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生产线是永不疲倦的巨兽，传送带尽头的计数器跳动着猩红数字。我们这些齿轮在它的血管里流转，指纹被磨成模糊的椭圆，睫毛上凝结着金属碎屑。当午休铃声刺破耳膜时，掌心的饭卡总带着体温的潮湿，食堂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XX副总裁年薪945万，数字像把锋利的手术刀，剖开这个

《月光与账单》

凌晨五点的车间总飘着铁锈味，机械臂在幽蓝的灯光下划出冷硬的弧线。我数着工牌上第37道划痕，玻璃罩里的证件照已经褪成灰白色，像一片被岁月风干的蝉蜕。

生产线是永不疲倦的巨兽，传送带尽头的计数器跳动着猩红数字。我们这些齿轮在它的血管里流转，指纹被磨成模糊的椭圆，睫毛上凝结着金属碎屑。当午休铃声刺破耳膜时，掌心的饭卡总带着体温的潮湿，食堂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XX副总裁年薪945万，数字像把锋利的手术刀，剖开这个春天所有的莺歌燕舞。

我的工资单在月光下泛着青光，4587.32元——足够买下三台最便宜的空调。财务部的打印机吐出纸片时，总带着某种嘲讽的温热。那些外包工人们蹲在厂区围墙下啃馒头，他们的工资条在风里飘成白色蝴蝶，最终落在垃圾桶旁的积水里，被车轮碾成模糊的墨痕。

深夜加班时，电子钟的红色数字会渗出细密的汗珠。主管办公室的水晶吊灯永远亮着，倒映在我们浑浊的瞳孔里，碎成无数个可望不可及的月亮。我数着考勤机上的迟到记录，那些小红点像撒在工装上的盐粒，在伤口上结出透明的痂。

去年冬天父亲住院时，我在缴费单背面算了又算：38天的加班费刚好够买半平米的病房。护士站的空调呼呼作响，XX牌的商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某种无声的嘲笑。走廊尽头的电子钟与车间的同步跳动，数字们手拉手跳着永不疲倦的圆舞曲。

工牌的挂绳突然断裂那天，我蹲在更衣室捡零件。生锈的螺丝滚进排水口，发出空洞的回响，像极了财务室点钞机的声音。手机屏保是女儿幼儿园的照片，她的笑脸在4500元的工资条旁显得格外刺眼，像朵开在盐碱地上的花。

当刘强东的算法在热搜榜上掀起巨浪时，我们正在给新生产的空调贴能效标签。那些金黄的贴纸像极了财务室的奖金支票，只是颜色更黯淡些。传送带尽头的质检灯下，我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长又缩短，最终消失在机械臂的阴影里。

下班时梧桐树正在抽新芽，嫩芽上凝结着夜班工人呼出的白雾。我数着电动车篮里的硬币，它们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像无数个未眠的夜晚凝结成的霜。厂区外早餐摊的热气里，卖包子的大叔正用皲裂的手数钱，他的工牌在衣领下若隐若现，和我的一模一样。

来源：祁阳嵇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