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绾儿,快些趁热喝了这碗鸡汤。待会儿及笄宴上满是宾客,可不能贪嘴吃多了,要是被祁王殿下撞见,还当咱们家慕绾是个馋嘴的小姑娘呢。”
“绾儿,快些趁热喝了这碗鸡汤。待会儿及笄宴上满是宾客,可不能贪嘴吃多了,要是被祁王殿下撞见,还当咱们家慕绾是个馋嘴的小姑娘呢。”
温润的鸡汤香气裹着软语,悄悄漫过鼻尖。我心头猛地一震,像平地炸响惊雷,慌忙抬眼望去 —— 姨母那张满是温柔关切的脸,正清晰地落在我眼里。
不过一瞬的恍惚,我便彻底清醒过来。想来是这些年在佛前孤灯下的日夜,我一遍遍虔诚叩拜、低声祈愿,终究是打动了上苍,让我从那场无尽的噩梦里逃了出来,重新活了一回。
上一世的今日,也是这般光景。我最敬重的姨母,同样是亲手端来一碗鸡汤。可那碗汤里盛着的,却是能毁掉我一生幸福、夺走我性命的剧毒。
过往的记忆像冲破堤坝的洪水,瞬间将我淹没。那些被肆意践踏的尊严、渗入骨髓的痛苦、纠缠不休的悔恨,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每一寸都深深烙在我的灵魂里。心口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疼,耳边却又响起姨母轻柔的催促。
“你这孩子,怎么发起愣了?莫不是昨夜惦记着心上人,没睡好?”
我强撑着从回忆里抽离,伸手接过她递来的汤碗,弯着嘴角露出天真的笑,顺势把汤碗凑到她唇边:“姨母您瞧,眼圈都熬出青黑了,定是为了给我炖这碗汤,一整夜没合眼吧?您辛苦这么久,先尝一口才是。”
姨母的脸色瞬间变了,像被烫到似的慌忙摆手,眼神躲躲闪闪:“我…… 我早就喝过了,这碗是特意给你留的,是汤里最滋补的精华。”
她自然是喝过的。这汤里放了母亲生前珍藏的百年老山参,用这样的宝贝炖出来的鸡汤,她怎会错过?
我没当面拆穿她的谎话,只是笑着抬手指向房间角落的屏风:“我从小没了爹娘,全靠姨母悉心照料。昨夜您在库房里看中的那对和田玉镯,我送给您,就当是谢您这些年的恩情。”
那对玉镯本是我真心准备的谢礼,如今倒成了支开她的好法子。姨母眼里瞬间闪过贪婪的光,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些:“你这孩子,总是这么懂礼,还体贴人。”
她转身去拿玉镯,很快就回来了。从我手里接空碗时,手腕上果然多了对温润通透的玉镯。看到空碗,她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得意地扬了起来。
“你先好好歇着,我去前厅看看,估摸着祁王殿下也快到了。”
我却没松手,反而轻轻拉住她的手腕,指尖若有似无地蹭着那对玉镯,声音轻幽幽的:“这对玉镯,是我爹爹当年亲手打磨的,是给娘亲的生辰礼。”
若是就这么送出去,我心里总归是舍不得的。
“这…… 我竟不知道还有这般来历。” 姨母的笑容僵在脸上,慌忙想把镯子摘下来,可那镯子像是长在了她手腕上,任凭她怎么用力,都死死卡在腕骨处,半分也动不了。她的手腕很快被磨得通红,眼底那点不舍和假意,我看得清清楚楚。
“姨母这张脸,总让我想起娘亲。” 我顿了顿,又问,“您还记得吗?当年娘亲卧病在床,您是怎么跟她保证的,说会一辈子对我好,好好照顾我。”
她和娘亲本就有几分像,此刻倒让我生出一丝心软的错觉。我伸出手,温热的掌心轻轻贴在她脸上。与我对视片刻,她的神情越来越僵,眼神也开始飘移。
“当然…… 当然记得。你这孩子,今天是你及笄的好日子,怎么突然说起这些伤心事,平白让我难受。” 她说着,飞快地偏过脸,像是在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我故意放软语气,带着几分虚弱说:“姨母,我觉得头有点晕,浑身没力气,今天的及笄礼,不然就……”
“万万不行!” 她想都没想就厉声打断我,这一声,也彻底打碎了我心里最后一点犹豫。
“宾客都已经到齐了,你要是现在说取消,岂不是把满座权贵当傻子耍?这些人,咱们可惹不起!” 她顿了顿,又说,“今天及笄礼一结束,你就能名正言顺地跟祁王殿下成婚了,他盼着这一天盼了多久,你怎么能让他失望?更何况,太子殿下也在,这样尊贵的人物,咱们更不能得罪!”
我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低声呢喃:“可是我……”
“你这是头一回经历这么大的场面,太紧张了才会头晕。” 姨母不由分说地把一杯茶塞进我手里,“喝口热茶,缓一缓就好了。”
我看着她快步离开,轻轻带上门,心里的温度一点点沉到了冰点。那碗藏着杀机的鸡汤,我一口都没喝 —— 方才趁她去拿玉镯的空隙,早就倒进宽大的衣袖里,用一方丝帕裹好了。
此刻,我把那浸满汤汁的丝帕拿出来,缓缓将汤汁挤进了她刚塞给我的那杯茶里。
没过多久,房门 “砰” 地一声被推开,表姐穆青荷撅着嘴,满脸怒气地冲了进来。
“黎慕绾,你也太偏心了!这事儿根本就不公平!”
她脸上明明白白写着 “我不高兴”,眉眼间满是被冷落的委屈和火气,人还没站稳,就直呼我的名字嚷嚷起来。
“这是怎么了?谁惹我们家青荷姐姐生气了?” 我放下手里的茶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看着她。
她气鼓鼓地走到我跟前,用力跺了跺脚:“那碗鸡汤,是我和娘亲守着炉子,熬了一整夜才熬好的,凭什么你只谢了她一个人?”
她说着,熟稔地拉起我的胳膊撒娇,可一双眼睛却像被磁石吸住似的,直勾勾盯着我妆台上那支流光溢彩的金步摇。
看她这模样,我心里早就明白了 —— 十有八九是姨母在背后挑唆,让她来我这儿要好处的。
我没说话,只是用平静的眼神看着她演戏。
等了一会儿,见我没反应,她渐渐没了耐心,松开我的胳膊,一把抓起那支金步摇,直接插进了自己的发髻里。乌黑的发髻配着亮闪闪的赤金,更显华贵,步摇上垂着的明珠流苏轻轻晃动,把她本就娇嫩的脸蛋衬得愈发白皙好看。
她对着铜镜左看右看,端详了好一会儿,最后却轻轻叹了口气 —— 看样子,她还不满足。
果然,她又把叠在一旁的及笄礼服整个抱在怀里,眼巴巴地望着我,眼神里满是渴望。
我微微皱起眉,语气冷了几分:“这是我今天及笄礼要穿的礼服。”
一提起这身礼服,我心里就窜起一股火。当初定制的时候,姨母打着 “要用最好的苏绣和云锦” 的旗号,从我这儿拿走了足足一千两白银。如今我才想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天价料子,能花掉这么多钱?
我的拒绝让她立刻红了眼眶,声音也带上了哭腔:“你明明知道,我爹爹只疼那个庶出的妹妹,我的及笄礼他从来没操办过,更别说有这么像样的礼服了。”
她说的倒是实话,字字都透着委屈,听着让人心里发疼。姨夫向来宠妾灭妻,她这个正牌嫡女在穆府的日子过得格外艰难。穆府的家产和管家权,全被那位出身高贵的妾室攥在手里,姨母和她这对母女,几乎没什么钱。
这些年,她们母女能在京城里维持住表面的体面,靠的几乎全是我私下里的接济。
世人总道 “斗米恩,升米仇”,从前我只当是戏文里的警示,直到亲身经历才懂,过度的善意竟会养出贪得无厌的胃口,甚至滋生出夺人人生的野心。
前世的及笄礼,是我一生噩梦的开端。姨母暗中下药,想毁我名节;我那位素来亲近的表姐,更是连我预备出嫁的嫁衣都要抢去。她那时泪眼婆娑地跟我说:“绾绾,你与祁王早有婚约,往后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可我呢?至今连个像样的人家都寻不到。今日来的都是王公贵族,若我能穿得体面些,说不定能被哪位夫人看中,也算为自己谋条好出路。”
女子的婚姻,从来都是第二次投胎,是能改写命运的岔路口。想来,这便是她们母女俩处心积虑算计我的根源 —— 祁王那样文武双全、家世显赫的人物,于表姐而言,已是她能触及的最高枝。原来,她们从一开始,就盯着我与祁王的这桩婚事。
可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让她们得逞。那些前世我受过的苦 —— 被灌符水、锁在阁楼活活饿死,还有被夺走的婚约与人生,这一次,都要一一讨回来。祁王,只能是我的。
耳边还响着表姐低低的啜泣,她仍在诉说自己的 “不容易”。换了心境再听,那些看似可怜的话语里,满是化不开的哀怨与嫉妒,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人难受。我懒得再听,故作无奈地叹口气,松了口:“姐姐既喜欢那套衣裙首饰,便拿去穿吧。咱们是一家人,分那么清做什么。”
她脸上的泪瞬间收了,惊喜地破涕为笑,拉着我的手道:“绾绾,我就知道你最疼我!咱们亲如姐妹,本就该不分彼此。” 我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备好的茶,递到她面前:“说了这么久的话,嗓子该干了,快喝口茶润润。” 她正沉浸在得偿所愿的喜悦里,想都没想便接过去,一饮而尽。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热闹的喧哗,是祁王府的人送聘礼来了。管家捧着烫金的礼单,恭敬地站在门口。听闻我要亲自去前院清点,表姐连忙上前拦住:“这种琐碎事,哪用得着你亲自跑?我和母亲替你处理就好。你是今日的主角,可别为这些小事累着。”
前世,我就是信了她这番话,被她们母女骗到偏僻的阁楼锁起来,那些本该属于我的丰厚聘礼,全被悄悄运回了穆府。姨夫见能攀上祁王这棵高枝,对姨母的态度立刻变了,不仅把掌家权还给了她,还把府里得宠的妾室、通房全打发去了乡下庄子。这些事,都是前世表姐特意去阁楼 “看” 我时,得意洋洋说给我听的。她说:“你娘在世时,处处压着我娘。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我踩着你往上走了。”
“对了绾绾,” 表姐忽然又开口,语气里藏着几分炫耀,“为了给你准备及笄礼的聘礼,祁王殿下昨日特意去了雁荡山,猎回两只活雁呢,听说模样生得极好。” 见我没什么反应,她伸手拉了拉我的胳膊:“你在想什么呀?我跟你说这么多,你怎么都不吭声?”
“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有些头晕。” 我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这才刚起身没多久,怎么就头晕了?难道是……”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眼神有些慌乱。
“是什么?” 我追问。
她慌忙闭上嘴,指着远处院里堆得满满的聘礼,急忙转移话题:“你既然不舒服,清点聘礼的事就交给我吧,你歇着就好。”
我紧紧攥着手中的礼单,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婉言拒绝:“婚姻是人生头等大事,聘礼还是我亲自清点才好,也显得郑重。” 说完,我甩开她的手,径直走向院中那对最显眼的活雁。表姐不甘心地在原地跺了跺脚,快步跟了上来。
“天呐!这…… 这竟是鸿雁?不是普通的灰雁!” 她盯着那两只姿态俊逸的鸿雁,声音里满是惊愕,眼底的嫉妒几乎要溢出来。
我心中也泛起一阵惊讶。前世只听说祁王送了大雁做聘礼,却不知竟是这般珍贵的鸿雁。大雁本就是聘礼里象征忠贞的祥瑞之物,而鸿雁,更添了 “鸿鹄之志” 的深意。
“鸿雁高飞,愿你我往后皆能展翅云天,并肩翱翔。慕绾,这便是我想娶你的心意。” 一个温润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回头时,才发现祁王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
依着礼数,我停下脚步,向他福身行礼。他微微颔首,一身锦绣华服衬得他身姿挺拔、器宇轩昂,却没有再上前一步。
表姐却像寻到了蜜的蝴蝶,轻移莲步走到祁王面前,语气熟稔又关切:“听闻殿下昨日猎雁时,不慎从马上摔了下来,不知伤势如何?可有大碍?”
她这副与祁王十分亲近的模样,让我心中疑窦丛生 —— 表姐何时与祁王这般熟络了?
祁王身形高大,目光越过表姐娇小的身影,稳稳落在我脸上,声音温和:“不过是些小伤,不值一提。若能换慕绾一笑,这点伤也算不得什么。”
当着表姐的面,他竟这般直白地表达心意,这不是明摆着要激起表姐的嫉妒吗?我脸颊瞬间烧得通红,不敢再与他对视,连忙找了个借口:“母亲一个人在前厅,怕是忙不过来,我…… 我去帮她。”
祁王刚走,表姐也立刻找了个由头,匆匆追了上去。我没有阻拦 —— 她方才喝的那碗加了料的鸡汤,药效该快发作了。她若执意去纠缠祁王,待会儿只会在众人面前闹出更大的笑话。
笄礼正堂里,宾客满座,热闹非凡。可我的目光,却像被钉在了表姐身上 —— 穆青荷竟堂而皇之地站在祁王身边,举止间带着几分不合时宜的亲昵。她时不时偷偷抬眼,望向祁王俊朗的侧脸,脸颊上泛着可疑的绯红。
整场加笄仪式,正宾的训诫、赞者的唱词,我几乎一句都没听进去。直到一个沉稳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可是在思念远在边疆的黎将军与你母亲?”
我猛地回神,才发现高坐首位的太子竟注意到了我的失神,心中一慌,连忙摇头:“殿下多虑了,臣女没有。”
太子抬手示意,身后的随从立刻捧着一只古朴的锦盒上前。盒盖打开,里面是一面玄铁打造的护心镜。“黎将军临终前,曾托孤于本王,让我将此物交给你。他说,这面护过他性命的镜子,往后也能护你一世平安。”
我颤抖着双手接过锦盒,轻轻将护心镜翻转过来 —— 镜身背面,用刀尖刻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祝爹爹早日凯旋归来。”
那是父亲出征前一夜,我偷偷躲在书房外,用一把小刻刀一笔一划刻下的。那时我又紧张又怕被他发现,手一直抖,刻出来的字自然凌乱不堪。原来,父亲早就看到了。
眼眶瞬间酸涩得厉害,我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些凹凸不平的纹路,心头涌上一阵又酸又胀的疼。
“黎将军为护本王,身中数箭,血染战袍,孤这一辈子…… 都难报这份恩情。” 太子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沉重。
当年太子亲率大军出征,父亲麾下的黎家军骁勇善战,势如破竹,不仅夺回了被侵占的失地,还斩杀了敌军首领。可就在大军凯旋、即将回朝之际,却遭遇了敌军残部的伏击。为了保护太子,父亲以身挡箭,受了致命重伤,最终还是没能撑过去。
“父亲常说,大丈夫生于世,当以忠君报国为己任。太子殿下是我朝未来的君主,您的安危关乎国本,绝不能有半分闪失。” 我强忍着泪意,轻声说道。
太子闻言,眉宇间翻涌起明显的动容。他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往后,孤定会护你周全。”
这份承诺重若千斤,我却不敢轻易接下。如今我孑然一身,在黎府仰人鼻息,又怎能借着先父的功绩,去做那挟恩图报的事?陛下亲赐我与祁王的婚约,今日及笄宴上太子殿下又亲临观礼,在旁人眼中,这早已是黎家几辈子修来的荣光。
我敛衽躬身,依着礼数再次跪地,向太子叩首谢恩。
“时光过得真快,眨眼间,我们都已长大成人了…… 黎将军把你教得很好。” 太子的声音里,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像是在追忆往昔的岁月。
我正被这话语搅得心神微动,席间却突然生出变故。方才还安安静静站在祁王身边的表姐,不知怎的,竟像失了心智般疯癫起来。她猛地伸出双臂,死死缠住祁王的脖颈,唇上胭脂艳得刺目,眼神迷离地在祁王的脸颊、脖颈上胡乱亲吻。
“这成何体统!”
“光天化日之下,对着自己表妹的未婚夫做出这等事,也太不知廉耻了!”
“祁王殿下怎么不推开她?”
满堂宾客瞬间炸开了锅,斥责声、议论声、疑惑声此起彼伏。祁王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他压低声音,对着怀中的人怒喝:“穆青荷,你发什么疯?这么多人看着,还不松手!”
两人拉扯间,我却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 祁王此刻,不过是握住表姐的手腕,勉强阻止她继续乱碰,动作里竟带着几分克制。可前世,我被药力所控,也曾做出过类似的举动,他当时却是毫不留情,一掌将我狠狠推开。我狼狈倒地时,口中鲜血直涌,他却踩着那滩血,居高临下地盯着我,字字如冰刃:“你我尚未成婚,你这般轻浮浪荡,只会让人非议你的品行,质疑我皇家王妃的贞洁!”
品行?贞洁?那他此刻对表姐这般 “温柔” 的容忍,又算什么?
心头骤然清明,一丝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原来,我不仅看错了姨母与表姐的贪婪,更看错了祁王的虚伪。哪里是什么表姐单方面勾引,分明是他们二人早已暗通款曲,私下苟合!
我静静立在原地,混乱的思绪渐渐沉淀。缓缓垂下眼帘,用衣袖半掩着面容,肩膀轻轻颤抖,低低的啜泣声从喉间溢出:“殿下…… 表姐…… 你们……” 后面的话像是被泪水哽住,眼眶里的湿意不住打转,身形也配合着摇摇欲坠,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莫哭,孤自会为你做主。”
泪眼朦胧中,我抬眼望去,只见上首的太子已然沉声道。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目光锐利如炬,直直扫过混乱的人群。我心中微动,竟生出几分暖意来。
太子既已开口,姨母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慌慌张张从人群里冲出来,一边对着太子连连作揖,一边急声道:“太子殿下恕罪!此事就是一场误会,都是误会啊!” 她手忙脚乱地想去拉表姐,想把人从祁王怀里拽出来,好赶紧带离这是非之地。
可 “太子殿下” 这四个字,反倒像是触发了表姐混乱神智里的某个开关。她突然痴痴地笑起来,拍手跳着,声音又尖又亮:“太子殿下!我最喜欢太子殿下了!我要做太子妃,我要当皇后 ——”
姨母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慌忙伸手去捂表姐的嘴,声音都在发颤:“小女…… 小女是喝多了酒,胡言乱语呢!殿下恕罪,求殿下恕罪啊!”
话音刚落,表姐突然狠狠一口,咬在姨母的手背上。挣脱束缚后,她再次扑向祁王,嘴里却喊出更惊世骇俗的话:“太子殿下更衣啰~”“太子殿下,快看看青荷给您做的新红肚兜呀,今晚就让青荷伺候您歇息吧~”
这话一出,太子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眉宇间的寒意像寒冬的冰刃,几乎要将人冻伤。他常年驻守边疆,在战场上浴血厮杀,才凭着赫赫战功稳住如今的太子之位。可眼前这个疯女人,竟敢当着满座宾客的面,用这般污秽的言语羞辱他,还错把祁王认成了他!他不由得疑心,祁王在私下里,究竟让这个女人在床榻之间,唤过多少次 “太子”!
这哪里是疯话,分明是赤裸裸的觊觎与挑衅!
太子发出一声冷笑,目光如刀锋般剜向祁王:“皇弟,你倒说说,孤与你,究竟谁才是这东宫的太子?”
祁王的脸色骤然大变,往日里那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模样荡然无存。他勃然大怒,反手一记耳光狠狠扇在表姐脸上,力道之大,竟让她原地转了两圈,重重摔在地上。
“JR!竟敢在本王与太子哥哥面前胡言乱语,挑拨我们兄弟情谊!来人,给我掌嘴!”
姨母看得心疼不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半个字也不敢指责祁王,只是急忙上前去扶表姐,只想赶紧带她离开。“太子殿下恕罪,祁王殿下恕罪!妾身这就带她回去灌醒酒汤,让她醒醒神!”
“醒酒汤,恐怕不必了。” 我适时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清。我上前一步,挡在她们面前,神情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姨母,我记得今日席间,表姐一滴酒都没沾。看她这般疯癫的模样,倒不像是醉酒,反倒像是…… 中了邪。”
姨母死死盯着我的脸,眼神恍惚间,像是从我平静的神色里,看到了那碗鸡汤的影子。她猛地一怔,似乎突然想通了什么,脸色先是由白转青,掠过一丝被戳穿的羞愧与慌乱,紧接着,滔天的怒火便席卷了她的面容。她猛地伸手,将我推倒在地,尖声骂道:“就是你!是你这个毒妇搞的鬼!害青荷的毒,肯定是你下的!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她可是你亲表姐啊!如今闹出这等丑事,你让她日后怎么嫁人?”
呵,这倒打一耙的功夫,真是练得炉火纯青。
我心头怒火翻腾,几乎要按捺不住去兵器架上取下红缨枪,把这对厚颜无耻的母女打出府去。可眼下宾客满座,太子又在一旁看着,我若是贸然动怒,反倒会让人觉得我是心虚理亏,恼羞成怒。
于是我顺势跪倒在地,眼眶泛红,抬起一张写满悲愤与委屈的脸,望着姨母:“姨母怎能说这般不公的话?我与表姐自幼一同长大,情同亲姐妹,我怎会忍心害她?”
“她今日身上从头到脚的穿戴,哪一样不是我亲手为她准备的?她头上那支赤金点翠步摇,是我特意去京城最有名的金宝楼,请老师傅量身打造的孤品,本就是要当她的及笄贺礼。就连姨母您,花了上千两银子为我缝制的这身及笄礼服,此刻不也穿在表姐身上吗?”
我原以为,表姐当着祁王的面丢尽脸面,又彻底得罪了太子,姨母听了这番话,至少会有些羞愧,甚至会迁怒于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可没承想,她却冷笑一声,手指几乎要戳到我鼻尖上,厉声道:“你若不是心甘情愿送她,她难道还能从你身上抢不成?我看你分明是嫉妒她与祁王殿下情深意笃,才狠心下毒害她!”
情深意笃?
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我泪眼迷蒙地转向一旁脸色铁青的祁王,声音带着哭腔,一字一句地问:“殿下与表姐…… 早已情深意切,那我算什么?与祁王殿下有婚约的人,难道不是我黎慕绾吗?殿下从前对我说,心中早有心仪之人,难道那个人,从来都不是我,而是表姐?”
虽说我还没完全弄清,他前世今生为何对我这般冰冷,但此刻我已然清楚,祁王这个人,绝不是我今生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既然如此,不如今日就当着太子的面,将这段孽缘,彻底斩断。
他的目光剧烈地闪烁了一下,随即飞快地避开了我的视线,转而用冰冷刺骨的眼神,狠狠瞪了姨母一眼,语气森然:
“大胆刁妇,竟敢在此信口雌黄,胡言乱语!”
姨母被他眼中的杀意所慑,顿时噤若寒蝉,垂下头不敢再多言。
他这才转向我,伸出双手,轻轻搭在我的肩膀上,试图安抚。
“慕绾你放心,本王心之所向,从始至终,唯你一人而已。”
地上的表姐听到祁王的声音,又兴奋地拍着手跳了起来。
“是我!是我!我喜欢祁王殿下,我要做祁王妃!”
在场的宾客大多是我父亲的旧部,或是曾受过黎家恩惠的世家,见此情景,纷纷站出来为我仗义执言:
“穆家小姐,慕绾才是祁王殿下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你想抢她的夫婿,我们可不能答应!”
“你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怎能学那汉宫里的赵飞燕与赵合德,行此姐妹共侍一夫的无耻之事?”
“你这般行事,对得起你那早逝的亲姨母,对得起九泉之下的黎将军夫妇吗?”
我心中稍安,有这些正直的长辈们为我说话,又有太子在场主持公道,这一世,我绝不会再重蹈前世那般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悲惨结局。
我捂住胸口,脸上露出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
“表姐既然倾心于祁王殿下,姨母私下与我说明便是,又何必非要选在今日,毁了我的及笄之礼,还反过来污蔑我下毒害她?”
我转过身,对着上首的太子重重叩首,声音哽咽,字字泣血。
“恳请太子殿下为慕绾做主,向陛下请旨,收回我与祁王殿下的赐婚!”
太子忍无可忍,一掌重重地拍在案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岂有此理!”
“此桩婚事,乃是陛下感念黎将军为国捐躯之功,亲下的旨意,岂能如此当作儿戏?”
事情闹到要惊动皇帝的地步,显然不是姨母所期望看到的。
她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上前来将我扶起。
“好孩子,慕绾,是姨母错了。你表姐这几个月为了你的及笄礼,实在是太过操劳,心力交瘁,才会说出这等糊涂话来,你别放在心上,我这就带她离开,免得再冲撞了贵人。”
想走?
做梦!
上辈子你们母女逼我喝下符水驱邪,这一世,我定要你们也好好尝一尝这“神仙水”的滋味。
你既然喜欢演戏装傻,那我今日,便陪你演到底。
我轻轻拍了拍姨母的手背,用一种极其温柔的语气安抚她:“姨母莫急。”
随后,我挣脱她的手,再次转身,神情坚定地跪在了太子的脚下。
“姨母一向视我如己出,表姐今日突然举止失常,想来是邪祟侵体。姨母方才也是关心则乱,才会口不择言,失了分寸。”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探究神色,他低声问道:“你当真不追究了?”
我摇了摇头,语气无比坚定,声音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慕绾不愿姨母伤心,更不愿表姐被邪祟缠身,毁了一生。还请太子殿下成全,速速命人去请城外最有名的清风观观主前来,为表姐设坛驱邪!”
第5章 反噬
府里早就养着一位道士,平日里瞧着仙风道骨,此刻正派上用场。
姨母将他请来,美其名曰为我父母超度亡魂,日日在我院里叮当作响。
谁能想到,这不过是为今日这场算计所做的漫长铺垫。
那碗黄符纸烧成的水中,被姨母不动声色地加重了迷药的份量,人一旦饮下,便会心神错乱,言行疯癫。
太子一声令下,侍卫们便如狼似虎地将表姐捆了个结实,丢在院子中央。
道士手持蘸了水的柳条,口中念念有词,随即一鞭一鞭地抽在表姐细嫩的皮肉上。
我站在廊下,静静看着她在地上翻滚哀嚎,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上一世的今天,她就是这样站在一旁,用一种近乎冷酷的眼神,旁观我被这柳条抽得皮开肉绽。
我哭着喊她,求她救我。
姨母却揽着她的肩,用我听过最温柔的声音劝我:“慕绾,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啊。”
而我的好表姐,连眼皮都懒得掀动一下,淡淡地说:“区区皮肉伤,熬过去就好了。”
剧痛让表姐的神志清醒了些许,她涕泗横流地向姨母求救:
“娘!快救救我!好疼啊娘!他们为什么打我?”
姨母哭得肝肠寸断,对着太子哀求:“太子殿下,求您开恩,邪祟已经被驱除了,够了!”
我上前一步,握住姨母冰冷的手,用她曾对我说过的话轻声安慰她:“姨母别急,等表姐喝了符水,这一切就都了结了。”
“了结”两个字像针一样刺中了她。姨母双眼瞬间赤红,挣扎着就要冲出去。
我手腕用力,将她牢牢扣在原地,语气骤然变冷:
“姨母如此失态,莫非也中了邪?不若待会儿这碗符水,也请您共饮一碗。”
我身形看着单薄,却是自幼习武,在边关时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被爹娘当个皮小子养大,力气大得惊人。
姨母在我手里,竟半分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表姐被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捏着下巴,将一整碗符水灌了下去。
药效发作,她整个人软倒在地,眼神涣散。
道士刚解开绳索,姨母就猛地挣脱我,疯了似的扑向表姐。
“青荷别怕,娘这就带你回家。”
我身形一晃,再次拦在她面前。
“表姐这副模样回去,姨母可想好说辞,向姨父交代了?”
姨父早就有了休妻纳妾的心思,若让他知道今天的事,怕是会毫不犹豫地将这对母女扫地出门。
我脸上漾开一抹温和的笑意,抬手指向府中角落一处偏僻的阁楼:
“那里安静,正好让表姐静养几日,也免得邪祟去而复返。”
“不……”表姐惊恐地摇头。
可一直沉默旁观的祁王,此时却开了金口,“慕绾考虑得是,就这么办吧。”
夜半时分,将军府浓烟滚滚,冲天的火光映照得京城上空一片猩红。
我住的院子,已经化为了一片焦土。而我“最亲最信”的姨母,正对着废墟捶胸顿足,哭晕了好几次。
祁王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压低声音怒吼:“本王是让你想办法逼她离家,尽快嫁给我,谁让你下死手真的杀了她!”
姨母却抹了把泪,满不在乎地说:“她死了,黎家的万贯家财不就顺理成章归我们母女了?殿下到时将青荷娶进门,不也一样?”
“愚蠢的妇人!你当真以为本王看中的是她那点黄白之物?”
不是为财,难道是为情?
显然更不可能。
他想要的,从来不只是黎家的钱,更是我父亲麾下,那些手握重兵的将领们的忠心。
我慢条斯理地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将光秃秃的竹签随手丢进尚有余温的灰烬里。
“一座院子而已,烧了重建就是。姨母可千万别为了这点小事,哭坏了身子。”
我的声音不大,却让树下争执的两人如遭雷击。
祁王身侧的暗卫应声而落,听到我的声音,竟吓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那神情活像白日见了鬼。
祁王眯起那双阴鸷的眸子,“你听到了什么?”
姨母则连连后退,手指着我,声音都在发颤:“你,你……你怎么还活着?”
我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弧度,眼神越过祁王,直直钉在姨母脸上。
“姨母这话说的,倒像是不太希望我活着?”
姨母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虚地转移话题:“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胡话!三更半夜不睡觉,怎么会躲在树上?”
我没理她,转头望向不远处正指挥侍卫救火的太子。
“太子殿下邀我叙旧,我便陪他去城楼上看了会儿星星。谁知刚回来,就撞见你们在这儿密谈。”
我顿了顿,故作不解地问:
“不知二位,方才在聊些什么?”
祁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你眼看将军府失火,本王心急如焚赶来救你,你倒好,还有闲情逸致与旁人赏星?”
我正要开口,不远处突然有侍卫高声惊呼。
“那边!那边也走水了!快去救火!”
起火的地方,正是我先前为表姐安排的偏僻阁楼,与我这院子隔了大半个府邸。
姨母一听,也顾不上我们了,踮着脚尖就朝火场飞奔而去。
阁楼的窗户里,一道狼狈的身影正挣扎着往外爬,凄厉地呼救。
我望着那片火光,脸上没什么表情:“祁王殿下,还愣着做什么?再迟疑片刻,您这心上人,可真要被烧成焦炭了。”
第6章 杀人灭口
“好好的阁楼,怎么会无缘无故起火?这定是有人要害我女儿的性命!”
表姐倒是命硬,从阁楼上摔下来,也仅仅是摔断了一条腿,此刻正躺在地上哼哼唧唧。
姨母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眼泪扑簌簌地掉,那双眼睛却像淬了毒的刀子,时不时朝我射来。
她心里分明认定是我干的,却因为太子在此,不敢明说。
我故作不解地耸了耸肩,一脸无辜:“是啊,好端端的,将军府怎么会起火呢?”
太子神情凝重,当即下令:“彻查此事!”
“不必查了,”我淡淡开口,“我知道是谁放的火。”
我抬手一指,指向人群中一个假意忙着救火的仆妇,命人将她押了上来。那人正是周妈妈。
“说吧,是谁指使你在将军府里纵火的?”
周妈妈脸上闪过一丝倨傲,竟理直气壮地斥责我:“大小姐,老奴可是您母亲的乳母!也算是您的长辈!您怎能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地给我扣罪名?您就不怕外人说闲话吗?”
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个吃里扒外的奶妈子,也敢在我面前自称长辈?”
太子眉头微蹙,语气冷得像冰:“背主求荣的奴才,留着也是个祸害。拖下去,凌迟处死。”
凌迟,要用薄如柳叶的刀,在犯人身上割满一千三百刀,让其在极致的痛苦中耗尽最后一丝气息。
两名侍卫立刻上前,准备将周妈妈拖走。
她吓得浑身抖如筛糠,目光在姨母和祁王之间绝望地来回扫视。
最终,她猛地扑到姨母脚边,凄厉地哀求:“姨夫人救我!老奴都是奉命行事啊!”
姨母脸色煞白,一脚将她踹开,抬手就是几个响亮的耳光:“你自己做的蠢事,还有脸求饶?”
接着,她又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们几人能听见的音量威胁道:“想想你的男人和孩子!”
习武之人,耳力何其敏锐。太子眉心锁得更紧,显然也听得一清二楚。
我冲太子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即转向周妈妈,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冷酷的笑意:“有太子殿下在此,姨母怕是保不住你。”
“你若肯供出幕后主使,本小姐保你和你家人的性命。”
“是生是死,你自己选。”
这世上,又有谁真的愿意死呢?
周妈妈眼中燃起求生的火焰,嘶声道:“我说!我全都说!是祁——”
她的话没能说完。一支短箭划破夜空,带着尖啸,贴着姨母的脸颊飞过,精准地钉入了周妈妈的眉心。
护卫立刻翻墙追了出去。
“姨母,您说可惜不可惜?就差那么一点点,我们就能知道真相了。”
我嘴上同姨母说话,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祁王。
姨母惊魂未定,只能连声附和:“是,是啊,太可惜了。”
祁王却走上前来,握住我的手,满脸都是关切:“黎将军戎马一生,仇家遍地,定是有人寻仇想取你性命。不过你放心,有本王在,谁也伤不了你。”
三言两语,就想把自己摘干净?
祁王这张嘴,倒是比他的箭还利。
“你如今孤身一人,不如搬来祁王府。你我早晚是一家人,也好有个照应。”
原来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神情厌恶。
“你我尚未大婚,同住一处成何体统?何况我黎家在京中并非只有这一处宅邸。”
见我心意已决,祁王也知道多说无益,只能悻悻离去。
不多时,暗卫便回来禀报,说是一路追赶,故意放走了那人,亲眼看着放箭的凶手进了祁王府的后门。
太子见我强忍着泪光,以为我因至亲背叛而心痛,柔声安慰了我许久。
“父皇赐婚,本意是为你寻一良人。你若实在不愿嫁他,我便陪你一同去面见父皇,求他收回成命。”
他才说过会护着我,没想到这么快就付诸了行动。
我从怀中取出早已写好的奏折,请太子代为转呈。
姨母与表姐的账,我可以慢慢清算。眼下当务之急,是必须解除与祁王的这门婚事。
及笄礼上发生的一切,早已昭示祁王绝非良配。
这门亲事,是父亲班师回朝前,祁王亲自向陛下求来的。
他声称仰慕我多年,此生非我黎慕绾不娶。
他带着厚礼和圣旨,敲锣打鼓地来到将军府,闹得满城风雨。
他当着全京城百姓的面,说自己不慕权势,只向往闲云野鹤的自在生活。
甚至说,婚后愿意随我一同去往边关,过最寻常的夫妻日子。
曾经的无上荣光,如今竟成了捆缚我一生的枷锁。
奏折递上去的第二天,姨母便急匆匆地赶来了将军府。
她似乎恢复了些许往日的气焰,苦口婆心地劝我:“慕绾,祁王殿下对你一片痴心,你怎么能做出请陛下取消婚事这种糊涂事?”
“祁王殿下身份何其尊贵,你如今只是个孤女,能得他青睐已是天大的福气,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话锋一转,意有所指:“难道你当真想嫁入东宫?”
我与太子近来往来频繁,显然让她和祁王都坐不住了。
这不,她就急着跑来当说客了。
我冷眼听她说完,才慢悠悠地开口,语气似笑非笑:“柳丝丝,你到底是怕我嫁不进祁王府,还是怕你女儿穆青荷,彻底失了祁王的心?”
被我直呼其名,姨母惊得嘴唇都在哆嗦。
“黎慕绾!姨母教养你这么多年,你怎能如此大逆不道,毫无礼数!”
“啪——”一声脆响,我手中的茶盏应声而碎。
我捏着那块锋利的瓷片,冰凉的边缘轻轻贴上她颈侧的肌肤。
“柳丝丝,这些年我看在母亲的面上,才对你一再忍让。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一个庶出的姨母,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祁王和你打的什么算盘,你当我看不出来吗?”
祁王觊觎储君之位久矣,他费尽心机地接近我,不过是想利用我,拉拢父亲的旧部势力。
而柳丝丝,这个贪婪的女人,不过是想借我黎家的滔天富贵,攀上祁王这根高枝。
瓷片划破了她娇嫩的肌肤,一缕血丝顺着脖颈渗入衣领。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腥甜的血气。
当死亡的阴影真正笼罩下来时,她眼中终于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恐惧。
“慕绾,你不嫁,不嫁便不嫁了……姨母,姨母都是为了你好……这些年我对你做的,你难道都忘了吗?”
“我当然没忘。你用将军府的银子在外置办田产宅院,用一堆赝品换走我母亲真正的嫁妆首饰,还在我的饭食里偷偷下毒……”
“桩桩件件,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柳丝丝,你午夜梦回的时候,就不怕我母亲站在你床头,问问你为何如此待她的亲生女儿吗?”
父母去世后,她收走了我的佩刀,藏起了我的弓弩。
就连父亲亲手为我打造的那杆红缨枪,也被她锁进库房,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她将我关在闺房之中,逼我学那笑不露齿的仪态,走那莲步轻移的碎步,日日背诵《女诫》。
就连太子派人来邀我骑马,也被她以我“体弱多病”为由,悉数推拒。
为了能在及笄礼上顺理成章地害死我,她日日对外散播我弱不禁风的谣言。
说得多了,连她自己都信以为真了。
可她忘了,我曾在战场上斩敌无数,砍下敌人头颅时,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若非她一封封地给母亲写信,说我如何思念京城,母亲又怎会带着我从边关回来?
又怎会在回京短短一年之后,就“染病”离世?
她不断地向母亲灌输那些扭曲的道理,说一个好好的女儿家,不该当成男儿养,否则将来会无人敢娶。
“让你母亲带我回京,就是你们计划的第一步,对吧?”
我不是在问她,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你……你全都……知道了?”她嘴唇抖得不成样子,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的手段,其实并不算高明,甚至可以说漏洞百出。
很多事情,只要稍加留心,便能察穿。
只是从前的我,太傻太天真,才会被她蒙蔽了这么久。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我那位好表姐,早就和祁王暗通款曲了。”
“这……这都是污蔑!祁王心里只有你一个!”姨母连忙否认。
来将军府之前,祁王刚刚才警告过她,必须和穆青荷撇清关系。
我懒得再与她废话,命人将她拖出府去,并让她给祁王带一句话。
“劳烦你跑一趟祁王府,告诉他,我黎慕绾,就算削发为尼,也绝不会嫁他那种卑劣小人!”
第7章 对峙
再次见到姨母,是在将军府高高的门楣横梁上。
一条粗糙的麻绳紧紧勒住她的脖子,略显丰腴的身子在半空中轻轻晃荡,舌头不自然地伸出,面目狰狞可怖。
将军府门口,围观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我一出现,便成了所有视线的焦点。
我抬手射出一枚飞镖,精准地割断了麻绳,尸体“砰”地一声落地,人群顿时发出一阵惊呼与骚动。
府里的护卫立刻上前驱散百姓,一顶祁王府的轿子恰在此时,缓缓停在了将军府门前。
“没被吓到吧?”祁王掀开轿帘,脸上挂着关切的神色,伸手就想来揽我的腰。
我侧身避开,眼神冰冷:“你以为杀了她,我就会向你屈服?”
祁王毫不在意我的冷淡,依旧慢步向我逼近。
“她在你及笄礼上意图害你,你本就对她动了杀心。只是你狠不下这个手,本王便代你劳劳。”
他语气里,竟透出一种病态的深情。
我冷笑一声:“能得民心,能让百官拥戴的,只会是心怀仁德、行事光明磊落的君子。你这种满心阴谋诡计的人,无论过去还是将来,都赢不过太子。”
面对我的指责,祁王神色淡然,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火烧表姐,勒死姨母,这些事传出去,除了本王,这京城里还有谁敢娶你?”
“别再痴心妄想太子了,他迟早要被我踩在脚下。”
他凑近我,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你可曾想过,自古以来,能安安稳稳从太子之位登上皇位的,能有几人?”
“太子那个莽夫,只懂攻城略地,他真能镇得住朝堂百官,统领好这万里江山吗?”
“不如安心嫁我。将来即便不能许你后位,本王也定会给你一个贵妃之位,享尽荣华。”
祁王脸上满是自信,毫不掩饰他那勃勃的野心。
但他不知道,为了帮我摆脱这门婚事,太子已经说服了陛下,今夜便会亲自召见我。
夕阳的余晖为长街镀上一层金边,我乘坐的马车正缓缓驶向皇宫。
“吁——”
车夫一声急喝,马车猛地停了下来。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迅速将马车包围,一个愤怒的男声重重地敲打着车门。
“黎慕绾!你给我滚出来!今天你必须给我们穆家一个交代!”
是姨父的声音。
我没有下车,只是轻轻掀开车帘一角,冷冷道:“等我面见过陛下,自会去穆家给你们一个交代。”
马车前方,赫然停放着一口漆黑的棺木。
表姐穆青荷身披重孝,手握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尖叫着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你逼死了我娘!我要你一命抵一命!”
我头微微一侧,那把匕首便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钉入了我身侧的车壁之中。
“就凭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也想取我性命?”
我轻而易举的闪避,让穆青荷当场愣住。
不等她反应过来,我闪电般出手,一记手刀精准地劈在了她的后颈。
穆青荷闷哼一声,软软倒地。我顺手拔出她遗落的那把匕首。
银光一闪,匕首脱手而出,锋利的刀刃擦着姨父的头皮飞过,将他的发冠震落在地。
花白的长发散落下来,姨父瞳孔骤缩,嘴唇抖得说不出话。
我淡笑着拂去指尖并不存在的尘埃。
“十年光阴,姨父头顶那道疤的来历,看来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姨父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惊惧交加。
十年前,他暗中纳妾,那小妾仗着宠爱,三番五次羞辱姨母。
是我,带着十柄飞刀,将他和那小妾堵在了珍宝楼里,在他头顶留下了那道永不磨灭的印记。
“你敢!”
“姨父大可试试,看我敢不敢。今夜风急,刀剑无眼,下一次,这匕首恐怕就要往心口上扎了。”
话音刚落,又一柄飞死破空而出,贴着他的脸颊掠过,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
我掩唇轻叹:“呀,真是不好意思,手滑了。”
“快!快把她给本官拿下!”姨父捂着脸,气急败坏地怒吼。
穆府的家丁持刀围了上来,刀光剑影,一触即发。
可惜,他们还没来得及动手,长街尽头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住手!”
来人快马加鞭,转瞬即至。战马在姨父面前人立而起,高高扬起的马蹄几乎要踏上他的头顶。
“太……太子殿下?!”看清来人面容,姨父吓得腿一软,狼狈地跌坐在地。
“还不快滚!”太子勒住缰绳,一声怒喝。
整条长街,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夜风拂过,灯火摇曳。昏黄的光晕下,太子的神情恢复了温和,语气也格外平和。
“快些进宫吧,别误了面圣的时辰。”
我轻轻点头。
随从上前牵过马,我听见他与太子低声交谈。
原来,城外的清水镇突发瘟疫,太子主动请命前往疫区赈灾,太医们已经带着药材在城门口等候。
前世,我从未听闻此事。
这场瘟疫,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蹊跷。
想到祁王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我没来由地生出一阵不安。我取下自幼佩戴的玉葫芦,塞进他的手中。
我神色郑重地叮嘱他:“此去凶险,万事小心。若遇生死关头,葫芦里的护心蛊,可保殿下一命。”
第8章 宫变
奉诏前来的内侍躬身禀报,说圣上正因瘟疫之事与群臣议事,一时不得空闲。
我便立在御书房外的青石板地上,静静等候。春日的夜风带着凉意,吹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不知等了多久,没等来陛下的传唤,反而等来了祁王的生母,淑贵妃。
皇后体弱,这后宫诸事,向来由她代为掌管。
我入宫请旨退婚,自然瞒不过她的耳目。
想当初,赐婚的旨意刚下时,我曾入宫谢恩。
淑贵妃亲热地拉着我的手,言语温存,提及我早逝的双亲时,甚至还动情地落下了眼泪。
往后每逢佳节,她赏赐祁王什么,也总会给我备上同等的一份。
她时常关切地问我,祁王待我是否周全。
还说,若祁王有负于我,她定会替我做主。
她曾说,膝下无女,早就将我视如己出。
在我心中,她一直是一位可敬可亲的温婉长辈。
自与祁王议亲后,她便免了我的跪拜之礼。但今日,我心中有愧,仍是如往昔般,微微屈膝,准备行礼。
金绣石榴裙的裙摆在我眼前停下,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我弯着腰,却迟迟没能等来那句“免礼”。
良久,她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冰冷的命令:“跪下。”
我有些迟疑,她便厉声呵斥起来。
“大胆黎氏,见了本宫竟敢不跪!来人!”
两名宫女应声而出,一左一右将我死死按跪在地。
我倔强地抬起头,直视她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此处是御书房外,娘娘这般行事,难道不怕陛下与朝中诸位大人看见吗?”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那眼神里满是轻蔑,仿佛在看一只可以随脚碾死的蝼蚁。
她纤长的手指猛地掐住我的下颌,那尖利的护甲深深刺入我的脸颊,带来一阵锥心的疼痛。
“你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也配面见圣上?真是痴人说梦!”
若见不到陛下,我又如何能求他收回成命?
我心中焦急万分。
“陛下召我前来,娘娘为何要横加阻拦?”
“为何?”她冷笑一声,“就凭本宫是贵妃。”
话音刚落,一名宫女便取出一块锦帕,猛地捂住了我的口鼻。
一股浓烈刺鼻的药香直冲脑门,我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响,但意识还是迅速模糊,最终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正躺在昭华殿冰冷的地砖上。
冰凉的茶水泼在我脸上,一个娇俏的少女正蹲在我身前,而淑贵妃早已不见踪影。
“李月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何不能在此?”李月娥得意地笑了起来,“多蒙贵妃娘娘厚爱,有意将我指给祁王殿下。用不了多久,我便是这京城人人艳羡的祁王妃了。”
“那便提前恭喜你了。”我不想与她多费口舌,扶着地慢慢站起身,准备离开。
李月娥却一步挡在了殿门前。
“慕绾姐姐还想着去面圣吗?你可知你已经误了觐见的吉时,若不是贵妃娘娘为你求情,陛下险些就要下旨,以欺君之罪将你斩首示众了。”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李月娥,也妄想将我困死在这昭华殿?
我垂下眼眸,发出一声冷笑,手腕微动,在电光火石之间,揪住了她的发髻。
“既然如此,那我今日,便先拉着你共赴黄泉。”
我拔下她头上的金簪,用那锋利的一端,死死抵住了她白皙的脖颈。
青丝散落,她惊惧的脸庞再无骄矜之色。
“呼吸急促,是害怕了吗?”
我将她拽起,挟持着向外走去。
唯有离开昭华殿,才有再见陛下的可能。
李月娥疼得抽气连连。
“伤了我,贵妃娘娘与祁王殿下绝不会放过你。”
竟敢威胁我?
“哦?那我倒要看看,他们母子如何处置于我。”
刚至昭华殿门前,便迎面撞见祁王。
“殿下,救我!黎慕绾要杀我!”
我将簪子又压深几分,李月娥吓得浑身发抖,泪眼婆娑地望向祁王,楚楚可怜。
宫女手中的灯笼低垂,光影昏暗,我看不清祁王此刻神情。
一道明黄色圣旨自他手中掷出,落在我几步之外。
“放了她,拿上你想要的,滚出皇宫。”
我推开李月娥,弯腰拾起圣旨。
旨意上果然写着我所求之事——我与祁王的婚约作废。但除此之外,还有陛下另一道旨意。
“祁王乃圣上亲子,你以为自己能胜过他?”
李月娥所言不差。
我父为国捐躯,又如何?他已不在人世。
在这场博弈中,陛下终究不会站在我这边。
她嘲讽完,便扑入祁王怀中哭泣。
男子的怀抱给予她莫大的安全感,她又冲我厉声讥讽。
“连祁王都瞧你不上,你还妄想嫁谁?仗着你父些许战功,竟敢挑剔皇子?”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祁王垂青于你,那是你的福分!”
“你可知晓,这天下有多少女子梦寐以求能嫁入王府?”
这番话令祁王心情大悦,他发出一阵长笑。
“黎慕绾,你费尽心机逃离本王,本王便遂你心愿。三日之后,比武招亲,本王倒要看看,你能寻得怎样的良人!”
来源:闪闪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