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李明,今年四十有二,在县城一家食品厂当班长。去年,我注意到婆婆开始每天早上五点准时出门,风雨无阻。这事说来话长。
我叫李明,今年四十有二,在县城一家食品厂当班长。去年,我注意到婆婆开始每天早上五点准时出门,风雨无阻。这事说来话长。
先讲讲我们家的情况。我和媳妇小芳结婚十五年,生了个儿子,今年上初二。婆婆今年六十七,是个闲不住的人,退休前在镇医院当护士长。我哥李刚比我大两岁,前年因为公司裁员回了老家,跟前妻离婚也有七八年了。
说起我哥前妻王丽,那是个让人又敬又怜的女人。当年她和我哥刚结婚那会儿,家里人都挺喜欢她,勤快、懂事,还会哄婆婆开心。后来生了个女儿,我侄女今年十二了,跟着王丽。
六年前的一个雨天,王丽骑电动车送女儿上学,被一辆闯红灯的货车撞了。孩子没事,但王丽被撞成了高位截瘫。那场车祸几乎毁了两个家庭。肇事司机判了刑,赔了一笔钱,但哪够王丽后半生的医药费和护理费?
我哥没撑多久。开始两年还行,照顾得挺上心,可慢慢地就扛不住了。一个大男人,既要赚钱养家,又要照顾瘫痪在床的妻子,还有个上小学的女儿。村里人背后也议论纷纷:“李家二小子命苦啊,才四十出头就守活寡了。”
第三年,我哥和一个厂里的会计走到了一起,后来就离婚了。王丽拿着赔偿款和一套县城的房子,带着女儿离开了我们村。我婆婆当时气得差点住院,骂我哥”六畜不如”,好长一段时间不认这个儿子。
村里人都说我哥没良心,可我知道那几年他瘦了二十多斤,头发白了一大半。王丽出院那天,他在院子里抽了一整夜的烟,烟头堆得像小山一样。谁对谁错,外人哪里说得清。
扯远了。回到婆婆早出门这事。
我是去年冬天发现的。那天早上我起来上厕所,看见厨房亮着灯。出来一看,婆婆正往保温桶里装粥。见我出来,她挺慌张,说:“吵醒你了?我去跟老姐妹晨练。”
我没多想,点点头又回去睡了。谁知道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又听见动静。这一来二去,我发现婆婆每天清晨五点准时出门,背个小包,提个保温桶,回来都是八九点的事了。
媳妇小芳对我说:“你妈年纪大了,别管那么多,她高兴就好。”
可我不放心啊。老人家天不亮就出门,万一摔着碰着怎么办?再说了,谁家晨练要提保温桶带小包?晨练也不用练三四个小时吧?
我试着问过婆婆几次,她总是含糊其辞:“老年人睡不着,出去转转,呼吸新鲜空气。”
有次我提议陪她去,她立马拒绝:“你上班多累啊,好好睡你的。再说老太太们在一起说说笑笑,你去干啥?”
我越来越好奇。终于有一天,我决定跟踪婆婆。
那天是周末,我提前起床,躲在胡同口。五点刚过,婆婆果然出门了。我远远跟着,看她上了一辆早班公交车。坐了七八站地,在县医院下了车。
我心一沉,以为她生病了不告诉我们。谁知道婆婆没进医院大门,而是拐进了医院旁边的一个老旧小区。
那个小区我知道,是县城最早的一批单位房,年久失修,不少人都搬走了,住的多是些老人。婆婆进了一栋六层的楼,我悄悄跟上去,看她在四楼按响了门铃。
门开了,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喊了声”奶奶”,然后接过婆婆手里的保温桶。
我愣住了。那不是我侄女吗?
我躲在楼梯转角,听见婆婆问:“今天妈妈怎么样?昨晚睡得好吗?”
小姑娘说:“昨晚又发烧了,我给妈妈量了体温,38.2度,按你教的方法物理降温了。”
婆婆摸摸她的头:“真是我的好孙女,奶奶给你带了早饭,你先吃,我去看看你妈妈。”
我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该进去还是离开。最后,我悄悄下了楼。
晚上我们吃饭时,我问婆婆:“妈,王丽现在怎么样了?”
婆婆手一抖,碗里的饭掉了几粒,嘴硬道:“我哪知道,离婚这么多年了,问这干啥?”
我放下筷子:“妈,我今天跟着你去了。我都看见了。”
餐桌上一片寂静。婆婆叹了口气,慢慢说了出来。
原来在王丽离开村子后,情况变得更糟。赔偿款很快就花在各种康复治疗上,效果却不明显。她没有工作能力,全靠低保和残疾补助金维持生活。女儿白天上学,她只能一个人在家,请不起护工。
婆婆是去年夏天在街上偶然遇见外孙女的。小姑娘瘦得不成样子,衣服都旧得发白。婆婆拉着她打听情况,才知道王丽的境况有多糟。
从那以后,婆婆每天早上都去照顾王丽,帮她翻身、擦洗、做康复按摩,还给外孙女做饭,教她如何照顾妈妈。傍晚小姑娘放学回家,婆婆才离开。
“我不告诉你们,是怕你哥知道了不高兴。再说了,我也没脸见王丽。当初要是我拦着你哥不让离婚,她也不至于过成这样。”婆婆眼睛湿润了。
我媳妇小芳坐不住了:“妈,您这是何苦啊?王丽现在是外人了,您操这份心干啥?”
婆婆放下碗:“啥外人?她是我孙女的妈!再说了,她住院那会儿,我当了一辈子护士,也没能帮上忙,心里过意不去。”
婆婆抹了抹眼睛,补充道:“再说我看病人照顾病人一辈子,这点活不算啥。我去还能教教我孙女,那孩子太懂事了,九岁就学会照顾妈妈,换尿不湿、喂饭、倒痰盂,样样行。上次她语文考了班级第一,我高兴得一宿没睡着。”
那天晚上,我和媳妇商量了很久。
第二天一早,我陪婆婆去了王丽家。推开门的那一刻,我差点认不出王丽。曾经那个爱笑爱闹的漂亮女人,现在瘦得只剩皮包骨头,头发也白了许多。
她看见我们,眼睛瞪得老大,随即慌乱地转过头去:“你们走吧,不用管我们。”
我几乎说不出话来:“嫂子……”
婆婆走过去,熟练地帮她整理床铺:“说啥呢?我儿子今天没上班,非要跟着我来看看。”
接下来的场景我永远忘不了。只见婆婆从包里拿出医用手套和毛巾,轻车熟路地为王丽翻身、擦洗,嘴里还不停地说着话:“昨天我在菜市场看见卖新鲜莲藕的,买了点回来熬粥,补气养血……”
王丽的枕边放着一个掉漆的录音机,循环播放着《梁祝》。婆婆告诉我,这是王丽最爱听的曲子,每天听着它才能入睡。
小侄女坐在一旁安静地写作业,桌上放着一张全家福。照片上我哥牵着王丽的手,笑得那么灿烂。
那天中午,我出去买了一堆菜回来,媳妇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大家一起吃了顿饭,王丽只能吃流食,但她的眼睛一直在笑。
回家路上,我对婆婆说:“妈,以后我和小芳轮流陪您来。”
婆婆拍拍我的手:“知道了,你们两口子工作忙,有时间就来。对了,别告诉你哥。”
但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我哥耳朵里。小区里有人认出了我们,告诉了我哥。
一个星期后的晚上,我哥突然来了电话,说要请我吃饭。我们在县城一家小饭馆见了面。他瘦了很多,眼睛里全是血丝。
“你们去看王丽了?”他开门见山地问。
我点点头,没说话。
他猛灌了一口啤酒:“妈每天都去?”
“嗯。”
“她…还好吗?”他声音有些颤抖。
我叹了口气:“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猛地站起来:“我有什么脸面去见她?!”
饭馆里的人都看过来,我哥又坐下了,声音低了许多:“我对不起她。当初是我没用,没能照顾好她。”
我看着他:“现在去看看也不晚。”
他摇摇头,眼睛红了:“不行,我配不上她那么好的女人。再说,我现在也离婚了,和会计那女人处不到一起去。”
我很意外:“你们离婚了?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的事了。她嫌弃我穷,受不了我总是念叨前妻。”他苦笑道,“也许我注定就该一个人过。”
我们喝到很晚。回家时他塞给我一个信封:“这是我这两年攒的钱,你给王丽送去,可别说是我的。”
信封里有两万多块钱,都是皱巴巴的百元钞票,看得出是一点一点攒下来的。
从那以后,每个月我都会收到我哥汇来的钱,数目不多,一千到两千不等,但从不间断。
半年后的一天,我在王丽家遇到了我哥。
他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束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进门。
屋里,王丽听到声音,挣扎着想坐起来看看是谁来了。
“是你啊。”她的声音很轻,但很平静,没有我想象中的恨意。
我哥慢慢走进去,蹲在她床前:“对不起……”
王丽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就这样,我哥开始每周末来看望王丽和女儿。刚开始很尴尬,但慢慢地,气氛缓和了许多。他会帮着婆婆一起照顾王丽,给女儿辅导功课。
后来我听说,我哥在县城找了份工作,搬到了离王丽家不远的地方住。
有一天,我陪婆婆去王丽家,发现家里多了台新买的制氧机和一套崭新的护理床。我问是谁买的,婆婆神秘地笑笑:“有人偷偷送来的,地址也没留。”
我猜是我哥干的。他虽然嘴上不说,但行动上却一直在补偿。
昨天,侄女考上了县重点中学。我哥破天荒地买了蛋糕,大家聚在王丽家庆祝。
王丽的情况还是那样,但她的笑容多了起来。尤其是看到我哥和女儿在一起时,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光彩。
婆婆依然每天早上五点出门,只是现在不用偷偷摸摸了。我和媳妇有空也会去,甚至连儿子都被”收编”进去,周末陪表姐一起写作业。
我问过婆婆:“妈,您累不累啊?”
她笑着摇摇头:“比起王丽,我这点累算什么?她才是真正的勇士。”
有一次,我无意中看见婆婆的手机相册。里面全是王丽和侄女的照片:王丽第一次能坐起来的照片,侄女得奖的照片,全家人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仔细想想,我们这个支离破碎的家,正在一点一点愈合。这愈合的力量,来自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家每天清晨五点的坚持。
婆婆常说:“人这辈子,没有过不去的坎。就算是瘫在床上,也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每次听她这么说,我都觉得很暖心。或许这就是生活的智慧和力量吧,平凡却伟大。
前几天,我看见我哥在王丽床前放了个小音箱,不再是那个旧录音机了。《梁祝》的曲调依然在房间里回荡,但王丽嘴角的笑容,比以前多了许多。
有人问我:“你哥和前妻还能复婚吗?”
我只能说:“不知道,可能性不大。但他们现在这样,或许比复婚更重要。”
每当清晨,我看见婆婆背着小包、提着保温桶出门的背影,就觉得特别踏实。人间自有真情在,只是有时候,需要一些时间和契机,让它重新显现。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们都在学着接受生活给予的一切,无论苦涩还是甜蜜。
今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我起床喝水,看见婆婆又在准备出门。
“妈,我送您去吧,今天我休息。”
婆婆笑着点点头:“好啊,今天王丽要做一个新的康复训练,多个人帮忙正好。”
我们走出家门,迎着朝阳,向前走去。
来源:白开水聊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