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外卖抢单“开挂”，背后黑产如何治理？

摘要：如今，我国网上外卖用户规模超过5.5亿人，点外卖已成为很多人生活的一部分。不过，您遇到过外卖员接单后又取消，或者抢单不送餐等情况吗？这可能是骑手在挑肥拣瘦，背后暗藏了抢单外挂这条屡禁不止的黑色产业链。骑手是如何“开挂”的？外挂泛滥又该如何治理？

如今，我国网上外卖用户规模超过5.5亿人，点外卖已成为很多人生活的一部分。不过，您遇到过外卖员接单后又取消，或者抢单不送餐等情况吗？这可能是骑手在挑肥拣瘦，背后暗藏了抢单外挂这条屡禁不止的黑色产业链。骑手是如何“开挂”的？外挂泛滥又该如何治理？

外卖骑手送餐/来自网络

抢单快、日收入400+、轻松月入两万……在丰台、海淀等区，多个单车共享换电站都贴着“抢单外挂”的小广告。记者随机采访了十多位来换电的外卖骑手，面对“是否使用”的问题，没人给出肯定的回答，但几乎每个人都说知道抢单外挂，跑的片区也有人在用。

“这个东西挺不公平的，我们没有外挂的，绝对受影响。就拿这一片来说，这一片应该也有骑手使用外挂。比方说我一般从早晨7点跑到晚上9点多，差不多这一天下来也就跑50来单，人家也是这么跑，就能跑七八十、八九十单，悬殊大了去了。人家有外挂就能接好单，他就跑得多。”一位美团骑手说。

共享换电柜上印有抢单外挂广告/记者拍摄

记者走访了解到，抢单外挂主要是“众包”骑手在使用。在“众包”模式下，这些兼职骑手需要抢单，号称能抢大单、抢好单的外挂成为行业里公开的“秘密”。

“跑众包的话，好单要靠个人抢，说白了不就想多赚点钱吗？谁都想跑好单，跑钱多的，出单快、好送的单。但一个片区就这么多单，骑手人又太多，没那么好抢。”一位骑手称有朋友使用外挂，主要是因为竞争特别激烈，“都一个个卷得跟什么似的，都出来赚钱的，你一天跑个十几二十来单，你赚什么钱？北京消费这么高，房租还那么高，所以说用外挂也理解，但是也挺气人。”

除了线下，线上更是有大量销售抢单外挂的商家。在淘宝、闲鱼等网站，“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新手还在挑单子，老手已经起飞！”类似夸张的宣传语比比皆是。这些外挂有内置软件，也有外接设备，价格从数十元到几百元不等。商家号称可以自由设置订单类型，自动秒抢订单。

一位商家向记者展示一款外接设备，这款设备是安卓手机专用，可以设置金额，“比如说设置15块钱，那么15块和15块钱以上的单子都会给你抢。还可以设置取货距离和送货距离，出现符合的订单它自动会给你抢。”在商家的演示视频中，刚下的单，系统立刻就抢单成功，“看见没？出单直接就秒，就是这么丝滑，就是这么速度。”

闲鱼平台有很多售卖抢单外挂的卖家/记者截图

闲鱼平台上一位卖家表示，自己也跑外卖，手头各种外挂工具都有。他的朋友圈里，展示了大量使用外挂工具后抢单成功的图片和视频，并称很多众包骑手都在用，只要用了就能收入轻松倍增。“闲鱼上能搜到的外挂我都有，我主推这个肯定是这个好用，我自己也在用。我给你装好，给你调好。你可以跟我共享屏幕，你把屏幕给我看，我教你一步一步操作安装。”

抢单外挂可以自由设置订单距离、金额、刷新速度等/记者截图

商家发来的教程视频显示，安装内置的外挂软件，往往需要打开骑手的“开发者模式”和“USB调试功能”。中国计算机学会安全专业委员会数字经济与安全工作组方宇指出，在这种模式下，骑手的手机就从“黑盒子”变成了一个“透明盒子”，所有的操作都可以被读取和控制，存在严重的安全风险。

一般这种外挂软件为了简化操作步骤，在申请权限的时候都会申请一长列的应用数据的访问权限，所以它的风险相对来说也会比较高。外卖员的个人信息，甚至账户都可能被访问到。，“这个手机就像计算机一样，这些权限下的内容它其实都可以随时去看，随时去调用。即使在卸载之后，也有可能有一些持续性的风险，包括个人隐私的泄露等。”方宇表示。

安装外挂软件需打开开发者模式和USB调试功能/来自网络

在电商、打车等领域，类似外挂也屡见不鲜。北京嘉潍律师事务所律师、中国政法大学知识产权研究中心研究员赵占领表示，外卖骑手“开挂”抢单，本质上是一种对规则的挑战，严重破坏行业的公平竞争环境，消费者用户体验变差、外卖平台运维成本增加等系列问题也会随之出现。

首先，外挂破坏了平台正常的派单规则，打乱了平台对于骑手的管理，它对平台正常的经营是形成影响的。其次，对于那些没有使用外挂软件的骑手来讲，它是不公平的，最直接的影响他们的收入，也会形成一种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最后，通过这种外挂软件，骑手他有意地设置哪些单不接，只接一些好活，那么消费者下单被接单的几率就降低了，甚至有些消费者就没人接单，所以外挂也损害了消费者的利益。

闲鱼卖家的朋友圈全是关于外挂的内容/记者截图

对于使用外挂的骑手来说，短期收益看似诱人，但伴随的是巨大风险。饿了么平台工作人员表示，平台对外挂等黑灰产零容忍，一直以来联合相关各方严厉打击，同时接受全社会的举报，对于使用外挂的骑手一经查实，永久封禁。

很多骑手也都表示，使用外挂会被平台拉黑。一位骑手告诉记者，经常在平台上看到封了哪些外挂账号的公告，“有广东的，天津的等等地方。反正是我不可能用那个东西，挣钱都是暂时的，你用上几天万一让平台检测到给你永久封号，你连工作也没了，得不偿失，没必要。”

骑手因使用外挂被封号/来自网络

记者从骑手美团APP的公告信息了解到，今年截至10月底，美团线上识别并严厉打击网络售卖外挂近30个，限制作弊骑手约30982名，并与安全技术专家和警方共同捣毁5个涉案团伙。

美团相关负责人表示，骑手使用一次外挂就会被永久限制接单，外挂处置情况也会定期进行公示，同时开通了投诉举报通道。平台会持续强化对外挂软件的检测，同时进行高精度的识别和打击，和警方建立了常态化的沟通机制，定期将传播出售外挂的人员和涉嫌违法犯罪的线索提交警方。

一些新手骑手不知道如何更好地去配送，很容易受到外挂营销的蛊惑。美团专门推出了“新手单”、“免责卡”、“老带新”等新手帮扶举措，帮助他们更快地度过入门适应期。

美团在平台发布打击外挂公告/记者拍摄

打击治理仍在路上

事实上，抢单外挂屡禁不止，背后还暗藏着一条黑色产业链，参与其中的代理商、开发商挣得盆满钵满。北京嘉潍律师事务所律师赵占领表示，开发、销售此类软件，涉嫌刑事犯罪。

外挂软件的研发和销售者是否违法，主要还是看这个外挂软件技术的原理是怎样的。有些是简单的外挂，类似于模拟鼠标的操作，不需要侵非法侵入服务器。但是也有一些，需要修改客户端，或者服务器端的数据，或者侵入这个程序，这种情况下它涉及到非法侵入计算机信息系统罪这种刑事犯罪。赵占领表示，不管是哪种模式的外挂，都违反诚实信用原则，违反商业道德，构成不正当竞争行为。

今年9月，浙江绍兴新昌警方对外披露一起非法抢单外挂软件案，经过多次跨省抓捕，最终打掉了一个涉及200人、9个链条的犯罪团伙。

新昌县公安局民警周崯介绍，在相关公司的配合下，警方对插件进行分析溯源，涉案的环节有开发者、破解者、代理销售、提供服务器、运维等等，总涉案人数达200余人，涉案金额达3000余万元。本案主犯开发者卢某，仅6个月就违法获利17万元。今年8月份，卢某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零两个月，并处罚金18万元。

浙江新昌警方抓捕嫌疑人的现场/周迪拍摄

本案涉及的手机/央视新闻

这只是冰山一角。巨大的利益引诱下，近年来外挂软件不断更新迭代，打击难度仍然较大。仅上述案件中，涉案插件前后就迭代了12个版本，给相关公司造成了上千万的经济损失。北京嘉潍律师事务所律师赵占领建议，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和外挂的对抗需要不断升级。

首先是外卖平台，它要通过技术手段不断进行打击防范，屏蔽或者阻断使用外挂软件去进行抢单，然后向市场监管部门去举报，以及向公安机关进行刑事报案。

对于网络交易平台，应该完善规则，禁止相关卖家销售抢单外挂。同时要加大监管执法的力度，加强相关的监管机构和外卖平台的合作，通过技术手段从源头进行打击和治理。

非法抢单外挂软件黑产链路图/央视新闻

新昌县公安局民警周崯提出，从加强立法监督等方面入手，有效进行外卖行业的生态治理。“一个是制定和完善相关法律，加强监管APP上游插件接入管理机制方面的问题。第二，推动行业内部的自检机制，平台建立内部投诉模块，不法插件及时进行风控。第三，我们公安部门加强打击力度，对违规制造插件的嫌疑人作出有效震慑，树立典型。”

外挂盛行背后，外卖行业“僧多粥少”的局面也需要被重视。根据相关数据，全国至少有1200万骑手，行业竞争愈发激烈。中国计算机学会安全专业委员会数字经济与安全工作组方宇认为，外卖平台可以在订单分配上尽可能做一些均衡，避免骑手通过拼手速的方式去接单和换取报酬。这需要平台、骑手、还有社会，共同去探索平衡的解决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