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来自作家、游戏媒体人理查德·莫斯（Richard Moss）主理的播客《电子游戏的生命及时代》（The Life & Times of Video Games），由 indienova 取得译制授权并以文稿形式发表。

本文来自作家、游戏媒体人理查德·莫斯（Richard Moss）主理的播客《电子游戏的生命及时代》（The Life & Times of Video Games），由 indienova 取得译制授权并以文稿形式发表。

该纪实播客系列持续记录电子游戏及电子游戏产业的发展，通过资料整理、分析、采访和讨论，将游戏行业的过去作为映射当下的镜子。2019 年，该播客获得澳大利亚播客大奖（Australian Podcast Awards）“最佳游戏类播客”提名。

由于源文稿为音频整理，文中章节标题及配图均为译制过程中添加。

主持人：理查德·莫斯

与谈人：克里斯·里皮（Chris Rippy）、史蒂芬·里皮（Stephen Rippy）

译者：JiaDeNuo

“Aiyooohohoho-Wololo!”

无论你是否玩过热门即时战略游戏《帝国时代》（Age of Empires），你可能都认得这种声音，这是牧师在招降敌人时不断吟唱的咒语。

这是一种兵不血刃就能逆转局势的方式，是一种让敌人陷入混乱、自相残杀与自我毁灭的手段。只要你的牧师有足够的能量，你只需发出招降命令，片刻之后，目标单位的颜色就会变成你阵营的颜色，然后你就会对接踵而至的混乱啧啧称奇。

作为对牧师吟唱的致敬，粉丝们称它为“Wololo”。它成为了《帝国时代》最标志性的时刻之一，不仅在玩家的故事中常青，也以 meme 的形式在网络上广为流传。

那么，一段来自老游戏的魔性吟唱是怎么成为一种病毒式的文化现象，甚至其生命周期比游戏本身还长呢？

《帝国时代》的牧师大军/图片：视频

故事始于 1994 年，一家名为全效公司（Ensemble Corporration）的 IT 咨询公司。某一天，公司联合创始人托尼·古德曼（Tony Goodman）和程序员安吉洛·劳顿（Angelo Laudon）决定带一支小团队开展一个副业项目：制作一款游戏。于是，他们和一群全效员工以及布鲁斯·雪莱（Bruce Shelley）——《文明》（Sid Meier's Civilization）的创作者之一——共同开始了原型设计。

他们尝试了大量想法，最终决定做一款类似《文明》但采用即时玩法的游戏，作为对刚刚发行的流行即时战略游戏《魔兽争霸》（Warcraft）的致敬。于是，他们开始制作一个被称为《人类黎明》（The Dawn of Man）的原型——在这款游戏中，你将带领一个穴居人部落建设村落，并为生存而斗争。

克里斯·里皮：“这很有意思，因为这是我们首次尝试制作游戏。而且我们是一支小团队，所以每个人都承担了大量不同工作。”

这是克里斯·里皮（Chris Rippy），《帝国时代》的声音设计师，如果有需要，他也是关卡设计师。他经哥哥大卫（David Rippy）介绍参与到此项目中，后者一直在全效公司从事数据库咨询工作。大卫和克里斯以及他们的另一个兄弟史蒂芬（Stephen Rippy）共同负责游戏的音频工作：克里斯负责音效，大卫和史蒂芬负责音乐。这是史蒂芬的回忆：

史蒂芬·里皮：“我记得在一次会议上，托尼让我们坐下来并说道，‘我们想制作的游戏是这样的，我希望每一段音乐都能讲述一个故事。你们应该做到：玩家仅从音乐便能获得一个故事，即使他们不知道游戏中在发生什么。’”

“所以我们设想了许多场景，比如远古穴居人外出打猎并且把猎物带回家的场景，然后尝试通过音乐将这段故事讲出来。”

他们带着麦克风走进树林，录制了大量类似穴居人捕猎的声音，然后将其融入一段有节奏的音乐中。

史蒂芬·里皮：“那天我们几乎成功了——你可以听出正在发生什么：穴居人在制作工具、追踪并杀死了一头狮子，最后把它带回了家。”

“然后我们把它加入了游戏中，结果是场彻头彻尾的灾难。它就是个笑话（笑）。”

他们意识到自己把整件事情想复杂了，所以放弃了这些素材，重新用一种更克制、更朴素的风格制作音乐。新的制作融合了沉重的打击乐和一种无法描述的”洗涤“合成音效——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它即使在装有音质很差的内置 MIDI 声卡的电脑上，听起来效果也不错。

克里斯的音效设计工作也受到了托尼·古德曼高屋建瓴的指导。

克里斯·里皮：“托尼虽是工作室的领导，但他可以清晰描绘出游戏应该搭配什么样的声音。我印象最深的事情是，他说，他希望玩家在关掉显示器，不玩游戏时，游戏音乐能让他们感觉仿佛在听 CD，不是冥想音乐，而是环境氛围音。他的意思是，在没有战斗时，游戏要营造出生机勃勃、和平安宁的氛围，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世界一样。”

“他的想法深得我心。试想，如果你关掉显示器或者不去关注游戏画面，用心聆听城镇的活动，然后听到了莺啼鸟啭，流水潺潺。我认为这主意太酷了，听起来就是一个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世界。”

“我记得在做投石车的声音时，我用一把尺子敲击桌子边缘，然后将这段声音慢放，这样声音就听起来更响，这很有趣。游戏里几乎所有声音都是我自己制作的，还包括一门生造的语言。录制这些声音，创造一门语言，这项工作可太有意思了。”

理查德·莫斯：“你是怎么创造语言的？我知道你在其中藏了一些玩笑话，用了一些拉丁语单词，还随便抓了一些东西作为参考。”

克里斯·里皮：“是的，老实说大部分内容都是随意设计的。很多内容都像是——我妻子的娘家姓氏，我大学室友的名字，比如你们常听到的“Papadakis”，“Rogan”也是，还有些是胡言乱语，另外的确有一些词只是随便根据几个拉丁短语造的。”

“这并不巧妙，只是让游戏角色说出一些听起来符合背景和时代的东西。”

理查德·莫斯：”现在看来那很有趣，有点像是数年后发行的《模拟人生》（The Sims）。“

克里斯·里皮：“是的，有点像模拟语（Simlish）[1]。”

理查德·莫斯：“它普及了假语言的创意。你们走在了最前列。”

克里斯·里皮：“我想也是。他们做了很棒的工作，几乎创造了一门正式的语言。也许现在人们可以用模拟语交流，这很奇特。我想他们为这门语言制作了常用语手册，而我们没有，你得当面问我某个句子的含义（笑）。”

或许它会有什么含义，但通常是没有的。

举个例子，我们传唱已久，早已形成 meme 的牧师吟唱。某个 YouTuber 发现，不看吟唱中的“aiyohoho”，只关注流传更广的“Wololo”，它的发音与拉丁语词组“volo lo”类似，后者可以翻译成“我对他有所求”——我必须向他道歉，尽管这是一次优秀的考证工作，但牧师的吟唱并没有那么多内涵。

克里斯·里皮：“制作这段声音的过程可能并不像人们想的那样有趣。它实际来自一些过去的，或者说是一些祖传的家庭录像。我从中提取出一些声音，做了一些改动，然后就完成了‘Wololo’。”

“老实说，我就是把它作为一个‘私货’藏在里面，看看它能否被采纳以及大家会如何反应。大家很快就接受了它，所以它就留了下来。”

“至于第二部分，‘aiiyyoo’只是为了让吟唱听起来不那么重复，但我很高兴它也得到了保留。它能收获这么多关注实在太怪了，因为起初我只是将它作为一个玩笑，没想到工作室其他人都接受了，所以我们留下了它。”

理查德·莫斯：“围绕游戏产生的二创也很有趣。你可以在 YouTube 上找到许多玩家派一队牧师去对付敌人的视频，然后就可以欣赏‘aiyooooo wololo’的大合唱。”

克里斯·里皮：“是的（笑），这让我很自豪。还有一个视频，画面上只有一张模糊的像素牧师图片，然后一遍遍播放牧师吟唱声。”

在《帝国时代 2》中，牧师被僧侣取代，因此，克里斯的兄弟史蒂芬设计了新的招降声。这是史蒂芬的回忆：

史蒂芬·里皮：“我设计的声音永远无法达到‘Wololo’的高度，但我尽力了（笑）。我用了一个小孩的玩具，它长得像苹果，如果你摇晃它就会听到好听的铃声，这就成为了《帝国时代 2》的招降声。”

不过，“Wololo”仍然得到了保留——就藏在多人对战里玩家用来嘲讽的语音中。当你自信可以击垮敌人时，你可以打开聊天框，然后从 42 个语音（或是 2019 年决定版的 105 个语音）中选择一个，来嘲讽敌人。

“Wololo”是 30 号语音，夹在“Roggan”和“Attack an enemy now”之间。其它比较出名的还有“Eh，smite me”“Nice town，I'll take it”和“Monk！I need a monk！”。这些全部都是由克里斯和史蒂芬创作的。

但“Wololo”远胜其它语音，当其它语音仍然是硬核粉丝和老玩家眼中的彩蛋时，“Wololo”已经成为了成熟的 meme。

理查德·莫斯：“是否有一个时刻你注意到，‘嗨，这玩意已经火得超出我的想象了。’”

克里斯·里皮：“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你知道的，每当玩家说起它由微软发行时，他们总是戏谑地玩梗。不过对于大卫和史蒂芬的配乐，他们毫不吝啬地表达了自己的喜爱。”

“玩家更多在讨论配乐。对我来说，这只是另一件玩家觉得很酷的事情，这很不错。所以我没有预料到会这样，似乎在不久前，它才引起我的注意——人们比我想象的更喜欢它。在过去十年里，它似乎得到了比我预期更多的关注。”

事实上，“Wololo”的传播与 Web2.0 的兴起密不可分——00 年代中期，互联网通信从以文字为主的形式，经历即时通信软件和在线留言板流行的时代，过渡到 Facebook、Twitter、Reddit 和 YouTube 等社交媒体平台。

在此之前，“Wololo”被零星提及，主要是人们在论坛上发帖询问它的含义。直到 2005 年，它被一个叫做”oftoronto“的用户上传到网站“You‘re the Man Now Dog”（YTMND），这段吟唱才开始形成 meme。

这个网站的工作方式是使用一段动画或者图片，搭配一段无限循环的音频来创建一个简单的静态网页。”oftoronto”上传了一张截图：一位孤独的牧师一遍又一遍地吟唱“Wololo”。人们把这个页面叫做“你被招降了”（You are being converted）。

“你被招降了”

这显然就是这个 meme 开始在网络上传播所需的全部。但直到 2009 年，YouTuber“Nov1706”上传了一段不断重复“Wololo”的 10 分钟视频，它才真正流行起来。像大多数 meme 一样，人们传播它仅仅是因为它很荒谬且有趣，并且也和大多数 meme 一样有许多变体。

渐渐地，这个 meme 不再仅仅强调这段声音的新奇性，开始真正回归它的原本含义。记住，招降才是它的内涵，所以关于“Wololo”的梗应该用来指代改变某人的 T 恤颜色，最好也要改变他们的心智或者立场。

我最喜欢的一个例子是一名足球运动员从一支米兰城球队转会到另一支。其中一支球队穿蓝黑条纹队服，而另一支穿红黑条纹。

还有一张常用的 meme：“玫瑰是红色的，紫罗兰是蓝色的，Wololo，现在玫瑰也是蓝色的了”，以及它的许多变体。我也很惊喜地看到这样一张 meme，它将 R.E.M 乐队[2]《Losing My Religion》的歌词与一张困在角落的村民被敌方牧师招降的截图结合在一起。

我还在 Facebook 上发现了“Wololo 教”的主页，在我录这期节目时有 242 个赞。我还找到数百甚至数千张搭配上“Wololo”对话框的真实牧师照片，并且他们的牧师长袍被 PS 成《帝国时代》中玩家阵营的颜色。当然，还有数十种“Wololo”T 恤，毕竟不被印到 T 恤上就“不配”被称为 meme。

如果搜索更多关于这个 meme 的内容，你一定会找到一首叫《Wololo》的火爆南非舞曲，让众多玩家失望的是，这首歌与游戏或是相关 meme 毫无关系。相反，歌中的”wo-lo-lo“为表达赞许的俚语——相当于“没错，你就这么做！”。这很遗憾，因为“Wololo”本可以搭配一段火热的舞蹈来让人皈依。

不过，我个人是“Wololo”纯粹主义者。对这个 meme，我最喜欢的用法都是直接与游戏联系在一起的：

其中一个是 YouTube 上的“Wololo 大军”视频，玩家派出一群牧师作战，他们在地图上四处奔走、招降敌人。另一个是微软的社交媒体运营团队将“Wololo”作为《帝国时代：决定版》（Age of Empires: Definitive Edition）宣发视频的核心内容。试想，如果你想告诉玩家你们在持续关注玩家社区，没有什么比他们最喜欢的 meme 更能让人心领神会了。

理查德·莫斯：“是什么让这段吟唱引起这么多人的共鸣，你有什么头绪吗？”

克里斯·里皮：“我不知道。我觉得是因为它在游戏中做了一些标志性的事情。它让一些敌人变节，这很酷。谦卑的牧师虽然看起来很弱，但可以完成游戏中最爽的事情。”

“并且这项行为被绑定在这样一个易于重复又具有高辨识度的声音上，虽然我不是很确定，不过我认为这就是原因。它具有标志性，你懂的，招降是游戏中标志性的事件之一。”

理查德·莫斯：“如果你知道在你的职业生涯中，有一项工作会变成一个广泛传播的 meme，其名气远大于你——（笑）”

克里斯·里皮：“我觉得很棒，虽然只是昙花一现，但我的感觉并不糟糕，可以接受。“

“Wololo”从未被预期如此受欢迎，它甚至不应被人听到。我认为这才是它成功并获得如此成就的关键，它不是被刻意制作或是花费几周心血完成的，而仅仅是心血来潮，凑数用的。它只是在当时看起来有趣的玩意，不知怎么一直火到现在。

多年来，其它游戏中也发生了相同的事情，无心设计的声音变成了粉丝的最爱。比如《魔兽争霸》中兽人的应答声；《疯狂小旅鼠》（Lemmings）中的“OH NO！*POP*”；《黑暗城堡》（Dark Castle）中的“nyah-nyah-nyah-nyah-nyah”——我们在本播客第 20 期《RealSound™ and Voice Characterisations》中听到过；以及《侠盗猎车手》（Grand Theft Auto）中的粗口和惊恐的尖叫“HE'S GOT A GUN!”。

通过一些无心插柳的工作，克里斯无意中发掘了时代潮流。他创造了一种让人们觉得既好笑又好奇的声音。奇妙的是，这种声音可能比他带着严肃、专注的意图设计的任何东西都契合其设计目的——作为招降敌人的象征。

此外，游戏本身的流行也添了一把火。两代游戏都有数十万活跃玩家——一些活跃于过去五年间发布的决定版和高清重制版，另一些则活跃于经久不衰的原版。

而且，正如克里斯所说，这种声音恰好映射到了游戏中最酷的玩法上，在现实生活中操纵别人可是一种很酷的力量。

所以，对于它奇怪的流行性以及 meme 友好性，答案可能并不是我刚才说的那些东西。或许它与时代潮流无关，或许它只是以互联网语言呈现出来的力量幻想和关于力量幻想的玩笑。

亦或者，它只是互联网中又一个难以解释的事物，至于答案，或许我们只能耸耸肩，说些与互联网有关的东西搪塞过去吧。

译者注：

[1]《模拟人生》系列中使用的虚拟语言，它被认为是《模拟人生》世界的官方语言。

[2] 也译为快转眼球乐队，成立于 1979 年，是本世纪最具影响力的乐队之一。

原播客链接：https://lifeandtimes.games/episodes/files/22* 本文内容系作者独立观点，不代表 indienova 立场。未经授权允许，请勿转载。

来源：风暴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