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嫁到西塬小寨大队的年轻媳妇原嫄天不亮就起来，喂猪喂鸡，打扫庭院，做早饭。招呼一家老少吃过早饭，原嫄梳妆齐整了，把两个孩子哄到婆婆跟前，然后背起个花布口袋，挎上一篮子鸡蛋，出门约了村里的几个大姑娘小媳妇一块到金河镇去跟集(关中农村称“赶集”为“跟集”)。
农历三月初三，天气很晴朗，又逢金河镇的集日了。
每月农历三、六、九的日子，金河镇街上就有集市，没有人说得准从哪朝哪代就有了这个规程。
嫁到西塬小寨大队的年轻媳妇原嫄天不亮就起来，喂猪喂鸡，打扫庭院，做早饭。招呼一家老少吃过早饭，原嫄梳妆齐整了，把两个孩子哄到婆婆跟前，然后背起个花布口袋，挎上一篮子鸡蛋，出门约了村里的几个大姑娘小媳妇一块到金河镇去跟集(关中农村称“赶集”为“跟集”)。
同以住每一次去跟集一样，穿过村庄田地，路过从秦岭山根通往县城的柏油公路时，原嫄和她的同伴们篮子里的鸡蛋就被过路司机全买光了。
金河镇的街道上，来跟集的农民熙来攘往，热闹异常。
这阵子，豆点过了，瓜也种上了，离麦收还有好长的一段日子，正是春季农闲时节。
生产队抓社员出工抓得并不是十分紧，庄稼人还是能抽出身来跟集的。原嫄和她的同伴们挎着空篮子去转供销社，不用说她们肯定是要先看布料了。
供销社一面柜台上摆放着长长的一溜成卷的布料，新进的几匹涤卡、的确良都是顶时兴的，花花绿绿的洋花布是专门为把年轻女子们往俊俏艳丽打扮的。叫这些大姑娘小媳妇们看着眼热得不得了。
她们围着那些布料挨着个一遍一遍地翻看摆弄个没完，想着要是用这种洋花布做件衣服或者用那种涤卡做条裤子穿身上，一定比自己现在穿的这身家织粗布衣裤要光鲜好看多了，于是就打听布料的价钱。
真的要买么?她们的口袋里是都装着先头卖鸡蛋的几块钱，可那鸡蛋是全家人一个都舍不得吃攒了多少日子才攒下来的，家里的油盐还指着那点钱哩。她们也只是问问，好知道自己喜欢的布料到底是什么价钱罢了，要说买那可是绝不能也不敢的。
她们中间有个姑娘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几个姑娘就笑着怂恿那个快当新娘的姑娘说：“过几天男方家里给你扯布料时，你可要狠着心叫他们多给你扯几身好的，扯了也就白扯了，不扯也白不扯。”
两个年轻媳妇接过话说：“对着哩，咱女人家一辈子也只有抓住结婚的时候美美地扯它几身好衣服了，这个时候他男方家里再心疼钱也得受着。等你过了门，到人家家里当了媳妇儿可就只有下苦受罪的份了，再也没人顾得上给你做新衣裳了。”
看得出没人真的要扯布料，却还不肯走，围着衣料翻来覆去看个没完，摸摸这种的确良，问问那种洋花布多少钱一尺，那个留齐耳短发的中年女营业员已经把厌烦明显地挂在脸上了，她们才觉得该离开这个柜台了。
不过还不能走开，衣料是没人扯，可被面今天那个快出嫁的姑娘确实是要扯的。早晨出门时，母亲给了女儿钱和布票，叫女儿扯两床洋花布被面，那被面就作为娘家给女儿的嫁妆了。大家帮着那个快做新娘的姑娘参谋了一阵子，最后扯了两床红底撒满小白花的洋布被面，转身离开了布匹柜台，去日用品柜台买针头线脑、煤油、火柴、盐之类的。
转完供销社出来，已经是中午了，她们中有的从布包里摸出千粮边走边吃，有的说干脆花它两毛钱去国营食堂吃碗荞面饸络去，有的说还是去小吃摊吃碗醋粉或煎凉粉更好。原嫄就说：“你们吃你们的，我还要到学校去看看我爸哩。集快散的时候，你们在邮电所门口等着我就成了。”
同伴们都去小吃摊了，原嫄又转身去了供销社。
原嫄早晨出门时背着的花布口袋里装的是捎给娘家的两包手工挂面、一壶醋和一捆香椿叶。把花布口袋放进了盛过鸡蛋的空篮子里，原嫄想着应该再给自己娘家的亲人们再买点东西才对，就又返回了供销社。给爷买了两块砖茶，给爸买了两盒“延河”纸烟，给大弟原野买了一大卷用来裁订作业本的白色有光纸，还给妈和妹妹买了一扎卫生纸。一想到自己的母亲和妹妹来例假时还象老辈子女人那样用烂布灶灰，原嫄心里就难过，唉，她们实在是受罪呀!
在家当姑娘时，常听村里的婶子大嫂们说，当一天姑娘当一天官，做一天媳妇坐一天监。而原嫄做媳妇的日子，除了操劳外，可以说是舒展畅快的。原嫄婆婆和原嫄妈的娘家都在小河川道的刘张村，小时候她们两人就亲得跟姊妹一样，出嫁后逢年过节还少不了领着各自的娃走动，这就为原嫄日后的婆媳关系平添了份母女情分。
原二婶从不娇惯女儿，原嫄自小又聪明懂事，嫁到婆家后，人勤快、会持家又知礼数，公公婆婆器重，丈夫满意，小姑子喜欢，她自己也感到称心。村里很多没当家的小媳妇常常要为从婆婆手里要出块八角钱买个香皂、卫生纸什么的作难受气，这些烦心在原嫄婚后可是没有过的。
原嫄男人会厨师手艺，十里八乡谁家有个婚丧或者给娃娃过满月之类的事情少不了要请她男人掌勺。男人时不时额外挣回来的钱照例是要交给婆婆的。每次婆婆都会背过另两个媳妇抽出五角、八角给大媳妇原嫄的。还说自己一天天老了，很快也该把家交给大媳妇当了。
原嫄把婆婆给的那些零角票一概压到箱底攒起来，自己平常连一分钱都不肯轻易花，留着偶尔孝敬公婆一包点心，过年给小姑子扯几尺洋花布缝件褂子，也悄悄地给娘家贴补些。
婆家的日子过得比娘家要宽展，她娘家常常连灌壶醋、称几斤盐的钱都困难。
尽管婆婆待她像女儿一样，但婆婆毕竟不是亲妈，除了憨厚的丈夫外，原嫄从来不让婆家任何人知道自己有时悄悄地贴补娘家事情。
日子久了，心疼她的丈夫从外面挣了钱回来，在给妈交账前，每每总要先偷偷地抽出块儿八角的留着给自己的媳妇，好叫原嫄手头总有可以随意支配的活路钱。
早晨起来，原嫄跟婆婆商量说，今儿个想去金河镇跟个集，顺便看看自己的爸爸。婆婆是个热心好面子的女人，乐于助人，也不愿意人说她小气，虽说心里最偏爱大媳妇，其实也从没让任何一个媳妇空着手回过娘家。听原嫄要去看她娘家爸，婆婆就从上房里屋的柜子里取出两包自家做的手工挂面，叨叨着:“你这娃，打算看你娘家爸，怎么不早说呢？昨儿个夜黑应该发上一盆子白面，今儿个一大早给你娘家蒸上十个罐罐馍拿去才对。噢，对了，把咱屋里前几天才换的那壶醋(这里的农户通常都是拿麸皮、杂粮到大队的醋坊换醋吃)也给你娘家拿去。唉，我那淑贤(原二婶做姑娘时的名字)妹子家里眼下哪里有多余的麸子换醋呢?吃面、吃搅团没有醋是个啥味道？还有，把咱院子里的香椿树上刚出的嫩叶摘上一捆去。这阵子，把那嫩香椿叶凉拌上就玉米糁糁吃美气得很，你妈跟你弟弟妹妹都爱吃。我和淑贤妹子两个做姑娘的那阵子………”婆婆说起自己在娘家做姑娘时的情景往往就成了自言自语。
买好了东西，原嫄就去公社中学找父亲。生产队要出工，家里有两个娃娃要经管，还要做一大堆家务活，原嫄从过完年后就一直没抽出空闲回趟娘家，集上也有好些日子没来了。原嫄心里牵挂着自己的娘家爸妈，昨天夜里睡在炕上觉得，第二天该去跟个集了，顺便去学校看看爸，再叫爸去国营食堂好好地吃上顿臊子面或荞面饸络什么的。
原仲乾一大早就去县里开会了。县文教局今天在城关大礼堂主持“深揭猛批‘四人帮’暨掀起努力学习科学文化知识新高潮”动员大会。要求全县各中、小学教师都要参加。
没见到父亲，原嫄很有些失望地提着那满满一篮子捎给娘家的东西出了公社中学的大门，到集市上找同来的伙伴们去了。
来源：悠悠子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