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民国二十二年,苏州观前街的雨总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湿气。沈砚之撑着油纸伞站在 “玲珑阁” 的雕花门前,看着檐角垂落的雨帘把青石板敲出细碎的坑洼,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巷口撞见的那个姑娘。
民国二十二年,苏州观前街的雨总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湿气。沈砚之撑着油纸伞站在 “玲珑阁” 的雕花门前,看着檐角垂落的雨帘把青石板敲出细碎的坑洼,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巷口撞见的那个姑娘。
姑娘叫妞妞,是巷尾裁缝铺的学徒,扎着粗黑的麻花辫,袖口总沾着半截白棉线。那天她抱着刚熨好的绸缎跑过,被门槛绊倒时,怀里的料子正巧落在沈砚之脚边。他弯腰去捡,指尖触到那片水绿的杭绸,也触到姑娘抬头时眼里的慌张,像受惊的鹿。
“对不住先生,我赔您……” 妞妞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手指绞着衣角,指节泛白。沈砚之看着她鼻尖沾着的棉絮,忽然笑了:“不必,倒是你,没摔着吧?”
这一问,倒让妞妞红了脸。她胡乱摇头,抱着绸缎跑回铺子,临进门时还回头望了一眼,正撞见沈砚之没收回的目光。那一眼像根细针,轻轻扎在沈砚之心里,让他这个在玉器行摸爬滚打多年的商人,竟生出几分少年人的悸动。
沈砚之是 “玲珑阁” 的少东家,自小跟着父亲鉴别玉石,二十岁接手生意,短短五年就把铺子开到了上海。旁人都说他眼光毒、手段狠,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声色犬马的苏州城里,他早就腻了那些涂脂抹粉的交际花,反倒被妞妞那股子未经雕琢的青涩勾了魂。
从那天起,沈砚之总找借口绕到巷尾。有时是去裁件新大褂,有时是 “恰巧” 路过买块桂花糕,每次都能撞见妞妞在铺子里忙碌的身影。她缝扣子时会皱着眉,熨烫时会抿着嘴,阳光透过木窗洒在她身上,连飞舞的棉絮都像是镀了金。
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络。妞妞知道了沈砚之是玉器商人,沈砚之也知道了妞妞是孤儿,被裁缝铺的张师傅收养,最大的心愿是能有一件属于自己的旗袍。
“等下次我去上海,给你带块最好的云锦。” 沈砚之坐在铺子里的小凳上,看着妞妞缝衣服,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妞妞的手顿了顿,脸颊又红了,小声说:“先生别取笑我了,云锦那么贵……”
“不贵,” 沈砚之打断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玉坠,是只雕刻精致的梅花鹿,“这个给你,算见面礼。” 玉坠触手温润,妞妞捧着它,眼里满是欢喜,却又有些犹豫:“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拿着吧,” 沈砚之把玉坠塞进她手里,“就当是谢你上次帮我捡绸缎。” 妞妞攥着玉坠,指尖传来玉石的凉意,心里却暖烘烘的。她抬头看向沈砚之,正好对上他含笑的眼睛,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苏州的雨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可妞妞不知道,沈砚之早已娶妻。他的妻子柳玉茹是上海绸缎商的女儿,两人的婚事是家族联姻,没有半分感情。柳玉茹住在上海的洋房里,对沈砚之在苏州的所作所为早有耳闻,只是碍于家族颜面,一直没有发作。
沈砚之也知道自己对不起柳玉茹,可他控制不住自己。每次见到妞妞,他都觉得自己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没有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没有家族的束缚,只有最简单的欢喜。他开始频繁地和妞妞约会,带她去游太湖,去吃松鹤楼的松鼠鳜鱼,还给她租了间临河的小院,里面摆满了他给她买的首饰和衣裳。
妞妞沉浸在爱情里,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她穿着沈砚之给她买的旗袍,戴着那只梅花鹿玉坠,站在小院的窗前,觉得自己就像戏文里的小姐。可她偶尔也会不安,问沈砚之:“先生,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好?”
沈砚之总是抱着她,柔声安慰:“别担心,等我处理好家里的事,就风风光光地娶你。” 妞妞信了,她等着沈砚之给她一个名分,却不知道,一场灭顶之灾正在向她袭来。
民国二十三年初春,沈砚之的父亲沈老爷子病重,急召沈砚之回上海。沈砚之走前,给妞妞留下了一大笔钱和一封信,信里说他很快就会回来接她。妞妞拿着信,每天都在小院里等,可等来的不是沈砚之,而是柳玉茹。
那天下午,柳玉茹带着几个家丁,气势汹汹地闯进小院。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式套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向妞妞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妞妞吓得缩在角落,手里紧紧攥着那只梅花鹿玉坠。
“你就是妞妞?” 柳玉茹的声音冰冷,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妞妞点点头,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柳玉茹打量着她,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旗袍和颈间的玉坠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沈砚之倒是对你上心,连他母亲传下来的玉坠都给你了。”
妞妞这才知道,那只玉坠竟如此贵重。她想把玉坠摘下来还给柳玉茹,却被柳玉茹一把推开:“不必了,我要的不是这个。” 柳玉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河水,语气平静却带着威胁:“你一个孤女,能有今天全靠沈砚之。可你要清楚,他是我的丈夫,你永远都只是个见不得光的情人。识相的,就拿着钱离开苏州,永远别再出现。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消失。”
妞妞被柳玉茹的话吓住了,她哭着说:“我不要钱,我只要沈砚之……”
“沈砚之?” 柳玉茹冷笑一声,“他现在忙着给沈老爷子冲喜,马上就要和我再生个孩子,哪里还会记得你这个乡下丫头?” 柳玉茹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扔在妞妞面前。照片上,沈砚之和柳玉茹并肩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柳玉茹的小腹微微隆起,两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妞妞看着照片,如遭雷击。她一直以为沈砚之是真心爱她,却没想到他早就和妻子有了孩子。那些山盟海誓,那些温柔体贴,原来都只是一场骗局。妞妞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她抓起桌上的钱,狠狠摔在柳玉茹面前:“我不要你的钱,我也不会再缠着沈砚之!”
说完,妞妞冲进里屋,换下旗袍,摘下玉坠,只穿着自己的旧衣裳,跑出了小院。她沿着河边跑,风吹得她脸颊生疼,心里更是像被刀割一样。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张师傅的裁缝铺她不敢回,怕被人指指点点;沈砚之她也不想见,因为她怕自己会忍不住质问他。
最后,妞妞跑到了太湖边。初春的太湖还结着薄冰,寒风卷着浪花,拍打着岸边的石头。妞妞站在湖边,看着远处的渔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一片无依无靠的落叶。她想起沈砚之第一次带她来这里时,曾对她说:“妞妞,以后我们每年都来这里看风景。” 可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就在妞妞失神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她回头一看,竟是沈砚之。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头发有些凌乱,眼里满是疲惫。“妞妞,你听我解释……” 沈砚之快步走到她面前,想要拉她的手。
妞妞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他的触碰,声音带着哭腔:“你别碰我!柳玉茹都告诉我了,你早就有孩子了,你为什么要骗我?”
沈砚之看着妞妞通红的眼睛,心里一阵刺痛。他叹了口气,说:“妞妞,我和玉茹的孩子是意外,我对你才是真心的。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带你走的。”
“真心?” 妞妞冷笑一声,“你的真心就是骗我你会娶我,就是让我做你的情人?沈砚之,我真是瞎了眼,才会相信你的话!” 妞妞说完,转身就想跑,却被沈砚之死死拉住。
“妞妞,你别这样,” 沈砚之的声音带着哀求,“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我不能没有你。你跟我走,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再也不让你受委屈。”
妞妞用力挣扎,可沈砚之的力气太大,她根本挣脱不开。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沈砚之回头一看,脸色瞬间变了 —— 是柳玉茹的车。
“你快走!” 沈砚之松开妞妞,推了她一把,“别让玉茹看见你。” 妞妞看着沈砚之慌乱的样子,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她知道,沈砚之永远不会为了她,放弃他的家族和地位。
妞妞没有跑,而是站在原地,看着柳玉茹从车上下来,走到沈砚之身边。柳玉茹挽住沈砚之的胳膊,挑衅地看向妞妞,嘴角带着胜利的笑容。沈砚之不敢看妞妞的眼睛,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那一刻,妞妞忽然觉得很累。她看着眼前这对 “恩爱” 的夫妻,又看了看远处冰冷的太湖,心里生出一个念头。她慢慢后退,直到脚后跟碰到冰冷的湖水,才停下脚步。
“沈砚之,” 妞妞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沈砚之耳朵里,“我曾以为你是我的良人,可没想到,你只是把我当成一场消遣。你给我的那些东西,我都还给你,从今往后,我们两不相欠。”
说完,妞妞转身,一步步走进太湖里。冰冷的湖水没过她的脚踝,没过她的膝盖,可她一点也不觉得冷。她想起了那只梅花鹿玉坠,想起了沈砚之温柔的笑容,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憧憬。可这些,都像泡沫一样,碎了。
沈砚之看着妞妞走进湖里,瞬间慌了。他推开柳玉茹,疯了一样冲进湖里,想要拉住妞妞。可已经晚了,湖水已经没过了妞妞的胸口,她的身体开始往下沉。
“妞妞!” 沈砚之嘶吼着,拼命向妞妞游去。就在他快要抓住妞妞的手时,妞妞忽然笑了,那笑容很轻,却带着无尽的悲凉。“沈砚之,下辈子,别再遇见了。”
说完,妞妞猛地挣脱沈砚之的手,身体快速沉入湖底。沈砚之在湖里疯狂地寻找,可除了冰冷的湖水,什么也找不到。他上岸时,浑身湿透,像个落魄的丧家之犬。柳玉茹站在岸边,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眼里没有丝毫同情,只有冷漠。
妞妞的尸体是三天后被渔民发现的,捞上来时,她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块碎玉,是那只梅花鹿玉坠的一部分。沈砚之得知消息后,疯了一样跑到湖边,抱着妞妞冰冷的尸体,哭得像个孩子。他终于明白,自己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情人,更是那个唯一真心爱过他的人。
可一切都晚了。妞妞死后,沈砚之变得沉默寡言,再也没有心思打理生意。“玲珑阁” 的生意一落千丈,最后被柳家收购。沈老爷子得知儿子的所作所为后,气得病情加重,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沈砚之成了孤家寡人,他卖掉了上海的洋房,独自一人回到苏州,住在了妞妞曾经住过的小院里。他把妞妞的尸体火化后,将骨灰撒在了太湖里,还把那只碎掉的梅花鹿玉坠戴在脖子上,日夜与它为伴。
每天清晨,沈砚之都会坐在小院的窗前,看着外面的河水,手里拿着妞妞曾经缝衣服的针线,像个傻子一样自言自语:“妞妞,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去游太湖好不好?”“妞妞,我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桂花糕,你快尝尝……”
邻居们都说沈砚之疯了,没人愿意和他说话。只有到了晚上,偶尔会有人看到他坐在湖边,手里拿着酒瓶,一边喝酒一边哭,嘴里还念叨着妞妞的名字。
民国二十五年冬天,苏州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有人发现沈砚之死在了妞妞曾经住过的小院里,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块云锦,是他当初答应给妞妞买的。脖子上的梅花鹿玉坠,已经被他的体温捂得温热。
后来,有人说,在沈砚之死后的那天晚上,看到一个穿着旗袍的姑娘,站在太湖边,手里拿着一只梅花鹿玉坠,好像在等什么人。可当人们跑过去看时,却什么也没有,只有冰冷的湖水和漫天的飞雪。
或许,沈砚之和妞妞,终于在另一个世界相遇了。只是不知道,在那个没有欺骗和背叛的世界里,他们能不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而苏州观前街的雨,依旧每年都会下,只是再也没有人会像沈砚之那样,为了一个叫妞妞的姑娘,在雨帘下驻足等待了。
来源:辛梓育儿教育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