅树,在秋风中,萧瑟地立着。

我推开房门。

他,就躺在床上。

他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是青紫色的。

他闭着眼睛,眉头紧锁,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吟霜坐在床边,正在用一块湿布,擦拭着他额头上的冷汗。

看到我进来,她没有惊讶,只是默默地,站起身,让开了位置。

我走到床边,跪了下来。

我握住他的手。

那只曾经,那么温暖,那么有力的手,此刻,却冰冷得,像一块寒冰。

“夫君……”

我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我自己的。

他的睫毛,颤了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已经有些涣散了。

他看了我很久,才辨认出,我是谁。

“阿芷……”他开口,声音微弱得,像风中的残烛,“你……怎么来了?”

“我不该来吗?”我的眼泪,又一次,汹涌而出,“你这个骗子!你这个大骗子!”

“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捶打着他的胸口,却不敢用力。

我怕,一用力,他就会,碎掉。

他没有躲,只是任由我,发泄着。

他的嘴角,甚至,还扯出了一丝,虚弱的笑容。

“对不起……”他说,“我只是……不想你难过……”

“你以为这样,我就不难过了吗?”我哭着喊道,“你知不知道,这几个月,我是怎么过来的?”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你!”

“我知道……”他喘息着,握紧了我的手,“我知道……恨我,总比……爱着一个死人,要好……”

“不好!”我摇头,拼命地摇头,“一点都不好!”

“我宁愿,陪着你一起死,我也不要,一个人,活在这个没有你的世界上!”

“傻丫头……”他抬起手,想要擦去我的眼泪,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的手,颓然地,垂了下去。

“阿芷……”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不!”

“忘了我……找个……好人……嫁了……”

“不!我不要!”

“替我……看看……院子里的……紫藤花……开了……没有……”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最后,化作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他握着我的手,缓缓地,松开了。

他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世界,在那一瞬间,寂静了。

只剩下,窗外,呼啸的,秋风。

“不——!”

我发出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哀嚎。

我抱着他,抱着他那具,正在慢慢变冷的身体,哭得,肝肠寸断。

我的天,塌了。

我的世界,毁灭了。

(十)

他走了。

在一个,枫叶最红的,秋日。

将军府,挂起了白幡。

我,穿着一身素白的孝衣,跪在灵堂里,守着他的棺椁。

我的眼睛,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我的心,也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它,跟着他,一起死了。

这几天,我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管家和下人们,摆布着。

他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接待着,一波又一波,前来吊唁的宾客。

我听着他们,说着那些,言不由衷的,安慰的话。

我的脸上,没有表情。

我的心里,一片死寂。

吟霜,也穿着孝衣,跪在我的身后。

她比我,还要安静。

她不哭,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

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了争斗,没有了怨恨。

只剩下,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悲戚。

出殡那天,天,下起了雨。

不大,却很密,像一张无边无际的网,将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悲伤里。

我扶着他的灵柩,一步一步地,走在泥泞的路上。

送葬的队伍,很长很长。

从将军府,一直,排到了城门口。

我知道,这里面,有真心为他哀悼的同袍,也有,来看我这个“弃妇”笑话的,无聊之人。

我不在乎。

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的墓,选在了城外的那片枫林里。

那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当棺椁,缓缓地,沉入墓穴时,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这一次,是无声的,流泪。

我感觉,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部分,也随着他,一起,被埋葬了。

安葬完他,我回到了那个,空荡荡的,将军府。

我遣散了后院那四十四位夫人。

我给了她们,每人一大笔银子,和一封和离书,还了她们,自由身。

她们中的大多数,都哭着,向我道谢。

只有吟霜,留了下来。

她找到我,对我说:“让我留下来吧。我想,守着他。”

我看着她,那张清冷的脸上,满是,疲惫和哀伤。

我知道,她也是个可怜人。

她的一生,都被卷入这场,不属于她的,战争里。

我点了点头。

“你想留下,就留下吧。”

从此,偌大的将军府,就只剩下,我和她,两个女人。

我们,像两道孤单的影子,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我们很少说话,但彼此之间,却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我们会一起,去他的墓前,坐上一个下午。

我们会一起,打理他书房里的那些藏书。

我们会一起,在院子里,修剪那棵,老紫藤。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

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第二年春天,院子里的紫藤花,开了。

开得,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繁盛,都要灿烂。

那一大片,紫色的花瀑,从架子上,倾泻下来,美得,触目惊心。

我站在花架下,看着那片紫色,忽然,就想起了他。

想起他临走前,对我说的那句话。

“替我……看看……院子里的……紫藤花……开了……没有……”

我的眼泪,又一次,落了下来。

原来,他什么都记得。

他记得我喜欢兰花,记得我喜欢紫藤,记得我们之间,所有的,点点滴滴。

他只是,用了一种,最笨拙,最残忍的方式,来爱我。

我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紫色花瓣。

花瓣,落在我的掌心,带着一丝,冰凉的,温柔。

就像,他的爱。

我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夫君,你看。

紫藤花,开了。

开得,真好。

你,看到了吗?

我抬起头,看向那片,湛蓝的,一碧如洗的,天空。

仿佛看到,他,就在云端,对着我,温柔地,微笑。

我知道,他会一直在那里,看着我。

而我,会带着他的爱,好好地,活下去。

直到,我们,再次相遇的那一天。

来源:虾仁爱吃菜1k6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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