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散文|老舅家的糟鱼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03-23 14:21 1

摘要:村里老街上,三轮车的轱辘碾过晒蔫的杨巴狗(杨巴狗是方言,一种老式杨树的花序,像毛毛虫),大圆盆里散发出似曾相识的咸腥味。卖糟鱼的老人蹬着锈迹斑斑的脚蹬三轮,后车斗里放着一个大黑塑料盆,上面蒙着结结实实的油纸。

文/赵先知

“买糟鱼喽,谁要糟鱼……”起初,这叫卖声拖得很长,随后就变成了短促的“”糟鱼……糟鱼……”。

村里老街上,三轮车的轱辘碾过晒蔫的杨巴狗(杨巴狗是方言,一种老式杨树的花序,像毛毛虫),大圆盆里散发出似曾相识的咸腥味。卖糟鱼的老人蹬着锈迹斑斑的脚蹬三轮,后车斗里放着一个大黑塑料盆,上面蒙着结结实实的油纸。

我知道这是卖糟鱼的,上次见到这样的小贩,还是我读初三的时候,如今三十多年已经过去了。出于好奇,我不由自主地跟了半条街,看着他掀开油纸,只见一条条暗红色的小鲫鱼在大盆里码得整整齐齐,一些不知名的大料蔫耷耷地粘在鱼肚上。

三十年前,乡村里有很多人家在过年期间这样糟鱼,尤其是老舅家所在的鲁西南地区。春天收蒜后,老舅总是存一部分晒干,搁在灶屋的梁上,留着在腊月里做糟鱼。

儿时的冬天要比现在冷很多。大清早,老屋的青砖上还泛着冰霜,老舅就蹲在屋檐下刮鱼鳞。搪瓷盆里的小鲫鱼挤作一团,尾巴拍得水花溅到蓝布围裙上。这是腊月廿三,灶王爷上天的日子,乡村的冬雾裹着柴火气,似乎要把整个村子泡成了灰蒙蒙的瓷罐子。

糟鱼最好用新鲜的鲫鱼。老舅天不亮就去东洼的鱼塘,铁刨子划开水面,捞上来的鱼还带着河泥味。二斤以上的留着走亲戚,剩下指把长的才拿来做糟鱼。鱼鳃要抠干净,鳞片刮到尾巴尖,内脏里的黑膜要用竹签挑,漏一丝腥气都糟不出好味道。

土灶上的铁锅很大,能躺下三个娃。锅底铺陈年干蒜苗,加上葱花油盐用油煸熟,鱼头朝外码成菊花状,老舅的糙手比尺子还准,每条鱼间隔正好塞进几个大蒜瓣。撒盐讲究手腕抖三抖,八角和茴香籽要包在粗布里,淋上三遍白酒两遍醋,最后浇的那勺老酱,是我帮忙从乡供销社打来的。

压锅的青石是姥爷那辈传的。火烧起来后,灶台上就剩下咕嘟声,水汽顺着门缝往屋外蔓延。表弟扒着灶台数时辰,老舅拿烟袋杆敲他脑门:“急啥?头遍火旺二遍火文,三遍火要焖到星星出全。”

年三十的供桌上总摆着黑陶钵。糟鱼缩成枣红色,鱼刺酥得能嚼,鱼肉里渗着蒜叶香。三姨夫每年来走亲戚,单就着鱼能喝半斤地瓜烧。夹一筷子又辣又香的干蒜苗,能下大半个馒头,连最挑食的小侄女都吃半个馍。老舅捏着锡酒壶说:“今年干旱,塘里水退了三分,今年鱼比往年少,可滋味没短。”

后来集市上有卖真空装的糟鱼。塑料袋子胀鼓鼓的,拆开淌黑汤,像是鱼肚子里的淤泥没去净。大姐过年提回两盒,老舅尝了口就推开:“火候差了七分,这是拿高压锅催的。”他摸出存了两年的蒜叶,灶上锅却换了煤气灶,蓝火苗舔着不锈钢锅底,怎么调也找不准柴火的脾气。

2007年,老舅家的老屋翻新时拆了土灶,新砌的瓷砖灶台亮得照人。过年时,老舅的手在玻璃柜门前悬了半天,终究没拿出勇气再做一次糟鱼。

后来,村东的百里荒改造,东洼鱼塘成了工地,养鱼户改行跑运输,送来的鲫鱼都是水库里吃饲料长大的。

去年冬至,我去上坟,石碑前摆着表弟烧的纸扎冰箱。老舅的坟头朝着东洼方向,野草根里钻出几簇干巴巴的野荠菜。回来的路上遇见卖糟鱼的摊子,开着小皮卡,小喇叭循环播放广告词:“传统工艺,古法酿造。”掀开一看,电磁炉上摆着成盘的方形不锈钢盘。

如今,姥姥去世多二十多年了,老舅也走了五年了。

过年走亲戚,脑海里依然会清晰地浮现老舅糟鱼的场景:腊月廿八的灶台边,老舅总系着油渍斑驳的蓝布围裙,将炸透的鲫鱼码进大锅,白酒泼出时腾起白雾,冰糖在滚水里化开琥珀色的漩涡。我们几个孩子趴在案板边偷吃炸鱼碎,他手背的烫伤疤痕随着搅动的动作起伏,像游在岁月里的鱼。

思绪里,又响起了老舅常说那句话:“糟鱼吃的是个慢功夫。”

(2025年3月12日赵先知原创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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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赵先知,河南新乡人,高级教师,酷爱乡土文学,喜研究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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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乡土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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