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喊了声“妈”，她回头看我，手里的衣服顿了一下，然后赶紧放在旁边的篮子里。

我周末回娘家，刚到楼下就看见妈在阳台忙活。

窗户开着，她背对着我，手里拿着件深色的衣服，抖了抖，又叠起来。

我喊了声“妈”，她回头看我，手里的衣服顿了一下，然后赶紧放在旁边的篮子里。

我没多想，拎着包上楼，开门的时候，瞥见她把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往衣柜最里面塞。

动作很快，像怕被我看见似的。

我换鞋的时候问她：“妈，你藏啥呢？”

她正在擦桌子，头也没抬：“啥藏啊，就是个旧盒子，装了点杂七杂八的，怕占地方。”

我“哦”了一声，心里却有点犯嘀咕。

妈平时不是这样的，家里的东西都摆得整整齐齐，从不藏着掖着。

晚饭妈做了红烧肉，是我爸以前最爱吃的菜。

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还是以前的味道，甜咸刚好，肉炖得软烂。

“妈，你咋突然做红烧肉了？”我问。

她盛饭的手顿了顿：“看你上次说想吃，就买了点肉。”

我愣了一下，我上次提想吃红烧肉，还是三个月前的事了。

妈记性不算好，买菜经常忘买酱油，怎么会记着我三个月前说的话。

吃饭的时候，我又提起爸，说：“前几天整理书房，翻到爸以前的工作证了，照片上他还挺年轻。”

妈手里的筷子停在碗里，半天没动，然后小声说：“都过去那么久了，提他干啥。”

我有点意外，以前我提爸，妈虽然话不多，但会跟我聊几句，说爸以前的事，比如他第一次带她去看电影，比如他年轻时在工厂得过先进工作者。

今天怎么回事，好像不太愿意提。

我没再追问，怕妈不高兴，吃完饭就主动去洗碗。

厨房的窗户对着小区的花园，晚上灯亮着，能看见有人在散步。

妈走进来，靠在门框上，看着我洗碗，突然说：“你爸走的时候，你才八岁，好多事你都记不清了吧？”

我手里的碗顿了一下，泡沫沾在手上：“记不清了，就记得他总抱我，还带我去公园骑木马。”

妈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晚上我睡在以前的房间，床还是那张旧床，墙上还贴着我小时候喜欢的卡通贴纸，有点褪色了。

半夜我起夜，客厅里还亮着灯。

我轻轻推开门，看见妈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个东西，借着台灯的光在看。

是那个她藏在衣柜里的盒子。

我没敢出声，站在门口看着她。

她的背有点驼，头发里有好多白丝，手里的盒子是木头的，看起来很旧，边角有点磨损。

她翻盒子的时候，动作很轻，像怕弄坏里面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她从盒子里拿出一张纸，放在手里摩挲，然后擦了擦眼睛，好像掉眼泪了。

我赶紧退回房间，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那个盒子里到底装的啥？妈为什么要藏着？还对着里面的东西哭？

第二天早上，妈比平时起得晚。

我起来的时候，她还在房间里没出来。

我去厨房煮了粥，盛了一碗放在餐桌上，然后犹豫了一下，走到她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妈，起来吃早饭了。”

里面没声音，过了一会儿，才传来她的声音：“知道了，马上就来。”

她出来的时候，眼睛有点红，像是哭过。

我没敢问，只是把粥推到她面前：“粥还热着，快吃吧。”

她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没说话。

吃完早饭，她说要去买菜，让我在家待着。

我看着她出门的背影，心里的好奇压不住了。

我走到她的房间，打开衣柜，最里面果然有个木盒子。

盒子不大，也就一本书那么大，上面刻着个小小的“福”字，颜色已经发黑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盒子拿了出来。

打开盒子的时候，里面有股淡淡的霉味，像是放了很久。

里面的东西不多，几封信，一本小小的笔记本，还有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男一女，男的是我爸，女的是妈，他们站在一棵树下，笑得很开心。

这张照片我没见过，爸的头发还是黑的，妈穿着碎花裙子，看起来很年轻。

我拿起一封信，信封上没有邮票，也没有地址，只有“给兰兰”三个字，是爸的字迹，我认得，跟他工作证上的字一样。

我拆开信，里面的纸已经泛黄了，字有点歪歪扭扭的：

“兰兰，今天工厂里的机器坏了，我跟师傅修了一下午，手上蹭破点皮，你别担心。

晚上我去买你爱吃的糖葫芦，你在门口等我。

对了，你昨天说想要块花布做裙子，我问了布店的老板，下周会进新的，到时候我给你买。

你别总熬夜做针线活，对眼睛不好。

明天我休息，带你去公园看菊花，听说开得很好。”

没有日期，也没有署名，但我知道是爸写给妈的。

我又拿起另一封信，还是爸写的：

“兰兰，今天师傅跟我说，下个月要给我涨工资，涨了工资我就攒着，等攒够了，就跟你求婚。

你别总说我傻，我就是想让你过好日子。

昨天你妈问我什么时候上门，我跟她说，等我涨了工资就去，你别嫌我慢。

我知道你不图钱，可我想给你一个像样的家。”

我看着信，鼻子有点酸。

原来爸和妈年轻的时候，这么恩爱。

我又拿起那个笔记本，封面是红色的，已经褪成粉色了。

打开第一页，是妈的字迹，很工整：

“1985年9月12日，今天认识了建军（我爸的名字），他帮我捡了掉在地上的菜篮子，还送我回家。他话不多，但是很老实。”

“1985年10月1日，建军带我去看电影，是《庐山恋》，他买了瓜子，还帮我剥好放在手里。看完电影，他送我到楼下，说想跟我处对象，我没敢答应，跑上楼了。”

“1986年5月20日，建军跟我求婚了，他拿出攒了半年的钱，买了个银戒指，戴在我手上，说以后会给我买金的。我答应了，我想跟他过一辈子。”

“1987年3月10日，我们结婚了，房子很小，但是很暖和。建军说，以后会买个大一点的房子，让我住得舒服点。”

“1990年7月5日，女儿出生了，建军抱着她，笑得合不拢嘴，说要把最好的都给她。”

日记写到这里，后面还有几页，但是字迹越来越潦草，像是写得很着急。

“1998年6月15日，今天工厂出事了，机器突然失控，建军为了救我，被机器砸到了腿。医生说，可能以后站不起来了。我好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1998年7月20日，建军躺在医院里，还安慰我说没事，让我别担心。他说等他好了，还带我去看菊花。可是我知道，他很疼，晚上疼得睡不着觉，却不敢让我知道。”

“1998年10月8日，建军走了。他说让我好好照顾女儿，别告诉她真相，怕她恨工厂，也怕她难过。他还说，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娶了我。我好难过，我不想让他走。”

后面的页面，都是空白的，只有几滴泪痕，把纸都浸透了。

我拿着日记，手在抖。

原来爸不是像妈以前说的那样，是意外去世的，是为了救妈，才被机器砸伤，后来因为并发症去世的。

妈这些年，一直瞒着我，怕我知道真相后难过，也怕我恨工厂。

我想起小时候，每次问妈爸是怎么去世的，她都只说“是意外，工作的时候不小心”，从来没提过救她的事。

我想起妈这些年，一个人带我长大，白天在工厂上班，晚上还要做兼职，给我买好吃的，买新衣服，自己却总是穿旧衣服。

我想起妈每次做红烧肉，都会多盛一碗，放在爸的照片前，然后站在那里看很久。

我想起妈昨天晚上，对着盒子里的信和日记哭，她是在想爸了。

这时候，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是妈回来了。

我赶紧把日记和信放回盒子里，抱在怀里，站在客厅里。

妈走进来，看到我手里的盒子，脸色一下子变了，手里的菜篮子掉在地上，土豆滚了一地。

“你……你怎么打开了？”她声音有点抖。

我看着她，眼泪掉了下来：“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爸是为了救你才去世的，你为什么要瞒着我这么多年？”

妈看着我，也哭了，她走过来，抱住我：“我怕你难过，怕你恨工厂，怕你以后过得不开心。你爸走的时候，特意跟我说，不让我告诉你，他想让你开开心心的长大。”

“可是妈，你一个人扛了这么多年，你不难过吗？”我抱着她，能感觉到她的肩膀在抖。

“难过，怎么不难过。”她哭着说，“每次看到你，我就想起你爸，想起他以前的样子。我不敢跟你说，怕你跟我一样难过。我只能把这些东西藏起来，想他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好像他还在我身边一样。”

“妈，对不起，我以前总问你爸的事，让你想起难过的事。”我擦了擦眼泪。

“没事，妈不怪你。”她接过我手里的盒子，打开，拿出那张黑白照片，“你看，这是我和你爸刚认识的时候拍的，那时候他还很年轻。”

“嗯，爸那时候真帅。”我看着照片，笑了笑。

妈也笑了，眼泪还挂在脸上：“他那时候，可傻了，第一次跟我约会，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还把瓜子壳掉在我衣服上。”

“真的吗？”我问。

“真的。”妈坐在沙发上，开始跟我讲她和爸的事。

她说爸第一次带她去看电影，因为紧张，买错了票，看了一场恐怖片，她吓得躲在爸怀里，爸还以为她冷，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

她说爸第一次上门，买了很多东西，结果紧张得把我姥姥家的茶杯打碎了，蹲在地上捡，手都划破了。

她说爸攒了半年的钱，给她买了个银戒指，戴在她手上的时候，手都在抖，说以后一定要给她买个金的。

她说爸走的时候，还握着她的手，说这辈子没跟她过够，下辈子还要娶她。

妈讲的时候，脸上带着笑，眼睛里却闪着光。

我坐在她旁边，听着她讲，好像爸还在我们身边一样。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我们身上，暖暖的。

从那以后，妈不再把那个盒子藏起来了，放在了书架上，跟爸的照片放在一起。

有时候，我会跟妈一起翻看盒子里的信和日记，听她讲以前的事。

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一个人发呆。

有一次，我跟妈说：“妈，等周末，我们去爸的墓地看看吧，跟他说说我们现在的事。”

妈点了点头：“好，你爸肯定也想我们了。”

周末的时候，我们买了爸爱吃的红烧肉，还有他爱抽的烟，去了墓地。

墓碑上的照片，还是爸年轻时的样子，笑得很开心。

妈把红烧肉放在墓碑前，点燃一支烟，放在旁边：“建军，我们来看你了。女儿现在长大了，工作很好，也很懂事。我跟她说了我们以前的事，她没怪我瞒着她。”

她顿了顿，又说：“我现在很好，你不用惦记。等我以后走了，就来陪你，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去看菊花。”

我站在旁边，看着妈，心里暖暖的。

我知道，妈心里的那个隐秘，不是负担，是她对爸的爱，也是我们家的温暖。

现在，我每次回娘家，都会跟妈一起翻看那个盒子里的信和日记，听她讲爸的事。

有时候，我会给妈讲我工作上的事，讲我遇到的好玩的事，妈听得很认真，还会给我提建议。

那个木盒子，不再是妈藏起来的隐秘，而是我们家的宝贝，里面装着爸和妈的爱，装着我们家的回忆。

我知道，爸虽然走了，但他一直都在我们身边，看着我们，保护着我们。

而妈心里的那个隐秘，也终于不用再藏着，因为我们都知道，那是最深的爱。

来源：南门赌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