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史朝义的尸体被李怀仙部下发现时,持续八年的安史之乱终于画上句号。但大唐天子来不及庆祝——昔日叛将们仍然控制着河北精兵,朝廷军队精疲力竭,吐蕃铁骑正叩击西陲。一个致命难题摆在唐代宗面前:该如何处置数十万安史旧部?
当史朝义的尸体被李怀仙部下发现时,持续八年的安史之乱终于画上句号。但大唐天子来不及庆祝——昔日叛将们仍然控制着河北精兵,朝廷军队精疲力竭,吐蕃铁骑正叩击西陲。一个致命难题摆在唐代宗面前:该如何处置数十万安史旧部?
令人意外的是,这些曾经追随安禄山、史思明反叛的将领,不仅没有被问罪,反而被授予节度使旌节,继续统治河北大地。这个看似矛盾的决策,背后藏着中唐政治最深刻的无奈与智慧。
精疲力竭的帝国与狡猾的降将
安史之乱后期的河北战场,呈现着微妙态势。史朝义败亡前夕,其部将李宝臣(原名张忠志)驻守恒州,田承嗣据守莫州,李怀仙镇守幽州,薛嵩控制相州。这些人各拥数万劲卒,且都是经验丰富的宿将。
唐代宗宝应元年(762年),仆固怀恩率领唐军主力进攻河北时,这些叛将相继请降。但他们的投降条件十分明确——要求保留兵权和地盘。《资治通鉴》记载,仆固怀恩“恐贼平宠衰,故奏留嵩等李宝臣分帅河北,自为党援。”
朝廷的妥协实属无奈。八年战乱使大唐人口锐减过半,长安城内不足千户,中央财政濒临崩溃。更紧迫的是,吐蕃大军趁边防空虚连年入侵,广德元年(763年)甚至一度占领长安十五日,唐代宗仓皇出奔陕州。
在这样的危局下,朝廷最迫切的需要是结束河北战事,将郭子仪等精锐部队调回西北防御。接受安史旧将的投降,成了代价最小、见效最快的选择。
河朔四镇的正式确立
唐代宗最终采取了“姑息之政”,在广德元年至二年间连续任命四位安史降将为节度使:
李宝臣获授成德军节度使,辖恒、定、易、赵、深、冀六州,治所恒州(今河北正定)。这位奚族将领经历颇为传奇,原为安禄山养子,曾率十八骑生擒太原留守杨光翙。后虽屡降屡叛,但最终献五州之地归唐。
田承嗣被任命为魏博节度使,辖魏、博、贝、卫、澶、相六州,治所魏州(今河北大名)。他是安史集团核心成员,参与攻取洛阳、南阳等多场战役。归降时竟将史朝义母妻子女作为“见面礼”献给唐军。
李怀仙得授幽州卢龙节度使,辖幽、蓟、营、涿、莫、瀛、平、檀八州,治所幽州(今北京)。本为契丹降将,智谋过人,曾仅用三天时间就平定幽州叛乱。
薛嵩出任昭义节度使,辖相、卫、邢、洺、贝、磁六州,治所相州(今河南安阳)。他出身名门,乃薛仁贵之孙,虽为叛将却颇有治才,在其治理下“邢州富实,民俗善俭”。
割据体制的形成与巩固
这些降将获得节度使职位后,迅速巩固自身权力。他们“收集安史余党,各拥劲卒数万,练兵修城,自署文武将吏,不供贡赋”,形成事实上的独立王国。
与后世五代军阀不同,河朔藩镇最初并无称帝野心。他们的核心诉求是“世袭割据”,即在承认唐朝皇帝共主地位的前提下,实现节度使职位的父死子继或部将推举。
田承嗣在魏博镇的行为最具代表性。他一方面“虽在外,屡聘问京师”,保持与朝廷的礼节性往来;另一方面在辖区内“户版不籍于天府,税赋不入于朝廷”,完全掌控财政、军事和行政大权。
唐代宗大历年间,朝廷曾试图改变这种局面。大历八年(773年),诏令各藩镇刺史不得擅署守令,全部由朝廷除授。但田承嗣立即上表反对,声称“河北诸道,政化之所自出,宜从其俗”,公然抵制朝廷政令。
姑息政策的深远影响
河朔四镇的确立,开创了唐代藩镇割据的先例。此后全国节度使增至四十余个,其中河北三镇(成德、魏博、幽州)始终保持半独立状态,直至唐亡。
当代宗朝宰相元载感叹:“今河北藩镇,皆用其土人为将相,租赋不入公府,士卒唯听将令,朝廷不能制。”这句话道出了问题的本质——节度使通过控制地方财政和军队,形成了与中央抗衡的实力。
值得深思的是,河朔藩镇虽然割据自立,却始终未公开否认唐朝正统。即使最桀骜的田承嗣,也在大历十年(775年)主动请求“入朝觐见”(虽未成行)。这种微妙的政治平衡,使唐朝与藩镇维持了百余年的共存关系。
历史没有如果,但值得思考:若代宗初期朝廷有能力彻底平定河北,唐朝国运是否会有不同?这个问题永远没有答案。我们只知道,安史之乱后的妥协,塑造了中国中古历史的新格局——一个中央与地方权力重新配置的时代,就此开启。
【参考资料】
《资治通鉴·唐纪三十九》,司马光,中华书局
《旧唐书·代宗本纪》,刘昫,中华书局
《新唐书·藩镇列传》,欧阳修,中华书局
《唐代藩镇研究》,张国刚,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安史之乱与唐代政治格局的演变》,黄永年,陕西师范大学学报
《河朔三镇:唐代藩镇研究的个案》,王寿南,台湾商务印书馆
《唐后期藩镇与中央关系研究》,孟彦弘,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唐代中期军政改革研究》,孙继民,天津古籍出版社
来源:史说新域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