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黑天鹅并非中国原生鸟类。2008年时，它还是人们需前往大城市动物园才能欣赏到的异域珍禽。然而仅仅十几年过去，它不仅成为各地动物园的标配，还有近7000只黑天鹅未被圈养，而是自由生活在我国开放景观的池塘、河流和湖泊中，甚至在30个自然保护区也出现了它们的身影。
在2008年，见过黑天鹅这种鸟的人，远不及听说过“黑天鹅事件”这个概念的人多。
这一年，《黑天鹅》一书在国内出版，书中介绍了一种超出人们认知范围、不符合常规预期，一旦发生便会产生深远影响的极端事件——黑天鹅事件。
此后十几年间，我们频繁经历黑天鹅事件，这个概念也广为人知。与此同时，现实中被称为黑天鹅的鸟类，在我们身边也日益常见。
黑天鹅并非中国原生鸟类。2008年时，它还是人们需前往大城市动物园才能欣赏到的异域珍禽。然而仅仅十几年过去，它不仅成为各地动物园的标配，还有近7000只黑天鹅未被圈养，而是自由生活在我国开放景观的池塘、河流和湖泊中，甚至在30个自然保护区也出现了它们的身影。
这些数字只是依据各地媒体对黑天鹅的报道粗略统计得出，统计截止日期为2022年底。虽说科普应严谨，但基本可以肯定，如今自由翱翔在我国天空的黑天鹅数量远不止这些。
一般而言，当外来生物进入本地生态系统，我们需警惕其是否会形成稳定野生种群，是否会对生态产生负面影响，是否会造成生物入侵。黑天鹅是否已在中国形成稳定野生种群尚不确定，但其数量快速增加，至少有朝这个方向发展的趋势。可奇怪的是，我们很少听到关于黑天鹅生物入侵的讨论。
十几年前，《黑天鹅》作者强调，真正的危机不是黑天鹅事件本身，而是人们对未知可能性的系统性忽视。在黑天鹅这种鸟身上，我们便不难看到这种忽视。人们热衷于讨论它优雅的外表、珍贵程度，甚至将其出现视为生态改善的标志，却有意无意忽略了它是外来生物，以及可能形成生物入侵的事实。
黑天鹅会从平凡鸟类演变为真正黑天鹅事件的主角吗？它会像其他广为人知的生物入侵物种那样，在无人关注时默默发展，直至局面无法收拾吗？今天，让我们重新认识这种鸟类，因为决定黑天鹅未来身份属性的，不是它自身，而是我们人类。
黑天鹅原产于澳大利亚。最早发现黑天鹅的，可能是1636年探索澳大利亚鲨鱼湾的荷兰人安东尼·卡昂，也可能是1697年探索澳大利亚珀斯的荷兰人威廉·德福拉明赫。17世纪之前，旧世界对黑天鹅一无所知，也难以想象会有黑色的天鹅，因为生活在亚欧大陆的疣鼻天鹅、大天鹅和小天鹅都是白色的。在当时人们眼中，天鹅是白色的，这是常识，甚至是真理。
1697年，弗兰明赫本是被派到澳大利亚寻找一艘失踪的大型商船，可看到黑天鹅后，他立刻带人抓了两只。什么搜寻商船、营救幸存者，都被抛诸脑后，他赶忙带着这两只天鹅，全速驶向荷兰的殖民地点巴达维亚。但这两只天鹅还是在途中死去了。
此后100多年，又有不少人前往澳大利亚，试图活捉天鹅带回欧洲，直到1804年才成功。一对天鹅被带到巴黎，交到拿破仑的白月光约瑟芬手上，这对天鹅很快产卵繁殖，这也是黑天鹅首次出现在原始栖息地以外的地方。整个19世纪，黑天鹅一直是私人园林和公共动物园里最吸引人的动物。
1905年，清朝派出五大臣出洋，湖南巡抚端方访问德国。他计划在北京开设一座现代动物园，便找德国商人花6万马克买了100多只稀奇动物，其中包括5对黑天鹅。这些动物于次年顺利抵达北京，饲养在新开设的万牲园里，即今天北京动物园的前身。这是黑天鹅来到中国的最早记录，然而后来万牲园管理不善，这批黑天鹅未能延续下来。
新中国成立后，1956年北京动物园接受了莫斯科动物园赠送的黑天鹅，1965年完成繁育，这是国内首次繁育黑天鹅。之后，广州动物园于1976年引进黑天鹅并完成繁殖。郑州、武汉和上海的动物园也分别在1984年、1985年和1987年引进黑天鹅，前两家引进的黑天鹅夭折了，上海动物园在1987年完成繁育。
到了90年代，更多大城市动物园引进黑天鹅，深圳动物园于1993年引进，武汉和郑州又在1995年再次引进。在黑天鹅进入中国的头一个世纪，其数量不仅可控，且规模十分有限。能引进黑天鹅的大多是财力充沛的一二线城市动物园，引进来源基本是国外。
如此珍贵的鸟类自然会被精心对待，即便散养在动物园开放水池，也会剪掉飞羽，防止其逃逸，理论上不存在黑天鹅逃逸到野外的可能。但1998年8月，黑龙江富锦市的三环泡保护区却出现了两只黑天鹅，这是国内首次在野外环境发现黑天鹅。三环泡附近最大城市是150公里外的佳木斯，距离省会哈尔滨更是有500公里。1998年时，佳木斯和哈尔滨的动物园都还没有黑天鹅，周边其他中小城市在那个年代引进黑天鹅的可能性更小。那么这两只黑天鹅从何而来？
合理推测有两种可能：一是从国内南方大城市动物园意外逃逸，跟随每年在三环泡繁殖的大天鹅或其他雁鸭长途迁徙至此；二是三环炮东北侧两三百公里处的俄罗斯哈巴罗夫斯克（伯力），考虑到苏联在50年代就有向外赠送黑天鹅的能力，其黑天鹅繁殖技术应较为成熟，在远东核心城市伯力的动物园养一些黑天鹅也很合理。
不管哪种原因，1998年出现在三环泡的黑天鹅都还只是罕见意外。但进入新世纪后，这样的意外越来越多，很快让人见怪不怪。
2000年至2002年，沈阳一家动物进口公司从荷兰引进了100只黑天鹅，供国内多家动物园采购。这一数量远超此前武汉（1995年引进6只）和深圳（1993年引进14只）的规模，反映出国内对黑天鹅的旺盛需求。选择从荷兰而非澳大利亚引进，是因为荷兰黑天鹅养殖技术成熟，繁殖能力强，且成本更低。
引进后，黑天鹅繁殖速度惊人。一家动物园在2000年实现一年繁殖两次，2004年达到四次，养殖区域迅速饱和。2007年，该动物园将27只黑天鹅放飞到城市开放水域，称为“训飞”，声称95%的天鹅能返回，但仍有5%去向不明。专家认为，黑天鹅在野外自给自足的可能性较大，这种“计划外的成功”逐渐显现。
2008年，北京圆明园出现一对黑天鹅并形成小种群，表明黑天鹅的扩散不仅限于南方。与此同时，黑天鹅养殖技术普及，山东、江苏、安徽等地涌现大批养殖户。通过提高产卵量，黑天鹅价格大幅下降，甚至进入普通小区景观池塘。
截至2022年，中国已有近7000只黑天鹅自由生活在开放水域和自然保护区。圆明园的黑天鹅小种群虽有人工投喂和保护，但在完全野外的环境中，黑天鹅能否形成稳定种群仍待观察。其强大的适应能力和繁殖潜力，使其在中国生态系统中扎根的可能性不容忽视。
在讨论外来生物的生存能力时，人们常以其原生环境为标准，认为只有类似或更好的环境才能让它们存活。然而，生物具有很强的适应能力。以鳄雀鳝为例，尽管它如今主要分布在中美洲热带地区，但其原始分布区域包括北美寒冷地区，最低温度可达零下28度。黑天鹅同样展现了强大的适应能力。今年初，我在山东东营的黄河口保护区拍摄到黑天鹅，当时气温低至零下8度，黑天鹅依然活跃觅食，半个月后依然存活良好。这表明，黑天鹅在中国的生存能力不容小觑。
再看繁殖能力。黑天鹅在澳大利亚的繁殖期主要集中在冬季（2至9月），引入中国后也表现出冬季繁殖的倾向。然而，黑天鹅的繁殖并非严格受季节限制。研究表明，澳大利亚不同地区的黑天鹅繁殖期存在差异，甚至有些地区全年均可繁殖。黑天鹅的繁殖主要依赖于稳定的湿地环境，而非温度或日照。澳大利亚内陆湿地的季节性变化限制了黑天鹅的繁殖，但在人工水体（如公园湖泊、水库）中，黑天鹅可以全年繁殖。
中国拥有丰富的气候类型和湿地资源，尤其是大量人工水库和水塘，为黑天鹅提供了理想的繁殖条件。因此，黑天鹅在中国的野外繁殖几乎不会遇到阻碍。它们的适应能力和繁殖潜力，使其有可能在中国形成稳定的野生种群，甚至成为潜在的生态威胁。
外来物种在新环境中扎根并不一定构成生物入侵，关键在于是否对生态环境造成负面影响。黑天鹅在全球多个地区已形成稳定种群，例如新西兰，自1864年从澳大利亚引入后，数量已达5万多只。在欧洲和中国，黑天鹅的生态威胁尚不明显，但存在与本土天鹅杂交、基因污染以及可能助长禽流感传播的潜在风险。尽管目前没有直接证据表明黑天鹅会挤占本土雁鸭的生存空间，但其快速增长的种群仍令人担忧。
生态安全领域有“1/10法则”，即约10%的入侵物种会对生态造成实质性威胁。然而，判断哪些物种属于这10%并不容易。许多入侵物种在初期被忽视，直到造成严重后果才引起关注。2022年河南汝州抽干湖水抓捕鳄雀鳝的事件，虽然极端，却提醒了人们入侵物种的潜在危害。然而，黑天鹅因其美丽外表，依然被许多人忽视。如果我们不能严肃对待生物入侵问题，即便黑天鹅不构成威胁，其他物种也可能成为生态灾难的源头。
本文来源@科普中国
来源：贾老师说的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