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公元前496年,卫国宫廷深处,一场因美色而起的漩涡悄然酝酿。国君卫灵公姬元,为取悦宠妃南子,竟不惜将曾与其庶母私通、流亡多年的宋国美男子宋朝(zhāo)召至盟会之地洮(táo)。此举如同投入静水之石,涟漪迅速扩散。太子蒯聩(kuì),年轻气盛,在宋国郊野听闻农
登场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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蒯聩(kuì):卫国太子,卫灵公姬元之子。性格冲动、易怒、猜忌,经历流亡、复国、被逐、身死他乡的悲剧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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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子:卫灵公夫人,宋国宗女。以美艳著称,私生活不羁,与宋国美男子宋朝(zhāo)私通。是蒯聩政敌,亦是其刺杀的最终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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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灵公(姬元):卫国国君,蒯聩之父。宠爱南子,对蒯聩不满,最终导致父子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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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zhāo):宋国公子,美男子。早年与卫灵公庶母宣姜私通引发叛乱,后又与南子私通,成为卫国宫廷丑闻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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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悝(kuī):卫国重要卿大夫,蒯聩姐姐孔姬之子。被舅父蒯聩胁迫参与政变,后又与蒯聩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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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良夫:孔悝家臣,高大俊美。与蒯聩之姐孔姬私通,后成为蒯聩复国关键人物,最终因蒯聩猜忌被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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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辄(zhé):蒯聩之子,蒯聩出逃后继任卫君(卫出公)。后与父亲争位,流亡复国,最终客死越国。
开篇导语:
公元前496年,卫国宫廷深处,一场因美色而起的漩涡悄然酝酿。国君卫灵公姬元,为取悦宠妃南子,竟不惜将曾与其庶母私通、流亡多年的宋国美男子宋朝(zhāo)召至盟会之地洮(táo)。此举如同投入静水之石,涟漪迅速扩散。太子蒯聩(kuì),年轻气盛,在宋国郊野听闻农夫的淫秽歌谣,羞愤交加,决意刺杀南子以雪耻。然刺母未遂,仓皇出逃。自此,卫国陷入长达近三十年的父子争国、权臣倾轧、内乱不止的泥潭。蒯聩的命运,如同一叶扁舟,在权力与欲望的惊涛骇浪中颠沛流离,终至倾覆。
(一) 洮地之会与丑闻发酵
公元前496年秋季,齐、宋、卫三国国君在洮地会盟。卫灵公姬元此行,另怀目的——为夫人南子召见一位特殊人物:宋国公子宋朝(zhāo)。
宋朝非比寻常。他容貌俊美,曾是卫国朝堂一员。二十多年前(前522年),因其与卫灵公庶母宣姜私通引发叛乱,导致灵公兄长姬絷遇刺,灵公本人也险遭不测。叛乱虽被平定(得益于内鬼北宫喜反水),宋朝却仓皇出奔晋国,宣姜亦被灵公所杀。时光荏苒,宋朝已是年近五旬之人,其昔日风采与风流韵事仍在流传。孔子亦曾言其美貌。卫灵公姬元,对夫人南子宠爱备至,竟不顾宋朝昔日丑闻,为满足南子私欲,特意在洮洮召见这位流亡多年的“故人”。
太子蒯聩(kuì),奉父命出使齐国,献盂地。途经宋国郊野,田间农夫竟齐声高唱不堪入耳的俚曲:“既定尔娄猪(已经满足你们的母猪,喻南子),盍归吾艾豭(为什么不归还我们的种猪,喻宋朝)?”歌声粗鄙露骨,将宋朝比作配种的漂亮公猪,极尽侮辱之能事。蒯聩闻之,面红耳赤,羞愤欲绝。这歌声如毒刺般扎进他年轻气盛的心,将母亲(南子)的淫乱与家族的耻辱赤裸裸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青铜佩剑在腰间叮当作响,他的掌心因用力而汗湿。一股暴烈的杀意在胸中升腾,目标直指那耻辱的源头——南子。
(二) 刺杀未遂与仓皇出奔
回到卫国,蒯聩的怒火未息,反愈燃愈烈。他找到心腹戏阳速,面色阴沉如铁:“随我入宫拜见夫人。待她接见,我回头看你,你便动手杀之!”戏阳速俯首领命:“诺。”
宫室之内,帷幕低垂。南子端坐,锦衣华服,容色依旧动人。蒯聩强压心头愤恨,依礼拜见。然而,当南子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时,那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蒯聩按计划三次回头看向戏阳速,眼神焦灼。戏阳速却如磐石般纹丝不动,袖中暗藏的利刃始终未曾亮出。南子何等机警!她瞬间捕捉到蒯聩眼中的杀气和戏阳速的异常沉默。“蒯聩欲杀我!”她失声尖叫,花容失色,如受惊的雀鸟般跳起,踉跄着向内室奔逃。哭喊声惊动了卫灵公。姬元闻声急至,一把拉住南子的手,护着她登上高台避险。
刺杀彻底失败。蒯聩知事已败露,再无退路,只得仓皇逃离卫国,投奔宋国。卫灵公盛怒之下,将蒯聩的亲信党羽尽数驱逐。大夫公孟彄(kōu)等人被迫流亡郑国、齐国。蒯聩痛恨戏阳速临阵退缩,对外宣称:“戏阳速陷我于不义!”戏阳速则反唇相讥:“太子才是嫁祸于我!他无道,令我弑其母。我不从,他必杀我;我若从,他必委罪于我以脱身。我应而不行,是为自保。民谚有云:‘民保于信’,我以道义为信!”言辞间,对蒯聩的凉薄无情充满鄙夷。
(三) 灵公薨逝与父子易位
卫灵公晚年,曾属意另立储君。一次郊游,他为公子郢(yǐng)驾车,试探道:“寡人无嫡子,欲立你为嗣。”公子郢沉默不答。过些时日,灵公旧话重提。公子郢谨慎回绝:“郢才德不足以承国,望君上三思。况君夫人(南子)在堂,卿大夫在朝,未与其谋而郢受命,恐有辱君命。”他深知储位之争的凶险,无意卷入。
公元前493年夏四月,卫灵公姬元薨逝。南子立刻宣布:“先君遗命,立公子郢为嗣!”公子郢再次坚决推辞:“郢与诸公子不同(暗示非嫡子),且君弥留之际,若有遗命,郢必亲闻。况逃亡者(蒯聩)之子辄尚在。”他巧妙地将问题抛回,并点明蒯聩之子姬辄的继承权。于是,年仅十余岁的姬辄被扶立为君,是为卫出公。
同年六月十七日,晋国权臣赵鞅(赵简子)欲借卫国内乱扩大影响,派兵护送流亡在外的蒯聩归国。夜行迷途,谋士阳虎献计:“向右至黄河边,再渡河南行,必达卫国。”为顺利入城,蒯聩令八名随从脱下帽子,穿上丧服,伪装成卫国派来的迎丧队伍。他们哭嚎着抵达卫国戚地城门,骗过守军,得以入城盘踞。蒯聩在戚地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如同一头蛰伏的困兽,伺机而动。
(四) 浑良夫为桥与蒯聩复辟
蒯聩在戚地一待便是十三年(前480年)。这期间,他姐姐孔姬(孔悝之母)的家臣浑良夫,因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竟与守寡的孔姬私通。蒯聩看准了这个机会,通过孔姬联络上浑良夫。他许诺浑良夫:“若助我归国复位,赐你大夫冠服、车乘,并赦免你三次死罪!”巨大的诱惑令浑良夫心动,他与蒯聩歃血为盟,甘为其归国棋子。
前480年冬闰月,浑良夫秘密引蒯聩潜入国都,藏匿于孔氏府邸外的菜园中。夜幕降临,二人用头巾蒙面,由宦官寺人罗驾车,直入孔府。面对孔氏家宰栾宁的盘问,他们谎称是孔姬姻亲家的侍妾,得以顺利进入内室见到孔姬。密谈之后,孔姬手持长戈在前开路,蒯聩率五名披甲死士,押着用作盟誓牺牲的公猪,直扑其子——卫国执政卿孔悝(kuī)的居处。
孔悝被猝不及防地逼至墙角。在母亲、舅父的胁迫下,他被迫与蒯聩歃血盟誓。随后,蒯聩挟持孔悝登上高台,以孔悝的名义号令群臣,宣布复辟。孔氏家宰栾宁闻变,正饮酒食肉,不及烤熟便匆匆咽下。他急派使者通知孔子弟子、孔悝邑宰仲由(子路),同时召唤驭者获驾车,保护卫出公姬辄火速逃往鲁国。
(五) 子路殉难与蒯聩立威
仲由(子路)闻都城有变,急欲入城救主护悝。途中遇见同门高柴(子羔)正从城内逃出。高柴疾呼:“城门已闭!事不可为,勿入自投罗网!”子路神色凛然:“食其禄,不避其难!”毅然入城。
至孔府门前,遇孔悝家臣公孙敢守门。公孙敢劝道:“事已至此,不必进去了。”子路正色道:“汝公孙敢,乃求利避祸之徒!我仲由,受孔悝之禄,必救其患!”恰有使者开门,子路乘隙闯入。他冲着高台上的蒯聩大喊:“太子(蒯聩)何需孔悝相助?杀了他,自有他人代之!”又高声道:“太子无勇!若焚此台至半,彼必释孔悝!”意在扰乱蒯聩心神,逼其放人。
蒯聩闻声惊惧,急令武士石乞、盂黡(yǎn)下台格杀子路。激战中,戈刃斩断子路帽缨(帽带)。子路想起夫子孔子“君子死,冠不免”的教诲,在生死关头,竟从容停手,俯身结缨。就在他整理冠冕的瞬间,乱刃加身,壮烈殉节。远在鲁国的孔子闻卫国乱起,悲叹道:“柴(高柴)也其来,由(子路)也死矣。”一语成谶。
蒯聩依靠孔悝和兵威,终于登上君位(卫庄公)。他疑心极重,对昔日旧臣皆不信任,欲尽除之。先对司徒瞒成暗示:“寡人流亡在外,备尝忧患。卿亦当尝此滋味。”意图削其权位。瞒成与褚师比密谋反叛未果,于前479年二月出奔宋国。蒯聩的统治,从开始便笼罩在猜忌与肃杀的阴影中。
(六) 诛杀浑良夫与君臣离心
前478年春,蒯聩在藉(jí)圃建成一座雕有虎兽纹饰的华丽木台。落成典礼,他欲择一位“贤者”共进首宴。其子姬辄(原卫出公)此时已被迫退位,心怀怨恨,趁机“举荐”浑良夫。浑良夫不知是计,乘坐双马高车,身着象征尊贵的紫色衣裳与狐裘,昂然赴宴。席间,他未解佩剑便落座进食(失礼之举)。姬辄立即命人将其拿下。蒯聩曾允诺赦浑良夫三死,面有难色。姬辄冷冷道:“请待其三死之后,再犯则诛。”蒯聩默许。
席终人散,姬辄手下立即罗织浑良夫三大罪状:一、穿紫衣(僭越大夫服色),二、服狐裘(僭越),三、佩剑见君(不敬)。不由分说,将其处死。浑良夫为蒯聩复国立下首功,却因蒯聩猜忌和姬辄构陷,惨死于自己曾经效忠的君主和盟友之手。这幕发生在华美新台下的血腥杀戮,彻底暴露了权力旋涡中的冷酷无情与忘恩负义。
(七) 内外交困与蒯聩败亡
浑良夫之死令群臣寒心。晋国赵鞅借机发难,要求蒯聩或太子疾亲赴晋国解释“助逆”之嫌(前478年三月)。蒯聩以国内多难推脱。姬辄则在晋使面前诋毁其父。六月,赵鞅率军攻卫。齐国派国观、陈瓘(guàn)救援,俘获晋军挑战者。陈瓘巧妙释放俘虏并传话:“奉命不避晋军,但无意死战。”赵鞅本无意与齐硬拼,遂以“未卜与齐战”为由退兵。
前478年秋,蒯聩夜梦一人登上昆吾之观(古台名),披发向北(象征臣服)厉声呼号:“登此昆吾之墟,绵绵生之瓜。余为浑良夫,叫天无辜!”蒯聩心惊,亲自占卜。大夫胥弥赦解为“无碍”,蒯聩赐城邑,胥弥赦不受,星夜逃亡宋国。再卜,得凶谶:“如鱼赪(chēng,浅红色)尾,衡流而方羊(彷徨)。裔焉大国,灭之将亡。阖门塞窦,乃自后逾(越墙)。”预示其如困鱼挣扎,将被大国所灭,逃亡时需钻洞越墙。
同年冬十月,晋军果然再次伐卫,攻破外城。赵鞅记起贤臣羊舌肸(xī,叔向)“恃乱灭国者不祥”之言,停止进攻。卫人乘机驱逐蒯聩以求和。晋国立卫襄公之孙般师为君后撤军。十一月,蒯聩从鄄(juàn)地潜回,般师出走。蒯聩短暂复位。
然而,蒯聩积怨已深。他登城远眺,见戎人聚居地戎州,竟问:“我姬姓之国,何有戎人?”下令拆毁戎州。他长期役使工匠不让休息,又欲驱逐权卿石圃。怨恨的种子在工匠与石圃心中发芽。
前478年十一月十二日,石圃联合不堪压迫的工匠突然发难,攻打蒯聩宫室。蒯聩闭门求饶,石圃不许。蒯聩仓皇翻越北墙,摔断大腿骨。戎州人群起攻之,太子疾、公子青(蒯聩之子)随父跳墙,皆被戎人杀死。蒯聩拖着断腿,狼狈逃往戎州己氏家中。
讽刺的是,蒯聩曾见己氏妻发美,竟强令剪下,为自己夫人吕姜制作假发。此刻,他掏出玉璧哀求己氏:“救我性命,璧与尔!”己氏冷笑:“杀尔,璧焉往?”手起刀落,蒯聩毙命,玉璧归己氏所有。卫人迎回般师复位。十二月,齐军攻卫,立公子起为君,俘般师归齐。蒯聩的一生,在背叛、逃亡与最卑微的乞求中,终结于曾被他欺凌的小民之手。
(八) 姬辄的末路
前477年夏,石圃驱逐卫君起(公子起),起奔齐。姬辄(卫出公)趁机自齐归国复位,驱逐石圃,恢复旧臣石魋(tuí)、太叔遗官职。
然而姬辄亦非明君。前470年五月廿五日,他在藉(jí)圃灵台宴请大夫。大夫褚师比着袜登席(依礼应脱袜),姬辄怒斥。褚师比解释足有疮疾恐污君目。姬辄更怒,扬言“必断尔足”!褚师比恐惧,与司寇亥驾车逃亡,叹道:“今日幸而获免!”姬辄曾夺公孙弥牟封邑,削司寇亥之权,甚至将大夫公文要的车推进池塘,早已令朝野离心。
姬辄宠爱大夫彭封弥子所献夏戊之女,立为夫人,并重用其弟司徒期。后夫人色衰爱弛,司徒期亦失宠。姬辄役使三种工匠(可能指土木、金工、皮革等)久不休,引起民怨。他与宠臣优狡盟誓,却言而无信。褚师比、公孙弥牟、公文要、司寇亥、司徒期五大夫利用工匠及优狡的怨恨,于前470年发动政变。他们持械攻入宫中,从太子疾(姬辄之子)住处呐喊杀出。大夫鄄(juàn)子士欲抵抗,优狡(可能已被策反)拉住他说:“君可流亡,何必死战?先君(蒯聩)结局可鉴?”姬辄仓皇出逃。
优狡建议逃往城锄(今地不详),因其近越国。途中,优狡预感卫人将追袭,竟率先装运姬辄宝物返回卫国(实为叛离)。姬辄分散部署仅存的士卒,并利用留卫的内应祝史挥企图反攻。公文要识破,劝执政公孙弥牟驱逐祝史挥。弥牟未允。公文要断言祝史挥必为姬辄内应。祝史挥下朝归家,公文要派人将其驱逐出境。祝史挥在外徘徊两晚,欲归不得,五日后便投奔姬辄,受命赴越国乞兵。
前469年夏五月,鲁国叔孙舒率军联合越国皋如、后庸,宋国乐茷(pèi)护送姬辄返卫。公孙弥牟欲纳。公文要劝阻:“君暴虐,久必害民,民将附您。请稍待之。”联军攻卫外州,大肆劫掠。卫军败绩。姬辄竟掘褚师定子(疑为政敌)之墓,焚其棺柩。公孙弥牟派王孙齐私见越将皋如,问:“君欲灭卫,抑或仅返卫君?”皋如答:“寡君命唯返卫君而已。”弥牟召集众人商议:“君引蛮夷(越人)伐己国,几亡社稷,请纳之。”众人皆曰:“勿纳!”弥牟欲自北门出奔以利众人,亦被拒。弥牟遂重赂越人,大开城门,严兵守卫。姬辄见守备森严,不敢入城。越鲁宋联军无奈退兵。卫国另立卫悼公(姬黔),由南氏(疑为南子族人)辅政,并将城锄之地割让越国以求和解。
姬辄将失败归咎于司徒期,扬言“怨夫人者可报其弟”。司徒期适在越国,姬辄竟派兵袭击,夺其财物。司徒期诉于越王勾践,勾践勒令归还。司徒期率众取回财物。姬辄暴怒,竟杀死自己的太子(司徒期外甥)。不久,姬辄在流亡中病死于越国。死前,他曾派人持弓问候孔子弟子端木赐(子贡),问:“吾能归乎?”子贡叩首受弓,答:“臣不知也。”私下却对使者剖析姬辄失道寡助,内外无亲信贤臣,比之昔日卫成公、献公流亡尚有能臣辅佐,实无归国之望,并引《诗经》“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得人者强,四方顺服)暗喻其败亡之由。
来源:开心柠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