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成婚之夜,陆家小少爷怒气冲冲地闯进了我的新房,一把掀开了我的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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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整个上京最美的姑娘。
却嫁给了一个屠夫。
成婚之夜,陆家小少爷怒气冲冲地闯进了我的新房,一把掀开了我的盖头。
“阿韵,”他第一次在我面前红了眼“你宁愿嫁他,也不愿嫁我?”
我理了理袖子,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陆明彦,我不做妾。”
是啊,我舒韵虽生的卑贱,但我,绝不做妾。
他黑着一张脸,眉眼里平添了一层恨意。
过了许久,他终于开口。
“那本少爷祝你地久天长,白头到老。”
他把我送给他的话,又还给了我。
我从他手上扯过了红盖头,淡淡应了句“好。”
01
整个上京都知晓,陆明彦对我爱意满满。
他为了与我相见,不惜挥金如土,那极为稀有的夜明珠,都成了他讨我欢心的物品。
旁人常说,若我聪明些,牢牢抓住这位陆家小少爷,往后就算做个外室,也能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
然而,我偏偏不懂这份“识趣”。
每次他来看我,我都会问上一句:“你会娶我吗?”
而回应我的,总是那漫长的沉默。很明显,答案是否定的。
于是,我关上房门,将他拒之门外。
第二天,他又送来了众多名贵珍宝。我依旧问出那个问题。
这次他似乎早有准备,反问我:“阿韵,倘若我是个落魄秀才,亦或是乡野屠夫,你会嫁给我吗?”
他把难题抛给了我。
我思索片刻,坦诚地告诉他:“会。”
“只要能明媒正娶地将我迎进家门,我都会嫁。”
我舒韵这一生,最执着的便是“明媒正娶”这四个字。
他挑了挑眉,显然并不相信我的话。
可当我真的嫁给一个乡野屠夫时,他却慌乱了起来。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那时的他,皱着眉头,劝我道:“阿韵,你为何就不能退一步呢?”
“听话,即便你做妾,我也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说着,他的手落在了我的樱花小扣上。
我往后退了几步,淡淡地回应:“我并非良善之人,生来就不会委屈自己去成全他人。”
“你若无法满足我心中所想,就请回吧。”
他顿时无言以对。
第三天,他再次找到我,但这次,没了前两次的理直气壮。
他拉着我的手,告诉我他要成亲了。
对方是吏部尚书的嫡女,端庄贤淑,蕙质兰心,和陆明彦门当户对,十分般配。
我望着天上的浮云,愣了几秒。
“阿韵,”他轻声唤着我的名字,“她从小体弱多病,活不了多久,等她一去世,我就用八抬大轿把你抬进陆府,如何?”
听他这么说,我只觉得无比可笑。
于是我欠了欠身,一字一顿地说:“祝你与你的新婚夫人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这些话皆是我的真心话,因为只有他们夫妻感情和睦,陆明彦才不会再来纠缠我。
他眼中的光芒暗淡了一瞬,一改往日的温柔,质问我:“舒韵,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你为什么非要逼我?”
“我并未逼迫你,”我冷漠地看着他,“只能说,我们有缘无分。”
他给我的,并非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他又无法给予。
这句话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
“你真的这么想?”
“没错。”
我缓缓且近乎残酷地回答了他。
我曾给他机会,他有他的选择,我有我的坚持,既然双方都不肯退让,那就不必强求了。我彻底死心了。
他站起身,离开了这里,又是一场不欢而散。
02
陆明彦成亲那天,整个上京城都为之轰动。鞭炮声此起彼伏,十里红妆绵延不绝。
我坐在阁楼之上,垂眸看着他骑着白马,身着新郎官的服饰,显得潇洒不羁。
如此热闹的场景,阁楼里自然少不了人们的议论。
“你们猜猜,这陆家的少夫人会不会容得下外面那位?”
这世道真是荒谬,我本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就因为陆明彦的频繁来访,坏了自己的名声。
我整理了一下鬓边的簪子,站起身来,扫视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平静地说:“你们不必为我操心,我又不进陆府,她能不能容下我,与我何干?”
说话的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毫不留情地讥讽道:“舒家姑娘,不是我要说你,别总想着攀高枝。”
“你虽说长得漂亮,但毕竟出身贫寒,没了陆少爷,没人能保你以后的荣华富贵。”
说白了,在他们看来,陆明彦得不到的人,其他人也不敢要。显然,做陆家的妾,在他们眼中是我最好的归宿。
我微微一笑,不再言语。我向来不屑于和愚笨之人争辩。
回到家后,我和婶娘提及了婚嫁之事。婶娘正在绣花的手一抖,抬头问我想嫁给谁。
“谁来提亲我就嫁给谁,”我拨弄着墙边的紫薇花,笑着对她说,“只要是真心娶我为妻的,我都愿意嫁。”
洞房花烛,明媒正娶,这是我心中最美好的画面,我又怎会轻易妥协呢?
婶娘了解我的性格,便不再多言。
隔天,婶娘就开始为我的婚事忙碌起来。要是换作以前,仅凭我“上京第一美人”的名声,根本不用我自己开口。
但如今,有陆明彦从中作梗。我和他那不清不楚的关系,让很多人望而却步。
就在我的嫁衣即将完工时,婶娘推开了我的房门。
“还是没人来提亲吗?”我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所以并没有太意外。
“不,今天有人来提亲了。”婶娘神色有些犹豫,“不过对方是个屠夫,比你大两岁。”
“那这不是正合适嘛?”我笑着调侃,把针线放到一边,“请他进来吧。”
我换上了自己最漂亮的衣服,前去见他。
他见到我的第一眼,明显惊呆了,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微笑着给他倒了杯茶,率先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听说公子是以杀猪为生的?”
他小声应了一声。
他说他叫宋如,父母双亡,靠杀猪维持生计,这些年也积攒了一些积蓄,在城郊有一座小院。
他每说一句话,都会偷偷看我一眼。
我见他实在憨直,忍不住问道:“你总偷看我干什么?”
他的脸一下子红了,他那张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的脸,笑起来却格外可爱,就像一只迷糊的小老虎。
“舒韵……姑娘,”他结结巴巴地叫出我的名字,“你穿成这样,不冷吗?”
是啊,和他相比,我身上这件粉色的纱衣的确单薄了些。
他把手中的茶递给我,像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气:“拿着,暖暖身子。”
看着茶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不知为何,我内心涌起一股安宁。
于是我笑着问他:“你愿意娶我吗?”
宋如先是一愣,接着用力点了点头。他的眼睛明亮得如同璀璨的星辰,每一个字都说得格外郑重。
“愿意。”
我的心中竟莫名涌起一股喜悦。他如此憨厚老实,若能和这样的人成婚,这一生似乎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03
十月初七,是我们成亲的日子。他风风光光地把我娶进了他的小院,圆了我一生最大的心愿——明媒正娶。
他对我关怀备至,事事都顺着我。这个小小的院落,虽然不大,但住起来格外安心。
矮矮的石墙上长满了青苔,院子中央种着一棵槐树。我时常喜欢坐在槐树下等宋如回来。
他每次从集市回来,总会给我带一些新奇的玩意儿,比如拨浪鼓、糖葫芦之类的,大多是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我总是笑着告诉他,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你这么宠着我,我真怕你以后会变心。”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他却记了很久。
他拉着我的手,一字一句地说:“舒韵,不……不会的,既然娶了你,我就要一辈子对你好。”
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学来这些甜言蜜语,说得我脸红心跳,我赶忙转移话题:“别家夫妻都是称呼娘子,你怎么还一直叫我舒韵?”
“而且,按照现在的规矩,你应该叫我宋舒氏。”
他看着我,认真地说:“女孩子嫁人后连名字都没了,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况且,娘子和舒韵是不一样的。”
“舒韵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舒韵。”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那娘子就不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娘子了?”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就喜欢这样逗他。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象到五六十年后,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相互依偎着,坐在槐树下乘凉赏月。晚风吹拂,槐花飘香。时不时还会传来一声“舒韵”。那时,我仿佛成了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临近年关,猪肉的生意格外兴隆。
今年难得地下了一场大雪。出门前,我为他穿上了新做的冬衣,反复叮嘱他早点回家,别着凉了。要是遇到流浪街头的乞丐,别忘了施舍一些。我知道他心地善良,即便我不说,他也会这么做。但成家后的女人,总是免不了唠叨几句。
他点点头,告诉我城东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子,听隔壁摊的阿旺说那里的糕点很好吃,他今天会买些回来。
如此平常的一句话,却让我的心猛地一跳。不知为何,我总感觉胸口憋闷得难受,仿佛有某种不祥的预感。
宋如回来时,果真出事了。他浑身是伤。
或许是怕我担心,他脸上依旧挂着傻傻的笑容:“说起来真是倒霉,一群野狗突然发疯,掀翻了我的猪肉摊。”
“不过还好——”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熟练地一层一层打开:“等我收拾好,糕点铺子还没关门。”
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糕点,我沉默了一会儿,挑了一个最小的放进嘴里。很甜。
“好吃吗?”他像个等待表扬的孩子,眼巴巴地看着我。
“好吃。”我故意避开了他的目光。
“先吃饭吧。”
今晚吃的是饺子,早上他特意交代的。
“前几天阿旺跟我说,他邻居家的猫生了几只小猫崽,他养了一只。今天我见他,脸上有道这么长的疤呢。”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哈哈大笑起来。
我知道他是想逗我开心,但我心里还是难过极了,只是默默地给他多盛了些汤。
他见我不说话,又讲起了其他好玩的事儿。见我还是不理他,他惭愧地低下了头:“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惹你生气了?”
我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的伤口上,那是一道明显的棍伤,看样子对方用了很大的力气。我的心里一阵酸楚。
“今天闹事的人,是不是陆明彦?”
他知道瞒不过我,最终点了点头。
“怪我。”我的眼眶不自觉地红了,明明是我招惹的人,却让他遭了殃。
他缓缓站起身,轻轻为我擦去脸上的泪水。
“不怪韵儿,”昏暗的烛光映照在他漆黑的眼眸中,“我娶了这世上最好的女人,他是嫉妒我。”
也不知道他跟谁学的这张嘴甜的本事。
我止住了眼泪,问他:“我和陆明彦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你当初为什么不介意?为什么还要来我家提亲?”
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比较好。每说一句话,我的心就刺痛一分。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虽然我不算聪明,但我明白,像他这样的人心肠歹毒,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就是想坏你的名声。”
“即便如此,你还是不愿意嫁给他,这足以证明你问心无愧。”
“你这么好的姑娘,我为什么不能来提亲呢?”
我从未想过有人会这样理解我,那些日子以来的不甘和委屈,都化作一滴眼泪落了下来。
他着急了,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你看我,真是笨死了,又惹你伤心了。”
我破涕为笑,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谢谢你。”
04
伺候他安然睡下之后,我转身前往了陆府。
陆明彦好似早就算准了我会来,特意张罗了满满一桌丰盛的菜肴,还把前厅里的所有下人都打发走了。
朦胧的月光洒下,四周仿若笼罩着一层薄纱。
他亲自为我斟了一杯酒。
我并未伸手去接,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初次见他时的场景,那时彼此相隔不过半尺距离,他眼中含笑,语调轻柔舒缓,活脱脱一副风度翩翩的公子模样。
可如今,他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在贫苦日子里还适应吗?”他存心挑衅我,眉眼间满是嘲讽。
我从袖袋中取出一样东西,用双指推到他面前。
“还给你。”
这是当初他为了讨我欢心而送的夜明珠,既然决定分开,就要分得彻彻底底。
省得他再借此事败坏我的名声。
陆明彦正夹菜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语气中隐隐带着怒意:“你当真如此绝情?”
绝情?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故意讥讽道:“你伤害了我的爱人,还指望我和你纠缠不清吗?”
“陆明彦,”我冰冷地吐出这三个字,“我既然嫁给了他,就会全心全意替他考虑。”
“今天之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要是以后你还敢伤害他,就别怪我跟你拼个你死我活。”
我无父无母,孤身一人。
孰轻孰重,他心里自然有数。
以往我在他面前总是一副柔弱的样子,如今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把他吓了一跳。
也不知道他听了这些话,心里作何感想?
或许就跟当初听到那句“我不做妾”时一样吧。
陆明彦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拍了拍手,眼中流露出欣赏的神情:“你还真是有骨气。”
我并不在乎他的夸奖,洒脱地站起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舒韵,”他唤我,“你日后一定会后悔的。”
那就等日后再说吧。
踏出陆府时,我听到身后有人叫我。
是陆明彦的新婚夫人。
她身着青色衣裳,月光轻柔地洒在她那双璀璨夺目的眼眸上,使得她整个人显得清新脱俗。
正如传言所说,她十分瘦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我对陆家的人没什么好感,所以对她也提不起太多兴趣。
“妹妹,”她走上前一步,想要拉我的手,却被我巧妙地躲开了。
“有什么事吗?”
我皱着眉头问道。
她明白了我的意思,便站在原地,朝我微微施礼。
她说,她觉得有愧于我。
她嫁进陆家也是无奈之举,并非有意破坏别人的姻缘。
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便告诉她,错的人是陆明彦,坏我名声的是他,伤我爱人的也是他。
“这些事,跟你毫无关系。”
陆夫人看着我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惊讶,她随手拔下一枚金钗,递给我。
“你收下吧,好歹让我心里能舒坦一些。”
看得出来,她是真心想补偿我。
于是我接过金钗,轻声道了谢。
临走时,她对我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能护你们周全一日。”
“你放心。”
看着她认真说话的模样,我不禁笑了。
陆明彦招惹的女人,个个都比他强。
05
到底是尚书府教养出来的小姐,说话一言九鼎。
陆明彦果真没再来烦我。
这时还有个好消息,我怀孕了。
宋如开心极了,他抱着我转了好几圈,还不停地问我想吃什么。
我故意刁难他,说想吃花花身上的里脊肉,问他肯不肯?
花花是他最心爱的猪。
他连想都没想,就痛快地点了点头。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骂了他一句“重色轻友”。
好在我向来不喜欢夺人所爱。
他似乎高兴过了头,就算被骂也还是傻笑着。
宋如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炖鸡汤、生炉子、缝小孩衣服,不管该做不该做的,他都做了。
可能是初为人母的缘故,我孕吐反应特别强烈。
有时候刚睡一会儿,就恶心不已。
看着满地的脏东西,我自嘲地笑道:“这肚子里的孩子脾气可真大,一刻都不肯消停,要是生下来,那不就是个混世小魔王嘛?”
宋如满眼心疼,他轻轻地把我抱到摇椅上,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我的肚子。
他的手心很温暖,我渐渐感觉好受多了。
“别折腾你娘,”他把耳朵贴在我的肚子上,自言自语道,“来折腾你爹吧。”
“你爹皮糙肉厚,不怕折腾。”
我笑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憨傻的人呢?
还没成形的孩子,能听懂什么呀?
可奇怪的是,孩子好像真的听懂了。
我竟然沉沉地睡着了。
这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就出了变故。
陆家夫人去世了。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可能是病故,可能是意外,也可能是有人蓄意谋害,总之,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在了一个雨夜。
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是她的贴身侍女归南。
小姑娘穿着一身孝服,红着眼睛把一个匣子递到我面前。
她伤心极了,每说一句话就掉一滴眼泪。
“姑娘。”她扑通一声跪下来,“我家姑娘说,让您赶紧离开上京,她……她保不住您了啊。”
“这些东西是尚书府的陪嫁,和陆家没有关系,她去世前特意嘱咐我,一定要交到您手上。”
“让您拿着当路费,赶紧跑。”
看着满满一匣子金银首饰,我心里五味杂陈,赶忙把她扶起来,问道:“你家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么好的姑娘,不该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
她脸上闪过一丝惶恐和不安,过了好久,才擦擦眼泪缓缓说道:“陆家二小姐,被封为皇后了。”
有些事情,不必说得太明白。
刹那间,仿佛天塌了下来,我差点站不稳。
好在旁边的宋如及时扶住了我,他暗暗咬牙,低声说道:“陆家,果然势力庞大。”
是啊,陆家权势滔天,我根本斗不过他们。
我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衣服,目光落在这小小的院子里,雨水打在瓦片上噼里啪啦作响,又顺着房檐大滴大滴地砸在地上。
那棵老槐树依然挺立在那里,像一位孤独的老者,默默地守护着这里的一草一木。
即便心中有万般不舍,我最终还是开了口。
“该走了。”
我转过身去。
06
因为怀着身孕,我行动不便,收拾行李、准备衣物首饰这些事,全都是宋如在忙活。
他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换成了路费,一个人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我们从南门出城,直接去京郊。”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把沾了灰尘的东西都收了起来,“我们先去扬州,其他的再慢慢打算。”
望着他的背影,我心里满是愧疚。
“要是当初你娶的不是我,也不用这么辛苦了。”我嘴上这么说着,明明心里痛得要命,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像是怕我自责,宋如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朝我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搂住我的腰。
“舒韵。”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温柔的气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娶你为妻。”
“夫妻之间,本来就该同甘共苦。”
我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底蔓延开来,我靠在他的胸膛上,轻声应道:“好。”
“同甘共苦。”
他刻意把语气放轻了,“到了扬州,我再盘下几家铺子,接着干杀猪的老本行。”
他的声音带着北方男子特有的粗犷和沙哑,让我莫名地感到安心。
我跟他开玩笑说:“那你岂不是要当一辈子的杀猪老板,而我也要当一辈子的杀猪婆啦?”
“如果你不喜欢,做别的生意也行。”
他这么跟我说。
我喜欢。
只要有他在身边,我什么都喜欢。
看着隆起的肚子,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等孩子长大了,我们去别的地方走走吧。”
蓬莱的山,姑苏的雪,那些传说中的人间仙境,都值得亲自去看一看。
“好。”
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
可惜天不遂人愿,那些美好的愿景,总是那么容易破灭。
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透过狭窄的门缝望去,是一道道明亮的火光。
陆明彦来了。
大门被一脚踹开,他带着大批士兵,把整个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宋如把我护在身后,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他:“我们既没犯法,也没做坏事,你凭什么这样对待我们?”
“凭什么?”他冷笑一声,看向我的眼神更加凶狠,“凭我姓陆。”
京城陆家,是百年望族,上有皇室庇佑,下有无数眼线。
说白了,他得不到的人,别人也休想得到。
风裹着雨越发猛烈,直往人身上扑,宋如的衣服已经湿透了一大半,但他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又出现了几个人影,把我们俩团团围住。
如今,是退也退不了,逃也逃不掉。
宋如搂紧我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这一幕显然激怒了陆明彦,他皱了皱眉头,语气中充满了威胁:
“韵儿,过来。”
见我无动于衷,他的怒火更旺了。
“不然我让你们都死。”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知道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于是缓缓地朝他走去。
就在他得意洋洋的时候,我拔下头上的金钗,就在金钗尖端快要划过他衣领的瞬间,我停住了手。
“放我们走。”
我冷漠地说道。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陆明彦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好啊!”他恶狠狠地盯着我,那眼神恨不得把我撕成碎片,“舒韵,是我小看你了。”
我加大了手上的力气,金钗紧紧地贴着他的脖子,只要我轻轻一按,他就会小命不保。
于是我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放我们走。”
我不是在和他商量,而是在用他的性命威胁他。
可他却一点也不害怕。
只听他一声令下,寒光一闪,三支利箭划破夜空,直直地朝我射来。
我知道,这次逃不掉了。
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宋如一下子扑了过来,他把我压在身下,鲜血从他的肩胛骨处喷涌而出,瞬间,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又是一支箭,直接穿透了他的胸口。
“宋如!”
我尖叫一声,什么都顾不上了。
我跪在他面前,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他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能死呢?
该死的,应该是我啊!
“对!怪我!”
我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拼命地摇着头。
“要是我没招惹陆明彦,就不会出这种事,怪我心高气傲,非要一个明媒正娶的名分!”
我已经失去了理智,像疯了一样不停地念叨着。
“要是我识趣点,当个妾室,你也不会死!”
“我配不上你这么好的人,是我害了你!”
宋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轻地握住我的手。
“你配得上。”
“娶你…我…我心愿已了。”
他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
任凭我呼喊得多么声嘶力竭,他再也不会醒来了。
雨下得很大,把他满是血迹的脸冲洗得干干净净。
我这才发现,他的眉眼原来生得如此好看。
再也不会有人傻乎乎地喊我一声“舒韵”,然后笨笨地问我冷不冷了。
这个世界上,唯一爱我的人,就这样离我而去了。
过往的回忆渐渐模糊,巨大的痛苦向我袭来。
什么都看不清了。
07
醒来时,我身处陆府之中。
周遭的一切陈设极为考究,红鸾纱帐随风轻晃,龙凤新烛摇曳生姿。
这些事物,皆是我往昔与陆明彦提及过的,也是年少时我梦寐以求的场景。
然而如今,我的心中唯有宋如。
我下意识地将手覆在了小腹之上,还好,孩子还安然无恙地在腹中。
这时,一个身着丫鬟服饰的女孩走了过来,她的身形模样我格外熟悉,正是归南。
我艰难地撑起身子,急切问道:“宋如…还活着吗?”
不管结果怎样,我心底总归抱有一丝希望。
小姑娘被吓得脸色苍白如纸,支支吾吾半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原本以为是陆明彦下了命令不许她透露,便不想再为难她。却见她缓缓张开嘴巴,露出了半截舌头。
我心中一惊,瞬间明白了一切。
定然是她因向我通风报信一事惹恼了陆明彦,所以才遭受这般残酷的责罚。
陆明彦,你真是坏事做尽,毫无底线。
我扶着肚子,蹒跚着走到她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是我对不起你。”
我害了太多无辜之人。
归南急忙将我扶起,她偷偷瞥了一眼四周,随后用手对着我比划着:“姑娘,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杀了他,为我家姑娘报仇。”
是啊,她所言极是。我唯有好好活下去,才有机会为我所爱之人讨回公道。
她走上前去,打开一旁的沉香木柜,朝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挑选衣物。
我明白她的意图。
柜中大多是色彩明艳的衣裳,我的手轻轻拂过那些纱绢绫罗,看着它们轻柔的颜色在指尖流转,心中不免泛起阵阵波澜。
最终,我选中了一件粉色的纱衣。
不为其他,只因宋如钟情这个颜色。
此刻,我要穿上这件衣裳,去讨好那个我恨之入骨的男人,想想着实讽刺。
由于脸色太过苍白,我并未化浓妆。
只是在脸上轻轻点了几笔胭脂,便已显得眉眼间光彩四溢。
望着镜中的自己,少女心思不自觉地涌动,我踮起脚尖,轻轻转了个圈,腰间纱裙随之舞动,映衬着我的容颜,宛如月宫仙子般光彩照人。
若是宋如在此,他定会满心担忧地叮嘱我。
“小心一些,莫要伤到自己。”
他或许会这般轻声说道。
也有可能会小心翼翼地跟在我身后,满脸笑意地夸赞我好看。
宋如啊宋如。
没了你,
我又该如何照料自己呢?
入夜时分,陆明彦来了。
他从未见过我如此精心装扮的模样,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一时竟呆愣住了。
我亲自为他斟了一杯酒。
“韵儿,”他清楚我心中对他满怀怨恨,便刻意放软了语气,“你…你莫要恨我,我所做的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你。”
他总是这般,无论何时都能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明明做尽了天底下最恶毒之事,却还一副迫不得已的模样。
“你可知道,我为何不愿做妾?”
我没有看他,自顾自地讲述起了自己的过往。
“皆因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曾是整个江南最为明艳动人的花魁,那些贵族子弟为博她一笑,不惜一掷千金。
后来,母亲遇见了父亲。
父亲是个精明至极的骗子,他仅凭几句花言巧语,便骗走了母亲的全部家当,还哄得母亲生下了我。
母亲因此怨恨我,因为我的存在,她无法再接客赚钱。
她本可以与衣着华丽的达官贵族谈笑风生,而如今,却不得不放下身段,去侍奉那些她曾经鄙夷的人。
她说,父亲是肮脏不堪的,我身上流淌的血液自然也是污浊的。
我生来卑微低贱,根本不配得到他人真心实意的关爱。
我就该躲在不见天日的角落里,像被富家子弟圈养的玩物一般,做一个见不得光的贱妾。
渐渐地,母亲疯了。
她一把火烧掉了我们的家,而我,则从江南流落到了上京。
母亲的话语,犹如一把利刃,深深刺入我的心底,久久难以磨灭。
所以我总觉得,那些美好的事物我根本不配拥有。
可我偏偏自命清高,非要争出个高低胜负不可。
陆明彦看着我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怜悯,他温柔地捋了捋我的长发,说道:“我答应你,待你生下这个孩子之后,我便明媒正娶你过门。”
我不禁苦笑。
他根本没理解我话中的深意。
我平静地凝视着他。
陆明彦,我想告诉你,你亲手毁掉了我苦苦追寻却始终求而不得的幸福。
宋如是我黑暗生活中唯一的光亮,如果没有你从中作梗,我们本可以携手白头,过上阖家团圆的日子。
我们会在五六十岁的时候,紧紧握着彼此的手,一同去欣赏江南的雪景。
那些我所能想象到的最美好的画面,全都被你无情地摧毁了。
所以,现在我也要让你付出代价,毁掉你所珍视的一切。
我不给他丝毫反应的机会,迅速从腰间抽出匕首,狠狠刺向他的胸口。
我出手极快,刹那间,鲜血飞溅而出。
趁他咬牙忍痛之时,我近乎残忍地大笑起来,抬眼又是一刀落下。
他高声呼喊了一声,门外的下人闻声闯了进来,夺过了我手中的匕首。
尖锐的笑声,划破寂静的夜空。
“陆明彦,”我朝着他声嘶力竭地喊道,“你罪有应得!”
08
陆明彦并未死去。
陆家二小姐亲自请来太医为他诊治,据说只是伤了元气,并无生命危险。
陆家老夫人将我囚禁在了柴房里,静候处置。
反正大不了就是一死。
只是可怜了我腹中的孩子。
我的手轻轻抚上隆起的小腹。
他还那么小,甚至来不及来到这个世界。
连他的爹爹和娘亲长什么样都未曾见过。
“轰隆”一声,柴房的大门被粗暴地推开,两个身材粗壮的丫鬟走进来,一左一右架住了我。
她们强行掰开我的嘴巴,灌下了一碗汤药。
剧痛袭来,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撕裂一般。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让我几乎失去意识,恍惚间,我听见有人呼喊我的名字“舒韵”。
不远处,宋如正站在那棵槐树下,朝着我挥手。
他的周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刺得我眼睛有些睁不开。
周围的花儿竞相绽放,在暖阳的照耀下,娇美艳丽,香气扑鼻。
我环顾四周,发现了一个小女孩。
她小小的身体藏在树后,手中握着拨浪鼓。
轻轻晃动拨浪鼓,便有蝴蝶环绕飞舞,美轮美奂。
她探出头来,甜甜地叫了我一声“娘亲”。
她的声音甜美动听,宛如世间最灵动的精灵。
我想要去抱抱她,可浑身却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又是一阵头晕目眩,我突然看见四周涌起浓浓的黑烟,美丽的花海瞬间消失不见,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
我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机械地向前走着,却不知自己要去往何方。脚下忽然出现一块石头,我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钻心的疼痛让我清醒过来。
迷迷糊糊中,我只觉得这世间的一切都像是虚幻的梦境,猛地,眼前的黑暗消散,我终于从噩梦中惊醒。
疼痛已然消失,仿佛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孩子没了。
其实我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并没有太过强烈的反应。
一只手伸了过来,我下意识地躲开。
是陆明彦。
因为身中数刀,他整个人虚弱至极,脸色苍白如纸。
“你伤了我的性命,我害死了你的孩子,咱们扯平了。”
他轻声说道。
见我依旧对他不理不睬,他从丫鬟手中接过汤碗,轻轻吹了吹,然后递到我的嘴边。
这是在故意讨好我吗?
我缓缓背过身去,却又听见他说:“明媒正娶,我可以给你。”
“你别再生气了。”
他的语气满是委屈,几乎是在苦苦哀求。
我强忍着笑意,冷冷地看着他。
“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想娶我。”
他沉默良久,才轻轻应了一句“是”。
真是莫大的讽刺。
我呆呆地望着闪烁着幽光的烛火,冷漠地开口道:“你只要为我做三件事,我便嫁给你。”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你尽管说。”
“第一,风风光光地安葬宋如,并在他的墓碑上刻上,亡妻舒氏。”
“第二,为我的孩子立一座碑。”
我这一生,终究是亏欠了他们太多。
听到我的要求,他笑了起来,对他而言,这两件事不过是举手之劳。
于是他迫不及待地问道:“那第三件事呢?”
“城东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子,我想尝尝那里的糕点。”
我的目光落在窗外枝头的麻雀上,它们慵懒地扇动着翅膀,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陆明彦难掩惊喜之色,他急忙唤来丫鬟,将这三件事一一吩咐下去。
糕点很快就被买了回来,陆家人出手阔绰,每种款式都买了一份。
我借口梳妆,将众人都打发了出去。
小产之后,我的身体十分虚弱,我强撑着坐起身来。
望着这摆满一桌的糕点,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宋如。
那时的他带着满身伤痛,一脸得意地看着我。
这一次他显然有备而来,他认真地问我:“阿韵,若我是个落魄秀才,或者乡野屠夫,你会嫁给我吗?”
“不”我从糕点中挑了一块,放入口中。
明明以前吃起来那么香甜的糕点,此刻却苦涩得难以下咽。
宋如啊宋如,我终究还是没能保住你的孩子。
母亲说得没错,我身上的血是脏的,这个孩子,不配来到这世上。
我想起了很多人。
想起了曾说要护着我的陆夫人。
想起了为我通风报信的归南。
她们都因我而失去了生命。
我这一生,似乎一直在给那些爱我的人带来厄运。
倘若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那些自命清高的话,那些费尽心思争来的明媒正娶,我宁愿不要。
泪水大颗大颗地滑落下来,我的视线早已模糊不堪。
我从梳妆匣里拿出一支精致的簪子,每走一步,都像是有无数根针在身上扎着,疼痛难忍。
这支簪子很漂亮,要是宋如看到,一定会称赞我眼光独到。
我也的确曾被人全心全意地爱过。
那我还有什么可埋怨的呢?
我握着发簪,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纤细的脖子狠狠刺了下去。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衣衫。
恍惚间,我仿佛又看到了宋如。
他正朝着我伸出手,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
我嘴角上扬,手中的力度又加重了几分。
不能让他等太久。
完。
来源:俊俏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