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立春刚过,手机“叮”的一声响了。我点开微信,母亲发来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竟是三十年前我夹在课本里的那张手写请柬,上头工工整整写着:“三月初八,恭请吾儿归家看戏。”窗台上的水仙被风吹得晃了晃,恍惚间,我好像又看见母亲伏在八仙桌上裁纸的模样。
立春刚过,手机“叮”的一声响了。我点开微信,母亲发来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竟是三十年前我夹在课本里的那张手写请柬,上头工工整整写着:“三月初八,恭请吾儿归家看戏。”窗台上的水仙被风吹得晃了晃,恍惚间,我好像又看见母亲伏在八仙桌上裁纸的模样。
那时候,她总爱用泡软的锅底灰当墨汁,粉色的信纸裁得和柳叶一样细。我趴在桌边看她写字,念叨着:“这张带流苏的给堂姐,洒金箔的留给村头的王阿婆……”如今快递里塞的虽是烫金请帖,可拆开包装,里头还是那股晒干的艾草香,和从前一样。
戏台搭在新建的一个纪念馆前。脚手架刚拆,外乡人的三轮车就“突突”地挤进来支摊子。炸年糕的油锅“滋啦滋啦”地响,糖画摊飘出焦甜味儿,穿汉服的姑娘举着手机直播,红穗子手机链扫过卖豆腐脑老汉的扁担,惊起一阵叮当声。
初八晌午,晒谷场早被挤成了集市。张家媳妇的七座商务车里塞了六个老太太,后备厢还探出两把红漆木椅。卖糖人的老头儿架起祖传铜锅,糖稀一甩,拉出的凤凰尾巴上竟黏着三只抖音小图标。扎辫子的娃娃们举着棉花糖乱窜,“咚”地撞上幕布后练嗓的青衣,惹得人家差点甩跑了水袖。
母亲特意换上我去年给她买的绣花唐装,拽着我就往人堆里钻。“这是你周婶的麻花摊,麻花还是老味道!”“瞧见没?这烤芋艿还是乡里的香吧……”她絮絮说着,布鞋底粘满花生壳,手心却紧紧攥着我,像是攥着过去的岁月。
天刚擦黑,戏台顶的霓虹灯“唰”地亮了。前二十排塑料凳坐满银发老人,后生们干脆爬脚手架当看台。灯光师老李头把操控台让给孙子,自己蹲在配电箱旁抽烟。突然一道追光劈开暮色,老戏台竟浮在半空中——电子投影的喜鹊啄着真桃枝,绣金幕布被照得发亮。
刀马旦踩着网络热门曲登场,头冠上的LED灯珠比点翠还晃眼。卖烤肠的老板娘关了炉火,扯下油乎乎的围裙,露出水绿绸裤——嚯,原来她年轻时是县剧团的台柱子!最逗的是中场休息,无人机“嗡嗡”吊着竹篮卖冰糖雪梨,扫码打赏的“叮咚”声此起彼伏。
月光爬上屋檐时,母亲抱着我小时候的百家被打起了盹,白发上还沾着爆米花碎。台上正唱“良辰美景奈何天”,台下突然亮起千百盏手机灯,星星点点晃成河。我悄悄点开母亲手机里沉寂多年的家族群,三十年前那张手写请柬的影儿,正安安静静躺在云端。
散戏时露水重了,小吃摊腾起最后一缕白烟。母亲往我手里塞了个油纸包,桂花糕还温着,上头印着“乡村振兴文化节”的红章。“和从前炉灰煨的红薯一个样。”她眯眼笑。
往回走的路上,电子屏还在循环播放赞助商名单。母亲嘟囔着要把打赏记录誊到祠堂功德簿,声音渐渐融进油菜花田的夜色里。春风掠过文化墙上的标语,把“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几个字吹成了小曲儿,忽高忽低,和远处的蛙声虫鸣应和着。(王佳期)
来源:团结报党派e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