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结婚五年后,蒋云澈的前任邱落突然回来了,还带着一个三岁的小女孩。当我看到蒋云澈逗弄邱落的女儿时,我心里清楚,我已经彻底输了。我意识到,单凭一腔热血并不能等到云散月明的那一天。我想,现在该是我为年轻时的鲁莽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结婚五年后,蒋云澈的前任邱落突然回来了,还带着一个三岁的小女孩。当我看到蒋云澈逗弄邱落的女儿时,我心里清楚,我已经彻底输了。我意识到,单凭一腔热血并不能等到云散月明的那一天。我想,现在该是我为年轻时的鲁莽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在送邱落回家的途中,我望着窗外掠过的景色,心中突然冒出一个久违的念头。
离婚。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愣住了几秒,随即苦笑。
如果真要离婚,或许最开心的不是我,而是蒋云澈。
我偷偷瞥了他一眼,他专注地开车,脸上的笑容在邱落和她女儿的“叔叔再见”声中,迅速消失无踪。
我知道,即使时光流逝,即使我一直在他身边,他的心里始终有邱落。
曾经,我以为人心不是铁石心肠,毕竟水滴石穿。那时的我满怀期待,总想着有一天能打动他。
而如今,看来,那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
车停后,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等蒋云澈停车后一起走,而是快步向电梯走去,按下了按钮,低头思索。
“怎么不等我?”
蒋云澈似乎对我的反常有些意外,他比我预想的快了两三分钟,走到我旁边时,我能感觉到他微喘的气息喷洒在我的发丝上。
“地下车库太冷了,我想快点回去。”
电梯刚好到达,我走了进去,蒋云澈紧随其后。
狭小的电梯空间让我感到一阵压迫,我知道他一直在看着我,但我保持沉默,只希望电梯能尽快到达目的地。
他突然开口:“今晚那家日料挺不错的,等周末我们再去一次?”
“嗯。”我冷淡回应,随后又陷入了寂静。
钥匙插进锁孔时,我还没转动,蒋云澈已经抓住了我的手腕,目光直视我:“舒年,今天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的语气里有些担忧,但更多的是不解,他显然没明白我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冷淡。
我凝视着他熟悉的眼睛,心底却生出一种陌生感。
我开口:“蒋云澈。”
“你觉得如果我们分开住,会比现在更好吗?”
他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似乎不懂我的意思:“什么?”
我轻笑,挣脱了他的手腕。
“没什么。”
洗完澡躺在床上,我的心情依旧无法平静。
屋里的灯光熄灭了,蒋云澈躺在我的旁边,搂着我的腰,亲吻着我的肩膀。我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太晚了,我累了,今天就这样吧。”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过了许久才轻声说:“好吧。”
我背对着他,将右手蜷起,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尽管我拒绝了他,蒋云澈依然紧紧抱着我,像抱着宠物一样,让我动弹不得。
他能感受到我不再像过去那样,轻易地答应他。
望着窗外的明亮月光,我第一次彻夜未眠。
脑海中不断回荡着那些被我深埋心底的往事。
我和蒋云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小时候就一起玩耍。
每一个重要的时刻,他都在我身边,同样的,我也从未缺席他的成长。
我妈和蒋云澈的父母曾开玩笑说,我们可以定个娃娃亲,毕竟从小一起长大,肥水不流外人田。
那时,我们为了最后一根巧克力棒糖争执不下,最终是蒋云澈的妈妈把糖给了我,并告诉他,男子汉要大气,不该与女孩争抢,要学会让步。
蒋云澈似懂非懂,我也是一头雾水。
后来,我们上学了,我总是跟在他后面,被人称作“跟屁虫”。
小时候没什么,但到了初中,我开始意识到性别的差异,渐渐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黏着他。
高二时,他选择了理科,我则选了文科。
学校百年校庆时,我报名参加了钢琴独奏,每天晚饭后都会去琴房练习。
琴房旁边就是舞蹈室。
蒋云澈知道我不吃晚饭,特地给我买了面包送来。
那天,我弹着《梦中的婚礼》,看到他穿着白色校服站在窗外,我心里一阵暖意。因为分心,我弹错了好几个音符。
当我合上琴盖站起来时,笑容再也挂不住了。
他站在栏杆旁,微风吹动他的刘海,手里拿着一袋小面包。
但他看着的并不是我,而是旁边的舞蹈室。
后来我才知道,邱落在里面跳舞,那个模糊的侧影吸引了蒋云澈的全部注意力。
邱落比我们高一届,本应准备高考,但她主动请求学校允许她参加校庆,表示不会耽误学习。
有时我在想,如果学校当时没有让邱落参见,或许蒋云澈就不会看到她,甚至不会认识她。
有时我们总是为自己的无力感找借口。
例如,我和蒋云澈认识这么久,他从未说过喜欢我。
再比如,他仅仅见了邱落一面,第二天就开始在舞蹈室门口等她,找机会和她说话。
他还让我转交给邱落一封信。
排练时,我和邱落也有过接触。
我接过信,表面平静地说了句“好”,但其实把信交给她后,我躲在校园的樱花树下,悄悄哭了好久,眼睛都肿了。
不过,邱落并没有接受他。
她笑着说:“高中最重要的是学习。”
那天晚上,蒋云澈逃了一节晚自习,在操场上跑了十几圈。我找到他时,他已经躺在塑胶跑道上,脸色潮红,吓得我差点打电话叫救护车。
后来,他再也没提过邱落的事,周围的人都以为他已经忘记了。
但我知道,他并没有忘记。
大学毕业那年,蒋云澈得知邱落结婚了,并定居国外。他独自去了酒吧,一瓶接一瓶地喝。
他的胃本就不好,酗酒加重了病情。我照顾了他一个月,忙里忙外,完全像是免费的保姆。
那天,他坐在沙发上,我整理阳台的衣物,一边整理一边嘱咐:“胃刚好,别吃凉的和辣的,衣服我洗好了,记得加衣服,不然你老了怎么办?”
我一直在唠叨,完全没注意到蒋云澈看我的眼神变得柔和。
他突然开口:“舒年。”
“我们结婚吧。”
我手中的衣服掉了下来。
蒋云澈走过来捡起衣服,抱在怀里。
“你开玩笑的吧?”
我慌乱不知所措。
这一次,他非常认真。
“我没有,是真的。”
“我们结婚吧。”
当我再度睁开眼睛,阳光已经洒进了房间。
昨晚的梦让我几乎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入睡的,只觉得身体异常疲惫,步伐轻飘飘的。
我迷迷糊糊走进厨房,看着整齐排列的食材,却突然没了食欲。
我只煎了两个鸡蛋,简单地放在白色的盘子里。
平时,我会准备几道菜,蒋云澈喜欢的。
但今天,我实在提不起劲,停下手中的动作,昨晚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蒋云澈逗着邱落的女儿,让她骑在肩上,笑得欢快无比。
邱落问我:“你们俩还没打算要孩子吗?”
我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说:“没考虑过,以后再说吧。”
我喜欢孩子,这点蒋云澈清楚。
每次逛街经过儿童区,我都会暗示他我的期待。
蒋云澈心知肚明,却总是装作不懂。
“再等等,我还没准备好当爸爸。”
他的话在耳边萦绕,我才意识到自己多么可笑。
竟然以为能够让一个心里有别人的男人接受和别的女人共同创造的生命。
我叹了口气,默默清洗锅具,冷水流过手指时,我感到蒋云澈的身体贴了上来。
带着困意的沙哑声音从背后传来:“早上吃什么?”
“煎蛋。”我简洁地回答,轻轻把他搭在我腰上的手移开,侧身走出了厨房。
镜子中的我,脸色有些苍白。我用冷水拍了拍脸颊,试图将那些噩梦般的回忆甩掉。
张亚发来微信,提醒我约好的学生马上就要到了,让我别迟到。
大学毕业后,我留在了当地的一家艺考辅导机构,专门负责音乐艺考生的乐器教学。
我回复了一个“好”,摇了摇头,然后拉开门。
蒋云澈在门口徘徊的身影突然停住了,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在洗手间门口等了很久。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要用洗手间,我在里面待得有点久了。”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即使是最迟钝的人也能看出我的变化。
以前,我何时对他这么客气过,连“对不起”都用上了。
“年年,你是不是因为例假心情不好?我记得你差不多就是这几天,要不晚上我给你带点红糖回来?”
家里的红糖还有很多,他只是想和我说话而已。
“不是,我马上就要出门了,晚上你想吃什么?”
“晚上……我来做吧。”
我穿鞋的动作停了一下,问:“你做饭?”
他轻咳了两声,掩饰着脸上的尴尬:“嗯,让你休息一下。”
“好吧。”
我不想和他多说什么,背上包就离开了,留下蒋云澈目送我走进电梯。
新来的小伙子,今年刚满十九岁。
听说去年考试没发挥好,没进理想的大学,所以决定再战一年。
我推门进去时,他正单腿坐在窗台上,眺望着外面的高楼大厦。小伙子一头乌黑的头发,鼻梁挺直,嘴唇紧闭,好像心里有事。
我一进门,他就站起来自我介绍:“老师好,我叫裴于森。”
“我叫舒年,你可以叫我舒老师。”
简单聊了几句后,我给他选了几首曲子练习。可能是因为经历过考试的洗礼,裴于森表现得游刃有余,只是在曲子的结尾不小心弹错了一个音符,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出来。
一曲终了,我指出了他的小失误:“最后那里,有点小瑕疵,你……”
话还没说完,裴于森就低声抢着说:“对不起老师,下次不会了。”
他这种认错的态度让我意识到了问题,教了这么多学生,我能感觉到他的不对劲,只是一点小错误,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没有责怪他,他却把错误都揽在自己身上,这可能和他的家庭环境有关。
但学生的私事,我无权过问。
“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必觉得自己做错了,人生都有犯错改正的机会,更何况是艺术,错了重新来过就好,没必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看到了裴于森眼中一闪而过的释然,似乎还有未曾露面却被人理解的轻松。
那天练习结束后,裴于森吞吞吐吐地跟我说了很多关于他的事情,或许他觉得,我们本质上有些相似。
我听着他滔滔不绝地讲述过去,突然意识到某些瞬间,他和曾经的蒋云澈很像。
夜幕降临,裴于森的父母在他年幼时就离婚了,母亲为了生计远在外地,无法陪伴他,他的生活基本就是随便对付两口。
我本想在外面给他买点吃的让他带回去,但蒋云澈一个电话打过来,打乱了我的计划。
“公司临时有应酬,晚上我不回去了。”
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
他可以为了临时的应酬或是朋友丢下我,反正在他眼里我很好哄,无非就是多给我买些喜欢的东西。
我挂了电话,问旁边的裴于森:“想不想吃日料?”
……
日料店里人山人海,正是周五,很多学生放假,家长带着孩子一起吃饭,一时之间,连个空位都等不上。
排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队,我和裴于森才找到座位。
远处传来一阵孩童的笑声。
我看了过去,瞬间觉得手脚冰凉,心头一紧。
蒋云澈抱着邱落的女儿,指着面前盘子里的寿司,嘴唇翕动,离得太远,我听不清楚具体对话,只看到小女孩兴致勃勃地跟他互动,对面的邱落穿着黑色裙子,柔顺的长发垂在耳侧和身后,温柔恬静,他们仿佛是真正的一家三口,我像是突如其来的外人。
根据他们面前的餐盘数量,我确信,他们已经来了很久了。
久到蒋云澈给我打那通电话前。
他昨天和我说,周日带我再来一次这家日料店。
早上他和我说,回家的时候,给我带几包红糖。
可笑至极。
都五年了,我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收回目光,我正要点菜,却听到邱落惊讶的声音:“年年?”
“啪”一声巨响,喧嚣的大厅因为这噪音短暂安静两秒,随后又热闹如初。
蒋云澈面前的鳗鱼饭掉落地上,浓稠酱汁溅在了他裤脚边。
他脸色慌张,放下怀中的女孩,急匆匆向我走来。
“年年……”
“老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裴于森和蒋云澈同时看向对方,空气凝结,不知名的压迫感蔓延。
蒋云澈问我:“他是谁?”
我抿了口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公司应酬完了记得回家,我睡觉早,别吵醒了我。”
说完,我站起来拉着对面的裴于森转身想走,蒋云澈堵在我面前,语无伦次:“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
“这位先生,你没听懂吗?”
裴于森语气冷漠,他身高和蒋云澈差不多,两人几乎平视。
“我老师现在不想见你。”
蒋云澈并没有跟上来。
在裴于森的支持下,蒋云澈认输了,他明白自己先前的行为不妥,只说了一句“我回家再跟你细说”就回到了座位。
我说不出是什么心情,但预感中,他的确会这么做。
毕竟邱落还坐在那里,他不可能丢下她不管。
我没什么食欲,但也不能不管裴于森,于是强打精神问道:“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不用了,老师,我不饿。”
然而裴于森的肚子却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叫了几声,他的脸上开始泛起红晕,逐渐扩散到整个面庞。
我忍不住轻笑了两声,路过便利店时买了一份快餐和一瓶可乐递给他。
“可乐最好饭后喝,不要和饭一起吃,偶尔一次可以,长期这样对胃不好。”
裴于森的家在老城区,穿过一条条昏暗的小巷,七拐八弯才到他家,那是一座很普通的老式居民楼,墙面因为年久失修而剥落许多,看起来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倒塌。
艺术是个烧钱的行业,裴于森的母亲挣的钱只够支付他的学费,无法覆盖其他日常开销。
我把他送到楼下,加了他微信,转了一千元给他。
裴于森明显感到惊慌,急忙想要退回来,我阻止了他:“拿着吧,等你将来毕业了赚钱再还我也可以。”
经过一番争执,那个男生终于向我妥协。
在黑暗中,他的眼睛闪烁着光芒,坚定地对我说:“老师放心,我将来一定会还给你!”
一千元,微不足道。
只是我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真诚的语气了,那是青春的气息。
年轻人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犯错,可以重新开始,但我没有。
我拍了拍裴于森的肩膀,笑着说:“上去吧,下周记得早点来。”
送走了裴于森,我凭着模糊的记忆走出小巷,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回家。
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时,我清楚地看到车窗外,对面人行道上,蒋云澈和邱落手里各拿着一杯咖啡,小女孩站在他们中间,手里拿着一杯草莓圣代,仰着头不知道在和蒋云澈说什么。而蒋云澈则弯下腰,俯身贴耳在小女孩面前听她叽叽喳喳。
绿灯亮了。
车子缓缓驶过他们,最后一刻,我关上了车窗,隔绝了他们的欢声笑语。
无力感侵袭了我的全身,我突然很想哭泣,但因为是在出租车上,怕吓到司机,我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直到回到家后才躺在床上痛哭。
哭到彻底失去意识,眼皮沉重,我蜷缩成一团抱住双臂,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之间,我听到房门开关的声音,蒋云澈或许真的听进去了我在日料店对他说的话,轻手轻脚地换衣服洗漱,连水龙头的水流都调到了最小。
熟悉的气息包围着我,蒋云澈把头埋在我的脖颈后,呼出的热气让我感到一阵痒,忍不住动了两下。
“年年,我知道你没睡。”
蒋云澈把我看得透透的,从小到大,只要一遇到问题,我的首选就是逃避,看不见就意味着不存在。
逃避可耻,但有用。
“快睡着了,被你吵醒了。”我见躲不过,随便找了个借口。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低声说:“今天是个意外,我没有骗你,刚开始公司真的有应酬,只是邱落给我打电话,她说蔓蔓吵着要找我,问我能不能一起吃个饭,我想既然是小孩子,吃个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蔓蔓是邱落的女儿。
“所以你就把应酬推了,去和她们一起吃饭了,对吗?”
一语道破他的借口,蒋云澈似乎被噎住,好久没说话,久到我以为他已经睡过去的时候,蒋云澈突然说了句:“对不起。”
这是什么意思?
是因为对我撒了谎说对不起,还是怕我不相信他的话明天会跟他生气所以提前道歉?
他离我很近,我却觉得,这个人,我抓不住了。
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屋外的亮光,只有缝隙中透出的一缕光线弯弯曲曲,像是不甘于命运的安排,非要闯出一条路。
以前的我也是这么执着,以为努力会有回报,陪伴能软化一个人的铁石心肠。
但邱落一出现,我彻底明白,所谓野蛮生长,不过是我给自己披上了一层自欺欺人的外衣。
有些人确实无可替代。
“蒋云澈,我们离婚吧。”
刚说完,他一把拉过我的肩膀,加重的力道迫使我直视着他,肩头的疼痛提醒我刚才所说的话。
“这玩笑不好笑。”
“我没开玩笑。”
就像当初他说“我们结婚吧”一样认真的语气,我重复道:“我们离……”
“婚”字还没说出口,就被蒋云澈温软的唇全部吞没。
我用力一咬,他吃痛松开我,唇舌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蒋云澈揉了揉嘴唇,喉头滚动,“年年……”
“我睡了。”
我侧身躺在床的另一侧,尽力拉开和他的距离。
他以为我在赌气,因为邱落,一时气急才提了离婚,睡一觉气就会消,或者他哄哄我亲一下我,我就能完全不记得这事了。
其实不是。
是我看开了。
是我,不应该在损失了五年的时光后,继续自寻烦恼。
一整夜的梦魇让我疲惫不堪,这些梦其实都是我亲身经历过的高中生活,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记得高二那年的运动会,我们班没人愿意参加1500米长跑,老师只好用抽签的方式来决定,结果我就成了那个倒霉的抽签王。
邱落坐在主席台上,不停地念着加油稿。蒋云澈刚跑完男子1000米,站在跑道边为我加油。
但跑步这事儿,我天生就不擅长,即使我使出吃奶的劲儿,还是只得了小组倒数第二,连决赛的边都没摸到。更糟糕的是,我没做热身,跑到一半腿就抽筋了,硬撑着跑完剩下的圈数,最后一瘸一拐地回到班级。
蒋云澈递给我一瓶水,我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就听到主席台那边有人惊呼,说是有人中暑了。
蒋云澈立刻冲向主席台,因为那里只有邱落一个人。
他买的冰水不小心洒在我肚子上,而那天正好是我月经的第一天。
我一边揉着小腿,一边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同学们问我怎么了,我只是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太疼了。”
我说的不只是腿疼,还有心疼。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画面依然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仿佛有人刻意把它们刻在我的记忆里,怎么都抹不掉。
凌晨五点,我醒来,发现蒋云澈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他的手搭在我的腰上,呼吸平稳。
我轻轻地移开他的手,走到客厅,躺在沙发上翻看手机。
裴于森昨晚睡前给我发了两条信息,第一条是“谢谢老师,我不会让你失望”,第二条是“老师晚安,祝你做个好梦”。
我苦笑了一下,想起刚才的梦,不禁自嘲。
想了想,我决定不回他信息,这个时间他应该在睡觉,等天亮再说吧。
我看着东方渐渐亮起,然后蜷缩在沙发上休息,迷迷糊糊中听到蒋云澈从屋里走出来,朝我走来。
我感觉他在看我,但我实在太累了,连装睡的力气都没有,不过我现在装睡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了。
我听到一些窸窣的声音,然后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围,蒋云澈把我抱回卧室,帮我盖好被子,最后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
他轻声说:“年年,对不起。”
我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幸好他没看见。
我不想再听到对不起了,这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蒋云澈没有错,不爱我,不是他的错。
大概是我的态度太冷了,冷得让蒋云澈感到了不安,他突然意识到时间就像指缝间的沙子,一点点地溜走,直到再也抓不住了。
最近,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早,甚至开始承担起做饭、洗碗、拖地等家务活。
看着蒋云澈忙忙碌碌的身影,我嘴里的“离婚”两个字就像是卡在喉咙里一样,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在想,再等一等吧。
万一他真的能改变呢?
人对某些事情的执着,不是一两天就能放下的。
同时,我发现裴于森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漠。第一次见面时,他给我的感觉是高不可攀,好像对世间一切都不在乎。后来我才知道,他不是不在乎,而是不敢在乎。
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
那天下课后,我去办公室打印了些文件,出来时看到裴于森呆坐在琴房里,手指随意地按着琴键,发出的声音并不悦耳,他的目光低垂,嘴角微微下垂。
我叫他:“裴于森。”
他好像突然从梦中惊醒,猛地站起来,隔着透明的玻璃门,结结巴巴地说:“老,老师,您……还没下班呢……”
“怎么了?”
尽管他努力掩饰自己的情绪,但我还是一眼就看穿了。
裴于森犹豫了半天,突然叹了口气,抬头时,他的眼里似乎有泪光闪烁。
“您,一会儿有空吗?”
“能不能,陪陪我?”
我第一次看到,平时冷静的裴于森,露出了面具下的裂痕。
我点了外卖,陪他坐在琴房外的走廊椅子上。
他低着头,声音低沉:“今天是我生日,可是没有人陪我。”
“一个都没有……”
他哽咽着告诉我一切。
原来,裴于森的母亲已经再婚,直到今天才告诉他这个消息,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的母亲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
“老师,我是不是很糟糕?”
裴于森低着头,额前的刘海软软地垂在额头上,就像他现在沮丧的样子。
“为什么,他们都不要我了……”
我忍不住伸手,擦去他眼角的泪水。
“你很好,不要否定自己。”
“外界的声音是别人的,只有你自己的生活才是你的。”
“你父母选择的路与你无关,不要被所谓的‘不爱’迷惑。”
外卖正好送到,是一个六寸的巧克力蛋糕。我拆开包装,切了一块递给他。
“生日快乐。”
裴于森愣愣地看着我,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怎么了?发什么呆。”
他突然避开了我的目光,接过蛋糕,指尖轻轻擦过我的手。
我们两个就坐在走廊里,聊了很久,关于学业、家庭和未来。我作为一个过来人,给了他很多建议,虽然我不知道这些对他有没有帮助,但我觉得说出来总是好的,也算是给他的提醒,让他少走一些弯路。
时间过得很快,快到我静音的手机屏幕一遍又一遍在我包里亮起,我却没有察觉。
蛋糕没有吃完,我把它收拾好,放回包装盒里,让裴于森带回家当明天的早餐。
电梯到了一楼,门一打开,我闻到了浓烈的烟草味,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感应灯随着我的咳嗽声亮起,我面前出现了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他手里夹着一根快要燃尽的香烟,静静地看着我。
还有我身后的裴于森。
“年年。”
蒋云澈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来接你回家。”
“这人是谁啊?”
蒋云澈一路上憋着话,一到家就挡在我面前,压低声音逼问。
“上次在日料店也是他,你们俩到底啥关系?”
我注视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他的眉眼是我青春记忆中挥之不去的浓墨重彩,一笔一划勾勒出我逝去的时光。
但眼前的蒋云澈,和我记忆中那个穿着球衣、汗流浃背的少年,渐渐变成了两个不同的人。
我冷笑一声,反问道:“怎么,你觉得我和他之间有什么?”
蒋云澈没料到我会这么问,他眼中的惊讶根本藏不住。我们之间没有恋爱的过程,五年前直接领了证,婚礼都是他一手操办的,我只需要乖乖配合。平日里我表现得很温顺,不仅在外面,在家里也是凡事都听他的。
温柔到让他以为,我这辈子非他不可,永远不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蒋云澈,那是我的学生,他才十九岁,你觉得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我和他之间能发生什么事?”
“与其说我,不如看看你自己和邱落的关系,看看你们之间的距离,看看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有家室的人。”
我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心里波涛汹涌,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僵硬地走回卧室。
蒋云澈抓住我的手腕,把我的身体扳过来按在墙上,抵住我的额头。
“年年……”他有些委屈。
“别老叫我了,你只会说这两个字吗?有事快说,别烦我!”
专家说,有一种体质,叫做泪失禁体质。
我就是这种泪失禁的人,明明想发火,明明有怒气,明明想装作软硬不吃,可话还没出口,眼泪就先流了下来。
看到我眼泪不停地流,蒋云澈一下子慌了,他手忙脚乱地擦去我的泪水,安慰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惹你哭的,我下次不会了,我……”
他顿住了,声音微微颤抖。
“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
为什么怕失去我?
欲望驱使我想问出来,但说出来的话却变了。
“蒋云澈,你爱我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简直是自取其辱。
果不其然,他没有回答。
漫长的沉默后,我轻哼一声,想要推开他,蒋云澈突然吻住我的唇,我惊得双手捶打他的肩膀,但他不为所动,粗重的呼吸在我耳边萦绕,体温透过胸膛传递到我身上。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到床上的,又是如何在他几句话的哄骗下被他脱去衣服,感受到他的手指在我锁骨上游走,引起我一阵阵的颤抖。
最后一刻,我想。
原来放下真的好难。
原来,我还爱着他啊。
回想起高中那会儿,我总爱在自习课上偷偷用MP3听流行歌曲,心里幻想着自己是某个MV里的主角,满是悲剧色彩。
黎丞琳的《左边》这首歌,我特别有印象,我听了不下五百遍。
那时候,我觉得歌词就像是为我写的,尤其是那句“你我之间的距离,永远隔着一层亲切,爱得太少”。
但自从和蒋云澈结婚后,我就很少听歌了,也很少回忆起那些用音乐陪伴我度过的日子,那些日子曾是我对他感情的支撑。
然而,谎言终究掩盖不了真相,我从梦中醒来。
当我意识到不对劲时,我正在给裴于森上课。因为匆忙出门没吃早餐,他在路上给我买了豆浆。琴房里不允许吃东西,所以我拿着热豆浆走到外面,一闻到那味道,胃里就翻江倒海,我急忙放下豆浆,冲向洗手间。
我吐了半天,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裴于森也跟着我,他在门外焦急地敲门,关切地问:“老师,您还好吗?”
“没事。”我的声音沙哑,像是喉咙里卡了棉花,“你先回去练琴,我一会儿就来。”
我本以为是自己最近太累,加上饮食不规律导致恶心,但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月,直到我的月经迟迟未来,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背着蒋云澈,我去了医院检查,结果显示我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想起那晚他红着眼睛说“我只是怕失去你”,我感到一阵恍惚,手里紧紧握着化验单,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纸面被我捏出了褶皱。
我的第一反应是打掉这个孩子。
虽然我没有再提离婚,但我能感觉到蒋云澈的心并不在我这里,我担心孩子在一个没有父爱的家庭中长大,担心孩子会变得和我一样。
我父母是通过相亲认识的,我六岁那年,我爸的初恋哭着来找他,他一时冲动和我妈提出离婚,我妈也很坚强,她什么都没要,只带着我离开了。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我爸。
更何况,蒋云澈曾经说过,他还没有准备好成为一个父亲。
医生了解到我想打掉孩子的想法后,她的表情变得严肃:“最好不要这么做,你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属于难以受孕的体质,流产手术可能会给你的身体留下后遗症。但如果你没有生育的打算或计划,你可以选择不要这个孩子。”
她推了推眼镜,“你再好好想想吧。”
医院走廊里夕阳的余晖闪烁,我听到周围传来的哭泣声和谈话声,像行尸走肉一样回到了家。
蒋云澈在厨房做饭,他围着黑色的围裙,看到我回家,笑着说:“洗洗手,准备吃饭吧,我特意做了你喜欢吃的菜。”
我应了一声,随便收拾了一下,看着满桌的佳肴,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心里一直在想我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蒋云澈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年年,怎么了?是菜不合口味吗?”
我摇了摇头,思考了很久,决定先试探他一下。
“如果,我是说如果,家里有个小孩,你觉得会不会更好?”
他夹菜的手突然一抖,鸡块掉进了盘子里。
“我觉得……太早了,我们可以暂时不考虑这个问题。”
他把掉下的鸡块重新夹起来,放到我面前的碗里,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喉咙里满是苦涩,却也只能说:“好吧,我知道了。”
做决定并没有让我感到特别困难,我完成了一系列的体检,然后安排了一周后的人流手术。
手术前两天,我意外地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邱落带着她的女儿,一看到我,脸上立刻露出了高兴的神色,叫着我的名字,“年年!”
我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看来还是躲不过啊。
那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躲在邱落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观察我。邱落把她领到我面前,说:“蔓蔓,跟阿姨打招呼。”
我从口袋里拿出糖果,弯腰递给她,微笑着说:“你好。”
她接过糖果,高兴地跑到旁边的儿童乐园去玩滑梯,留下我和邱落。
“最近过得怎么样?”她问我,好像我们真的是很久没见的老朋友一样。
“还不错。”
这时,一个小男孩莽撞地跑过来,差点撞到我。我本能地后退一步,保护住自己的肚子,避开了他的冲撞。
邱落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看着我脚上的平底鞋,问:“年年,你怀孕了吗?”
她毕竟是个母亲,我的一切小动作都逃不过她的眼睛,我只能点点头,含糊其辞。
我们聊了几句,她告诉我她回国是因为她丈夫不幸车祸去世,国外的生活成本太高,她一个人带着孩子难以维持,所以不得不回国。又因为和国内的朋友都失去了联系,只认识我和蒋云澈,所以联系了他。
“这段时间给你们添麻烦了,真不好意思。”
邱落有些尴尬地对我说。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辅导中心的工作人员催我回去拿资料。我趁机提出要先离开,结束了这场让人喘不过气的对话。
手术那天,我没告诉任何人,换上了宽松的衣服去了医院。
在进入手术室前,医生再次问我是否考虑清楚,手术前可以随时改变主意。我摇了摇头,坚定地说我一定要做。
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在等待手术的时候,我的手机不停地响,显示的是蒋云澈的号码。
我挂掉一个,第二个、第三个又来了,我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索性关机,放进口袋,眼不见为净。
医生告诉我可以进手术室了。
突然,楼梯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盖过了周围的嘈杂声。我听到背后传来蒋云澈的呼喊:“年年!”
他喘着粗气,胸前的衣服因为出汗太多都湿透了,鬓角的头发贴在耳边,额头上满是汗珠。
我想我还是失算了。
他给我打电话,可能是通过邱落得知我怀孕的消息。他去了我工作的地方没找到我,而我放在门口鞋柜上的就诊卡让他知道了我在哪家医院,于是在我进手术室前的最后一刻,他找到了我。
他比我聪明多了。
我抢先一步躲进手术室,蒋云澈想要追过来,却被医生拦在外面:“手术室不允许外人进入。”
“她是我妻子,我要带她走!”
蒋云澈和我相隔两米,语气中满是哀求:“年年,你不要冲动,我们回家好不好?”
我甚至看到他眼眶里含着泪水。
见我沉默不语,他又说:“我不知道你怀孕了,之前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们回去,家务我全包了,你只需要好好养胎,不用担心其他事情,我会给你,给他最好的生活,你相信我一次,可以吗?”
他颤抖着伸出一只手,等着我牵上去。
我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因为他无法靠近我而涨红的耳朵和鼻尖,以及他说的一切。
我缓缓开口:“蒋云澈,这次如果流产,我以为我再也当不成妈妈了。”
他似乎害怕我真的进手术室,说的话带着哭腔:“所以拜托你留下他吧,我们确实需要他,不是吗?”
“所以……”
我抬起头,虽然在笑,但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我不要他,也不要你了。”
手术室的门关上那一刻,几个保安死死按住了蒋云澈,他挣扎着想要挣脱,却被牢牢控制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门上亮起三个红色的大字:手术中。
躺在手术台上,刺眼的灯光照得我眼睛生疼,我闭上眼睛,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幕。
门外,蒋云澈的哭喊声依旧,我听不太清楚,只有那两句“对不起”和“我错了”听得清清楚楚。
冰冷的器械进入我的身体,用力撕扯着我,也撕扯着我破碎的心。
结束吧,都结束吧。
蒋云澈蜷缩在走廊的角落,眼神里满是迷茫,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迹。
这一幕映入了我的眼帘。
记忆中,我从未见过他如此落魄的样子。
他感觉到了我的目光,转过头来,呆滞地看着我蹒跚地走向他,蒋云澈站起身,嗓音因为哭泣而变得沙哑,却还是低声说:“我们回家吧。”
他轻轻地搂着我,缓缓地领着我离开了医院。
“我想坐后面。”我指着车后门。
“……好的。”
蒋云澈小心翼翼地帮我坐进车里,帮我系好安全带,他没有多说什么,但他那沙哑的声音和红肿的眼睛都透露出他的疲惫和悲伤。
“蒋云澈,我想回我的家。”
他明白我所说的“家”指的是哪里。
“我们先冷静下来,然后再想想离婚的事吧。”
“不行。”
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提出的离婚。
我让自己靠在座椅上,头斜靠在车窗上。
“我累了。”
“这么多年,我真的累了……”
手术前签字时,我没有流泪;看到蒋云澈苦苦哀求时,我没有流泪;甚至手术后麻药消退时,我也没有流泪。
但现在,我哭了。
在我的坚持下,蒋云澈最终还是把我送回了妈妈家。他本想陪我一起上楼,但我拒绝了,站在单元门口不让他进。
可能是考虑到我刚做完手术身体还比较弱,蒋云澈这次没有坚持,只是说:“明天我来接你回家。”
他走后,我松了一口气。但是当我看到妈妈关切地问我“怎么了”时,我的眼泪就像决堤一样,止不住地流。
我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她,提到邱落的时候,我故意没提蒋云澈骗我吃饭的事,不然以妈妈的性格,现在可能已经在去质问蒋云澈的路上了。
妈妈看着我,摸了摸我的头,叹了口气说:“我一直不想让你走我的老路,没想到我们母女还是重蹈覆辙了。当初,我就不该同意你和他结婚。”
我在妈妈这里待了两个月,期间蒋云澈的父母可能听说了他要和我离婚的事,带着很多东西来看我,表面上是找妈妈,实际上是来替蒋云澈说情。
虽然我们的婚姻已经走到尽头,但蒋云澈的父母从小看我长大,在我心里他们早已不是普通的叔叔阿姨,我笑着和他们聊天,提到离婚时,我只对他们说了一句话:“我们不合适。”
让我没想到的是,裴于森这小子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我妈的地址,买了一大堆补品来看我。
当时我正穿着睡衣刷牙,听到敲门声就去开门,和他四目相对。
他脸红红的:“老师,我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
那时候离高考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
我把他训了一顿,恨铁不成钢:“你知道高三的时间有多宝贵吗?时间就是生命,你来这的功夫能再做一套数学卷子了你知不知道?你怎么分不清轻重呢?你……”
他打断我的话,委屈地说:“可我真的很担心你……”
裴于森那副样子,就像犯了错被主人训斥的小狗,我一下子没脾气了,叹了口气说:“就这一次,以后别乱跑了,知道吗?”
“嗯嗯!”他眼睛亮了起来。
他把最近几次的模考成绩给我看,我又在网上帮他选了几所适合他的学校,帮他把关。
临走前,裴于森问我:“老师,如果我能考上理想的学校,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愿望?”
小孩子的愿望无非就是游山玩水,或是吃喝玩乐,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眉梢一扬:“那一言为定!”
我本以为,时间是治愈伤口的最好良药,以为只要慢慢忘记,我就能逃避过去。
但当蒋云澈找上门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还没有完全放下。
他脸色憔悴,下巴上长满了小胡茬,眼角的淤青清晰可见。
妈妈找了个借口出门,给我们留下了单独相处的空间。
“最近……恢复得怎么样?”
“还好。”
问完这话,我们陷入了沉默。
想起这些日子,我定了定神,说:“蒋云澈,我们商量一下离婚的事吧。”
他抬起头看着我:“为什么,要离婚?”
“你不清楚吗?”我反问。
指着他的心脏,我说:“它,不在我这里。”
蒋云澈愣住了,反应过来后急忙解释:“不是的,我……”
“蒋云澈。”我打断他的话,“你知道高中时,我做过最出格的事是什么吗?”
我接着自言自语:“是高二运动会,你抱着邱落去医务室那天,地理晚自习,全班人起哄说看电影,但老师放的是一部话剧,很多人不想看,趁着老师不注意偷偷从后门溜走。”
“地理课是我最喜欢的课,可惜,我也跑出去了。”
“我跑到教学楼前的樱花树下,带着mp3,一遍又一遍地播放黎丞琳的《左边》,不断想起你当时脸上慌忙的神情,我试图用歌曲麻痹自己,但适得其反,每听一遍,你的形象就更加清晰一分,我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无法不去想你为另一个女生奔波游走,我却只能作为旁观者的身份观看。”
这些尘封的往事重新开启,我尽力平静地讲起,好像从不在意,但蒋云澈听着听着,颤抖着声音说:“别说了,别说了……”
他用力抱住我,颈间传来湿润的感觉,气息一下一下地喷洒在我肩头。
“更何况,你从来都没爱过我。”
“不是的!我有!”
蒋云澈哽咽道:“年年,我有!”
他一遍遍地重复,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忽然泄了气,经历了一切后,他告诉我他爱我,在我最不想听到的时候,他说他看清了自己的心,想要和我好好走下去。
“那太晚了。”
我摇头,回抱住他。
“我不想再爱你了。”
我琢磨着,就算这回不分手,下回也逃不掉。
比如蒋云澈怎么知道我怀孕了,这事儿。
唯一可能的答案就是,他和邱落又碰头了。
他俩见面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要是以前的我,可能会纠结个没完,但现在,我一点儿也不关心了。
爱情不是一下子就消失的,它是一点一滴的失望累积起来的。
爱可以是一瞬间的事,不爱却是一段漫长的旅程。
就像一见钟情,一眼就能让人深陷。
但不爱,需要时间慢慢抽离,一点点剥离自己,带着伤痛,走向新的生活。
我需要时间来平复自己的情绪。
有好长一段时间,我和蒋云澈没联系,他总是买些东西送到我妈那儿,但只是放在门口就走,不提见面的事。
我曾看到,凌晨两点,他开车到我家楼下,靠在车门上,烟雾缭绕让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定在注视着我的窗户。
他也学会了我的招数:逃避。
我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如果不想离婚,我们这辈子就别再见面了。
第二天,他拿着文件袋敲响了我家的门。
协议里几乎都是对我有利的条件,我告诉他没必要这么做。
蒋云澈第一次语气坚决:“必须要做。”
“我怕离婚后,你会过得不好。”
我无言以对,没再理他,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轮到他时,蒋云澈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签了名。
以后,我们可能会是青梅竹马,可能会是无所不谈的好友,可能会是双方父母都知道的人。
但绝不会再是夫妻。
高考成绩公布那天,我接到了裴于森的电话。
那时,我和蒋云澈刚从民政局出来,他想送我,但我婉拒了。
“我能不能再抱抱你?以朋友的身份。”
蒋云澈恳求道,我看出他眼中的不舍,于是伸出手,轻轻搂住了他的背。
这次之后,我们真的没有关系了。
刚分开两分钟,裴于森告诉我,成绩出来了,他考得不错,按往年的分数,应该能进理想的学校。
“老师,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吗?”
我当然记得。
“说吧,你想要什么?”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然后他的声音传来:“我想,我们一起去爱丁堡旅游!”
我握着电话的手一抖。
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
再傻,我也明白了。
但既然答应了他,我必须做到,不能食言。
于是,我稀里糊涂地收拾了行李,又稀里糊涂地和裴于森一起上了飞机。
旅途很长,一上飞机我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自己的手被裴于森紧紧握着。他闭着眼睛,眉头紧锁,好像在做噩梦。
我慢慢抽出手,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眉头皱得更紧了。
不得不说,他还是个小男生,连演戏都演不好,破绽百出。
我帮他盖好腿上的薄毯,抚平他翘起的头发,又伸手关上遮光板。再回头看,他的眉头已经舒展多了。
我轻笑一声,没有揭穿他。
离目的地还有很久,我抱起双臂,闭上眼睛。
第一次,我没有再想起那些让我心痛的往事。
我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完
来源:苹果味的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