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林晓把行李箱往门口一摔,发出沉闷的一声巨响,那声音像是砸在我的心口。她眼圈通红地看着我。
我懦弱的代价,是妻子在大年初一拖着行李箱离开
林晓把行李箱往门口一摔,发出沉闷的一声巨响,那声音像是砸在我的心口。她眼圈通红地看着我。
“陈昊,这年你自己跟你爸妈你弟他们过去吧!”
“我受够了!”
这是她第三次因为我爸妈不打招呼,就带着我弟全家过来过年,跟我提离婚。
前两次,我都连哄带骗地糊弄过去了。
这一次,看着她决绝到没有一丝留恋的背影,我知道,这个被我们称之为“家”的地方,可能真的要散了。
腊月二十八。
我和妻子林晓刚把一百二十平的房子里里外外彻底打扫了一遍。
空气里还残留着消毒水和柠檬清洁剂混合的清爽味道。我们俩累得像两条脱水的鱼,瘫在沙发上,却满心都是即将到来的假期的欢喜。
我们早就计划好了,今年的春节,只属于我们两个人。
去看几场早就列在清单上的电影,做几顿费时费力但绝对美味的菜,享受一次不被打扰的、真正意义上的二人世界。
林晓哼着不成调的歌,脚步轻快地走进厨房,准备我们俩的晚餐。她刚从进口超市买了一大盒智利车厘子,颗颗饱满,鲜红欲滴,她开玩笑说是奖励自己辛苦一整年的“年终奖”。
我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纤瘦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那种踏实而温暖的感觉,从胸口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突兀的铃声划破了满屋的宁静。
屏幕上跳动着“妈”这个字。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我的心脏。一种不祥的预感,顺着脊背爬了上来。
“阿昊啊,我们快到你家小区门口了!”
电话那头,我妈王秀莲的声音隔着听筒都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喜气洋洋。
“你爸,我,还有你弟阿斌、刘敏和小杰、月月,都来了!”
“今年还来你这儿过年,热闹!”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手机滑腻腻的,差点从手心掉到地上。
林晓还在厨房里切着菜,丝毫没有察觉到客厅里已经风云突变。
我强压着心头那股即将喷薄而出的火气,用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僵硬。
“妈,你们……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我们这儿……什么都没准备啊。”
“一家人,客气什么!”我妈的语气理直气壮,带着一种长辈对晚辈天经地义的安排感。
“你弟阿斌说你这儿好,非要来。”
“你赶紧下来接一下,东西多得很!”
电话里,我能清晰地听到侄子小杰和侄女月月吵吵嚷嚷的尖叫声,还有我弟陈斌在旁边懒洋洋地附和的声音。
我死死地捏着手机,手心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我扭头看着林晓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堵住了,又闷又沉。
这已经是第三年了!
整整三年了!
前两年,他们也是这样,一个电话打过来,人就已经到了楼下。每一次,都把我们精心维系的小家搞得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林晓是个极度需要个人空间和生活节奏的人。她最看重的,就是我们这个小家庭的独立性和人与人之间的界限感。
而我妈这种“突然袭击”的行为,无疑是在她最敏感的雷区上,穿着钉鞋疯狂地跳舞。
电话那头我妈喜气洋洋的声音,对我来说,却像是新年钟声提前敲响的丧钟。
我深吸一口气,挂了电话,感觉喉咙干得发疼。
“晓晓……”我声音干涩地喊她。
林晓端着一盘刚洗好的车厘子从厨房出来,脸上还带着轻松的笑意。
“怎么了?谁的电话?”
“我……我妈他们的。”我艰难地,一字一顿地开口。
“他们到小区门口了,说……来我们这儿过年。”
林晓脸上的笑容,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瞬间就消失了。
她沉默地把那盘晶莹剔透的车厘子放在茶几上,一颗都没动。
我硬着头皮,像个即将走上刑场的囚犯,一步步挪到楼下。
电梯门一开,就看到我爸陈建军黑着一张脸,像是谁欠了他几百万。旁边是我妈王秀莲,还有我弟陈斌和他老婆刘敏,以及两个上蹿下跳的孩子,小杰和月月。
大包小包的行李和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土特产堆了一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春运期间的逃难队伍。
“怎么这么慢!”我爸陈建军板着脸,开口就是一句训斥。
我妈则立刻开始指挥我弟:“阿斌,把那个最大的箱子给你哥,让他搬。”
侄子小杰一看见我,立刻像颗小炮弹一样扑过来,抱住我的大腿:“大伯,我的变形金刚呢?你去年答应给我买的那个!”
侄女月月则在旁边哭闹着要吃糖,刘敏在一旁显得有些不耐烦地哄着她。
我默默地接过沉重的行李箱,心里五味杂陈,像打翻了调料铺。
一进门,家里瞬间从温馨的二人世界,变成了人声鼎沸的菜市场。
玄关处堆满了他们的行李箱和各种五颜六色的塑料袋。
小杰和月月像两只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猴子,满屋子乱窜,沙发上很快就扔满了他们的零食包装袋和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玩具。
我和林晓刚拖得能照出人影的地板,瞬间就布满了他们脏兮兮的小脚印。
我弟陈斌一屁股瘫坐在沙发最舒服的位置上,驾轻就熟地翘起二郎腿,掏出手机就开始打游戏,那姿态,仿佛他才是这个家的男主人。
弟媳刘敏则像个来视察工作的领导,双手抱在胸前,开始挑剔地打量我们家。
“大哥,那个最大的次卧给我们住吧,朝南,阳光好。小杰和月月晚上要跟我们一起睡。”她语气随意得像是在下达一个不容置疑的指令。
我爸妈则更是像来验收工程的甲方,对我家的布置指指点点。
“这个沙发颜色太浅了,不耐脏。”我妈王秀莲皱着眉说。
“电视还是小了点,看着不得劲。”我爸陈建军附和道。
林晓从我们进门开始,就一言不发。
她只是默默地回了卧室,然后“嘭”的一声,重重地关上了门。
我心里七上八下,知道一场猛烈的暴风雨,可能就要来了。
我家那扇门,仿佛不是我们小家的门,而是他们可以随意进出的公共车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晓晓,你开开门。”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我只能先硬着头皮安顿我爸妈他们。
最大的次卧,自然是让给了弟弟一家四口。
爸妈住进了我们原本的书房,里面有一张临时买的折叠床,每次他们来才打开。
安排好他们,我身心俱疲地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
晚饭时间到了。
林晓终于从卧室出来了,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她一声不吭地进了厨房,勉强做了几道家常菜。
饭桌上,气氛诡异得能让人窒息。
我妈不停地给小杰和月月夹菜,嘴里还像念经一样叨叨着:“还是大城市好啊,看看阿昊多有出息。”
“阿斌,你要多跟你哥学学,你看你哥多能干,多会赚钱。”
我爸陈建军也端起长辈的架子,对着我弟说:“阿斌啊,在这儿好好玩,想买什么就跟你哥说,他还能短了你的?”
陈斌嘿嘿一笑,头也不抬地扒着饭:“知道了,爸。”
刘敏则在一旁巧舌如簧地帮腔:“就是,大哥现在是大主管了,这点小钱不算什么。”
林晓全程几乎没怎么说话,像个透明人一样,默默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饭。
吃完饭,她一言不发地开始收拾碗筷。
我跟进厨房想帮忙,她背对着我,冷冷地甩出一句:“不用你。”
晚上,孩子们都睡了。
我爸妈也回房休息了。
我蹑手蹑脚地回到卧室,林晓正坐在床边,背对着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陈昊,”她开口,声音冰冷得像窗外的冬夜,“这是第三年了。”
我心里一紧,喉咙发干。
“他们来,我不反对,毕竟是你爸妈,你弟。”
“但是,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哪怕提前一天,发个微信问一下,行不行?”
“能不能对我们这个家,有点最起码的尊重和分寸?”
“一来就是六口人,这个家才多大?我们也要过年,我们不是开旅馆的!”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
我只能像个复读机一样,苍白地道歉:“晓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妈他们……他们就是那样的人,你也知道,你多担待一点。”
“我担待?”林晓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她猛地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像是结了冰。
“我担待了两年了,换来的是什么?”
“是他们的变本加厉!”
“是他们越来越不把我们这个小家当回事!越来越不把我当回事!”
她的眼神像两把锋利的冰锥,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在我们之间,慢慢地碎裂了。
我无言以对,只能陷入可耻的沉默。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我就被客厅里震耳欲聋的吵闹声惊醒。
是小杰和月月,他们精力旺盛得像两只永动机,已经起来了,正在客厅里追逐打闹,电视声音开得震天响,播放着吵闹的动画片。
我妈王秀莲在厨房里乒乒乓乓地忙活,同时还在大声指挥着我。
“阿昊,去楼下超市买点油条豆浆,你弟他们就爱吃这个。”
“还有,多买点五花肉,你弟媳说中午想吃红烧肉了。”
我睡眼惺忪地穿上衣服,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下楼去买早餐。
回来的时候,我妈正拉着刘敏,兴高采烈地商量着要去附近最大的超市“补充年货”。
“家里的水果看着不多了,坚果也得买点好的。”我妈说。
“还有小杰爱吃的薯片,月月爱喝的酸奶,都得买。”刘敏在一旁熟练地补充道。
她们两个人头挨着头,列了一张密密麻麻的长单子。
下午,她们从超市“凯旋而归”。
大包小包,塞满了整整一辆购物车。
结账的时候,我妈甚至都没看我,只是极其自然地对着收银员说:“刷那个高的。”然后用下巴指了指我。
我默默地掏出钱包,看着pos机上跳出的四位数金额,心在滴血。
我扫了一眼那些东西,大部分都是昂贵的零食、进口饮料,还有一些包装精美的礼盒,明显不是我们家日常消耗的,更像是他们准备带回老家送人的“战利品”。
林晓辛辛苦苦为了我们俩的二人世界,提前准备的那些进口水果,比如那盒她念叨了好久,下狠心才买的车厘子,还有一些她特意买的坚果礼盒,全都被小杰和月月翻得乱七八糟。
车厘子被他们当成弹珠,捏烂了好几颗,汁水弄得到处都是,还有几颗被丢在地上,踩成了黑乎乎的果泥。
坚果礼盒的精美包装也被撕得粉碎。
我妈看见了,只是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哎呀,小孩子嘛,不懂事,喜欢就让他们吃点,别那么小气。”
林晓的脸,瞬间就铁青了。
我看着她的脸色,刚想开口说点什么。
我妈却先发制人,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拉长了语调,对着空气阴阳怪气地说:“哎,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金贵。我们以前过年,有口白米饭吃就不错了。”
她又转向我,声音陡然拔高:“陈昊,你媳妇到底怎么回事?从昨天我们一进门,脸就拉得跟长白山似的给谁看?”
“我们大老远地跑来看你们,她不高兴啊?”
“一家人开开心心过个年不好吗?非要弄得大家都不痛快!真是扫兴!”
我弟陈斌也在旁边不失时机地帮腔:“就是啊哥,嫂子也太小气了吧?不就吃了她点水果吗?至于吗?”
刘敏也撇撇嘴,火上浇油:“我们来给你们添点年味儿,还好像我们上赶着来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林晓深吸了一口气,一个字都没说,转身进了厨房,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我赶紧跟了进去。
她背对着我,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陈昊,”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到极点的怒火,“我买那些车厘子,是准备过年的时候,我们俩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一颗一颗慢慢吃的。”
“那些礼盒,有一部分是公司发的福利,我特意留着,准备过年带回我家,给我爸妈的。”
“现在呢?全都被糟蹋了!”
我哑口无言,除了“对不起”这三个苍白无力的字,我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的钱包在滴血,林晓的心在滴血,而他们,像一群打了胜仗的将军,笑得那么理直气壮。
接下来的几天,这个家彻底沦陷了。
老人和小孩都起得特别早。
每天早上六点多,客厅里就开始上演各种噪音组成的“交响乐”。
电视机永远开着,播放着各种动画片或者我爸喜欢的戏曲节目,声音大到隔着两道房门都能清晰听见。
小杰和月月把我们家当成了他们的专属游乐园,沙发是他们的蹦床,茶几是他们的画板。
林晓新买的几个棉麻抱枕,被他们当成了打仗的武器,在屋子里扔来扔去。
我弟陈斌,每天雷打不动地睡到中午十二点才起床。
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扯着嗓子喊饿:“哥,嫂子,饭好了没?饿死我了!”
然后就继续窝在沙发里玩他的手机游戏,连吃饭的碗筷都懒得自己拿一下。
弟媳刘敏,则彻底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家的女主人。
她不是抱怨林晓做的菜不合她的胃口,“太淡了”,“太辣了”,“怎么没放香菜”,就是理所当然地指挥林晓干这干那。
“嫂子,帮我把那件羊毛衫洗一下,要手洗啊,不能机洗,贵着呢。”
“嫂子,小杰的牛奶好像没了,你去楼下超市看看有没有同个牌子的。”
林晓年前工作特别忙,年底冲业绩,需要在家加班赶一些重要的报告。
我们的书房,现在被我爸妈占着当卧室。
她只能委屈地把笔记本电脑搬到客厅的餐桌一角。
结果,小杰和月月对她的笔记本电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趁她去洗手间的功夫,两个孩子就围着电脑,小手在键盘上胡乱地拍打。
等林晓回来的时候,一份她熬了好几个通宵才做好的重要合同文件,已经被他们画得乱七八糟,还被删除了好几个关键段落。
林晓当时气得脸色惨白,声音都在发抖。
她把小杰从电脑前拉开,语气已经是非常严厉了:“小杰,这个不能乱动!这是大伯母工作用的东西!”
小杰“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那哭声简直惊天动地,能掀翻屋顶。
我妈王秀莲立刻像一阵风一样从房间里冲了出来,一把将小杰护在怀里,像老母鸡护着小鸡。
她对着林晓就开始劈头盖脸地数落:“林晓你怎么回事啊?!”
“你怎么当大伯母的?跟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不就玩玩你的破电脑吗?至于发这么大火吗?看把我们家孩子都吓坏了!”
林晓气得浑身发抖,嘴唇都在哆嗦。
“妈!那是我工作的电脑!里面有非常重要的资料!被他们弄坏了!”
我妈却一点不以为然,反而更加理直气壮,声音也拔高了八度。
“小孩子懂什么啊?不小心碰到了而已嘛!”
“再说了,坏了就坏了呗,多大点事儿!”
“让你哥,让阿昊再给你买个新的不就行了!他现在工资高,不差这点钱!”
我看着林晓那双因为愤怒和绝望而通红的眼睛,第一次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和窒息感。
我试图去拉林晓的手,低声劝她:“算了算了,别跟妈计较,小孩子不懂事。”
林晓猛地甩开我的手,那力道大得让我吃惊。
她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合上她的电脑,回了我们那间小小的卧室,重重地关上了门。
我隐约听见里面传来她压抑到极点的哭泣声。
这个家,已经不再是我和林晓的家了。
它变成了一个谁都可以来踩一脚,可以随意撒野的公共游乐场。
而我们,是那个负责打扫残局,并且默默为这一切买单的小丑。
除夕夜很快就到了。
林晓从早上开始就在厨房里一刻不停地忙碌,几乎没有停歇过。
她准备了一大桌子丰盛的年夜饭,每一道菜都做得非常精致,色香味俱全。
我知道,她是想努力维持住这最后一丝表面的和平,想让我们,也让她自己,好好地过一个年。
然而,有些事情,不是你单方面努力就能改变的。
饭菜刚上齐,我爸陈建军就清了清嗓子,端起酒杯,开始了他的老调重弹。
“阿昊啊,你现在有出息了,在大城市站稳了脚跟,工作稳定,收入也高。”
“可你不能忘了本,不能忘了你还有个弟弟。”
“阿斌这孩子,从小就不让人省心,现在工作也不稳定,孩子又小,到处都是花销。你这个当哥的,一定要多帮衬着他点,多拉他一把。”
我妈王秀莲立刻接过话头,开始无比自然地规划起了明年的事。
“是啊是啊,阿昊,我看这样吧,明年让你弟他们早点来,过了元宵再走。”
“多住些日子,开春了你们这儿天气也好,比老家舒服多了。”
“小杰和月月也能在这边多玩玩,见见世面,对孩子好。”
刘敏在一旁听着,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还时不时地给我弟陈斌递眼色。
陈斌则埋头猛吃,仿佛这些话都与他无关,又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我看到林晓握着筷子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有些发白。
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放下了筷子。
她抬起头,看着我爸妈,语气虽然尽量克制,但那话语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冰冷。
“爸,妈,陈昊帮阿斌的,还不够多吗?”
“阿斌都三十二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他有手有脚,应该自己去努力,去承担起一个做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我们这个小家,也需要经营,我们也有房贷车贷要还,我们也有我们自己的压力。”
这话一出,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我爸陈建军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他“啪”的一声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
“林晓!你怎么说话呢?!”
“我们是一家人!我们不是外人!”
“阿昊是我儿子!他帮他弟弟,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轮得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吗?!有没有点规矩!”
我妈王秀莲赶紧出来打圆场,但那话明显是拉偏架。
“哎呀,大过年的,说这些干什么呀。”
“一家人,和和气气才最重要嘛。晓晓,你也是,少说两句,多吃菜。”
陈斌终于从饭碗里抬起头,不满地嘀咕了一句:“嫂子就是容不下我们,嫌弃我们是农村来的,怕我们占了她便宜。”
刘敏也立刻阴阳怪气地附和:“可不是嘛,好像我们上赶着来占多大便宜似的。我们还不是看大哥一个人在这边孤单,才想着过来陪他过个年,热闹热闹。”
林晓看着他们一家人那丑恶的嘴脸,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她什么都没再说,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回了卧室。
那顿所谓的年夜饭,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但几乎没人再动一筷子。
每一口菜都像是混着玻璃碴,扎得我喉咙生疼,也扎得林晓的心千疮百孔。
吃完那顿气氛诡异的的年夜饭,家里人各自散去。
有的歪在沙发上看春晚,有的低头玩手机,小杰和月月依旧在不知疲倦地打闹。
我妈王秀莲悄悄把我拉到阳台的角落,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崭新的红包,塞到我手里。
然后,她以一种我完全来不及反应的速度,从我放在客厅茶几上的钱包里,抽走了厚厚一沓百元大钞。
那是我下午刚从银行取出来,准备过年期间包红包和零用的现金。
“这个红包,”她压低声音,指了指我手里那个空空如也的红包,“你装点钱,等会儿给小杰和月月当压岁钱。”
“你弟他们手头紧,今年你这个当大伯的,得多表示表示,不能太小气了。”
“我刚拿的那些,就当我替你包了。剩下的你再添点,凑个吉利数,好看。”
她的动作是那么熟练,那么自然,仿佛我的钱包就是她的私人提款机。
我刚想开口说,我们这个月的房贷压力也很大,年终奖还没有发下来。
我妈立刻就打断了我,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一个月挣那么多,还在乎这点小钱?”
“你弟可就指望你了!你是他亲哥!你不帮他谁帮他!”
我拿着那个轻飘飘的空红包,看着她把我的钱熟练地塞进她自己的口袋,心里说不出的憋屈和烦躁。
我回到客厅,眼神下意识地寻找林晓。
她不在。
我走到卧室门口,房门紧闭。我又走到阳台,看到她正靠在栏杆上打电话。
窗户没关严,我能隐约听到她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像是在跟她妈妈诉苦。
“妈……我没事……挺好的……”
“嗯,他们都来了……是,还是老样子……”
她的声音哽咽着,肩膀因为压抑的哭泣而微微耸动。
挂了电话,她转过身,看到我像个幽灵一样站在她身后,迅速地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刚刚大哭过一场。
客厅里,我弟陈斌正霸占着我的平板电脑,聚精会神地打着游戏,嘴里还时不时地爆出几句粗口。
小杰和月月则在沙发上疯狂地蹦跳,把林晓新买的那几个抱枕扔在地上踩来踩去,上面已经沾满了黑乎乎的脚印和零食碎屑。
我爸陈建军翘着二郎腿,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里的春晚小品,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干巴巴的笑声。
对于我妈刚才从我钱包里公然抽钱的行为,他像是根本没看见一样,视若无睹。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这个家无比的陌生,空气压抑得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妈拿走的不仅仅是几千块钱,她抽走的,是林晓对我,对这个家最后一丝的指望和留恋。
大年初一早上。
天刚蒙蒙亮,窗外还是一片灰蒙蒙的,我就被一阵细微的窸窣声吵醒。
我睁开眼,看到林晓正背对着我,默默地从衣柜里拿出她的衣服,一件件叠得整整齐齐,然后放进脚边的那个24寸行李箱里。
她动作很轻,但每一下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隔壁房间没有任何动静,显然我爸妈他们都还没起床。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疯狂地跳动着。
“晓晓!你……你干什么?”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沙哑,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慌。
林晓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继续收拾着她的东西。
她拉开梳妆台的抽屉,把她的护肤品、化妆品,还有那些我送给她的,她一直很珍视的小首饰,都一一收进随身的手提包里。
我慌了,彻底地慌了。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床,一把拉住她冰冷的手腕:“晓晓,你别这样!你到底要干什么?”
林晓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她猛地甩开我的手,转过身,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我。
她的眼睛里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充满了无尽的失望、疲惫和一种决绝到让人心寒的冰冷。
“陈昊,我受够了!”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个家,我不待了!”
“连续三年!你们一家人,把我当成什么了?”
“一个免费的保姆?一个予取予求的提款机?还是一个可以随意撒气的受气包?”
“我也有爸妈!我也想安安稳稳,开开心心地过一个属于自己的年!”
“我不想每年春节都像打仗一样!不想每年都要看你家所有人的脸色!不想每年都要忍受这种无休止的侵犯和不被尊重!”
我的心一点点沉到了谷底,我试图用我最惯用的伎俩去哀求她。
“老婆,你别这样,有话我们好好说,等……等他们走了,我们就……”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晓厉声打断了。
“等?还要等多久?!”
“等他们明年再来?后年再来?是不是还要变本加厉地折腾我们这个家?”
“你告诉我,陈昊!这个家,到底是你和我的家,还是你爸妈你弟他们的免费旅馆和避难所?!”
她的话像一把把淬了冰的尖刀,刺得我体无完肤,无处遁形。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了。
我妈王秀莲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头发乱糟糟的,显然是被我们激烈的争吵声惊醒了。
当她看到林晓脚边那个半开的行李箱时,脸色立刻就变了。
“林晓!你这是什么意思?!大过年的,你拖着个箱子想去哪儿?!”
她尖利的声音划破了清晨的宁静,显得格外刺耳。
“你要把我们赶出去吗?!啊?!”
“陈昊!你看看!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大年初一就给我们甩脸子!这是要造反啊!”
我爸陈建军也被吵醒了,披着一件外套走了过来,脸色铁青得吓人。
“反了你了!林晓!这是我儿子的家!我们想来就来,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轮得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吗?!”
陈斌和刘敏也从他们的房间里探出头来,脸上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林晓没有理会我爸妈歇斯底里的咆哮,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冰冷而绝望,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陈昊,我给你最后一个选择。”
“要么,让他们今天,立刻,马上就走!并且你当着我的面保证,以后逢年过节,没有我们两个人的共同邀请,他们不准再踏进这个家门一步!”
“要么,我们离婚!这房子,这日子,你自己跟你这些‘好家人’过去吧!”
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下来,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妈张大了嘴,显然是被林晓这番决绝的话惊呆了。
我爸气得手指都在微微发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斌和刘敏则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身上。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堵住了一样,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一边是咄咄逼人、倚老卖老的父母和幸灾乐祸、等着看我笑话的弟弟弟媳。
一边是眼神冰冷、濒临崩溃、给我下了最后通牒的妻子。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像一团被搅乱的浆糊。
我懦弱了。
我可耻地,再一次选择了沉默。
我没有勇气去对抗我的父母,没有勇气去维护我那早已遍体鳞伤的妻子和我们这个摇摇欲坠的小家。
林晓看着我,眼神从最初的一丝希冀,慢慢变得黯淡,最后化为一片冰冷的死灰。
她惨然一笑,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呵呵,我明白了。”
来源:运筹帷幄西柚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