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天下午,我正在院子里给前些日子买的二手电动车充电,电线从厨房窗户里蛇一样爬出来,在地上拖着长长的尾巴。念慧拎着那个陪她上了四年大学的蓝色行李箱站在门口喊我。那个箱子的右下角已经磨出了一个白色的疤,拉杆上挂着几个破旧的毛绒玩偶。
我家门前那条水泥路修好的第三年,女儿念慧大学毕业回来了。
那天下午,我正在院子里给前些日子买的二手电动车充电,电线从厨房窗户里蛇一样爬出来,在地上拖着长长的尾巴。念慧拎着那个陪她上了四年大学的蓝色行李箱站在门口喊我。那个箱子的右下角已经磨出了一个白色的疤,拉杆上挂着几个破旧的毛绒玩偶。
“回来啦?”我手上沾着机油,不敢上前抱她。念慧看起来比上次回家又瘦了,穿着一件松垮的T恤,头发有点散乱地扎在脑后。我家旺财嗅到了熟悉的气味,从狗窝里窜出来,围着念慧转了好几圈,疑惑地摇着尾巴。
“小学放假了?”念慧问我,目光却落在了电动车上。
“放了两天了。”我擦擦手,“这是从王叔家买的,他儿子给他换了新的。”
念慧点点头,拖着行李进了屋。我家的房子没什么变化,在县城算不上好也不算太差,两室一厅,老旧的欧式沙发套早就发黄,但还是整整齐齐地罩着。墙上挂着念慧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和她捧着奖状的照片,照片里她还留着高中那会儿的齐刘海。
吃晚饭的时候,她妈做了念慧最爱吃的红烧排骨和茄子。电风扇呼呼地转着,发出有节奏的声响,电视里放着七点档的新闻联播,声音开得不大不小。
“听说小刘他们家闺女在深圳买房了?”她妈一边往念慧碗里夹菜,一边问。
念慧嘴里塞满了饭,含糊地应了一声。
“你这次回来是…”我欲言又止。
“找工作的事情,不急。”念慧咽下嘴里的饭,“我和同学准备先考个证,再说。”
饭桌上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筷子碰到碗的声音。隔壁赵奶奶家的鸡又跑到我家院子里来了,在窗外咯咯地叫着。
念慧回来的第三天,我早上起来准备去学校,看见她已经做好了早饭。清晨的阳光透过厨房的小窗户照进来,洒在她忙碌的背影上。
“爸,今天晚上我想带个人回家。”她把一碗热腾腾的稀饭放在我面前,神情有点紧张。
晚上,念慧带回来的人叫李明,比她大两岁,个子高高瘦瘦的,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老实巴交。他提着两袋水果,站在门口局促地喊了声叔叔阿姨好。
吃饭的时候,我们才了解到,李明是念慧大学时的学长,学的是计算机,现在在县城网络公司做技术员,每个月四千多块钱。他家是隔壁张湾村的,父母都是种田的农民,还有个上高中的弟弟。
“叔叔阿姨,我知道我条件不好,但我会对念慧好的。”饭桌上,他的手一直紧紧握着筷子,青筋都冒了出来。
我没吭声,看了眼孩子妈。她叹了口气,起身去厨房端菜。
那天晚上,李明走后,我和孩子妈把念慧叫到卧室。房间里只开了床头的一盏小灯,暖黄色的光照在墙上贴的念慧幼儿园时的照片上。
“爸,妈,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念慧坐在床边,低着头玩着睡衣的带子,“但我喜欢他,他人真的很好。”
“闺女,不是爸妈不同意。”我揉了揉太阳穴,“只是咱们辛辛苦苦把你送出去读大学,不就是为了让你有个更好的未来吗?”
“我知道,但我真的想好了。”她抬起头,眼里闪着固执的光。
孩子妈在一旁抹眼泪:“人家小刘家闺女,嫁到市里去,彩礼都要了二十万…”
念慧站起来,背对着我们:“他们家拿不出那么多钱,我也不在乎那些。”
窗外夏日的蝉鸣格外吵闹,屋里的老式挂钟嘀嗒嘀嗒地走着。
最终,我们拗不过念慧。半年后,她和李明领了证。李明家里只拿出了两万块钱的彩礼,连个像样的婚礼都没办,就在镇上的饭店摆了十桌酒席。我看着李明的父亲,一个晒得黝黑的老实农民,心里百味杂陈。
婚后,念慧和李明租了县城边上的一套小房子。李明每天骑着电动车去上班,念慧在一家培训机构教小学生英语。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看起来还算和睦。
有一次,我去他们租住的小区送些自家种的蔬菜,正好碰到李明的父亲也在。老人家骑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后备箱里装着几袋大米和油。看见我,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皱纹像枯树叶一样堆在眼角。
“老李同志,来看孩子们啊?”我主动打招呼。
“嗯,刚收了点稻子,给他们送来点。”老李擦了擦额头的汗,“天热,你先上去吧,我把车停好再上去。”
我点点头,提着菜进了楼道。电梯里那面破旧的镜子照出我有些佝偻的身影,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的腰杆开始弯了。
上楼后,念慧正在厨房里忙活,看到我来了,连忙接过菜篮子。
“爸,你怎么又拿这么多菜来?”
“自己种的,不费什么事。”我环顾四周,他们的小家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墙上贴着几张他们的合影,旁边放着一个简易书架,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一些书,还有念慧大学时用过的台灯。
“李明爸也来了,在楼下停车。”我坐在沙发上,沙发套是崭新的,但沙发却是旧的,坐下去有些凹陷。
没过多久,门铃响了,李明爸提着东西进来,满头大汗。念慧连忙给他倒水,还拿了条干净的毛巾给他擦汗。
“闺女,别忙活了。”老李摆摆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塞到念慧手里,“这是我前段时间去镇上帮人家干活赚的一点钱,你拿着。”
念慧推辞不过,只好接了过来。
老李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别告诉明子,这是我给你的。他那个倔脾气,知道了非跟我急不可。”
我在一旁看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念慧和李明结婚一年后,有了身孕。那天下着小雨,我骑着电动车去县医院,后座上放着孩子妈准备的营养品。雨水打在脸上,冰凉冰凉的。
医院的产科病房里,念慧正躺在床上休息,李明坐在床边削苹果,小心翼翼地把果皮完整地剥下来,像是在完成一项重要的任务。
“闺女,感觉怎么样?”孩子妈上前摸了摸念慧的额头。
“挺好的,就是有点累。”念慧笑了笑,脸色有些苍白。
李明父母也赶来了,老两口穿着朴素的衣服,手里提着一篮子土鸡蛋和一只活鸡。看到这阵势,病房里的其他产妇都笑了起来。
“城里哪有地方杀鸡啊,爸。”李明有些无奈。
“那我带下去,找个地方…”李爸爸转身就要走。
“算了算了,先放着吧。”我连忙拦住他,心里却暗自佩服这朴实的心意。
晚上,大家都走后,我留下来陪念慧。李明去医院外面买夜宵,病房里只剩我们父女俩。暖黄色的灯光下,念慧的脸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是明亮的。
“爸,其实李明挺好的。”她突然说道。
我点点头:“嗯,我看得出来。”
“他工资虽然不高,但每个月都全部上交,连买烟的钱都省了。”念慧的声音轻轻的,“前段时间公司加班多,他就在单位冲泡面吃,就为了多赚点钱…”
我鼻子一酸,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是这样,为了家里省吃俭用。
“爸,我知道你和妈一直觉得我嫁得不够好。”念慧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但我真的很幸福。”
我握住女儿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窗外,雨停了,但屋顶的水滴还在滴答滴答地落下。
外孙出生那天,医院里挤满了人。李明紧张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产房外来回踱步。我和孩子妈站在一旁,祈祷一切顺利。
“是个男孩!”护士抱着一个皱巴巴的小家伙出来,李明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伸出的手都在颤抖。
李明的父亲也老泪纵横,在走廊上给他那些种地的老伙计打电话报喜。我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所有的隔阂都烟消云散了。
半个月后,念慧出院回家。李明的父母搬来照顾她和孩子,每天变着花样给她煲汤。那段时间,我几乎天天往他们那里跑,就为了多看看外孙一眼。
有一天下午,我刚到他们家门口,听见李明的父母在说话。
“老头子,你那八万块钱的存款呢?”李明的母亲声音很低。
“给念慧他们了。”老李淡淡地回答。
“啊?什么时候给的?”
“分几次,每次让她别告诉明子。”老李咳嗽了两声,“那是咱这辈子的积蓄啊,你舍得?”
“舍得,有什么不舍得的。”老李的语气很坚定,“娃他妈,你看咱家明子这么大年纪了还拿出两万块钱不容易,虽说咱是农村的,但也不能让闺女受委屈不是?”
“那这钱,你不告诉明子?”
“不告诉。”老李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他们年轻人,有自己的倔强和骄傲,咱就暗地里护着点。再说了,闺女没要多少彩礼,咱心里过意不去…”
我在门外站住了,久久不敢进去。那天下午的阳光特别好,照在楼道里的绿萝上,叶子闪闪发亮。
一晃三年过去了,外孙会跑会跳了,每天早上都要闹着要爷爷奶奶带他去公园玩。李明在单位表现得不错,升了职,工资涨到了六千多。念慧也在那家培训机构当上了教务主任。
他们攒了些钱,准备买房子。选中了县城东边的一个新小区,首付要二十万。付完首付,他们几乎倾其所有。
搬家那天,我们大家都去帮忙。李明的父亲执意要去扛那些大件家具,虽然他已经六十多岁了,腰不太好。
“爸,您歇着吧,我来就行。
来源:番茄聊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