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在我坐月子时虐待我,十年后她中风,我把她送进养老院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8-24 04:57 1

摘要:我拿着那张薄薄的、签好字的入院通知单,感觉手里沉甸甸的,像提着一块铁。

办好手续那天,天很蓝。

蓝得像一块刚洗过的玻璃,透明,干净,没有一丝云彩。

我拿着那张薄薄的、签好字的入院通知单,感觉手里沉甸甸的,像提着一块铁。

陈阳,我丈夫,跟在我身后,脚步声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

他想牵我的手,伸过来,又缩了回去。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在怕。

怕我反悔,或者,怕我彻底变成一个他眼里的“坏人”。

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钻进鼻子里,有点呛。

婆婆就躺在病床上,眼睛半睁着,望着天花板。

那盏日光灯管,有些年头了,启动时会“嗡”地响很久。她就那么一直看着,好像天花板上有什么了不起的风景。

中风,来得毫无征兆。

前一天还在小区花园里跟人中气十足地吵架,第二天,就倒在了麻将桌上。

医生说,半身不遂,语言功能也受到了影响。

简单来说,她成了一个需要人二十四小时照顾的,不会说话的,只能动半边身子的老人。

陈阳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他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混杂着疲惫、哀求,还有一丝丝的愧疚。

我知道他想让我开口,说一句“我来照顾吧”,或者类似的,能让他心安理得的话。

我没说。

我只是把那张纸,折了一下,放进了我的包里。

我走到婆婆的病床边。

她转动着还能动的眼珠,看向我。

那眼神,很复杂。

有惊恐,有茫然,还有一种……我读不懂的东西。

或许是恨。

我平静地看着她,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一个躺在医院病床上的,跟我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妈,”我开口,声音很稳,稳得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我们回家。去个新地方。”

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还能动的那只手,挣扎着想要抬起来,却只在床单上徒劳地抓挠着,留下一道道褶皱。

眼泪,从她的眼角滑了下来。

浑浊的,带着岁月和病痛的痕迹。

我看着那滴眼泪,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真的,一点都没有。

我的心,好像在十年前那个冬天,就已经死了。

或者说,被冻住了。

冻成了一块又冷又硬的冰。

十年前,我也是躺在床上,看着差不多的天花板。

那是我坐月子的时候。

儿子乐乐,早产,生下来像只小猫,皱巴巴的,哭声都特别细。

医生说,孩子底子弱,产妇也要好好养。

陈阳工作忙,在外地项目上,回不来。

他说:“妈会照顾你的,放心。”

是啊,婆婆来了。

她带着一股乡下泥土和樟脑丸混合的味道,住进了我们那个小小的两居室。

从她来的第一天起,我的噩梦就开始了。

月子餐,是她做的。

每天都是一样的,一锅不知道煮了多久的,飘着厚厚黄油的鸡汤。

那汤,永远是温的,不,是凉的。

油腻腻地糊在嘴里,咽下去,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我跟她说:“妈,能不能热一下?太凉了。”

她眼皮都不抬,一边给孩子换尿布,一边说:“女人生孩子,不能吃太烫的,虚不受补。我们那时候,能有口汤喝就不错了,哪像你们现在这么娇气。”

她的手很粗,力气很大。

给乐乐换尿布的时候,抓着孩子的小腿,像是抓着一只小鸡。

乐乐疼得哇哇大哭。

我心疼得不行,挣扎着想下床:“妈,我来吧,你轻点。”

她一瞪眼,声音比窗外的北风还冷:“你懂什么!孩子哭两声,是练肺活量!你一个躺在床上的人,能干什么?奶水都下不来,还好意思说!”

奶水。

这是我心里最疼的一根刺。

因为早产,也因为心情抑郁,我的奶水一直不好。

乐乐饿得直哭,小脸憋得通红。

我急得掉眼泪。

婆婆就在旁边看着,嘴里不停地念叨。

“没用的东西,连个孩子都喂不饱。”

“我们老陈家,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不下奶的媳妇。”

“看那孩子饿的,可怜见的。”

那些话,像一根根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心上。

我打电话给陈阳,哭着跟他说。

他在电话那头,总是很累的样子。

“她也是为了你好,就是说话直了点。老人嘛,都是那样的。你多担待点。”

多担待点。

多么轻飘飘的一句话。

他不知道,我每天是怎么过的。

房间的窗户,永远不能开。

婆婆说,坐月子的女人不能见风,见了风,以后要头疼一辈子。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奶味、汗味、还有恶露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让人窒息。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关在密不透风的罐子里的囚犯。

唯一的亮光,是窗户。

我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趁婆婆出去买菜的时候,偷偷掀开窗帘一角,看看外面的世界。

看看楼下走过的行人,看看天上的鸟,看看阳光。

有一次,被她撞见了。

她“啪”的一声把窗帘拉上,力气大得窗帘杆都在晃。

“不要命了你!想落下病根,以后拖累我们一家人吗!”

她吼得那么大声,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

我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眼泪无声地流。

那时候,我真的觉得,我快要死了。

不是身体上的,是精神上的。

乐乐半夜会哭闹。

我挣扎着起来,给他喂奶,换尿布。

身体的伤口还在疼,整夜整夜地睡不好,人瘦得脱了形。

婆婆就睡在隔壁房间,鼾声如雷。

她从来不会起来帮我一下。

有一次我实在撑不住了,抱着哭个不停的乐乐,去敲她的门。

“妈,你能不能帮我抱一会儿,我实在太累了。”

她开了门,一脸不耐烦。

“你自己的孩子,你不抱谁抱?这么点事都做不好,还能干什么?”

“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我抱着乐...

我抱着乐乐,站在那扇紧闭的门前,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走廊里的声控灯,灭了。

我和我的孩子,一起陷在黑暗里。

那天晚上,我抱着乐乐,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夜。

我看着怀里小小的他,想着,如果我就这么抱着他,从窗户跳下去,是不是一切就都解脱了?

那个念头,像一条毒蛇,盘踞在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是乐乐。

是他突然在我怀里,停止了哭泣,用他那双黑葡萄一样纯净的眼睛看着我,还咧开没牙的嘴,笑了。

那一瞬间,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我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为了他,我也要活下去。

要好好地活下去。

出月子的那天,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请婆婆“回家”。

我把她送到火车站,给她买了一张软卧票。

她大概是没料到我这么直接,愣了好半天。

临上车前,她拉着我的手,说:“小雅,妈也是为了你好。你别记恨妈。”

我看着她,笑了笑。

“妈,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记恨你。快上车吧,路上小心。”

我笑得特别真诚,特别客气。

但是,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主动给她打过一个电话。

逢年过节,她和公公会过来。

我会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买好他们喜欢吃的菜,做一大桌子。

我会给他们买新衣服,给他们封红包。

我会客客气气地叫“爸、妈”,会给他们夹菜,会笑着听他们讲老家的事。

我做得滴水不漏,像一个完美的儿媳。

陈阳很满意。

他觉得,我“懂事”了,“成熟”了。

他以为,时间已经抚平了一切。

他不知道。

有些伤口,就算愈合了,也会留下疤。

那道疤,平时不痛不痒,可一旦遇到阴雨天,就会隐隐作痛,提醒你,曾经受过的伤,有多深。

现在,这个阴雨天,来了。

我们把婆婆从医院接回了家。

暂时住在我家。

因为养老院那边,床位紧张,要等几天才能安排。

家里,还是那个家。

但是,一切都变了。

婆婆躺在床上,就是十年前我躺过的那张床。

她不能动,不能说,吃喝拉撒,全在床上。

我请了一个护工,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姨,姓李,手脚很麻利。

我跟她说,工资我来付,只要把人照顾好就行。

李阿姨很尽责。

每天给婆婆擦身,按摩,喂饭,处理大小便。

我每天下班回家,都会先去那个房间看一眼。

婆婆总是睁着眼睛,看着我。

她的眼神,不再是刚开始的惊恐和茫然。

多了一种……祈求。

她在求我。

我知道。

她想让我像一个真正的儿媳那样,去照顾她。

给她喂一口热饭,跟她说说话,帮她捏捏腿。

我做不到。

我每天,只是站在门口,看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陈阳会进去,坐很久。

他会笨拙地给她喂水,跟她说公司里的事,说乐乐又考了第一名。

婆婆就流眼泪。

无声地流。

有一次,陈阳拉住我。

“小雅,你能不能……进去陪妈说说话?”

我看着他,很平静地问:“说什么?”

他愣住了。

“就……随便说点什么都好。她现在这样,很孤单。”

“孤单?”我重复着这个词,突然觉得很好笑。

“陈阳,十年前,我一个人躺在那张床上的时候,你觉得我孤单吗?”

他的脸,一下子白了。

“小雅,那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

“是啊,过去了。”我点点头,“所以,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她有人照顾,吃得饱,穿得暖,干干净净的。你还想怎么样?”

“可那是咱妈啊!她不一样!”他有些激动。

“是啊,她是你妈。”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但她不是我妈。十年前,她亲手斩断了我们之间所有的情分。”

那天晚上,我们又吵架了。

或者说,是他一个人在说,我在听。

他说我冷血,说我无情,说我记仇。

我什么都没反驳。

因为他说的,都对。

我就是冷血,就是无情,就是记仇。

如果不这样,我怕我会疯掉。

乐乐推开门,站在门口,怯生生地看着我们。

“爸爸,妈妈,你们别吵架了。”

我心里一紧,走过去,把他抱在怀里。

“乐乐,没事,爸爸妈妈在讨论问题。”

陈阳看着我们,颓然地坐倒在沙发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呻吟着。

我知道,他也难。

一边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一边是给他生了孩子的妻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

可是,当初我最难的时候,谁又来体谅过我呢?

养老院的电话,终于打来了。

说是有床位了,让我们尽快把老人送过去。

我挂了电话,感觉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我跟陈阳说了。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说:“我……我跟你一起去。”

“好。”

那天,我们一起,把婆婆抬上了车。

她很瘦,没什么分量。

可我却觉得,她像一座山,压在我心上,压了十年。

现在,我终于要把这座山,搬走了。

去养老院的路上,车里很安静。

婆婆躺在后座,看着窗外。

街景飞速地倒退,就像我们流逝的十年光阴。

我从后视镜里看她。

她也在看我。

我们两个女人的目光,在镜子里相遇。

我没有躲闪。

她也没有。

我们就这么静静地对视着。

我突然在想,如果,十年前,她能对我好一点点。

哪怕只是一点点。

给我端一杯热水,或者,在我哭的时候,拍拍我的肩膀。

今天,是不是就会是完全不同的结局?

我会把她留在家里,亲自照顾她。

我会给她讲笑话,推她去公园晒太阳,像对待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样。

可是,没有如果。

人生没有如果。

养老院到了。

不是什么高档的地方,就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公立养老院。

干净,整洁,但是,也充满了暮气沉沉的味道。

走廊里,坐着一些老人。

有的在发呆,有的在打瞌睡,有的在跟自己说话。

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孤独。

我给婆婆办了手续,把她安排在一个双人房间。

同屋的,是一个比她年纪还大的老婆婆,已经有些糊涂了,嘴里一直念叨着她儿子的名字。

护工帮我们把婆婆安顿在床上。

床单是白色的,浆洗得很硬。

整个房间里,都有一种来苏水的味道。

我知道,婆婆不喜欢这个味道。

她喜欢樟脑丸的味道。

可是,这里没有。

这里只有统一的,标准化的,没有个人色彩的一切。

陈阳站在床边,眼圈红得厉害。

他握着婆婆那只还能动的手,一遍遍地说:“妈,我们会经常来看你的。你好好养病。”

婆婆不看他。

她只是看着我。

那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里面,没有了恨,没有了祈求,只剩下一种……绝望。

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不住任何一根救命的稻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我的心,在那一刻,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很轻,但是,很疼。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我转身就往外走,一刻都不想多待。

陈阳追了出来,在走廊上拉住我。

“小雅!”

我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阳光很刺眼,照得我眼睛生疼。

我听见身后,传来陈阳压抑的哭声。

我没有停下脚步。

我走得很快,好像身后有鬼在追。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我打开衣柜,在最里面的角落里,翻出一个小盒子。

盒子里,是我坐月子时记的日记。

我一天都没有落下。

我翻开第一页。

“月日,晴。今天,她来了。她说,我太瘦,屁股太小,不好生养。”

“月日,阴。汤是凉的。乐乐哭了半个钟头,她不让我抱,说是我抱的姿势不对,把孩子弄疼了。”

“月日,雨。陈阳打电话回来,我哭了。她说我晦气,月子里哭,会把家里的财运哭跑。”

“月日,雪。我偷偷开了窗,想透透气。被她发现了。她骂我,说我想死别死在她儿子家里。”

一页一页,翻过去。

那些被我刻意尘封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出来,瞬间将我淹没。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和泪。

那是我的血,我的泪。

我抱着那个日记本,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哭得撕心裂肺。

好像要把这十年积攒的所有委屈,都哭出来。

我不是圣人。

我做不到以德报怨。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受了伤,会疼,会记仇的,普通女人。

我把她送进养老院,不是为了报复。

我只是,想放过我自己。

我不想让她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我,那些不堪的过去。

我不想让我的生活,永远笼罩在那段阴影里。

我想,重新开始。

带着我的孩子,好好地生活。

这件事,很快就在亲戚里传开了。

各种各样的声音,传到我耳朵里。

说我狠心。

说我不是人。

说陈阳娶了我,是倒了八辈子霉。

连我自己的妈,都打电话来骂我。

“你怎么能这么做!那可是你婆婆!她再不对,也是长辈!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我拿着电话,什么都没说。

等她骂累了,我才轻轻地说了一句:“妈,如果当初,是我嫂子这么对你,你会怎么样?”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知道,我妈最疼我哥。

如果我嫂子敢这么对我妈,我妈能把她家房顶掀了。

将心比心。

道理,谁都懂。

可是,当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时,谁都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指责别人。

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那有多痛。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

陈阳每个周末,都会去养老院。

有时候,他会带上乐乐。

我一次都没去过。

他也不再勉强我。

我们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很奇怪的状态。

像两个合租的室友。

客气,疏离,谁也不去触碰那个敏感的话题。

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了一道裂痕。

一道因为婆婆而产生的,深深的裂痕。

我不知道,这道裂痕,还能不能修复。

或者说,我还有没有力气,去修复它。

乐乐从养老院回来,会跟我说起婆婆的事。

“妈妈,奶奶今天会笑了。爸爸给她讲笑话,她就笑了。”

“妈妈,奶奶的房间里,那个老奶奶总是把奶奶的苹果吃掉。”

“妈妈,奶奶好像瘦了好多。”

我听着,心里没什么感觉。

就像在听一个很遥远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我不认识。

直到有一次。

乐乐从背后抱住我,把脸埋在我脖子里,闷闷地说:“妈妈,你为什么不去看奶奶?她是不是不喜欢你?”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转过身,看着他。

他的眼睛,清澈得像一汪泉水。

映出了我的脸。

我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是冷漠?是麻木?还是……悲伤?

我蹲下来,平视着他。

“乐乐,不是奶奶不喜欢妈妈。是……妈妈心里,生病了。”

“生病了?那要不要去看医生?”他紧张地问。

我摇摇头,笑了。

“不用。妈妈的病,只有妈妈自己能治好。”

我把他搂进怀里,紧紧地。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我做这一切,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

也是为了乐乐。

我不想让他生活在一个充满怨恨的家庭里。

我不想让他看到一个,每天都愁眉苦脸,心里藏着恨的妈妈。

我要给他一个,健康的,阳光的,充满爱的成长环境。

所以,我必须,先治好我自己。

那个周末,陈...

那个周末,陈阳又准备去养老院。

他拿着给婆婆买的水果和营养品,准备出门。

我叫住了他。

“我跟你一起去。”

他愣住了,手里的袋子都差点掉在地上。

他看着我,眼睛里,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小雅,你……”

“走吧。”我打断他,拿起了自己的包。

我不想解释太多。

有些事,做了,比说一万句都强。

去养老院的路上,陈阳一直在偷偷看我。

他大概是想确定,我是不是在开玩笑。

车里的气氛,不再像上次那么沉闷。

他甚至,还打开了音乐。

是一首很老的歌。

我听着那熟悉的旋律,看着窗外,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不知道,我即将面对的,会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的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

我只知道,我必须,迈出这一步。

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我的家。

我们到了。

还是那条熟悉的走廊。

还是那些暮气沉沉的老人。

但是这一次,我没有感到压抑。

我看到了一个护工,正在耐心地喂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吃饭。

老人吃得很慢,饭粒掉得到处都是。

护工没有不耐烦,一边喂,一边拿纸巾给他擦嘴,嘴里还哼着歌。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

那一幕,很温暖。

我突然觉得,这里,也许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

我们走到婆婆的房间门口。

门虚掩着。

里面传来电视的声音。

陈阳推开门。

婆婆正靠在床上,看着电视。

电视里,正在放一个家庭伦理剧。

女主角正声泪俱下地控诉她的婆婆。

很巧,是不是?

婆婆看得很专注,连我们进来了都没发现。

她瘦了。

比上次见,又瘦了一圈。

头发白了大半,稀稀疏疏的,贴在头皮上。

脸上,全是皱纹,像干涸的河床。

她不再是我记忆里那个,中气十足,精神矍铄的样子了。

她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普通老人。

陈阳走过去,关掉了电视。

“妈,我们来看你了。”

婆婆这才回过神,转过头。

当她看到我的时候,她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

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

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被家长抓了个正着。

我慢慢地,走到她床边。

房间里,很安静。

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我和她,就这么对视着。

隔着十年的时光,隔着无数的伤害和怨恨。

我以为,我会很激动。

或者,会很冷漠。

但都没有。

我的心里,很平静。

像一潭不起波澜的湖水。

我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我从陈阳带来的水果袋里,拿出了一个橘子。

我开始,慢慢地,剥橘子。

我的动作很慢,很认真。

指甲掐进橘子皮里,汁水溅出来,带着一股清新的香气。

那香气,一下子,就把我拉回了十年前。

那个冬天,我也很想吃一个橘子。

酸酸甜甜的,能解掉嘴里的油腻和苦涩。

我让婆婆帮我买。

她说:“吃什么橘子!凉性的东西!对孩子不好!”

我亲眼看见,她自己,坐在客厅里,一个接一个地,吃掉了我买回来的那网兜橘子。

橘子皮,就扔在我房间门口的垃圾桶里。

那股味道,飘进我房间里,勾着我的馋虫,也勾着我的眼泪。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吃过橘子。

我讨厌那个味道。

现在,我却在亲手,剥一个橘子。

为那个,曾经不让我吃橘子的人。

橘子皮,被我完整地剥了下来,像一朵盛开的花。

橘色的果肉,暴露在空气里,晶莹剔透。

我把橘子,一瓣一瓣地,掰开,放进盘子里。

我抬起头,看向婆婆。

她一直在看着我。

看着我的手,看着那个橘子。

她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泪水,顺着她眼角的皱纹,滑下来,滴在枕头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她喉咙里,又发出了那种“嗬嗬”的声音。

那只还能动的手,颤抖着,伸向我。

或者说,是伸向那个盘子。

陈阳在一旁,看着我们,大气都不敢出。

他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

我只是,突然,很想这么做。

我把那盘橘子,推到她面前。

我站了起来。

我对陈阳说:“我出去走走。你陪陪她。”

说完,我转身,走出了病房。

我没有回头。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吃那个橘子。

我也不想知道。

我走到养老院的院子里。

找了一个长椅,坐了下来。

阳光很好。

照在身上,暖暖的。

有几个老爷爷,在下象棋。

有几个老奶奶,在聊天,晒太阳。

不远处,一个护工,推着一个轮椅。

轮椅上,坐着一个很年轻的女孩。

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

她很漂亮,但是,眼神空洞。

护工把轮椅停在花坛边。

女孩伸手,去够一朵月季花。

她的动作,很笨拙,很吃力。

试了好几次,都没够到。

护工看到了,走过去,帮她摘下了那朵花,放在她手里。

女孩抱着那朵花,笑了。

笑得像个孩子。

我看着她,突然就想起了,十年前的我自己。

那个躺在床上,连一个橘子都吃不到的,绝望的,年轻的自己。

那一刻,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把婆婆送进养老,剥那个橘子,不是为了原谅她。

我是为了,原谅我自己。

原谅那个,曾经那么弱小,那么无助,连反抗都不会的自己。

我跟过去的自己,和解了。

我把那段不堪的记忆,连同那个橘子一起,留在了那个房间里。

从今以后,我要轻装上阵,好好生活。

陈阳从楼里出来了。

他走到我身边,坐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很温暖,很干燥。

我没有抽开。

我们坐了很久。

谁都没有说话。

但是,我知道,我们之间那道裂痕,正在慢慢地,愈合。

回去的路上,我问他:“她……吃了吗?”

他摇摇头。

“没有。她就看着,一直流眼泪。”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瓣橘子。

就是我剥的那个。

“她让我……带给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是哽咽的。

我看着那瓣橘子,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这是十年来,我第一次,因为她的事,流泪。

不是委屈,不是怨恨。

是一种……说不出的,复杂的感情。

我没有接那瓣橘...

我没有接那瓣橘子。

我只是说:“扔了吧。”

陈阳愣了一下,他摇下车窗,把那瓣橘子,扔了出去。

橘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小小的抛物线,消失在风里。

就像我们的过去。

都过去了。

从那以后,我还是会跟着陈阳,去养老院。

我不会待很久。

通常,只是坐一会儿,看看她,然后就出来,在院子里等陈阳。

我跟她,还是没有话说。

有时候,我会给她带一些东西。

一条新的毛巾,一双舒服的棉拖鞋,或者,一束花。

我只是,把东西放下,就走。

我们之间,好像达成了一种默契。

一种,相安无事的,默契。

有一次,我去的时候,正好碰到护工在给她喂饭。

是那种用搅拌机打成糊糊的,流食。

看起来,没什么食欲。

婆婆吃得很费力,吃一口,要歇半天。

我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

护工看见我,跟我打招呼。

婆婆也看见了我。

她突然,变得很激动。

喉咙里嗬嗬地响,手不停地挥舞,把碗都打翻了。

糊糊洒了一地。

护工吓了一跳,赶紧去拿扫帚。

我走了进去。

我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

“你想说什么?”

她张着嘴,很努力地,想发出声音。

她的脸,憋得通红。

终于,从她喉咙里,挤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家。”

她说的是,家。

我听懂了。

她在说,她想回家。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

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充满祈求和绝望的眼睛。

我沉默了很久。

我站起来,对她说:“这里,就是你的家。”

说完,我转过身,走了出去。

我走得很快。

我不敢回头。

我怕,我会心软。

我怕,我会推翻自己所有的决定。

我不能。

我不能让她回来。

不是因为恨。

而是因为,我怕。

我怕,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静的生活,会再次被打乱。

我怕,我和陈阳之间,刚刚开始愈合的伤口,会再次被撕开。

我怕,乐乐会再次看到,我们争吵的样子。

我不能,拿我整个家庭的幸福,去冒险。

对不起。

妈。

我在心里,对她说了这三个字。

我走进了阳光里。

那天之后,婆婆的情况,好像一下子,就变差了。

她不再配合治疗。

不肯吃饭,不肯吃药。

整个人,迅速地,衰败下去。

像一朵失去了水分和阳光的花。

陈阳急得团团转。

他求我,让我去劝劝她。

我去了。

我坐在她床边,跟她说了很久的话。

这是十年来,我第一次,跟她,说那么多话。

我说起了乐乐。

说他小时候,有多调皮。

说他第一次叫妈妈,第一次走路。

说他现在,学习有多好,有多懂事。

我说的时候,她就静静地听着。

眼泪,一直流。

我对她说:“妈,你好好活着。为了陈阳,也为了乐乐。乐乐还想,等他长大了,带你去看大海呢。”

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

她没有再发出声音。

但是,我从她的口型里,读出了两个字。

“……谢……谢……”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我握住她那只,冰冷的,布满褶皱的手。

“该说谢谢的,是我。”

谢谢你,用你的方式,让我成长。

让我学会了坚强,学会了爱,也学会了,放下。

婆婆的身体,在我们所有人的努力下,奇迹般地,有了一点好转。

她开始,愿意吃饭了。

虽然,还是吃得很少。

但是,她愿意吃了。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我和陈阳的关系,也彻底地,缓和了。

我们开始,像以前一样,聊天,开玩笑。

他会在我下班的时候,给我一个拥抱。

会在我累的时候,给我捏捏肩膀。

他跟我说:“小雅,对不起。以前,是我不好。”

我摇摇头:“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正轨。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又是一个周末。

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养老院。

乐乐给婆婆画了一幅画。

画上,是一个大大的房子,房子前面,有三个人。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个小孩。

他们手牵着手。

旁边,还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奶奶。

他们在笑。

天上,有太阳,有彩虹。

乐乐把画,举到婆婆面前。

“奶奶,你看,这是我们的家。”

婆婆看着那幅画,看了很久很久。

她笑了。

她笑得,很开心。

脸上所有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那是中风以来,我第一次,看她笑得那么灿烂。

就在那天下午。

她走了。

走得很安详。

护工说,发现的时候,她手里,还紧紧地攥着乐乐那张画。

她的脸上,还带着笑。

葬礼上,我没有哭。

我只是,很平静地,处理着所有的事情。

来吊唁的亲戚,看着我,眼神都很复杂。

他们大概,都在想,这个儿媳妇,真是铁石心肠。

婆婆死了,她一滴眼泪都不掉。

我不在乎他们怎么想。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里,是什么样的。

没有解脱,也没有悲伤。

就是一种……空。

好像心里,有一个地方,一下子,空掉了。

我们把婆婆和公公,合葬在了一起。

墓碑上,我选了一张,她年轻时候的照片。

照片上,她穿着一身干净的工装,梳着两条大辫子,笑得很甜。

那时候的她,应该,也是一个,对生活充满希望的,年轻姑娘吧。

时间,到底,把我们都变成了什么样子?

站在她的墓碑前,我突然,很想吃一个橘子。

我让陈阳去买。

他很快就回来了。

我接过那个橘子的瞬间,突然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了那个阴冷的月子房。

想起了那碗油腻的冷鸡汤。

想起了她骂我的那些话。

也想起了,她在养老院里,绝望的眼神。

想起了,她最后那个,无声的“谢谢”。

想起了,她临走时,脸上那个,满足的笑容。

所有的恨,所有的怨,所有的痛。

在这一刻,都好像,随着风,散了。

我剥开橘子,掰了一瓣,放进嘴里。

很酸。

酸得我,眼泪都流了出来。

但是,酸过之后,又有一丝,淡淡的,甜。

我转过头,看到乐乐,正靠在陈阳的怀里,好奇地看着我。

我对他笑了笑。

我走过去,牵起他的手。

“走吧,我们回家。”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我们身上。

很暖和。

我知道,从今天起,一切,都将是新的开始。

那些伤痛,会成为我生命里,一道无法磨灭的印记。

但它,不会再束缚我。

它只会提醒我,要更努力地,去爱我的家人,去爱我的生活。

因为,生命来来往往,来日,并不方长。

我们能做的,就是珍惜当下,活好,每一天。

回到家,我把那个锁在柜子里的,月子日记本,拿了出来。

我把它,一页一页地,撕掉。

扔进了垃圾桶。

再见了。

那个曾经,满心怨恨的,我自己。

你好。

这个即将,重新开始的,全新的我。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月子房。

房间里,很明亮,很温暖。

窗户开着,有阳光和花香,飘进来。

乐乐躺在我身边,睡得很香。

婆婆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走到我床边。

她笑着对我说:“小雅,快趁热喝。喝完了,我给你剥橘子吃。”

我看着她,也笑了。

梦里,我的眼泪,流了下来。

我知道,这一次,是甜的。

来源:岭上激昂赋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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