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冷色调的灯光下,高级餐厅里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刀叉碰撞瓷盘的声音清脆悦耳。
冷色调的灯光下,高级餐厅里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刀叉碰撞瓷盘的声音清脆悦耳。
苏青梧慢条斯理地切着盘中的菲力牛排,对面,她的未婚夫沈嘉言和准婆婆李婉蓉却显然没什么胃口。
“青梧啊,”李婉蓉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银质餐叉,用一张绣着金线的餐巾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油渍,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客气,“我和嘉言商量了一下,觉得你们的婚事,还是先放一放吧。”
苏青梧握着刀叉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清澈的眸子里映着对面两人略显闪躲的表情。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等待下文。
【放一放?呵,真是个委婉的说法。】
沈嘉言清了清嗓子,接过了话头:“青梧,你别误会。主要是……主要是白芷她……她有了我的孩子。”
白芷。
这个名字像一根细长的针,精准地刺入苏青梧的心脏。那是她曾经的“好闺蜜”,也是沈嘉言公司新来的实习生。
苏青梧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嘴角还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弧度。“所以呢?”她问,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李婉蓉见她这副“不识大体”的样子,脸上的客气终于挂不住了,声音尖锐了几分:“什么所以?当然是退婚!我们沈家不能让骨肉流落在外!白芷肚子里怀的是我们沈家的长孙!”
“退婚可以。”苏青梧点头,干脆利落得让母子俩都愣了一下。
她将刀叉轻轻放在盘边,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她抬起头,目光直视着沈嘉言,那双曾经盛满爱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城南那套婚房,首付一百二十万,我出了八十万,嘉言你出了四十万。房本上写的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既然要退婚,这房子,我要拿回我应得的部分。”
李婉蓉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起来:“你还好意思要房子?你跟我们嘉言谈了三年,花了我们家多少钱?那些包、那些首饰、那些旅游,你算过吗?我们嘉言的青春损失费你赔得起吗?这房子就当是你对我们嘉言的补偿了!”
【真是刷新三观。颠倒黑白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苏青梧几乎要被气笑了。那些所谓的名牌包,大部分是她自己买的;那些首饰,最贵的一条项链还是她父母送的生日礼物;至于旅游,每次出行都是AA制。她苏青梧家境虽不如沈家,却也从未想过占他半分便宜。
“李阿姨,”苏青梧的声音冷了下来,“我花的每一分钱,都有记录。倒是沈嘉言,他开的那辆五十万的宝马,买车钱不够,还是我拿了二十万给他凑的。这笔钱,是不是也该还给我?”
沈嘉言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没想到苏青梧会把这事当众说出来。“青梧!你一定要把场面弄得这么难看吗?我们好歹爱过一场!”
“难看?”苏青梧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嘲讽,“在我为我们的婚房辛苦攒钱的时候,你拿着我的钱去给白芷买爱马仕,这就不难看了?在我规划我们未来的时候,你们俩滚到一张床上,这就不难看了?沈嘉言,别用‘爱’这个字来恶心我。”
李婉蓉见儿子被说得哑口无言,拍着桌子站了起来:“苏青梧!你别给脸不要脸!今天把话给你说清楚,婚必须退!房子你一分钱也别想拿到!还有我们家给的彩礼、三金,你必须原封不动地还回来!否则,我们就法庭上见!”
苏青梧看着这对母子丑恶的嘴脸,心中最后一点留恋也烟消云散。
她缓缓站起身,拿起自己的手包,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
“好。”
只有一个字。
“房子,我不要了。那八十万,就当我当初瞎了眼,喂了狗。”
“彩礼和三金,明天我会让人送到你家。”
“车款那二十万,我也不要了,就当是给你们未出世的孩子,提前买个高级骨灰盒。”
说完,她转身就走,背影挺得笔直,没有半分犹豫。
身后传来李婉蓉气急败坏的咒骂声和盘子被摔碎的巨响,但这一切都与苏青梧无关了。
走出餐厅,初秋的冷风吹在脸上,让她瞬间清醒。三年的感情,换来一场精心策划的鸿门宴和“净身出户”的结局。她没有哭,只是觉得荒唐,可笑。
她回到那个曾经以为是“家”的公寓,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所有属于她的衣物、书籍、专业工具,以及她亲手做的那些刺绣和设计稿。至于沈嘉言送的那些东西,她一样没碰,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拖着两个大行李箱站在楼下,苏青梧抬头望去,十八楼的灯光还亮着。她知道,沈嘉言很快就会带着白芷,住进这个她耗费了无数心血装修布置的房子里。
心,还是会痛。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透不过气。
她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删除了关于沈嘉言的一切联系方式。然后,她点开了一个几乎从未联系过的号码。
拨通电话,那边很快就接了起来,传来一个清冷低沉的男声。
“喂?”
“陆先生,您好,我是苏青梧。”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我是苏爷爷的孙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回忆。
“苏爷爷的孙女。”男人的声音没有太多情绪起伏,“有事?”
“我……”苏青梧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但现实逼得她不得不放下所有骄傲,“我听说您在江城有一套老房子空着,我想……我想向您租下来,可以吗?租金我一定会按时付的。”
她现在身无分文,所有的积蓄都投进了那套婚房里,如今被扫地出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她能想到的,只有小时候听爷爷提过的这位故人之孙,陆枕书。爷爷说,枕书这孩子,性子冷,但人品贵重如山。
陆枕书。一个只存在于长辈口中,从未见过面的男人。
电话那头的陆枕书似乎有些意外,又沉默了片刻。
“地址发你。钥匙在门口的密码盒里,密码是你的生日。”
苏青梧愣住了:“我的生日?”
“苏爷爷以前常提。”陆枕书淡淡地解释了一句,便再无多言,“租金的事,以后再说。”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苏青梧握着手机,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地址,心中五味杂陈。在被全世界抛弃的这个夜晚,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却给了她一个栖身之所。
半小时后,苏青梧拖着行李箱,站在了江城老城区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前。青砖黛瓦,一扇雕花的木门,门边爬满了青翠的藤蔓。这里和城市中心的喧嚣格格不入,安静得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她输入自己的生日,密码盒“咔哒”一声弹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串古朴的铜钥匙。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书墨香和木质清香扑面而来。房子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家具不多,但都极有质感,一整面墙的书柜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视线。
【这里……真的只是空着吗?】
她环顾四周,看到客厅茶几上放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大麦茶,旁边压着一张便签。
字迹清隽有力,如同其人。
——“厨房有速冻水饺,先垫一下。”
苏-青梧的心头猛地一颤,一股暖流涌了上来。眼眶毫无预兆地红了。
她在餐厅里没有掉一滴泪,在被李婉蓉指着鼻子辱骂时没有掉一滴泪,在收拾行李离开那个“家”时也没有掉一滴泪。
可此刻,对着这杯热茶,这张便签,她却再也忍不住,泪水决堤而下。
这个夜晚,她吃了一碗热腾腾的猪肉白菜馅水饺,然后把自己扔进二楼客房柔软的大床上,沉沉睡去。
她需要休息,然后,重生。
第二天,苏青梧起了个大早。她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整理好,又把整个屋子彻底打扫了一遍。阳光透过木格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心安。
她给陆枕书发了条信息,表示感谢,并再次提出要付租金。
陆枕书的回信很简单:“不必。当是替苏爷爷照顾你。”
苏青梧心中感激,却也明白,人情债最是难还。她现在身无分文,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里打理好,不给他添麻烦。
她需要一份工作。大学时她主修的是服装设计,尤其擅长传统刺绣工艺。毕业后为了和沈嘉言在一起,她放弃了去南方知名设计院的机会,在一家小公司做着不温不火的设计助理。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反而可以重新拾起自己的梦想。
她打开电脑,开始整理自己的作品集,准备投递简历。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苏青梧有些疑惑,这个地方,会有谁来找她?
她从猫眼里看出去,门口站着的,竟然是沈嘉言。
他看起来有些憔悴,眼下带着青黑,见到苏青梧开门,他立刻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青梧,我找了你好久。”
“有事?”苏青梧堵在门口,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语气冷淡。
“青梧,昨天是我妈不对,她说话太冲了,你别往心里去。”沈嘉言急切地说道,“房子的事,我们可以再商量。那八十万,我会想办法还给你。”
苏青梧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不必了,我说过,就当喂了狗。”
沈嘉言的脸色一僵,随即又放软了姿态:“青梧,我们三年的感情,真的就这么算了吗?白芷那边,我会处理好的。我……我心里其实还是有你的。”
【处理好?怎么处理?让一个怀着你孩子的女人消失吗?真是可笑。】
“沈嘉言,”苏青梧打断他,“收起你那套说辞吧。你来找我,不是因为你心里有我,而是因为白芷的胃口太大,你满足不了吧?”
沈嘉言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苏青梧猜对了。白芷在得知苏青梧“净身出户”后,立刻提出要在房本上加上她的名字,并且要求沈家再买一辆百万级的保时捷作为“安胎”礼物。李婉蓉虽然盼孙心切,但也被白芷的狮子大开口气得不轻,母子俩这才想起了苏青梧的“好”。
“你……你怎么知道?”沈嘉言的声音有些干涩。
“能让你那个妈都觉得肉疼的,想必不是小数目。”苏青梧冷笑一声,“你现在是觉得,还是我这个倒贴八十万,还帮你还车贷的‘前女友’比较划算,是吗?”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精准地扎在沈嘉言虚伪的自尊心上。
他恼羞成怒:“苏青梧!我好心好意来找你,你非要这么咄咄逼人吗?”
“滚。”苏青梧只说了一个字,然后准备关门。
沈嘉言却一把抵住门,情绪激动起来:“你不就是傍上新大款了吗?这么快就从我们家搬出来,住进这种地方!苏青梧,我真是小看你了!”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苏青梧身后传来。
“我的房子,有什么问题吗?”
苏青梧一怔,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男人从楼梯上缓缓走下。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灰色居家服,身形挺拔,面容清俊,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眸子深邃而平静。他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疏离感和书卷气,仿佛是从民国画报里走出来的人物。
是陆枕书。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嘉言看到陆枕书,明显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和不甘。这个男人无论从气质还是长相,都将他衬得像个跳梁小丑。
“你是什么人?”沈嘉言质问道。
陆枕书走到苏青梧身边,很自然地将她挡在身后,目光淡淡地落在沈嘉言抵着门的手上。
“我是她的丈夫。”
**我是她的丈夫!**
这五个字,像一颗惊雷,在沈嘉言和苏青梧的脑海里同时炸开。
沈嘉言目瞪口呆,而苏青梧则完全僵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枕书的侧脸。
【他……他在说什么?】
陆枕书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看着沈嘉言,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现在,可以请你从我家里离开了吗?沈先生。”
沈嘉言被他强大的气场震慑住,下意识地松开了手,狼狈地后退了两步。他看看陆枕-书,又看看一脸震惊的苏青梧,最终不甘地骂了一句“算你狠”,转身落荒而逃。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苏青梧还处在巨大的冲击中,她看着陆枕书,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陆枕书推了推眼镜,转过身来,平静地对上她的视线。
“抱歉,事急从权。”他解释道,“看样子,他以后还会来纠缠你。有个‘已婚’的身份,可以帮你省去很多麻烦。”
“可是……”
“苏小姐,”陆枕书打断了她,他的眼神很认真,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既然你需要一个住处来摆脱过去,而我,需要一个妻子来应对家里的催促。我们或许可以达成一个合作。”
“合作?”苏青梧的大脑有些宕机。
“对。”陆枕书点头,语气像是在谈论一份商业合同,“形式婚姻,互不干涉。你可以在这里安心住下,直到你找到更合适的地方。而我,只需要你在必要的时候,配合我扮演一下陆太太。作为回报,这栋房子,以及我名下的一笔资金,你都可以自由使用。”
苏青梧彻底懵了。
从被退婚,净身出户,到被一个只通过一次电话的男人求婚,这一切只发生在二十四小时之内。
这简直比小说还离奇。
“为什么……是我?”她艰难地问道。
“因为你是苏爷爷的孙女。”陆枕书的回答和之前一样,“我相信苏爷爷的眼光,也相信他的家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这只是一个提议。如果你不愿意,我绝不勉强。我刚才的话,你也可以当做没听见。”
苏青梧看着他。
他的眼睛很真诚,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浮或算计。他像一座山,沉默,却可靠。
她想起了爷爷生前对陆枕书的评价:品行贵重,一诺千金。
和沈嘉言那张虚伪的面孔比起来,眼前这个男人,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她的人生已经跌到了谷底,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呢?或许,这真的是一个摆脱泥潭,开始新生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好。”她抬起头,迎上陆枕书的目光,“我同意。”
陆枕书似乎也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干脆,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讶异,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见。”他看了看手表,语气依旧波澜不惊,“带上你的户口本。”
就这样,苏青梧在被退婚的第三天,和只见了一面的陆枕书,领了结婚证。
红色的本本拿到手里,她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的人生,以一种她从未设想过的方式,拐进了一条全新的轨道。
婚后的生活,平淡得出奇。
陆枕书是个非常安静且自律的男人。他是一名大学的建筑史教授,每天的生活规律得像一台精密的钟表。早上六点起床晨跑,七点吃早餐,八点出门上班,晚上偶尔会有应酬,但绝大多数时候都会在十点前回家,然后便一头扎进书房,直到深夜。
他们像两个合租的室友,住在同一屋檐下,却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他睡主卧,她睡客房。
他从未踏入她的房间,她也从不去打扰他的工作。
他们会一起吃早餐,但交流仅限于“早上好”和“我出门了”。
苏青梧反而很喜欢这种状态。没有争吵,没有猜忌,没有情感的内耗。她可以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自己的事业上。
她重新修改了作品集,将自己最得意的几幅刺绣作品——《山海经·九尾》、《洛神赋图》、《瑞鹤图》的局部绣样,一起投递给了国内顶尖的汉服品牌“云想衣”。
一周后,她收到了面试通知。
面试很顺利,她的专业能力和对传统工艺的深刻理解,让面试官大加赞赏。最终,她成功拿到了“云想衣”特聘绣娘的offer。
虽然只是从最基础的绣样工作做起,但对于一无所有的苏青梧来说,这无疑是绝处逢生。
入职那天,苏青梧特地早起,给自己化了个淡妆,换上了一身得体的职业装。
出门时,正好碰到晨跑回来的陆枕书。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额上带着薄汗,气息微微有些喘,却依旧身姿挺拔。
看到焕然一新的苏青梧,他的脚步顿了一下。
“今天有事?”他问。
“嗯,第一天去新公司上班。”苏青梧的脸上漾起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阳光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明媚起来。
陆枕书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点了点头:“顺利。”
说完,便径直上了楼。
苏青梧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奇怪。
【他好像……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但她没多想,赶着去公司报到。
“云想衣”的工作氛围很好,同事们大多是热爱传统文化的年轻人。苏青梧很快就融入了进去,她精湛的苏绣技艺,让她在部门里脱颖而出,受到了设计总监的青睐。
这天下班,设计总监交给她一个急活儿,让她把一幅重要的设计稿送到合作方面料商老板的手里。
“老板叫傅青阳,是咱们的老朋友了,地址我发你。你快去快回,他等着稿子明天开会用。”
苏青梧不敢耽搁,拿着设计稿就打车去了指定的地址——一家名为“晚山茶舍”的地方。
茶舍环境清幽,古色古香。她在侍者的引领下,来到一间雅致的包厢前。
推开门,苏青梧却愣住了。
包厢里,除了那位叫傅青阳的中年男人,还坐着另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金丝眼镜下的目光清冷依旧,不是陆枕书又是谁?
陆枕书看到她,似乎也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傅青阳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枕书,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云想衣’新来的天才绣娘,苏小姐。苏小姐,这位是陆枕书,陆教授,我的……忘年交。”
苏青梧脑子里“嗡”的一声。
【这世界也太小了吧?】
她强装镇定地和傅青阳握了手,然后将设计稿递过去。“傅总,这是您要的稿子。”
“辛苦了辛苦了,苏小姐快请坐。”傅青阳热情地招呼着。
苏青梧有些尴尬地在陆枕书旁边的位置坐下。
陆枕书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给她倒了一杯茶。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苏青梧慌乱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傅青阳和陆枕书似乎在聊一个古建筑修复的项目,话题专业又深入。苏青梧坐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也不好插话,只能安安静静地喝茶。
她偷偷地打量着陆枕书。
工作状态下的他,和平日里那个沉默居家的男人判若两人。他谈吐儒雅,引经据典,从建筑结构聊到历史文脉,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深厚的学术魅力。
【原来,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项目聊完,傅青阳又提起了苏青梧。
“枕书,你不是一直在为你那个私人博物馆寻找能修复古董织物的绣娘吗?我跟你说,苏小姐绝对是顶尖的人才!她那手苏绣,啧啧,绝了!”
陆枕书闻言,目光转向了苏青梧,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苏小姐擅长文物修复?”
苏青梧连忙摆手:“不敢当,只是大学时选修过相关的课程,跟着导师做过几个项目,略懂皮毛。”
“苏小姐太谦虚了!”傅青阳笑道,“改天我把你的作品拿给枕书看看,他可是这方面的行家,要求高得很。”
苏青梧的心跳莫名地快了几分。被陆枕书用那种专业的目光审视,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
饭局结束,傅青阳有事先行离开。
茶舍外,只剩下苏青梧和陆枕书两人。
晚风微凉,吹起她鬓角的碎发。
“我不知道傅总和你认识。”苏青梧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是我母亲的表弟。”陆枕书淡淡地解释。
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无言。
快到家门口时,陆枕书忽然开口:“你的作品,可以给我看看吗?”
苏青梧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好。”
回到家,苏青梧从房间里拿出自己最珍视的几幅绣品。在柔和的灯光下,那些丝线仿佛被赋予了生命,鸟兽虫鱼,山川草木,无不栩栩如生。
陆枕书没有立刻评价,他戴上一副白手套,拿起一幅《瑞鹤图》的绣样,凑到台灯下,仔细地观察着每一处针脚和配色。
他的表情很专注,也很严肃,像是在鉴定一件珍贵的文物。
苏青梧站在一旁,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这比当初面试还要让她忐忑。
良久,陆枕书才放下绣品,摘下手套。
他抬起头,看着苏青梧,镜片后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赞赏。
“苏小姐,”他用的是“苏小姐”,而不是“青梧”,“你的技艺,超出了我的预期。你很有天赋。”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个人,做出评价。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苏青梧的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被他认可,竟然是这样一种开心的感觉。
“谢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确实有一个私人博物馆,收藏了一些古代的织物和服饰,其中有几件破损得比较严重,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修复师。”陆枕书看着她,发出正式的邀请,“如果你有兴趣,我希望可以聘请你,作为我博物馆的特约修复师。”
苏青梧又惊又喜。
这不仅是对她技艺的肯定,更是她梦寐以求的机会。
“我……我愿意!”她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陆枕书的嘴角,似乎微微向上扬了一下,虽然弧度小到几乎看不见。
“薪酬方面,不会亏待你。”他说。
从那天起,两人的关系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他们不再仅仅是“合租室友”。
周末的时候,陆枕书会带苏青梧去他的私人博物馆。那是一栋位于郊区山脚下的独立建筑,安保严密,里面收藏着他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珍品。
他会耐心地给她讲解每一件藏品的历史和背后的故事,而苏青梧则负责对那些脆弱的丝织品进行评估和修复。
他们一起待在修复室里,常常一待就是一整天。
他看书,她刺绣。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空气中弥漫着古老织物和淡淡墨香混合的味道。
谁也不说话,却有一种奇异的和谐与安宁。
苏青梧渐渐发现,陆枕书并非如表面那般冷漠。
他会在她工作到深夜时,默默地为她煮一碗热腾腾的宵夜。
他会记得她不吃香菜,对芒果过敏。
他会在下雨天,提前开车到她公司楼下等她,撑着一把大大的黑伞,将她护在身下。
他从不说任何动听的话,却把所有的关心,都付诸在了行动里。
苏青梧的心,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温润中,一点点被融化。她那颗因为沈嘉言而冰封起来的心,似乎又开始重新跳动。
这天,是陆枕书的生日。
苏青梧是无意中看到他放在书桌上的身份证才发现的。
她犹豫了很久,决定亲手为他做一碗长寿面。
她厨艺一般,对着食谱研究了半天,又手忙脚乱地准备了很久,才终于在陆枕书回家前,端出了一碗像模像样的长寿面。
陆枕书看着桌上那碗面,还有旁边摆着的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明显愣住了。
“你……”
“生日快乐,陆先生。”苏青梧有些局促地解下围裙,“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做的。”
陆枕书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默默地吃了起来。
他吃得很慢,也很认真,仿佛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
苏青梧坐在他对面,托着下巴看着他。
【他会喜欢吗?会不会太咸了?】
一碗面很快就见底了,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陆枕书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
“谢谢。”他看着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这是我三十年来,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苏青梧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的眼神,让她脸颊发烫。
“你……你快许个愿,吹蜡烛吧。”她慌乱地转移话题,点燃了蛋糕上的蜡烛。
陆枕书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跳动的烛光下,他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和。
吹灭蜡烛后,苏青梧好奇地问:“你许了什么愿望?”
陆枕书看着她,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了一句:“你想知道?”
苏青梧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他忽然凑近她,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木质香气。
他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了一句话。
苏青梧的脸,“轰”的一下全红了,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他说:“我许愿,希望我的妻子,能真正地爱上我。”
这一晚,苏青梧失眠了。
陆枕书的那句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不去。
她和他,本来只是一场交易,一场合作。可是现在,一切似乎都偏离了预定的轨道。
她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对他动心了。
与此同时,沈嘉言的生活却是一地鸡毛。
白芷如愿以偿地住进了那套婚房,却是个好吃懒做的主儿,家里弄得乱七八糟。她花钱如流水,每天不是逛街就是做美容,沈嘉言给她的信用卡很快就被刷爆了。
李婉蓉本来就对白芷的做派不满,两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家里整天闹得鸡飞狗跳。
沈嘉言的公司也出现了问题,一个重要的项目因为决策失误,亏了一大笔钱,资金链岌岌可危。
焦头烂额的沈嘉言,越发地怀念起苏青梧的好。
她温柔体贴,勤俭持家,还能在事业上给他提供专业的建议。把她弄丢,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愚蠢的决定。
他开始想方设法地联系苏青梧,打电话,发信息,甚至跑到“云想衣”公司楼下去堵她。
但苏青梧一次都没有理会他。
这天,沈嘉言再次被苏青梧冷漠地拒绝后,恰好被前来接她下班的陆枕书撞了个正着。
“苏青梧,你别以为你嫁了个教授就了不起了!”沈嘉言看着从车上下来的陆枕书,嫉妒得面目扭曲,“他能给你什么?一个穷教书的,能比得过我吗?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马上跟白芷离婚!这辆车,这套房子,都写你的名字!”
苏青梧还没来得及说话,陆枕书已经走到了她身边,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然后,他看向沈嘉言,眼神冷得像冰。
“沈先生,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
“你算什么东西?敢教训我?”沈嘉言被酒精冲昏了头脑,口不择言。
陆枕书没有动怒,只是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傅总吗?是我,枕书。你们公司和‘嘉言建筑’的合作项目,我觉得可以重新考虑一下了。对,他们的设计方案,存在严重的安全隐患和抄袭嫌疑。”
沈嘉言的酒瞬间醒了一大半。
傅青阳?晚山茶舍的傅总?那可是他们公司现在最大的客户!这个项目要是黄了,他的公司就彻底完了!
“你……你和傅总是……”他惊恐地看着陆枕书,声音都在发抖。
“他是我舅舅。”陆枕书云淡风轻地说道。
沈嘉言如遭雷击,脸色惨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大学教授,竟然有如此深厚的背景。他一直以为苏青梧只是找了个普通的接盘侠,没想到,她竟然攀上了真正的高枝。
陆枕书没有再看他一眼,揽着苏青梧的肩膀,将她带上了车。
车里,苏青梧的心情有些复杂。
“谢谢你。”她低声说。
“我是你的丈夫,保护你,是我的责任。”陆枕书发动车子,语气平静,“而且,他说得没错。”
“什么?”苏青梧没听明白。
陆枕书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认真:“我确实只是个穷教书的。我的收入,大部分都用来搞收藏和研究了。”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会嫌弃吗?”
苏青梧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摇了摇头,眼睛亮晶晶的:“不会。因为我也是个‘穷’绣娘,我的钱,都拿去买各种珍贵的丝线和布料了。我们俩,正好。”
陆枕书也笑了。
他的笑容很浅,却像春日里最温暖的风,吹散了苏青梧心中最后一丝阴霾。
回到家,苏青梧正在换鞋,陆枕书忽然从背后抱住了她。
他的胸膛很宽阔,很温暖,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
“青梧。”他在她耳边轻声唤她的名字。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亲密地叫她。
“嗯?”苏青梧的心跳得飞快,脸颊再次不受控制地发烫。
“生日那天许的愿,还算数吗?”他问。
苏青梧转过身,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很轻,很柔,像羽毛一样,却在彼此的心湖里,激起了万丈波澜。
【算数。】
她在心里回答。
他们的关系,因为这个吻,发生了质的飞跃。
陆枕书不再睡主卧,而是……搬进了苏青梧的房间。
起初,苏青梧还有些不习惯,但陆枕书是个十足的正人君子,他只是抱着她,安静地睡觉,从不做任何逾矩的行为。
他身上的气息,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每晚都能睡得特别香甜。
他们的生活,也从“相敬如宾”变成了“蜜里调油”。
他会每天接她上下班,风雨无阻。
她会为他研究各种菜式,努力提升自己的厨艺。
周末,他们不再只待在博物馆里,而是会像普通情侣一样,去看电影,去逛公园,去吃路边摊。
苏青梧的事业也迎来了新的高峰。
她在“云想衣”的年度设计大赛中,凭借一组名为《山河故人》的汉服设计,一举夺魁。她的作品将传统苏绣与现代审美完美结合,惊艳了整个时尚圈。
一时间,苏青梧成了业内炙手可热的新锐设计师。
而沈嘉言,则彻底跌入了谷底。
失去了傅氏集团这个大客户,他的公司很快就宣布了破产。
白芷见他失势,立刻打掉了孩子,卷走了他最后一点积蓄,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婉蓉受不了这个打击,中风住进了医院。
沈嘉言变卖了房子和车子,才勉强付清了债务和母亲的医药费,从一个富家公子,变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这天,苏青梧和陆枕书去医院探望一位生病的长辈,正好在走廊里遇见了正在缴费的沈嘉言。
他穿着一身廉价的衣服,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十岁,早已不复当初的意气风发。
他看到苏青梧,和她身边气度不凡的陆枕书,眼神里充满了悔恨和不甘。
“青梧……”他声音沙哑地开口。
苏青梧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挽着陆枕书的手臂,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没有说一个字。
对她来说,沈嘉言早已经是过去式,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她的现在和未来,都只属于身边这个叫陆枕书的男人。
从医院出来,陆枕书握紧了她的手。
“都过去了。”他说。
苏青梧对他笑了笑:“嗯,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那些伤害和背叛,都成了过眼云烟。
她很庆幸,当初自己被“净身出户”,否则,她又怎么会遇到他,这个她生命里真正的光。
半年后,苏青梧的个人品牌工作室正式成立。
开业那天,高朋满座。
傅青阳送来了最大的花篮,很多业内知名人士都前来道贺。
苏青梧穿着一身自己设计的改良旗袍,站在门口,优雅从容地接待着来宾。
陆枕书则默默地站在她身后,为她打点着一切,目光始终不离她左右,满是宠溺和骄傲。
忙碌了一天,送走所有客人后,苏青梧累得直接瘫在了沙发上。
陆枕书走过来,蹲下身,轻轻地为她捏着脚踝。
“累坏了吧?”
“嗯。”苏青梧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不过,很开心。”
她看着这个为她忙前忙后的男人,心中充满了感动。
“陆枕书。”
“嗯?”
“我们……办一场婚礼吧。”她鼓起勇气说道。
他们虽然是合法夫妻,却连一场像样的仪式都没有。她想光明正大地告诉全世界,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
陆枕书捏着她脚踝的手一顿,抬起头,眼神里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好。”他重重地点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颤抖。
他们的婚礼,在一个月后举行。
地点就选在陆枕书的那个私人博物馆里。
婚礼没有请太多人,都是一些至亲好友。
苏青梧穿着自己亲手缝制的婚纱,上面用金丝银线绣满了交颈的鸳鸯和盛开的梧桐花,精美绝伦。
当她挽着父亲的手,一步步走向站在博物馆中央的陆枕书时,她的眼里,闪着幸福的泪光。
陆枕书穿着一身黑色的中式礼服,衬得他愈发清隽挺拔。他看着向他走来的新娘,眼里的深情,仿佛要将她溺毙。
“陆枕书先生,你是否愿意娶苏青梧女士为妻,无论富贵贫穷,健康疾病,都爱她,敬她,保护她,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我愿意。”
他的声音,坚定而洪亮,响彻在整个博物馆。
“苏青梧女士,你是否愿意嫁给陆枕书先生为夫,无论富贵贫穷,健康疾病,都爱他,敬他,支持他,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我愿意。”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无尽的欢喜。
交换戒指的那一刻,阳光透过穹顶的玻璃窗照耀下来,洒在他们身上,仿佛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陆枕书轻轻地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包含了太多的情感。
有初见时的协议,有相处中的试探,有动心后的拉扯,更有如今的深情与承诺。
他们从一场看似荒唐的交易开始,却意外地,收获了最真挚的爱情。
婚后的一天,苏青梧在整理陆枕书的书房时,无意中发现了一个上锁的旧木盒。
她好奇地问陆枕书密码。
陆枕书笑了笑,让她输入了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盒子“咔哒”一声开了。
里面没有她想象中的珍贵文物,只有一沓厚厚的素描画。
苏青梧拿起一张,画上是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女孩,梳着马尾辫,坐在画室里,认真地画着画。
她再翻开一张,是女孩在图书馆里看书的侧脸。
再一张,是女孩在运动会上奔跑的身影……
画上的女孩,无一例外,全都是她。
苏青梧震惊地抬起头,看着陆枕书。
“这……这是……”
陆枕书从她身后环住她的腰,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上,声音温柔。
“高三那年,我去附中给美术特长生代过半学期的课。那时候,我就认识你了。”
所以,他一直记得她的生日。
所以,在他接到她求助电话的那一刻,他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援手。
所以,他才会提出那场看似荒唐的契约婚姻。
原来,所有的偶然,都是他蓄谋已久的必然。
这场先婚后爱的故事里,他才是那个,最早动心的人。
“陆枕书,”苏青梧转过身,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你好狡猾。”
“嗯。”他低头,吻去她的泪水,嘴角带着得逞的笑意,“能把你骗到手,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成功的事。”
窗外,阳光正好,庭院里的梧桐树枝繁叶茂,引来凤凰栖。
往后余生,他们将在这栋充满书香和墨韵的小楼里,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将平淡的岁月,过成一首最动人的诗。
来源:雪山下扎营行者