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彼时裤腿早已被荆棘划得满是破洞，露出的小腿结着暗红的血痂，混着黄褐的泥垢，像是被岁月啃咬过的旧布。背包带深深勒进肩膀，磨得皮肤发疼，里面装着出发时母亲塞的烙饼早已变硬，水壶也只剩最后一口带着铁锈味的水。风从山谷里钻出来，裹着松针的凉意往衣领里灌，我扶着身边歪歪
我是在第三十七次摔下陡坡时，第一次看清山顶的模样。
彼时裤腿早已被荆棘划得满是破洞，露出的小腿结着暗红的血痂，混着黄褐的泥垢，像是被岁月啃咬过的旧布。背包带深深勒进肩膀，磨得皮肤发疼，里面装着出发时母亲塞的烙饼早已变硬，水壶也只剩最后一口带着铁锈味的水。风从山谷里钻出来，裹着松针的凉意往衣领里灌，我扶着身边歪歪扭扭的松树，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抬头时，终于看见那道我追了三个月的山脊线——没有想象中的金光缭绕，也没有传说里能俯瞰云海的壮阔，只有一片光秃秃的碎石坡，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沉默着，像一头疲惫的巨兽。
出发前总有人说，山顶上一定有等着你的人。他们说这话时眼里闪着光，好像亲眼见过似的。村东头的老王头，用布满老茧的手摩挲着我送他的烟叶，说他年轻时翻过山，在山顶遇见了现在的老伴；隔壁的阿杏，把绣着杜鹃的帕子塞给我，说等我带着山顶的消息回来，就给我做桃花糕。那些话语像种子，落在我心里，发了芽，于是我揣着帕子，背着烙饼，踩着晨光就上了路。
最初的路不算难走，满是野花和青草，蝴蝶绕着裤脚飞，鸟雀在枝头唱。我走得轻快，总觉得山顶就在不远处，那些守候的人或许正探着身子望我。可越往上走，路越陡，草木也越稀疏，后来连飞鸟都少见了。有过无数个想放弃的夜晚，我裹着单薄的外套坐在石头上，望着山下零星的灯火，听着风里传来的不知名的虫鸣，心里空落落的。可一想起老王头的笑和阿杏的帕子，又咬咬牙，第二天一早接着往上爬。
如今真的站在山顶了，我却慌了。我沿着碎石坡走了一遍又一遍，喊着那些我想象过的名字，声音在山谷里撞出回声，又空荡荡地落下来，没有任何回应。风卷着碎石子打在脸上，有点疼，我摸出阿杏的帕子，上面的杜鹃已经被汗水浸得发旧，我蹲下来，把脸埋进帕子里，忽然就哭了。不是因为累，也不是因为疼，是因为我终于明白，有些路，从一开始就是要自己走的，那些别人说的守候，或许只是他们自己的念想，从来都不是为我而留。
从山顶下来后，我没回村。我听说海的那边有宝藏，能让人不再孤单，于是我又背着背包，往海边走。这一次，没有人再跟我说海的尽头有什么，我也没再相信任何传说，只是觉得，既然已经走过了山丘，不如再去看看沧海。
去海边的路比翻山难多了。我走过荒芜的戈壁，沙子钻进鞋子，磨得脚底起了水泡，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我穿过茂密的雨林，雨水把衣服淋得湿透，蚊虫在耳边嗡嗡叫，夜里还有不知名的野兽在远处嘶吼。有好几次，我差点就死在半路上——在戈壁里渴得快晕过去时，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救了我；在雨林里迷了路，是跟着一只飞过头顶的白鹭才找到方向。我就这样走着，白天靠太阳辨别方向，晚上靠星星确定位置，背包里的东西换了又换，从烙饼变成了干粮，从帕子变成了捡来的贝壳，只有那颗想看看沧海的心，一直没换。
当第一缕海风拂过脸颊时，我正在一片沙滩上。我扔掉鞋子，光着脚踩在沙子上，沙子暖暖的，带着太阳的温度。远处的海一望无际，蓝得像一块巨大的宝石，海浪一波接一波地涌上来，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哗哗”的声响。我朝着大海跑过去，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心里的激动像海浪一样翻涌。我以为我终于能找到些什么，哪怕不是宝藏，至少是一份属于自己的安稳。
我在海边住了下来，搭了一间简陋的木屋，靠捡贝壳、捕鱼为生。每天清晨，我会坐在礁石上看日出，看着太阳从海平线慢慢爬上来，把海水染成金色；每天傍晚，我会沿着沙滩散步，看着夕阳把云朵烧成红色，海浪把我的脚印一次次抚平。日子过得平静，却也孤单。我曾以为海的尽头会有不一样的风景，可我坐着小船往远海去了好几次，看到的始终是无边无际的海水，没有宝藏，也没有能陪我说话的人。
有一次，我遇到了一位老渔民，他驾着一艘破旧的渔船，在海上漂泊了一辈子。他告诉我，他年轻时也以为海的尽头有宝藏，于是一次次出海，可每次都只能带着一身疲惫回来。“后来我才明白，”老渔民坐在船头，手里拿着一壶酒，慢悠悠地说，“海的尽头从来都不是宝藏，是风，是浪，是你自己心里的执念。”
我看着老渔民的脸，他的脸上满是皱纹，像海浪冲刷过的礁石，可他的眼睛里却很平静，没有丝毫遗憾。那一刻，我忽然就懂了。我越过山丘，没找到守候的人；我踏遍沧海，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可我并不是一无所有。我走过的那些路，见过的那些风景，吃过的那些苦，都是我独有的财富。我知道了山顶的风有多凉，知道了海边的日出有多美，知道了自己能有多坚强。
现在的我，依然在海边住着。只是不再执着于寻找什么，也不再期待谁的守候。我会在清晨给木屋周围的小花浇水，会在傍晚把捕来的鱼分给隔壁的海鸥，会在夜里听着海浪声写日记，把走过的路、见过的风景都记下来。有时候，我会想起翻山时的那些日子，想起山顶的风，想起阿杏的帕子，心里不再是失落，而是温暖。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我们总以为越过某座山丘、踏遍某片沧海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可到最后才发现，最重要的从来都不是结果，而是路上的那些经历，是我们在一次次跌倒又爬起来时，慢慢变成的更好的自己。山海尽头或许没有守候，也没有宝藏，但一定会有一阵风，吹走我们的疲惫，带着我们继续往前走。而我，也会带着这份经历，继续走下去，去看更多的风景，去遇见更多的人，去书写属于自己的故事。
来源：认真的饺子DzUdX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